凯撒正端着一杯红酒与其他来敬酒的客人谈笑风生，想必出席这次午宴的都是狼族内部的高层成员，而同样被众位宾客簇拥的还有坐在主席侧边的旁系当主大人克里斯。

与凯撒相比，簇拥在这位大少爷身边的女性要更多一些。今天的克里斯穿了一件紫色的燕尾服，神秘的冷色调配合那轻佻不羁的微带邪性的笑意，竟也投射出一股别样的男性魅力，不由分说吸引了众多女士小姐们的目光，克里斯这个家伙看起来很得女人缘。

还有其他的客人莱伊没有过见过面也不认识，在心里暗松了一口气，他似乎是赶上了。

扫视了一圈宴会现场人来人往觥筹交错的场面，莱伊打算不引起注意的找一个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却不想被眼尖的克里斯一眼看到，然后那惯常的轻佻又带着几分调侃的话音在众人群中响亮地响起，“哦？那边不是我们本次宴会的主角么？还真是珊珊来迟呐。”

被克里斯这么一说，莱伊算是逃不掉了，只得转身面向主席的位置。

这一瞬间，全场的谈话声竟意外地沉寂了几秒，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莱伊身上。

——浑身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美人。

这是在情场上阅过美男美女无数的克里斯脑海中浮现出的形容词。

银色的眼睛打量着那换了一身衣装的男子。他的皮肤很白，或者说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微带病态的俊美让人忍不住侧目。浅茶色的发丝，几缕长的微微遮住了眼帘，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浓密的睫毛底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漂亮极了，好像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而穿在他身上的那件礼服则更凸显了这种美感。纯洁的白色搭配那丝线缝制的亮银装饰，给人一种光彩夺目的惊艳之感。做工精细的领边和花扣，很好地掩饰了有些瘦削的骨架。

尽管莱伊长得是好看，但还没有漂亮到那种光艳照人的地步。不过此时的他，倒真的有一种让人目不转睛的魅力，简直耀眼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果然是个美人，难怪能让我们的狼王大人看上，是不是？”克里斯笑道。

听出了这话里别样的挑衅意味，不过凯撒没有理会克里斯。他站起身，丢下那些交谈的客人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随着那沉稳的步伐渐渐走近，莱伊莫名觉得，那双深红的眼睛里好像有灼灼的光芒在盯着他，活像狼盯上了美味的猎物一般。

那眼神透出一种，由本能而生的热烈与疯狂。

不过，凯撒很快调整了这让莱伊觉得不舒服的视线，温柔地一笑上前拉起了他的手，同时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果然，很好看。虽然我也没想到实际穿出来的效果比预想中的……”

凯撒打住了后面的话，因为他发现莱伊正在拿那双诱人的眼睛瞪他。

不过显然，莱伊本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压低了声音，“他们，怎么会知道……”

“我说的。”一本正经。

“当众宣布？”莱伊抬高了声音。

“有问题么？”一脸无辜。

“……”

莱伊再一次觉得，他被面前的男人气得没了脾气，但是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凯撒拉着他的手莱伊又不好当众甩开。只得就这样被凯撒拉着一直来到了主人旁边的座位，莱伊这才猛然想起来刚才进门的时候凯撒身旁的位置是空着的……

手腕猛地被用力扯了一把，莱伊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凯撒一屁股按到了椅子上。

下意识地就要起身，肩膀上的重量却增加了几分，透出不容抗拒的力量。

“坐下，只有我的人，才允许坐在我的身旁。”凯撒说。

扭头对上那双深红的眼眸，里面的认真与庄重，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成分。

莱伊叹了口气，妥协地垂下手臂安分地坐在了凯撒身旁。

第170章：雪之卷·12

说是家宴，实际上轻松愉悦的气氛并没有太多的压抑与死板。

那些不时上前攀谈与敬酒的客人让莱伊深切地体会到，凯撒做为王者所拥有的人格魅力。那些人好像都对他很熟悉，言辞中透出的敬仰也没有半分虚假的成分。莱伊从来不知道凯撒也可以是个健谈的男人，他在外交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

与亚鲁不一样，换做是亚鲁的话他一定会嫌麻烦偷偷在宴会途中溜掉。

这样的随性妄为，如果是修伊会无奈地挑眉“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子”。而换做是凯撒，大概会直接在心里鄙夷一句“没有脑子的蠢龙。”，然后装作根本不认识某个龙族的家伙。

想到这里，莱伊不知为何就笑了出来。

突然间想起，他最初认识亚鲁的时候，就是被那双倔强的，不肯服输的眼神所吸引。

明明被禁足在了神界的天音泉，明明被束缚在了那个狭小的空间。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却好像在告诉任何人——我没有错，我会向你证明我是对的，一定会。

他总是这样，像个傻瓜一样，面对既定的现实却依然不肯死心不肯放弃。

那么，那时候刺入胸口的一剑，是否足够，让他死心了呢？

笑着笑着，莱伊突然察觉到笑容里只剩下淡淡的苦涩。

他们都不是亚鲁，都被困在了某个自我创造的圈子里。那或者是神口中的命运，抑或是虚无之眼看到的未来。总之，既然这份诅咒已经生来带给了塞尔维克的族人，那么……只要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用我的一生，来换取你的自由。

只有不在棋盘上的棋子，才是真正自由的。

莱伊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思绪好像跑远了。

也许，自己并不应该冒昧地出席这场家族的宴会，莱伊想。

因为那些经过凯撒身边的客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让莱伊觉得有点坐立不安。

那些目光里夹杂了太多的好奇，虽然，大部分是善意的。无疑对于这位新加入家族的成员多数人都怀着想要更近距离看一看的心态，尤其，他是凯撒所选中的伴侣。

莱伊不知道狼族的王在其他人眼里到底有怎样的择偶标准，但似乎凯撒订婚的消息让听闻的大多数人都很惊讶。按照神族的年龄狼族的王早已经可以娶妻生子，但熟悉凯撒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在感情上认真又固执的男人，在没遇到合适的人之前，他从不会滥情。

所以，“狼王会选择怎样的人成为伴侣”早在多年前就成为让族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如今面对终于被揭晓的答案，那份好奇心与期待自然按耐不住。甚至之前便有传言说，王妃是个少见的美人，而莱伊自己丝毫不知道刚才的亮相让族人对他的期待更多了不少。

“王真是有福气，王妃是个漂亮的人哪。”和蔼的女人笑着说。

“真的，皮肤好白，眼睛好漂亮。”另一人接上话茬。

经过的人多数会对着莱伊这样称赞两句，看来已经接受了他和凯撒的关系。

“抱歉，觉得不习惯么？”趁着接待客人的间隙凯撒凑到莱伊耳边低声问，而在外人看来像是两人在说悄悄话一样透出温馨的小甜蜜，就听到路过的女士掩面而笑的低语，“看，他们多幸福。”

幸福……么……

莱伊动了动嘴唇，却最终轻叹了一口气摇头，“没什么。”

“那我去那边一会儿，等我回来。”凯撒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站起了身。

等到凯撒前脚走人，便有年轻一点的客人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围着莱伊开始问各种问题。“听说王妃你是人类？啊，真的？人类也可以长得这么好看？”“你和王是怎么认识的呀？”“进展到什么地步了？”“觉得王身边怎么样？”各种问题，让莱伊有点应接不暇。

调整好了微笑的面部表情，莱伊一一做了回答，要装良好的家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侧眼看不远处被人群簇拥的凯撒，莱伊看到，凯撒对他温柔地展颜一笑。

莱伊想，那应该算是凯撒的鼓励。他在对他说，做的不错。

心中无端地泛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莱伊扭开了视线，觉得有点烦躁。

明明之前说好的，只是形式，这场婚姻连带他们的关系本身都不过是一场表面的逢场作戏罢了。可是为什么，在这份满满的幸福感的包裹下，莱伊觉得这场戏的主角已经太过投入自己的角色。以至于，剧情的发展到就好像开始加速的车轮不能够立即停下来……

莱伊猛地回过了神，他感受到了一缕非比寻常的冰冷视线。

越过人群，那双银色的眼睛看着他，里面的笑意让莱伊觉得浑身一寒。

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但克里斯已经收回了视线，又开始优雅地与身边环绕的女士侃侃而谈。好像刚才眼里浮现的杀机只是错觉，是他一个人所萌生的错觉罢了。

“在看什么？”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把莱伊吓了一跳。

回过头，深红的眼睛里温柔的注视，让莱伊下意识地低了头没有看他。

“菜，上来了。”莱伊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指了指推着送餐的车子进门的管家。

感觉到一只大手按在了头上，轻柔地将他茶色的发丝揉乱，指尖的接触传递着狼族火热的体温，是凯撒习惯性的动作。只听凯撒说，“你昨晚没吃东西就睡了，待会多吃一点。”

他并不算特别会表现体贴的男人，但是，总是这样的话语让莱伊无言以对。

“……你也是。”顿了顿，莱伊轻声说。

到了用餐时间客人们也陆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餐点的菜色很丰富，美味的食物让从昨晚就没吃过东西的莱伊只觉得肚子不争气地叫唤了两声。当务之急先填饱肚子要紧，莱伊拿起餐具，正要开动的时候，无意之间瞥了一眼凯撒的盘子。

“你不喜欢。”莱伊随手将凯撒盘子里的青椒都挑了出来。

只是习惯性的，曾经为这个男人亲手做过那么多次的饭食。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哪怕连食物喜好的咸度和火候都一清二楚。这样的熟悉，甚至是那些整日负责膳食的大厨们都注意不到的细节，对于莱伊却好像熟悉到变成了习惯。

这一幕，碰巧落入了坐在不远处的克里斯的视线。

克里斯突然笑了，玩世不恭的话音挑起了全场的注意，“王妃还真是清楚王的喜好，连青椒这种小事情都能注意到……你和凯撒，真的只是刚认识而已么？”

莱伊的面色微微一变，侧眼看凯撒，对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然后凯撒也笑了，笑得淡然看向克里斯，“我想当主大人就算跟你身边的女人认识了几个世纪，恐怕也不会注意到，她每天用的香水是什么牌子。”

针锋相对的回敬，却更似一句调侃的玩笑，轻松地化解了席间的尴尬。

克里斯微微一怔，继而恢复了他优雅的微笑，举起了红酒，“说的是，我自罚一杯。”

宴会便这样顺利地进行了下去直到结束，派管家送走了客人，凯撒要送莱伊回房。天色已经不早了，折射的灯光下男人英俊的侧脸沾染上了几分红晕。因为敬酒的人很多而凯撒还替莱伊喝掉了不少酒，虽然凯撒说不碍事不过莱伊看得清楚。

“你喝的有点多，早点回去休息吧。”莱伊说。

转身要走的同时被凯撒拉住了手，莱伊拽了一下凯撒却没有放开。

他的体温，很烫，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陪我一会儿。”那双深红色眼睛里闪动的光芒，让人难以拒绝。

莱伊也说不清楚凯撒到底是醉了，还是清醒的。胳膊猛地被凯撒用力地扯了一把，莱伊不得已随凯撒一起上了楼。

第171章：雪之卷·13

莱伊被凯撒一路拉着来到了二楼的卧房，房门被啪的甩上了。

一片漆黑的房间里，能清晰地听到男人略显粗重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馥郁的酒气，与凯撒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让莱伊觉得有一阵轻微的晕眩。感觉到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又重了几分，他掌心的温度好像变得更烫了。

“你抓疼我了。”莱伊微微皱了一下眉道。

这句话似乎终于让凯撒稍稍恢复了几分理智，他松开了手，“抱歉。”

房间依然是黑暗的，不知为何凯撒没有马上开灯。这让莱伊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凯撒深夜来他房间睡觉的时候也是不开灯的，以至于莱伊从来没有见过他在黑暗中的表情。

夜幕是一层最天然的保护色，掩埋那些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情绪。

“莱伊，你后悔么？”凯撒突然问他。

相距很近的他们，却只有声音，而看不到彼此脸上的表情。

“不。”莱伊说，思考了片刻他再一次道，“我不后悔。”

仔细地去回想，这种矛盾的情绪也许在某一个时刻有过，但终究在什么时候莱伊已经想不起来。既然如此，就当作没有过吧。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他根本，没有后悔的资格。

“可我感觉，你并不快乐……”

“没有人介意一场戏的演员在剧中出演一个怎样的角色。”莱伊平静地打断了他，“快乐也好，悲伤也罢。凯撒，演员是不应该对剧本提出质疑的，因为他演的，永远都不是真正的自己。”

“逢场作戏？”凯撒苦笑了一下。

“如果你是这么理解的话。”莱伊淡然道。

面前的男人沉默了片刻，这段沉默，在黑暗的对视之中无限放大。莱伊在等待着凯撒的答复，等待的时间显得有些漫长。他想象着那双深红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神色，那张英俊的脸上呈现出的表情。——只是想象，因为他什么都看不到。

“我真想看看，你现在脸上的表情，莱伊。”终于，凯撒深吸了一口气说。

“可你不敢，而我也是。”莱伊笑笑，接上了他的话。

吊灯的开关就近在手边，无论他们谁轻轻伸手就可以够的到，但他们谁都没有动。不知为何，莱伊突然明白了，在那些夜晚凯撒为什么总是从背后抱着他而不让他回头。很多时候，就算明知道是自欺欺人，还是想在脑海中保留一份想象。

想象他们都是世间最好的演员，可以完美地将这部戏演到最后，直到落幕终场。

“我也希望，这是一场逢场作戏。”凯撒伸手，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他。

莱伊没有动，环抱在胸前的手臂有些紧。冰凉的脊背贴上他火热的胸膛，让莱伊为那炙热的高温觉得有些窒息。他听到黑暗中凯撒的声音，好像是自嘲，又带着一股他形容不出来的苍凉，“但可悲的是，我发现入戏的人，只有我一个罢了。”

“凯撒……”莱伊闭上了眼睛，“你醉了。”

“我醉了？”凯撒笑道，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我情愿，就这样一辈子不要清醒。”

边说着凯撒埋首凑到了莱伊的脖颈间，像是狼确认自己的所有物那样嗅着莱伊身上的气息，干净的让他迷恋的味道。微微张开的唇齿，尖尖的犬牙摩擦着白皙的皮肤，好像要将他拆骨剥皮吃进腹中一般。环抱的双臂愈发的收紧，脆弱的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要将他与自己融为一体，变成皮肉内脏血液的一部分。

窒息的疼痛让莱伊忍不住发出了呻吟，但凯撒没有停下来。

“有时候我会想，我为什么不毁了你。”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就算说的是与温柔截然相反的话语，“在一个月的期限到来之前，彻底地毁掉你，让你再也不能够离开……这样你到死都会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