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捕文书(包子)中——王老吉
王老吉  发于:2015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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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飞天听闻此言,心中多少有些察觉,自然是这贤伉俪两人做下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勾当,倒将自己铺盖弄脏了,因脸上一红低了头道:“这不值什么,姊姊拿去就是了。”因说着同了水嫣柔一同进房打点了铺盖,送至门口叫金福儿雇了一辆香车,主仆两个目送那水氏千恩万谢地去了,方才回转宅门之中。

飞天因想着那金乔觉依旧去了衙门里公干,因吩咐门房将街门锁了,自己进房来寻思一阵,想来若是那巫家小妹子知道她此番进门身份是个通房丫头,自然是要闹一场的,左右避不过这场闲气,不如趁着金乔觉不在家时,自己先好言相劝一番,那金师兄虽然好性儿,不过是对自己一人百般呵护温存体贴,旁的女子原本不肯放在心上,若趁他在时说起此事,见那巫俏与自己恼了,少不得护短帮衬几句,倒是因为自己一人耽误了他兄妹的交情,反为不美。

飞天想到此处,因亲自下厨预备了几样时新点心,妆饰了鲜花果品等切片摆了满满一碟子,复又酽酽地沏了一壶上好香片,收拾妥当之后将玉盘托了,往内院儿而来。但见院中芭蕉冉冉,葡萄架下却是那新来的丫头弥琉璃正在拾掇贵妃椅,见当家主母来了,连忙将手往围裙上抹了抹上前来接了托盘笑道:“奶奶过来做什么?”

飞天见她服侍得勤快,又有眼色,心中着实喜欢,因含笑点点头道:“我来瞧瞧你们姑娘,不想却撞见你在这儿大兴土木的,到底是为什么。”琉璃闻言笑道:“我方才与我们姑娘厮见了,见她总是愁上眉梢,病恹恹的很有些可怜,因想着将此处拾掇出来,日子眼看和煦起来,每天出来晒晒阳儿,也沾沾地气,许是这病渐渐就好起来也未可知啊。”

两人正说笑,但听得房内那巫俏的声音十分慵懒道:“姊姊给我寻的这丫头倒好,又勤快又伶俐的,只是她年纪还小,原不晓得外头的买卖行市,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何出去走动走动就好了,却不是她一片痴心么?”

飞天闻言,知道那巫俏妹子意有所指,又不好当着丫头的面与她分辩,只得赔笑着道:“妹子春睡方醒,让我服侍你起来梳洗罢。”因说着对那弥琉璃使个眼色,这丫头倒是伶俐得很,见了这般光景,便知自家主母意欲说些体己话,因将托盘往百灵台上一放,搭讪着往前院去了。

飞天见后院无人,因放心将托盘捧着进了内间,但见那巫俏依旧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模样,云鬓未整花褪残红,一望倒有些病西施的神韵。飞天一面心下品度一面笑道:“怎么一时不见,妹子倒有些清减了,想是着了春寒不成么?”

那巫俏虽然心有怨怼,怎奈心中深知那姒飞天乃是金乔觉心尖儿上的人,虽是个通房丫头,却也有当家奶奶的身份,自己要在金家立足,却是不好与她撕破脸的,只得勉力赔笑道:“姊姊请坐,难为你来瞧瞧我,咱们姐妹原没好够,如今我怕是不中用了,只是还没报到姊姊与金世兄收养教训的恩德……”说到此处,因装模作样委委屈屈把眼圈儿红了,将帕子掩在唇边,做那哀戚之状。

飞天见状,心中却有些肉麻,只是又不好就这般放任她干哭,只得勉强上前劝道:“妹子尚在青春少艾,如何口出不详之词?如今庚帖已经递上去了,眼见好事将近,更加应该努力餐饭保养身子,过门儿当家却是一件棘手的事,总是这般带着病根儿终非了局啊……”

那巫俏兀自啼哭之际,但听得“过门当家”四字,旁的一概不论,却是精神一震,只是又不好立即回转过来,少不得委委屈屈娇娇怯怯复又哭了两声,因将帕子在腮边展了展眼泪道:“姊姊这话我竟不懂,我虽然前番走错了一步路,到底是个云英未嫁的女孩儿,如今并不曾听见兄长做主,给我说了人家过了文定的。”

飞天见这巫家小妹端着架子做闺中模样,自己倒也不好说破,只得接了话头道:“妹子这话不错,如今你哥哥只因男女有别,又不好亲自对你讲,少不得要我过来传话,如今托人将你说给县里的相公老爷琚付之琚大人,已经过了文定之礼,不知可使得么?”

巫俏听闻此事准了,直喜得芳心欲碎,只是当着姒飞天的面又不好表现的过于露骨,因故作姿态低垂螓首道:“姊姊怎么说起这样的混账话来?婚嫁大事从来父母做主,如今小妹的萱堂俱已没了,自然是我世兄和姊姊做主,如何拿话问我愿不愿意,我这是头婚,又不是再嫁从身的……”说到此处,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姒飞天听她言下之意大有指桑骂槐的况味,只是如今这巫家妹子平白给人从外宅换做了通房丫头,也算是命薄之人,自己倒不好认真与她恼了的,只得装作没听见道:“话虽是这个道理,只是如今你金世兄原不是亲生兄长,少不得却要与你商量,更有一件,我们因他家上门提亲,倒也派人暗暗的打听过,原来那琚付之大人家中大娘子却是有些不容人的,虽然身处千里之外,却不十分愿意那相公老爷讨个外宅,太爷因感念他家大娘子嫁过门来几年之内,兢兢业业服侍萱堂二老,因不肯拂了她的意思,少不得还要委屈妹子,先以通房丫头的身份过门儿,这名份二字,还要从长计议,虽然此番受了委屈,若是命运两济,一年半载养下一男半女来,位份之事却也好说些……就不知小妹如何看待此事,若说不愿意,少不得我回去对你哥哥说了,就算得罪了太爷,也不好让自家女孩儿嫁过去受了旁人的差遣。”

那巫俏原本心中十分得意,料想自己此番嫁过门去就可以当家管钥匙的,又不比住在衙门里,竟在外面寻得一处宅子分房单过,那琚付之又未必每晚都来过夜的,自己一人带着丫头住在外面很是便宜,又有人服侍,竟与大房奶奶并无十分差别。如今听见那琚付之竟一朝翻脸变卦,原说做了外宅,如今竟要将自己作践成了通房丫头,因芳心之中很有些失落埋怨,待要不愿意推了这门亲事时,转念一想自己多年神女生涯,虽然家中哥哥嫂子不曾外头宣扬出去,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样的丑事如何瞒得住旁人,再要另行聘嫁却也实属不易了。

第九十一回:玻璃盘牵扯御用,赔妆奁巫俏出阁

那巫氏女低眉寻思了半晌,心中早已打定主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好教那姒飞天为难。果然飞天见了这个阵仗,心中不知是巫俏故作姿态,反倒十分心疼她受此摧折,因搭讪着上前倒了一杯清茶递在她手中笑道:“妹子是个明白人,为什么此番糊涂起来,他家大娘子虽然厉害,如今却不在跟前,只有你们小夫妻两个在这里,一旦过门儿,凡事都是好商量的,何必因为一时气性误了这段好姻缘?”

那巫俏听闻此言,见时机已至,少不得放声大哭一场,姒飞天给她缠得没法,又不好脱身就走,正闹着,但见门外新来的那丫头琉璃一头撞了进来笑道:“街上新得的樱桃,摘了上好的一盘给大奶奶和姑娘尝尝……”说到此处,但见那巫俏依旧干哭,倒是唬了一跳道:“姑娘这是怎么说,这满满的一大盘,还怕大奶奶抢了咱们的不成?”

那巫俏原本意欲跟姒飞天闹一场出出闲气,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倒不好十分撒娇撒痴的,因收敛了眼泪低眉不语。但见那弥琉璃满面含春端上那果子来递在巫俏手中,巫俏因哭累了,倒有些口渴的,也不让一让飞天,自己兀自摘了几颗樱桃吃了,忽觉一阵倦意,因起身对着飞天福了一福道:“不知怎的这样疲倦,姊姊容我放肆,回去补眠一回。”

姒飞天见状心中有些疑惑,因点头笑道:“妹子自便无妨。”一面吩咐那弥琉璃关了房门,自己踱步而出,那丫头因笑道:“奶奶也尝尝这樱桃,如今正当季,倒是酸甜可口的。”飞天见状却有些迟疑,那丫头端的锦心绣口,似是看出了端倪笑道:“奶奶不用,就恕婢子无礼了。”因说着自盘中捡了一颗送向唇边吃了,倒吃的十分香甜。

飞天见了,因心中有些惭愧自己江湖习气,怎么反倒怀疑起一个小丫头来,不由脸上一红,也自盘中捡了一颗吃了,却是果肉饱满鲜嫩甜美之物,因心中暗赞这丫头会办事,又想起志新平日也喜欢此物,因点头道:“你摘的果子香甜,留一碗给小官人用罢,剩下的给老爷留着,搁在厨房的鸡笼橱里别放坏了。”

那丫头闻言噗嗤一笑道:“这点小东西不值什么,这一盘是孝敬奶奶的,家里吃的我都预备下了,奶奶不信只管去瞧瞧。”飞天闻言却有些讶异,因跟着琉璃来在厨房之内,但见鸡笼橱中早摆了两盘子樱桃,盛在两个琉璃精雕果盘之中,一望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那姒飞天进得金府当家也有一段时日了,因心中倒也晓得外头的买卖行市,如今虽是水果当季,这樱桃因本地不曾出产,却要靠行商传送进城,一般人家吃用不起,如今自己因为琉璃是上灶丫头,因每日给她几吊钱买些瓜果菜蔬,论理这两盘樱桃就不止这个数目,怎的又添了两个精致的果盘。

那弥琉璃见飞天此番低眉不语,似是心有所思,因十分善解人意上前笑道:“奶奶切莫疑惑,此番因有个行商路过咱家门前避暑歇脚,我因在街门口玩耍时见了,好心给他半碗水喝,谁知那人得了一点恩惠,倒愿意半卖半送这许多果子给咱们,那琉璃盘子原是他摆货是的噱头,我因瞧着玉雪可爱,将来摆在家里堂上很便宜,因讨了来摆果子用,那行商说这东西学名叫玻璃,是西洋传递进来的新鲜玩意儿,原不值什么钱的,就一齐给了咱们。”

飞天听闻此言大合情理之中,倒也不理论,因点点头道:“好孩子,难为你说的周全,只是此番买了这许多果子,置办三餐的钱可还有些?”弥琉璃闻言笑道:“奶奶久在闺门,原不会讨价还价的,我们小门小户胡打海摔的惯了,街面上做卖做买的贩夫走卒都与我有些交情,情愿薄利多销卖给咱们的,钱不够使时我再寻奶奶要些也使得。”

飞天闻言点点头,因打发那丫头自去帮衬不提,一面自己却回到金乔觉的书房之中整理东西做些针线,复又想起今日巫俏之事来,见她面上虽是不愿意,实则心里是肯了的,既然两下里有意,为今之计先嫁过门儿去倒也使得,两个若是新婚燕尔丢不开手了,往后抬举她做了二房奶奶也不是不能的。

正胡思乱想之间,但听得前院达达马蹄之声,便知金乔觉已经下了衙门,连忙丢下手上针线,正欲出门迎迓,却见丈夫已经自己熟门熟路打起帘子进来了,见了飞天因笑道:“进来时听闻你受了委屈,我替那巫家小妹子给娘子陪个不是。”因说着竟一躬到地,弄得飞天脸上一红,只得还了半礼,一面口中抱怨道:“要闹也有个分寸,给门房马夫撞见了什么意思呢,想是琉璃那丫头嘴快说的?”

金乔觉闻言笑道:“正是呢,我一进门她就唧唧喳喳说个没完,叫我好生哄着你,可别委屈了。”飞天闻言摇头一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那巫家妹妹自从来了咱们家,也没受用过几天,如今好容易寻得了这个归宿,你我自然要好好帮衬她出了阁才好的。现下我担待些原不值什么,你可千万别为了这点小事节外生枝,好生打发她出了门子才是要紧。”

金乔觉见四儿这般温柔体贴,心中很有些蜜意,见四下无人服侍,因上前携了他的手笑道:“你们姑嫂妯娌和睦,我在外面也好办事。”飞天见了连忙丢开手转身回避了,因一面倏忽想起一事来笑道:“今儿琉璃那丫头在街面上玩耍,新得了几盘上好的水果,我去厨房将井水湃一湃,进来打发你吃。”

因说着来在小厨房处,将水缸之中舀出一瓢清水来浸了那樱桃,洗去浮尘摆在那玻璃果盘之中端回金乔觉房里。但见他已经换下了官衣,却做寻常武生公子打扮,因笑道:“今儿倒新鲜,何时又弄出这么一身少侠装束来?”金乔觉闻言笑道:“论理如今不该穿这样年轻的服色了,只是还想着当日咱们在一处的情景,见了这身衣裳就想着穿穿。”

飞天见他念旧,心中又是感激又是不知所措的,只得不接这话头,只将那冷水湃的樱桃端到他面前道:“外头暑热,你吃些果子去去火气。”谁知那金乔觉见了果盘却笑道:“这倒奇了,往日常见你持家有道,怎的今儿却这般豪奢挥霍起来。”姒飞天闻言没好气道:“这可是久在公门里的人说的话了,想来你到市上逛逛采办东西,不曾有行商敢向你索价也是有的,越发不懂外头的行情,这樱桃原是当季的东西,就算娇贵,到底也不值几个钱,如何倒因为这个来编排我的不是?”

那金乔觉见妻子误会了,连忙陪笑着找补道:“这樱桃原不值什么,只是这玻璃的果盘却是金贵,随不是价值连城,倒也算得上是稀罕物,我竟不知城中贩售此物,因前儿在相公老爷书房之中回事时见过一对,原是他家老大人打发人千里迢迢送过来的,听说是琼林宴时御用的东西,因他家老大人是三朝元老,颇得圣上顾惜,因此将这一对玻璃果盘赏下来的。他萱堂自己舍不得用,在祖宗牌位前贡了多时,只因这琚付之大人如今很有些仕途不顺,又听见现下里要纳宠了,是以赏下来冲冲喜气。”

姒飞天闻言却是疑惑起来道:“想是你听差了,又或是那琚付之欺负你们年轻没见过世面才这样编排的,我听琉璃那丫头说,这玻璃盘子原不值什么,乃是西洋手工匠人烧制之物,外洋寻常人家都使着饮水喝茶的,只是咱们县城里行商不多,是以这样东西还不曾传递进来,不过多个一年半载的,等到全国都时兴起来时,你家大人这个谎话才不知道怎么圆呢。”

金乔觉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再说那琚付之原本就有些阔少爷的脾气,想要这般人前显贵鳌里夺尊倒也说得通透,见妻子戳穿了他的自诩之言,因爽朗一笑道:“到底是娘子机智些,若是咱们家没有这件东西,我竟教他哄了去,如今方才长了见识,明儿我不叫你娘子,只叫你师父如何?”飞天闻言噗嗤一笑道:“少混说,仔细差了辈分。”

夫妻两个说笑之间,飞天因将巫俏的心思分析一番,那金乔觉听得明白,因打定主意意欲打发这世交之女出了门子,因前日的金银首饰倒赔妆奁都已经送入了琚付之府内,如今一概不用准备,因是以丫头身份进门,倒也无需大操大办,只暗暗地派了文嫂媒妁过去说合,那琚付之却也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当日一朝游龙戏凤,如今并不愿意做成外宅,既然那丫头痴心愿意过门,自己也乐得有人服侍,因允了这门亲事,单等日子一到,不过一乘小轿接过门来也就是了。

第九十二回:留婢女金兰说项,为出聘回避闺阁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展眼之间到了发嫁前日,姒飞天因想着丫头进门都是夜间,遂绝早起来往东村之中寻了自家的金兰姐妹水氏娘子,央她一同前来照看婚事。

那水嫣柔往日虽然不待见巫氏女,如今见自己姐妹不辞辛苦前来迎迓,少不得答应了过来帮衬,因午间在战家用过饭,姊妹两个依旧雇了一驾香车来在金家之处。打门之际,倒是那前几日买来的丫头弥琉璃开了院门,见他姊妹两个回来因笑道:“临走时我就劝我们奶奶不用急,战家奶奶最是疼爱小妹的,怎舍得奶奶心中焦急,可不是给我说中,到底来了,暑热天气,奶奶们快进来吃些冰湃葡萄消一消暑气。”

那水嫣柔虽然来了,心中到底有些不平之意,如今给这丫头一闹,倒觉得她活泼可爱,遂将自家心事忘了大半,只得既来之则安之,帮衬妹子发嫁故人之女,一切但要做的好看,方对得起金家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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