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捕文书(包子)中——王老吉
王老吉  发于:2015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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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两个正吃得有些欢喜,但听得内院儿之中巫俏兀自指桑骂槐起来,金乔觉听她话中机锋常常攀扯上姒飞天,心中如何隐忍得,因霍地站起身子就要进到内院儿与她理论,早给飞天一把扯住了衣袖道:“我的哥儿,你就省些事吧,将心比心,一个女子落到巫家妹子这步田地,心里哪有痛快的?前些日子她舒心之时,倒也安分随时,并不是那善惹是非的女子,若真是恁般人品,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能留她,如今你常在外头公干,不知道家里的事情,只因我当日拿话问清楚了妹妹,又赶着给酆大先生回话去,谁知那琚付之得了消息,竟好似泥牛入海一般没了回音,也不知男家心中作何打算,所以她这几日心里不受用,才这样撒娇使性子的,等我去劝劝她也就好了。”

金乔觉闻言冷笑道:“我心里只当你是我正头娘子,她是什么身份,还教你金玉一般的人前去迁就,也罢,我只当听不见罢了,算是对得起先人高邻,容她闹去,丢的也不是咱们金家的人,此番你越发不用去的,咱们且在上房吃酒罢了,理她做什么,她说的累了自然回房去睡,倒没得委屈了你。”

飞天闻言没好气道:“你只顾自己痛快,就不顾别人死活了,如今她到底是你金家的世交之子,你能为了妯娌不合的小事撵她出去?若是不能,此番你得罪了她,左不过成日间又不着家的,白教我每日里低声下气地服侍你那好妹子,横竖不过几日就出了门子,何苦来给自己家里找不自在呢。况且女孩儿家心思你又不懂,如今去了倒没得给我添乱,且好生在院子里吃两杯,等我回来打发你们父子二人吃饭。”

说完也不等金乔觉抱怨,兀自去了。因来在内院之中,见那巫俏兀自哭得梨花带雨,心中虽然不耐烦,面上也只得笑道:“妹子这是怎么说?莫不是今儿的饭菜,姊姊做的不合口味么,你想吃什么只管对我说,家中没有时,我打发了你哥哥现买去。”

巫俏听闻此言冷笑一声道:“姊姊这般贤德,才笼络得住我那实心眼儿的哥哥,同样是残花败柳之身,怎的我却没有姊姊恁般手段,有了时,也犯不着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人退了婚,一个女孩儿家,可还有什么脸面?倒不如当初失贞之时一头碰死了,也博得姊姊这样一个贞洁的好名声!”

飞天听闻此言,心下又羞又怒,恼得满面红晕,只是如今自己并非纯阴之体,如何能与她一个金闺弱质计较起来,因少不得放低身段陪笑道:“妹子恼我,我不敢还嘴,只是你也要保重身子,如何跟自己较劲过不去呢?这参茶原是沏过三、四遍才出色的,并不是我有心给妹子吃剩下的汤水,只因当日给志新吃这样东西时,他因见是父母省下来的,不肯浪费,每每早晨连第一遍洗茶的水也吃了舍不得泼,却将好的留在明后日吃,如今听说妹子也爱吃这件东西,因对我说了自己吃第一二遍,出了色再给妹子吃,原是他孝敬你的一番好意,妹子若不爱吃这剩的,明儿我只管换过来就是了,又有什么要紧。”

那巫俏听闻此言,倒给姒飞天说的没了锐气,待要再说时,但见月亮门外头隐隐看见金乔觉正往内院儿探听消息,若是此番自己得罪了他的爱妾,只怕在这宅门里也讨不到便宜,只得渐渐回转过来道:“姊姊说的是,妹子原不是恁般小性儿之人,只是如今那狠心短命的冤家既然要了我生辰八字去,又不知道给句回话的,姊姊说我心焦不心焦,少不得言语之中带出一星半点儿的,冲撞了姊姊和我侄儿,也不是奴的本意。”

第八十七回:南书房投石问路,聚友楼鼓瑟吹笙

飞天闻言点头笑道:“这不值什么,妹子倒也不必萦怀,外面的事情,我正打发你哥哥去打听着,有了准信儿自然咱们先知道的,若没有旁的事情,我可就先去忙了。”因说着,从巫俏房里退了出来。

飞天过了月亮门往前院而来,远远就瞧见金乔觉在门口等着,见他来了,因上前携了他的手蹙起眉头道:“你怎的这样骄纵她?”飞天闻言噗嗤一笑道:“她是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家,不宠着,难道打骂一顿撵出去不成?你们金家从没有这样的门风,怎好在我身上坏了规矩呢,如今你要替我出头也容易,正经着人往衙门里头二堂上打听打听,那相公老爷怎的问了人家生辰八字核准了庚帖又不肯要了,虽然咱们家是小门小户,也不能给人平白作践了不是?”

金乔觉闻言笑道:“我哪有那个闲心,理会那虚热闹,原本不欲攀上这门亲戚的,不来岂不更好,与官面上做亲不容易,你这傻孩子不知道罢了。”

飞天闻言秀眉微蹙道:“当日我年纪小不懂事,你说我我也不敢还言,如今长这么大了,这点小事还不明白,只是一来这巫家妹子失贞在先,有人看上也属不易,倒不好为了咱们图便宜就误了她的美满姻缘,二来前儿的事情你也听说了,那琚付之与我照面之时狠命看了我几眼,虽说咱们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也要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话说得明白,如今打发巫家妹子过去了,他两个原本郎情妾意,初到一处自然是新婚燕尔的,若那琚付之心中真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新娶了一房姨奶奶,只怕心思就回转过来了也未可知,如此咱们也好放心,岂不是三处有益么。”

金乔觉闻言方恍然笑道:“我们四儿如今大了,当真比在师门之中出息多了,此番有你这浑家当家,乔觉在外何愁不做横事。”飞天闻言脸上一红啐了一口道:“呸,谁是你浑家,好没脸说这样的话。”

金乔觉见师弟此番不甚反感自己言语亲密,不由心中一动,因试探着将他搂在怀里,飞天见状身子一僵,因有些羞涩恐惧,却又不好就这般将他推开,只得拘谨站在花下,谁知与金乔觉近身厮磨一阵,他吃的那西洋葡萄酒的香气却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弄得飞天有些心神荡漾,连忙抽身将他推开道:“快别闹,仔细孩子就下学回来了呢。”金乔觉闻言方餍足收了手。

飞天见他老实了,因指了指内院道:“咱们往书房里说话吧。”金乔觉会意,知他是意欲回避巫俏,因点了点头与他一同进了书房之中,飞天回身掩了房门道:“你也心中仔细盘算盘算,这相公老爷怎的如今问了生辰八字就不要了,莫不是批八字的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谶语么?”

金乔觉闻言笑道:“只怕未必,那街面儿上看相批八字的,原都在五行八作之列,这些人还不都是些看人下菜碟儿,看人眼色吃饭的主儿,如今男女两家一家是本县捕头,一家是县里的父母太爷,怎的敢乱说话破了好彩头,却不是自找不自在。”

飞天闻言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个理,只是除了这个,到底是为什么,放着巫家妹子这样的好模样儿却不来迎娶,难道让我们女家反而赶着男家不成么?”

金乔觉闻言蹙起眉头道:“这位相公老爷原本就是个沉默寡言行事有些死板的县太爷,我们这些近身服侍的班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况且这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这几日我却也不曾赶着询问。”

飞天闻言点头道:“这事上却不能明火执仗地打听去,总要寻个什么由头才好。”遂低眉寻思了一阵方笑道:“前儿你不是说若是能打发这巫家妹子出门,情愿倒赔妆奁,如今这话可还真么?”

金乔觉闻言点头笑道:“这如何不真,当日留下她时我就有些不自在,如今只要能出了门子,论理咱们多赔一些也使得,只是我此番拿出钱来,倒怕委屈了你。”

飞天闻言绣口含嗔道:“如今我过门是因为你人品好,又是我的掌门师兄,待我有再造之恩的,才情愿为奴为婢报答你的恩德,难道是贪图你这点子家私么,如今别说你这些破烂玩意,就是比这强十倍的我现在也拿得出来……”说到此处,倏忽掩口不语。

书中暗表,原来飞天少年心性,见金乔觉借重妆奁之事出言相戏,因一时嘴快,说出那对江澄给志新的表礼一事来,光是银票就有百万之数,只是说到一半,倏忽察觉自己失言,连忙低了头没了言语。

金乔觉见状不明就里,还道是飞天信口说说,因觉得自己口没遮拦,方才害羞低头的,因摇头笑道:“你自小就是个多心的,我如何这般想你,不过因为如今你是当家奶奶,一日之中吃穿用度一应银钱都从你手里经过的,方才跟你商量,并不敢恁般对你失礼的。”

飞天听闻此言,又因为方才说起钱九郎之事,倒是深觉对不起自家师兄,因点头道:“我不过说句玩儿话,哪里就当真恼了呢,我因想着你说过倒赔妆奁之事,不如咱们就行个投石问路之计可使得么?”

金乔觉闻言有些不解道:“怎么又叫做投石问路之计呢?”飞天点头道:“我想着此番巫家妹子虽然不是正头夫妻过去的,到底过了门儿也是当家奶奶,又不是一般外室可比,咱们不如使几个钱,给她陪一个丫头,一副黄金头面,连带着她原有的几箱鲜亮衣裳一起收拾整齐了,派几个妥当的人送到那相公太爷家中去,他若收了,自是准备迎娶的道理,若不收时,总也要给句回话,你道我这样安排可使得么?”

金乔觉闻言大喜道:“许久不见师弟,如今果然越发出息了,再不是往日只缠着我一处耍子的小儿女之态。”飞天闻言噗嗤一笑道:“你还当是小时候呢,如今我也是快满三十的人了。这且不表,如今咱么不如叫金福儿去街面上唤个人牙子过来,看看可有好的小丫头,越发买个能上灶,巫俏妹妹十指不沾阳春水,做不得活计,过了门儿别让人笑话才好。”

金乔觉闻言点头道:“这却妥当。”因说着,两人出了书房门中,往门房上叫了金福儿,“先去银楼中打一副黄金头面,会了定钱,剩下的去唤个人牙子进来,挑一个身价银子五六两的上灶丫头带过来给大奶奶瞧瞧。”金福儿答应着去了。

夫妻两个又说了几句没要紧的闲话,但听得街门上打门之声,金乔觉开了大门,倒是唬了一跳,但见门外丫丫叉叉站了一大家子人,细看时却有战天刃一家三口,加上酆玉材酆大先生,与自家小官人志新,因连忙让进院中。

彼此叙过,见了礼,因金乔觉家中局促安排不开,正没个奈何,但听得那酆玉材笑道:“今儿兄弟与战大哥同来,原是要找金师弟吃两杯,可巧路上遇着大嫂来接侄儿下学,因寻思着不如一起过来会齐了,再往聚友楼去。”

飞天闻言尚未搭话,但听得水嫣柔笑道:“哎哟,兄弟抬爱,奴可不敢当,哪有良家妇人往酒楼上吃酒的?依我说,我跟飞天妹子两个许久不见了,倒不如在她房里做一回针线,胡乱吃些酒菜也就罢了,正格的你们爷们儿去吧,越发将两个孩子也带去见见世面,只是不许给他们酒吃。”

金乔觉夫妇二人闻言,心中寻思着许是战家夫妇来此有甚话说,只是男女有别各自不便,遂想了这个法子支开彼此,想到此处,因彼此对视了一眼,那金乔觉方笑道:“如此最好,咱们弟兄几人带了两个小的过去,还要劳动大嫂与娘子在此处看家。”

姒飞天听闻这样安排甚合自家心意,因意欲开口答应,但见众人都在此处,又不好十分拘束称呼的,只怕叫金乔觉当众没脸,只得低了头淡淡回道:“奴理会得,大哥慢走。”

此言一出,那水嫣柔先绷住不笑了起来,却见酆玉材与战天刃对个眼色,因上前与金乔觉勾肩搭背笑道:“师弟此番可要做东,与咱们哥们儿多吃两杯。”金乔觉闻言心中倒也十分蜜意,因点头笑道:“这个自然”,说着弟兄几人带了两个孩子出了街门。

放下他们兄弟几人如何饮宴不提,单表水嫣柔与姒飞天姊妹两个正欲关了院门,忽见外面金福儿带着两个人进来,因将他们让进房中方才将街门关了,飞天定睛观瞧之际,但见一个婆子,领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站在院中地下。

第八十八回:水嫣柔欲扬先抑,上灶婢锦心绣口

但见金福儿领着两人上前见了礼,因回禀道:“跟大奶奶回,这是街面上的李婆子,常年做些买卖妾婢的勾当,手上持有官媒执照,奴才想着既然是她荐来的人,来的都是明路,奶奶也可以放心使唤。”

飞天闻言道声辛苦,叫金福儿自去门房上等候不提,因一面让那李婆子往天井院中坐坐,一面打量着她带来的那个女孩儿,却是个娉娉袅袅豆蔻梢头的模样,看样子从前是不曾做过奴婢的,并不懂些规矩,只一味缩在那婆子身后,见婆子坐了,自己因不知如何自处,扭扭捏捏站在一旁。

飞天因从小给生身父母遗弃了,对着孩子倒有些同病相怜起来,因对那婆子笑道:“有劳李嬷嬷走一趟,你既然是官媒,我们宅门里也信得过,只是我也不过是个当家丫头,老爷使奴唤婢的事原做不得主的,少不得还要问上几句,这孩子的出处来历,到时将人留下了,老爷回来时也好有个招对。”

那婆子见飞天当家管钥匙银钱,虽然是个丫头,身上衣裳发髻珠翠都是上好的,想必在老爷跟前有头有脸,又见那金福儿称她是“大奶奶”,早已知道今日之事全在飞天一句话罢了,因面脸堆笑着站起身来回禀道:“奶奶这话说得过谦了,如今街面儿上谁不知道金家宅门里都是大奶奶当家,既然奶奶能做主,老身就说说这孩子来历出处,若是奶奶看着好,好歹赏下老身几两身价银子来,人就归你们金宅里头使唤,也省得大奶奶每日操持家务,折损了这如花美貌。”

飞天闻言点头道:“你且说来。”那婆子闻言笑道:“说来话长,容老身做下说。”因道了无礼,与飞天姊妹几人围坐在天井当院的百灵台旁,只有那丫头兀自立在花下,也不言语,似是今日之事与她全不相干一般。

但听得那婆子笑道:“这孩子命苦,倒是天可怜见的,投身到娘子家中这样的好人家,她原先也是正经宅门里的贵小姐,说不得百般娇养万般骄纵,谁知好景不长,三四岁上生父就一病死了,她家中虽然富足,人口却是凋敝,到她父亲时,只剩这一家三口,谁知当家的还死了,她娘倒是说不得,当真是个章台柳儿,前脚送殡,后脚嫁人,一天不耽搁的,仗着没有大伯子小叔子管束,百日孝也没守。

谁知过门儿几日,新夫主就嫌弃这娃儿是个拖油瓶,嫌烦不肯要的,她娘初嫁过去,正在新婚燕尔百般恩爱之际,自然是要讨好夫家,竟将这孩子赶打出来,教她在街面儿上自谋生计,可怜几岁的孩子如何知道讨饭,没过两天就饿得昏死在街边上了,幸而本镇风俗倒还淳朴,因有好心人收养在家,供了几日好吃穿,方送到育婴堂中将养着,如今眼看快要及笄之年了,朝廷定例不算孩童不能再白养活着,因发到官媒上来,叫我们帮衬着张罗,或是卖给大户人家做妾,或是做丫头,若是期限一到还没人肯要,也就只得送到官女支处谋生了,可怜了一个鲜花儿一般的闺女儿……”

因说着,倒挤出几滴眼泪来,也不知真心还是假意。飞天听闻此言,虽然心中明白那婆子这般说辞不过是为了要个好价钱,只是到底触动自己心肠,因点了点头道:“既这么说就留下吧,只是不知这丫头可能上灶么?”

那婆子听见说要了人,喜得眉开眼笑道:“怎么不能,这丫头是育婴堂长大的,女婴施舍到那里略长了几岁年纪,都要学些上灶针黹的手段,就是为了日后有个事由混口饭吃。”

飞天听了,因命那婆子去门房上跟金福儿领银子,来时说准了五两的,飞天因听说这丫头可以帮厨,因命金福儿多与她五百钱打赏了,一面打发她出去,姊妹两个方回到院中,但见那丫头依然独立花下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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