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区就在学校所在的贡山区边上，相距并不是很远，公交就有直达的。

你们在十字街的站台下车，沿着人行道往东走两百多米就到了19号的斑马线。

这斑马线好几年前就在了，经过几度翻新倒是和原来差不多。

你们抵达的时候正值中午，路上人不多，斑马线上的行人也熙熙攘攘的，一眼望过去斑马线的形状尽入眼底。

你看着，却对这道斑马线没有丝毫印象。

你来过吗？或许有、或许又没有，因为这附近有市立图书馆，是城里最大的图书馆，里面藏书上万，设备也是应有尽有，遇到考试期、或想找书的时候你都会往这边跑。

但同时你也记得，你嫌少会走这条路，只因……不顺路。

你左右环顾着，然而没等你做出下一步选择，一旁的韩珞尧扯了扯你的袖子，随口问道：“你对这里有没有什么印象？”

听闻你顿时怔愣了下，就好像你真做了什么亏心事，现在站在案发第一现场都让你感到心虚。你强装镇定地摇摇头，而事实上你也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韩珞尧奇怪地看了你一眼，什么也没说，接着就从包里拿出一本硬皮的笔记本。

“什么？”你偏头瞥了眼，但由于他拿得角度比较刁钻，你竟然连一点内容都看不到。

“这个啊……”知道你在问什么，他炫耀般地向你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接着附到你耳边低声说道，“秘密武器。”

“啊？”你疑惑，不过没等你开口，他却先一步说道：“我们先来模拟一下那个……对了，叫什么来着？海什么？”

注意到韩珞尧睇过来的眼神，你有些无力地叹道：“海长蓝。”

“哦！对对对，海长蓝。”说着他又低头去看笔记本了，“我们先来模拟一下海长蓝的视角……他当时是准备去电玩城，然后站在马路这边等人……那么按他说的，你应该站在马路对面，也就是那边对吧？”

韩珞尧手指着对面的红绿灯，时不时低头看一眼笔记本，时不时又将目光锁定在红绿灯下，那样子就像在做地形勘测一样，一时间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被人围观、或是指指点点的感觉没人比你对此更为敏感了，就算明知这些人并无恶意，你还是觉得尴尬。你低垂着头，然后侧头瞄了眼韩珞尧，他倒是不为所动，依旧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只是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你的神经一下紧绷了起来，连忙问道：“有发现了？”

韩珞尧看向你，迟疑了一秒才摇摇头：“没有……等等，你还是跟我去对面一趟。”

正好是绿灯，他一把拉起你的手腕就往对面跑去。你毫无准备，被他拽得踉踉跄跄的，直到到了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下他才松开你的手。

“就是这里。”他突然说道，手指了指脚下混凝土的地面。你完全闹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只能拧着眉一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当时海长蓝所等的人应该就站在这里，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跌了出去，然后被装载着木桩的卡车撞到了，而且是当场死亡。”

韩珞尧嘀嘀咕咕说了很多，你越听越觉得奇怪，终于憋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这完全不科学！意外的交通事故从来报道的就少，就算见报了也就寥寥几句话，顺便感慨一下命运坎坷，要好好珍惜生命什么的。而想通过报道查到有效资料，那根本是异想天开，可不通过报道，还真没有别的渠道来获得信息……

至少你就做不到。

想到这你更觉疑惑，努力探出脑袋凑近他的笔记本，然后……你总算瞥到了那上面的东西——

撇去那密密麻麻的笔记，能让你一眼就看到又印象深刻的，只有一张照片。

是一张颇为血腥的照片，照片上的人趴在地上，周围都是血，已经凝固的暗红色的血就铺陈在斑马线上，竟完全掩盖了上面原有的白色。

而那个人就四肢大张地趴在血泊中，你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道他长啥样子，但在这一刻你却清楚知道他是谁。

让一信！

对了，就是一年前在这里出车祸死掉的让一信，海长蓝的好哥们，同时也是让你背上莫须有的罪名的其中一员。

不！这不是重点，问题是韩珞尧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那明显已被标记了白线的人形轮廓，一看就知道出自警察的手笔，况且是彩照。就成本低廉的报纸，你完全无法想象现在有哪家报社会靠着印刷彩板来引人注目，更何况还是分辨率如此之高的照片。

“这照片……”你又问。

这次韩珞尧似乎听到你的问话了，他回头，见你盯着照片也是一愣。

“看到了？”他神神秘秘地低声说着，那故意压低声线而发出的声音听着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有点像悬疑片，总让人觉得他会不会突然再冒出一句“既然被你看到了，也就没办法了，只好把你……”

饶是如此，你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唉，没办法，被你看到了。”有点无奈的口吻，和你想象中的有点区别，不过你没表现出惊讶，接着就听他继续，“其实这是我偷来的。”

他说得更小声了，你也配合着小声惊讶道：“偷来的？？”

这也能偷？你顿时混乱了，你突然发现你根本不了解韩珞尧，他的身世，以及他在这种时候转学到你们学校的原因。你统统不知道，就像你从未跟他说过你的身世，你的秘密，他好像也从未跟你谈论过他的家庭，他的父亲、他的母亲……

当然这也是你没问的原因，不过你却因此有点失落。

你沉默了下来，韩珞尧却跟你相反，像是突然打了鸡血般精神十足。

他终于当着你的面打开他的“秘密武器”，然后指着上面的照片，略有点激动地跟你说道：“这是我偷偷从我爸电脑上找来的，你不知道为了破解他的密码我花了多少时间，光是为了找这张照片以及这起事故的资料就花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还好那天晚上他值班，不然被他发现我铁定掉一层皮。”

“你爸爸？”

“唉，我没说过吗？他是个警察。”他顿了下，有些心不在焉地继续解释，“不过有关这起事故的资料不多，普通的交通意外嘛，后来转组了就不归他管了。”

“哦。”你应了声，也就没多想。

你们在斑马线这边并未久留，最终是由韩珞尧决定的，先沿途往你常去的图书馆看看。

也是那条人行道，一直往西走到第一个转角，转个弯再走一段路便到了。但你们没有直接过去，而是一家店一家店地慢慢问着。

“老板，请问一下一年前发生在19号斑马线那里的车祸，你还有印象吗？”

“车祸？有车祸吗？”

“去年的三月十八号……”

“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

“能烦请你再想想吗？”

“你们到底买不买东西，不买快走！”

之后随着乓——一声你们就被赶了出来。

这样的画面不止上演了一次，光是学生和顾客的身份似乎不能引起老板的配合心理。然而你们却没有气馁，坚持不懈地继续挨家挨户地询问，总算在一家书吧里有了起色。

是一家挺古朴的书吧，店里的老板也很敦厚，听你们问起一年前的事情，他回想了下也颇为配合地回答了你们的问题。

不过是些很笼统的回答，还是没能给你们带来丝毫起色。

然而就在你们临走之际，他却一拍脑门，忽得喊住了你们。

“对了对了，小伙子你那天不也在吗？”店老板指着你，道出了一个让你相当惊讶的事情。

一年前的三月十八日，你也在这里？可你完全没有印象。

你手指着自己，很是认真地问道：“我也在？”

一旁的韩珞尧附和：“对啊对啊，老板你确定没记错？”

“小伙子记性不好？”老板感慨似的晃了晃脑袋，接着就说，“老头子我记得可清楚了，那天你拿着本书，又点了一杯茶，结果等我茶泡好了，你转身走掉了，书也没给我放好，就随手扔在桌上……后来那杯茶还是我自己喝掉的，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你？”韩珞尧大张着嘴，对于你会做出这种事来，他似乎比你还惊讶的样子。

一时间你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老板却在这时候给你台阶下，只听他侃侃说道：“其实我知道你不敢承认的原因，毕竟小伙子做这么事的确有些不道德。不过没关系，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想你当时也是突然有急事才会走这么快的。”

“我那时候离开得很快？”

“是啊，你好像看到什么然后就走了出去，之后没多久那个地方就发生车祸了。”说到这老板像是想到了什么，略显激动地说道，“我想起了，那时候看你走得急，我还以为出车祸的人是你呢，后来发现不是我还松了口气呢。”

12.图书馆偶遇

一九九九年三月十八日上午，你先是去了市立图书馆。在那里找了半天，几乎将整个图书馆都找遍了，却依旧没能找到你要找的书。

无奈，你只好转道去了不远处的书吧。那是家很安静的店，里面书不多，却囊括了很多领域，你在里面找，找了不知多久，却依旧没能找到想要的书。

没办法了，你只是随手拿了一本，然后走到柜台前点了杯红茶。

原本你是想安安静静地坐下来看书的，然而在等红茶期间，你禁不住翻开看了起来，之后……之后……

你好像很想当然地又回到了市立图书馆，之后在那里看了一下午的书，但具体看了什么，你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时你看了什么？

在回到市立图书馆前你又干了什么？

这些当时觉得极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再度回想起来竟然充满了漏洞。

是的，你不记得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老板说你匆匆离开了，你却只有自己走回图书馆的记忆？

不对！记忆似乎有什么地方中断了！

你这么觉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像回到图书馆才是你当时正做着的事情，但……理由呢？你突然改变主意回去图书馆的理由呢？

你，不知道。

或者说……你不记得了。

你突然变得恐慌。你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却明确知道自己是在害怕着。

你蜷缩起了身子，几乎快要成为球状的身子不住抖动着，让待在你旁边的韩珞尧都快看不下去了。

他拧着眉，抬手拍了拍你的肩膀：“舜裕！舜裕！”

“喂，小伙子你没事吧。”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安，就跟你现在的心情一样。你猛地抬起头来，眼前的韩珞尧以及那老板都用担心的目光注视着你。

“你怎么了？”韩珞尧问你，你却用茫茫然的目光回望着他。

为什么要这么问你？你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你只是单纯有些想不起来罢了。

“我不记得当时在找什么了？”莫名其妙的你就吐出了这句话。

对了，那天你原本是去找书的。

是什么书呢？市立图书馆没有，书吧同样也没有。

后来是因为实在找不到所以才放弃了吗？亦或者……

你不记得了。脑海里没有关于那本书的一点印象，甚至于你为什么为了一本书跑这么远的路的理由也不知道。

你不住的摇着头，脸上除了想不起来的痛苦似乎再没有别的表情了。

老板却在这时候回忆着，接着相当肯定地说道：“我记得啊你那会儿的确在找什么书的样子，而且找得很仔细。”

韩珞尧一边安抚性地拍着你的背，一边问老板：“那你还记得他在找什么吗？或者他问过你没？”

“这个……”老板显得很犹豫，看来就这个问题他也不敢确定。

也是，都一年多前的事情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也是很正常的。而看老板那样子，想要想起来似乎得花费不少的时间。

但说到底这答案和这次的调查并无直接关系，更何况你们也没那么多时间陪他耗着。

之后韩珞尧留了个电话号码，嘱咐他想起来了，再来告诉你们答案。老板竟然也欣然同意了，答应你们努力回想一下。

你和韩珞尧离开，又继续挨家挨户地问，但结果却和之前一般无二。

最终你们踏进了市立图书馆。

一如之前所说这是城里最大的图书馆，分南北两区，南区八楼，北区十楼，中间是维系两边的长廊，上面展出着众多当地有名的佳作，勉强也算是一种地域文化的保护。

你们并没有去各个分区，或许是范围太大一时无法统一行动，总之你们先是去了底楼的长廊。

长廊一共三层，由上往下，从平面的画作到立体的雕塑，展出的东西也越来越大。但底楼的空间到底大，即便雕塑林立也依旧能在中间的空地上开一家类似休闲吧的铺子，摆上几张小桌，

在图书馆里看书看久了、或看累了，有不少人会选择这一块安静又充满艺术感的地方做休憩地。

你们也一样，此刻走得累了，在这里坐一会儿点杯喝的正合适。

但令人意外的是你们所坐的对面还坐着个人，好巧不巧竟是个熟人。互相照面的瞬间，不止是你，韩珞尧都惊得一口喷出了嘴里的果汁。

坐在对面的人反倒很镇定，平稳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而后抬手向你们打了声招呼。

“你们也来这里学习啊？”不轻不重的声音，听着却让你怪别扭的。原因无他，只因说话的人正是前不久邀请你一块学习的周炜。你拒绝了他，此刻却和韩珞尧一起出现在图书馆里，这简直摆明告诉别人你讨厌他嘛。

当然事实上你并不讨厌他，但这样的话若直接说出来，难免有些欲盖弥彰，再者你也觉得没这个必要，你们并没熟的需要解释什么的程度不是吗？

你深呼吸，刚准备说你们只是随便过来坐坐什么的，没想到韩珞尧先你一步说话了。

他边拍着胸口，边回道：“啊不，只是我想找本书，但对这里不怎么熟悉，所以请舜裕一起帮我找。”

你奇怪地瞥了眼韩珞尧，而察觉到你的视线，他同样偷偷对你眨了眨眼睛。

这样的小动作周炜同学或许察觉到了，或许没有察觉到，总之他只是颇为平静地继续问道：“找书？什么书？或许我可以帮上忙也说不定。”

“书啊？”韩珞尧挠了挠头，接着瞎编，“一本科幻小说，书名忘记了，内容的话……对了，是讲一个小男孩拥有特殊的体质，然后不停对抗坏人，最终成为了拯救一个城市的英雄……嘛，有点俗套就是了。”

的确，这样的故事美漫里面一抓一大把，根本一点新意都没有。

你这样想着，对面的周炜同学却一本正经地思考起来。你突然觉得好笑，这故事大概也就是韩珞尧突然瞎编出来的，他却如此认真地想着……

“我问一下，那个小男孩会拥有特殊体质是因为基因改造吗？”周炜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然后透过略有些反光的镜片看向韩珞尧。

“唉？”韩珞尧顿了下，但很快点了点头，“对啊，就是因为基因改造，不过小男孩并不知道自己是基因改造下的产物，嗯，别人也不知道，是故事最后父母的回忆里点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