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成连理+番外——司马拆迁
司马拆迁  发于:2015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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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之后,天黑了。这天晚上月亮很圆很满,是景安难以看到的。从餐厅走出来,外面有大丛的四季桂。树影萋萋,仔细看,枝桠间没有黄白色细碎的小花。园林里没人,关陆看天不看地,评价道,月明星稀。

他说,“我小时候以为只有我看出有月亮没星星,星星多月亮就不圆。后来发现是人都知道这规律。”他转头看魏南,又问,“你从来不提你以前的事。”

魏南道,“你不会觉得有趣。”

关陆就没追问下去。走两步,回头说,“换个问题。我没问过你,和我在一起开不开心?”

拖泥带水,进退两难。说出来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魏南看穿关陆罕见的迟疑,安抚似的说,“如果我不乐意,现在不可能和你在这里度假。”他停顿,放慢语速问,“还是说,你连这份自信都没有了?”

也就是那一句话的功夫,关陆像被他当场揭下一层皮。大脑空白了一下,非常、无比地想抽烟。

他说,“拜你所赐,我也没想到。”

魏南说,“你一直很好。”

“不好怎么对得起你。”

魏南摇头,语调温和而肯定,“我的意思是,你本来就很好。重感情,而且敢想敢做,比很多人更有理想、行动力,和勇气。”

关陆听着听着就笑了,“我以为以上在你眼中,至少有两项是缺点。”

关陆厌恶这种对话,虽然他狡猾地掩盖了那份厌恶。谈到这类问题,魏南总有种过来人一样的淡然,平静体贴,但绝不容违逆。让关陆想变本加厉地作乱,看他变色变脸。

不过今晚,他浮在半空中的猜测落实了。魏南也是矛盾的。就像在景大里初初留意到对方的第一眼,魏南看见关陆横冲直撞招摇过市,无所畏惧。大概他天生爱炫耀,又在可以炫耀年轻的年纪。走出大学后关陆学会世故,在某些事情上仍旧是改不掉的出奇的自大和天真。后来魏南常常想让他知道,撞上南墙会头破血流。只是关陆一直没发现,对他的执着和勇气,魏南有时怀着,肉麻且感性地说,几乎是珍视和不忍的感情。

魏南说,因为你改不掉,所以可贵。

这大概是他们间说过的最不像他们不现实主义的话。这样才最好。

生活里、小说里、感情里终须有虚无缥缈的东西。关陆后来就胆子很大地伸手去魏南口袋里掏打火机,点烟抽,脸在烟雾后面,略略看不清他在笑。

认识魏南整十年,前八年,后两年。他表过情,痛过心,装过傻,犯过蠢,求过婚。比如魏南为什么不答应,或者是永无法考证的悬案。只是这一刻,关陆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他摁掉烟,莫名其妙地跟魏南说,“小时候我爸妈,因为工作,回家少。”

“我爸喜欢贿赂我,每次回来除了满包石头,还给我带玩具零食。”

“有次他带了一堆核桃,锤子太重,我拿门缝夹。他看见了就给我敲。前后留了两天吧,要走,我不让,说核桃都没敲完他走了我找谁。我外婆还发愁,这孩子怎么光想着吃。”

魏南听着,关陆压低了点声音,坏笑说,“我爸要走,我就爬院墙上不下来,他敢走我敢跳。我爸多留了半天,我担心他揍我,结果没,还哄我睡觉……”他挥挥手,“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醒来果然人不见了。不过多陪我那几小时他也没闲着,给我剥了一罐子核桃。”

魏南深深看他一眼,关陆不打算继续,把打火机揣口袋里,和魏南往回走,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那时候起,我觉得幸福像什么?像那个玻璃罐子。沉甸甸的,既心酸,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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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司马拆迁于 20141003 14:09 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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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上楼,关陆赖在魏南那边不走。魏南开电视看新闻。

关陆换到一个颇热门的谈话节目,这期的嘉宾绞尽脑汁把自己包装成犀利的民主斗士,谈话时愤愤地圈了一批暴利行业领头企业的名单。其中有个房开商和王福生有牵连。

魏南的手机先响,有他私人电话的人很少,那边的人应该是先为不得不打扰到他致歉,然后才切入正题。

对面是孙倩如,几句话讲完,魏南点了个人名,总结道,“不到介入的时候。看他们怎么跟进,再回给我。”

他切断通话,关陆刚好换完一圈台,伸个懒腰站起来,感叹道,“没什么可看的,不如回去睡觉。”

走到门口,要开门的时候,他突然喊,“魏南。”

平常是“你”、“您”、“魏先生”换着叫,此刻直呼其名,那两个字就像落在魏南心上,合着某种鼓点震颤,突如其来,无法言喻。

下一秒,关陆就沉而迅速地压上来,吻——咬了他一口。刺痛清晰,魏南却只是反手抱住他,没有推拒。

关陆得逞,这回是真的要走了。魏南说,“等等。”

关陆乐了,“哦,相见时难别亦难了?”

魏南摸了一下侧颈,稍微低头。听到关陆这么说,反而从隐隐不快变成笑。

关陆就听他说,人出去,打火机留下。

第二天早上,魏南出门比他晚。关陆去见他才知道,昨晚那一口咬得过分了,吻痕位置偏高。

关陆诚恳地说,“不大看得出,不然叫人送个创口贴?”

他这个建议根本不负责任,魏南没理会,加了条围巾。关陆顺口说,上海滩。后来想了下,不太好,当年上海滩三大亨,也就杜月笙勉强得善终。

吃过早餐,和陈耀汇合,三个人去开天寺。

拜佛要上山,车只能开到山腰一半,再往上全是石阶路。这边的石阶路不逼仄,几十级一层,两三个人并行都觉得绰绰有余。路边的秋叶正当时令,黄叶蓝天,把爬山这项活动点缀得很有诗情画意。

陈耀体力不行,关陆倒是越走越精神,提前他们一整层台阶。陈耀受不了,坐下来休息,关陆就折回来,递矿泉水给他。

陈耀坐在一块石头上,已经快到山顶寺庙了。因为高,看得远,层林如浪,山风似涛。关陆眺望山景,问魏南,“你数没有,一层有多少台阶?”

魏南说,“四十九。”

陈耀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记。其实魏南只是看了山下的介绍牌。关陆仰头喝水,喝完问,“每层都是四十九,你说为什么?”

陈耀这个人比较八,还真去考虑为什么。结果进了山门都没想出头绪。

他们请一位年纪很轻的知客僧引路。关陆见陈耀落在后面,就凑趣,“陈总,不行啊。”

陈耀呵呵笑,故意说我在想你刚才提的问题。不过嘛,你提这个问题,估计你也不知道答案。

关陆被他一激,不恼,回他,“陈总出个彩头,我就知道。”

陈耀半信半疑,“你得先说说看。”

关陆装得很高深。关陆说,“四十九,在我国从古至今是个奇妙的数字。释迦摩尼佛,讲经就讲了四十九年。为什么?大衍之数五十,其用也是四十九。换句话说有个‘一’是不用的。孔老夫子也说了,五十知天命。五十是天数,四十九级台阶就是告诉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人不能穷尽天数,总要留一步。”说完他一转头,还问,“对吧,小师傅?”

知客僧懵了,“这……施主讲的似乎有些道理。不过……”

关陆道,“有些道理够了,善哉。”

魏南听他这么说,稍一想,全是乱来。拿佛、儒两教的话穿凿附会也就罢了,连大衍之数都扯出来,也不管《易》是不明勿用的。

这个时候游人不多,僧侣引他们到两间可供香客休息的禅房。坐了坐,关陆从陈耀那边拿到赢来的打火机和烟,提议早去求签。

求签问卜的风俗唯心色彩颇重,不过小地方、小寺庙,没人管。等到进殿,关陆还想,这里不是数罗汉签,否则数个几十尊,也烦人。

外面冬阳灿烂,一进殿就暗了。彰显出佛法无边,遮天蔽日。青烟有几缕,不算熏人。

关陆本来无所谓,“陈总先请。”

陈耀拿余光留意了下魏南,见他不动,便跟关陆客气。关陆见状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手气差,得了支下签。他不在意,不过怕苏女士、吴怀莘在意,直截了当的又求了一支,这回好,是个上签。

解签那个角落放了张桌子,后面坐个老头。老先生揣手卖签文,不爱搭理人。

中午十二点多,不知道苏嘉媛忙不忙。关陆打了个电话到苏家,找吴怀莘,把签文念给他。

签文说的是:船在江湖过,滩边得宝珍。更宜将大用,灾散福来居。

吴怀莘道,“小陆,你啊。我留给你的留言你看到了吗?”

关陆答应,“我看了,回宣台我和您再谈。”

吴怀莘松了口气,说,“别忘了给自己求一支签。”

关陆随口扯,怎么没有,也是上签。寓意添丁发财。可惜按我现状,发财简单,添丁尚需生物科技方面的重大突破。

他这一通话结束,看见魏南在旁边,应该是听到了。关陆去招他,“您离无所不能还差这么艰难的一步。”

魏南看了看他,说不难,你要真想,领养是可以做到的。

廿三

关陆怀疑魏南在堵他,听语气却不像。魏南了解关陆,关陆这种性格,你叫他资助孤儿说不定可以,叫他领个小孩回家养,那绝无可能。又不是养狗。

吃不准魏南什么意思,这个话题就在此打住了。陈耀得了个中平,非要那老先生“指点一二”,走出来还在怪人家服务态度恶劣。关陆扯他的签文看过,说我来指点,免费。少想几次你的台湾老板娘,保证家宅平安。

殿外有棵古樟树,冬季亦浓荫繁茂。树旁曾有块御制碑,上有螭纹,下伏石龟。如今留一个底座,高度大约在膝上。

陈耀这时不嘟囔了,先合什念叨,再伸手去摸碑底。这个东西遭过难,字碑毁了,石龟倒像是扎了根,挪不动、砸不坏。有人信誓旦旦地指其为龙子,天赋灵性。之前走过场添香火,魏南出手并不小气,陈耀猜他对这些有兴趣,很周到地出言讲解,“有这个风俗,摸一摸,会有龙子赐福。”

那是一尊赑屃,石雕的头部已经被人手摸得光滑。所谓龙子,连自救都做不到。魏南看了会儿,说不必了。

关陆见陈耀尴尬,就走上去拍了拍赑屃脑袋。捧场说不指望赐福,麻烦龙兄你给我散个霉运。

求完签、拜完佛、捐过功德,关陆说来一回也不容易,混顿斋饭吃。吃得差不多,陈耀拉他去说话。

两个人站在廊外,阴影下,关陆还了一支烟给陈耀。说着说着,陈耀就试着提了一下魏南。

对陈耀而言,人脉等于利益。关陆一脸沉思的模样,没听他讲。直到陈耀突然想起来似的,丧气地暗示关陆,魏南看上去是蛮平易近人的,相处下来嘛。

陈耀指的是赑屃那桩事,关陆就笑。魏南敬鬼神,不信鬼神,他有自己的立场,但是别人看不透,只会觉得他不可捉摸。

等他们抽完烟回禅房,恰巧遇上送茶水的。关陆赶上去,对小沙弥说,给我就好。

小和尚把茶盘让给他,还记得说,“谢谢施主。”

既然端了茶,关陆索性连倒水也包了。陈耀看他和魏南之间过于安静,也许是为活跃气氛,抗议说哎,又不要你出钱,这也太省钱了。

关陆推自己的茶杯,澄清道我这也半杯。

陈耀来了劲,装着为难,问,“你看,这倒茶只倒一半,也有什么教育意义吧?”

关陆给呛乐了,心说刚才烟都是我给的,“我就是说得出教育意义,陈总又打算拿什么当彩头?”

陈耀无话可说。魏南抬头看了关陆一眼,说,“你想要什么,算我的。”

关陆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有点狼狈。被魏南这么送东西,会让他错觉是感情施舍。说得更难堪些,这甚至不像一种错觉。

关陆扫了眼茶杯,五成满,不多不少的程度。他就说,茶跟酒一样,我倒一半给你,你喝也行,不喝也行。这叫留人余地、留己余地,对吧。

这话说得在理,陈耀干笑了一阵,莫名地坐不安稳,找个由头避出去了。

魏南问,“想要什么?”

关陆准备好了,回答,“我又缺什么?再问个问题。”

魏南以为他会问为什么要拒绝求婚之类,没想到关陆问的是,“到宣台之后,你问过我两次关于小孩的问题。你说领养,我更加奇怪。这不是巧合,我想知道原因。”

室内光线差,魏南看见关陆短暂流露的困和累,过后无法确认。

魏南平铺直叙,“有位朋友领养了个孩子。”

关陆“哦”一声,脸上是介于“原来如此”和“我就知道”之间的表情。

他们像陷入某种怪异的对峙。关陆问一个问题,魏南给出了回答。然而这个问题里可供发掘的内容还有很多,只看魏南是否愿意解释透彻。

魏南静了一会儿,整理思绪。他说,“这位朋友提醒我,不该高估人的‘坚强’。再坚强的人都是需要保障的。我原本不相信,不过最近的事让我开始反思,是我让你失去安全感吗?”

魏南最后说,这让我认为,我应该做出一些表示。你或许不会接受,但是可以将之视为保障。

关陆一时无法做出应对,冷笑、自嘲、释怀,这些反应都不对。他看起来,就像在发怔。

魏南耐心等待。

后来关陆说,“我发现在……感情这件事上,我们都比不上平常明智。”

人和人的交往像迷宫,关陆想,我现在似乎对出口在哪有把握了。他看了看魏南,先说,“感谢您的支持和配合,我们才有机会开诚布公。”

魏南听得懂关陆的潜台词,也笑了一下。关陆大概估到他怎么想:你的心防难道就轻么。

压抑的气氛被一扫而空,关陆说,我承认,我确实因为你没安全感。你说有勇气是我的众多优点之一。但是我胆怯过退缩过,而且吧,不止一回。

关陆慢悠悠道,“这不代表你那位‘朋友’的经验就适用于我。我刚想清楚,是晚了点。但是我想清楚了,魏南,安全感和保障本来就不是别人给的,这是我自己的事。”

关陆连续两天睡眠少,这天下午,和魏南说完话,就止不住犯困。魏南见他梦游大半天了,问他要不要睡一下。关陆执迷不悟,说这有什么,抽根烟就精神了。

他跑出去抽烟,凑巧又看见那个小沙弥,这回在搬一盆年桔。

关陆见他吃力,叼着烟过去帮他搬了,上手才发觉不轻,主要是那个青红的大陶花盆压斤两。

小沙弥跟在他后面,一路道谢。关陆起心逗他,“怎么谢,要不摘几个金桔给我吃?”

人家红了红,说我不能摘,师兄要留着晒干泡茶的。

关陆想,得,搬盆不见人,分桔子早预定好了。他叫小沙弥,“在这等着。”

怀昌金桔出名,关陆买了三件,放车后座。反正给苏樱也吃不完,便拎出一件,扔给小沙弥,提前说,“新年快乐。”

陈耀对那支中平签念念不忘,刚找大师指点回来,撞上这一幕。陈耀嘿嘿地感叹,“你还真是,好人啊。”

难得有人夸他厚道,为此,关陆特地把打火机还给陈耀。他深沉地说,让雷锋同志的精神照亮我前进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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