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绵一遍又一遍地跳秘术回天之舞,跳到脚尖出血,灵力枯竭,柳芊冉依然躺原地,一动不动。她不死心,一遍又一遍的跳,直到她再也撑不住,瘫倒地上。
“不……不……不……娘!!!”
“啊!!!”
李绵的哭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双目中竟然流出一串血泪,挂她憔悴苍白的脸上。她悲愤过度,神色已趋癫狂,再这么下去,必定心神俱毁。李骁看到心道不妙,急忙一个手刀劈李绵后颈,将她敲晕。
“大哥,带姐回去休息吧。”重新穿上孝服的李朝跪灵堂中,对李骁说道。
“把李绵送回房再过来。”李骁不放心李朝一个。
“哥,去睡吧。想跟娘单独呆一会。”李朝的神色非常平静,完全没有任何伤心的表情,可他越是这样,李骁越发担心,生怕他钻牛角尖,做出什么傻事。
“好。”
李骁送李绵回房之后,并未回去睡觉,而是灵堂外面守了一夜。他听到李朝里面一遍又一遍的叫了一夜的“爹娘”,自己默默的流了一夜眼泪。
第二天一大早,靠柱子上打盹的李骁听到脚步声,看到李立端着早饭前来,他站起身,帮他打开灵堂的门。
李朝依旧跪原来的位置,拉着柳芊冉的手,一动未动。若不是李骁听到他一夜的动静,真心会以为他随爹娘而去。可是活生生的李朝,并未让李骁感到任何高兴。李立看着面前的小少爷,见惯大风大浪与生离死别的他,依旧忍不住泪流满面。
十二岁的少年,一夕之间,满头白发。
27.家破人亡百事哀
“阿弟……”李骁欲言又止,他走到李朝跟前,半蹲下丨身子,景李朝整个揽进怀中。他把头枕李朝肩膀,满眼都是刺目的银丝。一连翻的变故,让还是孩子的李骁再次悲从中来。“阿弟……”
李骁吸吸鼻头,将眼泪硬生生逼回眼眶。他是兄长,长兄如父,他要坚强起来,要肩负起长兄的责任,庇护弟妹,振兴家业,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活父母与弟弟的羽翼之下。李骁不知道,有一个,比他成熟的更加迅速。
一绺头发垂李朝胸前,无神的双眼终于有些许回身,他知道刚才为什么李骁欲言又止了,这样一头白发,出现十二岁的少年身上,足以让任何动容。李朝却异常平静的接受这一事实,他拍拍李骁的后背,说道:“没事。”
随手将披散的白发束脑后,李朝抬眼问道李立最新的情况,沙哑的嗓子干涩喑哑,几乎无法辨别音节,只听的李骁心如刀绞,眼泪又眼眶中打转。
“今晨早些时候,大皇子不知道从哪里调来的军队,已经将叛军一网打尽,现正捉拿摄政王余孽。摄政王端木德身死,端木风潜逃,不知所踪。”李立汇报的时候,忍不住用眼睛偷偷打量自家小少爷,难以想象,这个身材瘦削苍白的少年,竟然是此次平叛的最大功臣,仅仅用一双肉掌,就万军丛中将敌将首级生生拧下,一想到那场面,李立不寒而栗的同时,又为小少爷心痛。那该是悲痛到什么程度,才会爆发出这样逆天的力量。感觉眼圈发热,李立忙低下头。
“大哥大嫂呢?”
“大公子率全府力抗叛军,不敌,被叛军射杀于前院,李府被焚,全府上下五十三口,无一生还。大老爷是拼尽性命,才将孙少爷送到这里。郡主今早被发现自缢于摄政王府,一尸两命。”
李朝身形踉跄,李骁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才没摔倒地。感觉对方的指甲齐掐进肉中,李骁咬紧牙关,任由李朝发泄。
“大哥……大嫂……”
李朝自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哪知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依然没能控制住自己。他不敢相信,前几天还捋着自己小胡子坏笑的李怀阳命丧黄泉,一直如姐姐一般温柔微笑的大嫂香消玉殒,还有他尚未谋面的小侄子或小侄女……就这么,死了?
手臂上的力道又增加几分,李骁红着眼眶,担忧的望向李朝,后者闭上眼睛,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他听到李朝镇定的声音,有条不紊的布置琐事。
“派去李府……遗址,若是能找到大哥,就好生带回来,若是……若是不能,就先找东西把地方圈起来,好生让看着,别让随意进出,以免打扰大哥。李管家,大嫂现何处,可还摄政王府?”
李立摇头:“未曾,郡主她,被带到刑部,说是叛贼之女,尸身需由刑部拘押。”
李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知道了,明日回去刑部要。大娘现昏迷不醒,事无巨细都要们来做,李管家,去派几个,照仙朝礼数,去各家各户报丧。左右今日合该吊唁,虽说早已分家,葬礼不该办一起,但承儿还小,不该承担这种事,就由这个做侄子的来送行。爹爹他们,路上也能有个伴。”
“是,少爷。”
李朝松开李骁的手臂,闭着眼咽下一口唾沫,他现嗓子烧的厉害,却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他又累又乏,全凭着一股意志力强撑,身体早就扛不住。可他还不能倒下,若这些事情处理不完,就是死,他也死不瞑目。
“大哥,得去皇宫跑一趟。既然李府被焚,肯定连一块布料都不会留下,大伯和大哥不能就这么走,去宫中讨要两套朝服,纵然找不到大哥,也能为他立一处衣冠冢。”
李骁不放心李朝一个,结果被李朝一句话赶出去。“大哥,若不去,只能去了。”皇宫是柳芊冉丧生之地,不想让弟弟再经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李骁只有乖乖出门。临走前,他还不忘命看着李朝。
南亭寸步不离的守李朝身边,没了平时的拍马炫耀,安安静静的跟李朝身后,就连哭,也是小声的微不可察的哭泣。李朝以为他还没从巨大的惶恐中回神,他也没有时间精力去管他,毕竟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李朝命打来清水,一点一点的为柳芊冉和李靖安擦干净脸上的血污,他的动作很慢很细致,像是为他们化妆,专注的眼神没有一丝懈怠。
刚刚为他们擦干净脸,绿绮慌慌张张的冲进来,面色焦急,欲言又止。
“少爷,小公子醒了,但是……”
“但是什么?”
“小公子他,好像……疯了。”
李朝心底一沉,扔下手中的帕子就往外跑。大伯不顾生死才好不容易将李承救下,他不能辜负大伯的嘱托,让李承出事。绿绮跟李朝后面,看到小少爷银白的头发,心中酸楚的厉害。
李朝快步跑到李承的房间,没等进门,就听到一阵吵闹和哭喊,还有东西碎裂的声音。房间中的瓷器碎了大半,座椅东倒西歪,李承跳八仙桌上,正扔东西,周围两个奶娘护着他不让他摔下来。
李承嘴里不知道嘀咕什么,快的让无法听清,或者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发泄而已。李朝仅仅能从偶尔蹦出的词语中,听到爹爹娘亲这两个词。李朝拍开两个奶娘,站到李承面前,皱着眉头大吼一句:“李承!”
听到熟悉的两个字,李承停下手中动作,眨巴着一双红通通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眼前这个一头白发的。好熟悉的感觉,突然,李承的眼泪毫无征兆的刷刷往下掉。李朝看的心疼,忙将搂进怀中,轻轻拍打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李承抽着鼻子,委屈道:“爹爹,以为不要了。”
李朝如遭雷击,他放开李承,不可置信的问道:“叫什么?”
李承歪着头,眼圈红通通的,认真的回答:“爹爹啊,身上有熟悉的味道,肯定是爹爹没错。”
“不不不,不是爹爹,是小叔叔,小叔叔,不记得了吗?”
李承一撇嘴,眼见着又要哭:“爹爹,不要了吗,呜呜呜,承儿没做错事,别不要承儿好不好,承儿会怪怪的,承儿会好好吃饭,承儿会好好照顾弟弟,别留承儿一个,求了,爹爹。”
李朝猛然抱住李承,下巴枕李承毛茸茸的头顶,泪流满面。他没想到,没想到李承经历这巨大的变故之后,竟然将过去全部遗忘。忘记李靖安,忘记李怀阳,忘记端木晴,却还记得他娘肚子里的小弟弟。眼泪再也止不住,久久压抑的情感这一瞬间爆发,委屈,伤心,悲痛,李朝抱着李承,嚎啕大哭!
他李朝究竟做错了什么,会换来今天家破亡的惨剧!他恨!他恨!他恨呐!
绿绮悄悄抹了把眼泪,带着两个奶娘轻轻出门,轻轻关上门,给李朝宣泄的空间。李承看着突然悲痛的爹爹,不明白为什么。小手轻轻拍着李朝的背,学着李朝安抚他的模样,一点一点安抚李朝。
隔壁的李绵悄无声息地坐房中的桌子前,听着旁边李朝的哭声,眼泪大颗大颗落抓紧自己衣摆的手背上。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干裂的嘴角有血丝渗出,苍白的脸毫无血色,诡异又可怜。
回雪扇不复当初洁白的模样,沾染着斑斑血迹,几乎全被染红。放素净的桌面上,血液刺痛李绵的双目。
李绵想起当初拜入天湘楼时,掌门说过的话。
冰心剑指天下,云裳倾城一舞。
李绵所修,正是这济世救的舞乐辅佐之术。未曾想,她学成归来,却未能救下她所乎的任何一。爹、娘、大伯、大哥、大嫂、还有她尚未谋面的小侄子,她想救所有,却谁都没有救下。
“若是不能救自己所亲所爱之,修行这舞乐之术,又有何用?今日李绵此发誓,此生再不动舞乐之术!要用手中长剑,围护所亲所爱之,敢有来犯者,杀无赦!如有违誓,如同此扇!”
李绵抽出长剑,一剑将桌上的回雪扇劈成两段,与它一同碎掉的,还有那张她曾与娘亲一起谈论心事的圆桌。爹,娘,们放心,女儿一定会好好守护李家,守护兄弟,即使牺牲女儿这条性命,也绝不会再让动家一分一毫!
李绵用衣袖抹干净眼泪,神色无比坚定。这个外表强悍,内心柔软的女孩,这一刻,为家蜕化成蝶!她提着柳芊冉生前用过的宝剑出门而去。这柄剑,直到多年后李绵寿终正寝,都未曾离开她半步。
28.谁知客从何处来
来护国公府吊唁的屈指可数。
端木瑾站街角,大半身子掩墙后,悄无声息的凝视着护国公府的方向。他的眼神中充满复杂的情绪,几次想要上前却又停下脚步。
他终究还是没脸去见李朝。
脚步声由远及近,端木瑾低头,一抹褐色衣角映入眼帘。他没有回头,双目望着远处的缟素,不冷不热的叫了一声“师傅”。
身背重剑的陆酒仙长叹一声,与端木瑾并肩而立。他活了那么久,久到自己都快忘记多少年,见惯生死的他,对李家的遭遇并未有多大的感触。只是他终究掺和一脚,昔日的光景落魄到如今,陆酒仙感慨万千。
“不去见见他吗?”陆酒仙放松身子,单腿撑起半倚墙上,重剑斜插倒地。他解下腰间的酒壶,饮下一口烈酒。“哈,来一口?”
他站端木瑾的身侧,伸出的酒壶正巧对上端木瑾的左臂,目光触到对方空荡荡的袖管,陆酒仙眼神一黯,正欲将酒壶收回,端木瑾转过身子,用右手接过。浓烈的酒精窜入喉间,火辣辣的灼烧给予端木瑾最真实的感觉,证明他还活着。
把酒壶还给陆酒仙,端木瑾闭上眼,像是回味烈酒的口感,又像是思考。最终,他轻声道,不知是说给谁听。
“事已至此,见或不见,于他而言,本就没什么区别。是个局外,却也是个局内,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所背负的,足够用一生偿还。”右手抚上空荡荡的衣袖,端木瑾低头不再言语。
陆酒仙又喝一口烈酒,抬头望天。天朗气清,风高云淡,两的衣摆随风扬起,掀起点点灰尘。他舒一口气,目光悠远。
“该谢的救命之恩。说起来,怎么知道有要杀?”
“是师傅。”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眼睁睁看面前死去,端木瑾道,“正如师傅所说,什么都知道。父皇的试探,大哥的计策,皇叔的谋反……李家的……惨剧。”他闭上眼,将情绪尽收眼底,仿佛说一件极为平淡的小事,至于他的想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觉得,比大皇子更适合做皇帝。”
皇帝?端木瑾嗤笑:“不,大哥才是做皇帝的料。他比心狠手辣,比更具城府,也比更有野心。偌大的一个李家,说放弃就放弃,换做……换做,终究会心软。”
心软么,陆酒仙摇摇头,想起端木瑾答应端木瑜的条件,只为换对方三姐弟一世平安,他觉得,端木瑾不仅仅是心软而已,明显有什么东西,早已他心中生根发芽。以端木瑾的聪明,应该早就知晓,既然当事不着急,他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要走了。”陆酒仙慢慢的啜着酒壶中为数不多的烈酒,说道。“欠大哥的情已经还完,再呆这里,只会被那个发现,还是早早离开为妙。”提及那个,陆酒仙只觉得口中美酒忽的苦涩起来,那怕是,恨透他了吧。
宁为无情鬼,莫作嫁衣裳。
他心中默念,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无比难看。
“神剑山。”端木瑾淡淡的说道,为陆酒仙指明躲避的道路。神剑山的剑意,能够掩盖岚尘金蛇的气息,就算那到达神剑山,也难以寻到他。后者眼睛一亮,嘴角终于露出些许笑意。
“徒弟,咱们后会有期。”
陆酒仙手提重剑,抡起一个大圈,金光闪闪的化成一道流星,转瞬即逝。末了,从天空飘来一句话。“该告诉他为他做的事。”
端木瑾外面站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进门。空荡荡的衣袖划出一道圆弧,他消失街角,仿佛从未来过。
护国公府内冷清的可怜,此番变故之后,之前门庭若市的李家变得门可罗雀。没什么来吊唁,也没什么哭声,三兄妹带着一干仆灵堂中默默的烧纸钱。火焰很盛,李家的心却很冷。
就刚才,文家派家丁前来,不为吊唁,不为安慰,只丢下一封退婚书,之后扬长而去。退婚书是文仲亲笔写下,李绵读完之后,直接将退婚书丢进火盆,赤色的火舌很快将退婚书烧得一干二净。
“好一个文家!好一个文家!”李绵咬牙切齿。她并未见的有多喜欢文仲,若是平时退婚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个时候,李绵面冷心更冷,若不是李朝李骁拦着,她非得杀上文家不可。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阿姐又何必动怒。咱们家落败了,他们退婚也是之常情,何苦闹得彼此难堪。今日种种,咱们记下便是,来日……来日……来日……什么事不能做呢?”
将最后一枚纸钱送入火盆,看着它打卷烧焦渐渐变成灰烬,李朝淡淡道。
“世衣监、文家、端木……”李朝将眼底的恨意极好的隐藏起来,身为一个演员,他不会让这种时候捉到什么把柄。看这朝中各府的动静,李朝知道,他爹的丧事,没那么容易结束。
李朝没等来皇宫的圣旨,也没等来刑部的官兵。下午的时候,护国公府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听到庭院中仆从的吵闹,李朝皱着眉走出灵堂。
来一袭红衣,一片缟素中尤为显眼。他从天而降,带着漫天的红绸,降落护国公府的前院。他面色苍白,唇如血色,不似活,黑色的头发披散,遮不住一双渗的黑眸,飘扬的白幡中,如同鬼魅,也难怪仆从们害怕。
“陆九哪里?”
男的声音清冷,倒是与他妖魅的外貌全然不搭,李朝透过系统,依旧得到一个名字和一串问号。十二岁的李朝等级已经到达仙五重,他看来依然是问号的男,已经是接近飞升成神的境界,这样一位物的到来,李朝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