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死亡+番外——非樊
非樊  发于:2015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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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整个人情绪都特别高涨,我找到了那个对手,能让我痛快淋漓的对手。就像是古代独孤求败的高手,就在等这样一个人,一瞬间便彼此吸引,一刹那就成知己。

一直到第四节刚开始。

那是一个在篮筐上弹飞了的球,我高高跳起,举起双手拼命抢到,抓住球的那一刻我顺势弯曲胳膊,想把球囊入怀中。可就是那胳膊肘,一下子撞到后面的项北脸上,位置还很靠近眼睛。

他难受的倒在地上,用手捂住受伤的部位,神情很痛苦,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还不时得往下滴落。

没想到他会在我身后跃起,我愣在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想将他扶起。正迈开一步,他的队友都挤在了我前面,抢先拉起他。 人群把他围了一圈,我被阻断在外围没法靠近。他被撞伤的地方又红又肿,还有丝丝血印,眼睛也有点睁不开,看来是不能接着比赛了。

他在众人的护送下退场,走到我旁边时,我赶紧道:“对不……”话还没说完,他就走远了,愧疚使我声音又小又低,他大概不会听见。

插曲过后,比赛再度开始。对方态度明显不好,吊着张脸,蹙眉微怒。他们肯定是觉得我是故意犯规,在比赛中有所谓的战术犯规,但这个实在太过分,直接将主力打伤下场,肯定为人所不耻被人所唾弃。

缺少主心骨的他们有如一盘散沙,许多战术配合根本打不出来,进攻防守都变得薄弱。彼竭我盈,反观我们,士气高涨,多点开花,一鼓作气拿下了比赛。

虽然赢了,但我一点也不痛快,不,应该是相当憋屈。对方球员那不屑讥讽的表情,周围女生不满的议论:“竟然用这种手段赢得比赛,太卑鄙了!”

“看项北厉害就故意弄伤他,怎么还有这种人!”

就连队友都过来对我说:“多亏了你。”

遇上这种情况我虽然火大但唯有苦笑,很多事其实不需要解释,人们总喜欢把自己看到的夸大推测,将一件简单的事想到复杂,然后盖棺定论,贴上自己臆想的标贴。其实丑恶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人心。

听说项北在校医务室里处理伤口,作为害他受伤的始作俑者,即使不是故意的也免不了良心不安,放学后晃晃悠悠的走去医务室,我果然没有洒脱到能脱离世外。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就是敢于承认错误,不就是道歉吗,没什么拉不下脸的。

医务室里有一大群看望他的男男女女,还有人带来水果,叽叽喳喳关切的问这问那。

“项北同学,你感觉怎么样?头晕么?”

“项北同学,伤好像很严重,用不用去医院?”

“班长,这次你为我们班受了这么重的伤,是我们班的英雄!”

“我们虽败犹荣!”

即使隔着一扇门,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出来。我靠在门旁的墙壁上,用手死死捂住嘴唇,天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这哪是班级篮球赛啊,活脱脱的是抛头颅,洒热血的抗日英雄战啊。

再说我只是撞了一下他,不用说的这样严重吧,就算他是伤员,但也不是烈士啊。

我只能继续靠在墙上,看着天色逐渐暗下来,在夕阳的余晖洒满整个校园时,他们总算舍得出来了。我不想与他们碰面,躲到拐角处,等人都走光了才进去医务室。

橙红的天空掺着半色深蓝,光芒照的整个医务室镀满金色的光晕,也让项北整个人很柔和,像是一张柔光处理过的照片。他的面颊消肿了,却留下了不可遮掩的青紫。

他见我进来,笑着道:“你来了。”没有埋怨,没有讽刺,是我今天听过最柔和的声音。

“我过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我有些拘泥的站在一旁,也没想到那一下会这么重。

他摸摸脸上的伤,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是他们小题大做了。”

他这样子反倒让我愧疚之心剧增,犹豫了一下,喃喃开口道:“对不起。”

他爽朗的摆摆手:“多大点事,你不用道歉两次。”

没想到那一声他竟然听到了,我有些不知所措:“你……听到了?”

“嗯。其实你也不用道歉,打篮球难免冲撞,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想这是我第一次佩服项北,他全然不介意自己的伤,还反过来安慰我。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受了委屈就找借口发泄,他以一颗平常心接受了这一切,也包容了我。

见他这般豪爽我也不再拘束:“靠!你是个爷们儿!”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虽然俗气又普通,但却是那一刻我唯一能想到的赞美。

他一点也不客气地照单全收:“谢谢。”他伸出手,停留在半空,我走上前与他击掌。他的手指很纤长,掌心很温暖。“啪”的那一声激响了我对他的注意和我们情谊开始的乐章。

我们又聊了一会篮球,时间到项北要擦药的时候了。由于没有镜子,所以他给自己擦起来很不方便,老是弄错地方,涂偏位置。看他辛苦的动作,我皱皱眉不忍看下去,主动揽到自己身上:“我来帮你吧。”

我也坐到床上,第一次与一个男生面对面的靠这么近,感觉有些奇怪。我把棉签上蘸好药水,涂到他脸上,不过我没轻没重的,也不懂控制力道,疼得他咝了口凉气。

我赶紧收了力气,尽量让自己慢些轻柔些,我这样一个粗线条的男生,做这种“技术活”还真是难为我了。

为了保障药水涂得均匀细致,我把脸靠近项北仔细的瞧,恨不得拿放大镜看清他每一个毛孔。他呼出的温热气体吹在我脸上,有点痒痒的。

药水蘸多了,形成一滴水珠滑下来,落在他的唇边,我慌手慌脚的帮他擦掉,一不小心蹭到了他的嘴唇。好像还轻微的伸进了他的口腔,指尖传来一阵湿热感。这感觉吓了我一跳,全身像过电流般抖了一下。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或者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我竟然磨蹭起他的唇,勾勒出他嘴的形状。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没有动,更没有冲上来给我一拳,反倒伸出舌头舔了我的手指一下。我顿时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荒唐。

整个人瞬间弹开,也不打招呼,扭头就跑出了医务室。我的脸红得根本不敢抬头,心跳快的与杂乱的脚步同一频率。我是怎么了?中暑了,神经了,着魔了,中邪了?说不清,想不清,只想把自己的手砍下来,让它再贱!

那时的我逃也似的跑回家,却不知道,有些东西那是命,我根本无处可逃。

5、

都说人言可畏,此话确是不假。本来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经过众人的悠悠之口也就那么变了味。俗话说流言止于智者,但大多数人都乐于添油加醋,以讹传讹,最后导致知道的人成几何数字增长。

项北这件事本来只是比赛中的意外碰撞,最后越来越离谱,逐渐演变成我技不如人,恼羞成怒后蓄意报复,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动手打人。

而人们对八卦的热情永远也不会减淡,发掘背后的故事更是趣事一件。各种版本的剧情开始满天飞,我伤项北的原因更是千奇百怪。从狗血的情感纠葛,到恶俗的金钱纠纷,最后尽然还有充满悬疑色彩的家庭伦理。相同的是,在这次事件所掀起的狂潮中,我成了一个小肚鸡肠,心狠手辣,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的小人。

这么多的流言蜚语,这么多的轻蔑挑衅,究其根源还是那一肘子。好吧,我不是圣人,不能对这些置若罔闻,不能在乱世中置身于世外。到今天我才发现,我李燃就是一俗人,还是一特好面子的大俗人。

我走进项北班里,原本吵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停下手中正做着的事,目光像加在我身上的追光灯一样,看着我一步步走向项北。

周围的突然安静也让正在玩手机的项北停下来,有些奇怪的抬起头,见我来找他就冲我挥挥手:“找我有事?”

项北的脸已经好很多了,只剩下淡淡的青紫色的印子,班里那怪异的氛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笑容。

这样一对比,我觉得自己果真是没有他那样的气魄,来找他的行为也太小人了。但我实在是受不了那些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语,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今天就要把这破事了结。

“我们去外面说吧。”我已经能听见倒吸凉气的声音了。

跟他一出去,教室又瞬间炸开了锅,乱七八糟的声音一齐爆发,吵吵嚷嚷的惹人心烦。我拉他到学校里一处绿化很好的林间小道上,这里所处学校的偏角,鲜少有人经过。

“来吧,动手吧。”我闭上眼睛,一副把自己心甘情愿交给他的样子。

项北倒是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干什么?”

“随你怎么干。”我说的荡气回肠,大义凛然,豪情壮志,决心赴死。

他更慌了,或者根本反应不过来,傻了吧唧的道:“那要怎么干?”

“你想怎么干?”

“我没想好怎么干。”

“你真不知道怎么干?”

“我一直在问你怎么干。”

既然这样我只好耐心的给他解释:“我出手伤了你的脸,是我欠你的,你也给我脸一拳,我们就算扯平了。”

我说得似乎是外星语,一时间他没听懂一样。反应了好半天,才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我看错了吧,还有一点……失望?

“我说过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他总算是恢复了正常,挂起一贯的爽朗笑容。

我摇摇头态度坚决的反对:“我虽是无心,但伤了你却是事实,不能就这样过去。”

他思索了一下,想到近日来的不太平,留言搔扰人耳根,眼里多了抹了然:“是因为那些流言么?”

我也不打算隐瞒:“是,不做点什么,不仅别人那里说不通,我自己也不能释怀。”

阳光从树木的细缝间投下斑驳的阴影落在他身上,夏日的清风吹起他几屡发丝,他就站在那,被这惬意的景致包围,自在又安然。这个下午,在这里,最适合散步,聊天,甚至躺着小憩一会,但我们却将要发生暴力冲突。

我看着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轻松自在的走向我,在我面前定格。然后缓缓抬起胳膊举起拳头,一个一个的画面,都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再然后……再然后我就怂了,紧紧闭起眼睛,好吧,这其实是每一个要被打脸人前的正常反应。

想象中拳头打在脸上的钝痛却迟迟没有落下,倒是额头狠狠被弹了一下,这下倒也不轻,肯定是红了。我反射性的轻呼一声,吃痛的呲起牙,用手指按压住额头狠狠揉起来。

项北抓住我的手,拽下来不让我“蹂躏”自己的额头:“让你逞强,这下吃到苦头了吧。”嘴里这么说着,还是用另一只手帮我轻轻揉起来。

我一把拍掉他的手,撇撇嘴不在意道:“切!小爷我乐意!”

他的手更加不老实,将魔爪伸到我脸上,扯起我的嘴巴:“刚才弹错了地方,应该收拾这张嘴,太不老实了。”

我怎能容忍他在我面前如此放肆,狠狠挥出一拳往他脸上招呼,他一闪身躲过,只有划开空气的风声。

项北本能地后退一步,膝盖微曲,脚尖对外,拳头握紧垂在身侧。这只是他的惯性动作,但这架势一摆出来,我眼前一亮,这家伙还是一练家子!

虽然我没正儿八经的学过什么武术,但对于打架可是无师自通。小时候开始就是孩子王,纵横于我家大院里,叱咤风云,打架还从来没输过。

项北成功激起了我身体里的暴力因子,想都没想,起脚就踢过去。他像是早有防备,嘴角微微上扬,灵活的闪过。

我不甘心,挥出一记重拳,被他一把抓住还顺势反手一扭。从小到大,在打架方面还没这么憋屈过。脾气被点燃了,我抡起袖子,杂乱无章的连续攻向他,他却轻松地见招拆招,就像耍着我玩。

后来我成功被他制服了,他压住我的背,我趴在草地上动弹不得。妈的!这样子太难看了!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闻到一阵阵青草和泥土的混合清香,一不小心吃嘴里了,呸呸几口,我道:“我靠!没想到你还练过。”

他没有松劲,坏笑着说:“一直没说,我是空手道黑带。”

行吧,我这种野路子自然比不过人家受过专业训练过的,人家是黄埔军校毕业我就是家里蹲了四年:“我真是服了你了。”

“承让承让。”他像是古代高手不羞于收下我的赞美。

我也用着武林人士的口吻,挥一挥衣袖说:“好说好说。”

顿了一会又道:“这位兄台,还请从我背上离开吧。”

他直接被我逗得笑出声,不过人没起来,反是松开撑着身体的胳膊,整个压到我背上。哥们儿!你好歹是个男人,真得不轻!

“你说我们这是不是不打不相识?”

我也笑了出来:“可不是吗。下一步该做什么?结拜?”

“兄台如此爽快,这兄弟我交定了,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他学起古人来倒是自然,赶紧玩起了江湖儿女最喜欢的那一套。

他这么入戏,这么影帝,我自然也要配合:“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李燃今日与项北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我感到背上的人呼吸一滞,心跳重得连我都能清楚感到,我当时没意识到,即使是玩笑,这句话中也饱含了太多的深情。

项北总算起来了,我们俩笑得瘫倒在草地上,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倒,笑得花枝乱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股莫名的情愫在我们之间蔓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暗暗觉得要糟。

这件事对消除闲话没有任何作用,但我心态倒是好了不少,对那些话采取三不原则,不听,不想,不理。而且,因为这事我多了一个好朋友,因祸得福,算是赚了。

隔天,项北来我们班找我,自然又是轰动,遭到了众人的围观。大家纷纷擦亮眼睛,恨不得掏出一袋爆米花来看我们互相殴打的好戏。但是,错了。他是来道歉的,“对不起”三个字从他嘴里冒出来,别说是围观的人,连我都惊呆了,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他接着补充:“比赛那时其实是我防守犯规,害你受了误解,真不好意思。”

“咦?”周围人诧异不已,我从一个“施害者”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我顿时明白他是在帮我。他知道他在班里找我说话,一定会有很多人垂帘听政,所以他故意说出这话来帮我“漂白”。若是他犯规在先,也就不存在那些所谓的阴谋诡计了。

有好事之徒还不自觉的脱口而出:“这是怎么回事?”

项北笑笑,很和气的解释道:“是我在比赛时贴到了阿燃身上,才会被他不小心撞到。”在打过那次酣畅淋漓的架后,他就擅自开始叫我“阿燃”,态度亲昵自然,让我根本没法子拒绝。

这话一出,又是一阵骚动:“阿燃?原来你们关系这么好啊?”

“是啊,我们是很铁的哥们。”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把胳膊搭在我肩上,脸凑到我脸边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大家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搜噶”声不绝于耳。

上课铃响了,他拍拍我的肩:“上课去了,放学再见。”中途还转过身,对我得意的眨眨眼睛,一脸女干计得逞的表情。我在心里为他暗暗鼓掌,真够哥们!项北就是这样一个细心的人,他用这样的方法,一个小小的举动,几句简单的话,却照顾了我的面子,保护了我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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