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镇上桥头村——尔文ada
尔文ada  发于:2015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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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村以后,去大队申请批了山上的五亩荒地,洪生与乐生就风风火火的开始种上药材了,这一年是95年;次年又申请了五亩,柴胡收割的时候,正是97年,香港回归的时候,这一年洪生家买了第一台电视机,98年的时候,他成了村里第二家“万元户”。

外面的世界像火车一样飞速的前进着,什么经济,股票,洋房,汽车……让人应接不暇;可是桥头村却像是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零件一样,十年如一日守着这片黄土地继续纯朴而贫穷着。

这一天,洪生与乐生刚从地里回来,就见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洪生的观念里,开这种车的要么是县里的领导,要么就是哪里来的大老板,而这样的车,在桥头村一年都难出现一次,如今它堂而皇之的停在了自己家门口,着实让洪生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路过大树下乘凉的人们,有人跟他说,

“洪生,有人来找你家乐生了么~”

“谁了?”

“就是你家门口的小轿车,人家只是说要打听王乐生住哪儿了,也没说要干甚,也没说他是谁!”

洪生心里咯噔了一下,而乐生的反应却是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胳膊,自从五年前将乐生从疗养院接回来,虽然这么长时间了,但乐生还是不喜欢与陌生人接触。

到了自家门口,从车上先后下来两个男人,一个三十岁左右年纪,另一个四十岁左右;年纪大些的这个男人,看见乐生的时候,愣了好久,眼圈就红了,叫了一声,“小旭~”就冲着乐生走了过来,不过却被洪生挡下了;

“有甚事,进来说哇~”

黑贝在一旁虎视眈眈,一副并不想让陌生人进门的样子,被洪生拍了拍脑袋,让开了,不过却是紧紧的跟在乐生旁边,而乐生却是紧张的一直抱着洪生的胳膊,虽然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洪生都会保护他,可是还是忍不住有点害怕;

年轻的那个没有进来,只年纪大点的跟进来了,让了坐,那人才自我介绍道,

“我叫高文雄,是小旭的叔叔~”

洪生扭头看了一眼乐生,却见他紧紧的贴在自己身旁,对这个所谓的“叔叔”一点反应都没有,转头再看这个叫做高文雄的男人,眼眉间确实与乐生几分相似,于是说,

“乐生他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他父母咋没来?”

那人眼圈一红,叹了口气说,

“我哥嫂子都来不了……我去年才有机会回国,多方打听才知道小旭流落到了这里,我代表我哥嫂子,谢谢你这些年对小旭的照顾!”

洪生听了这句话,不悦的皱了皱眉,冷着声音说,

“乐生现在跟我是一家人,照顾他也是应该的,今天晌午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哇,地方你也认了,以后想来也能来看看乐生!”

高文雄一听对方这话,先是愣了愣,才冷静下来打量眼前的男人与他的这个家,这个男人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无论长相或是气质,从内而外透着一股子黄土气息,这个家,是黄土高原上特有的窑洞,不足20平米的地方,一张大炕占了三分之一,炕上卷着一床被子,炕正对的墙边放了两个大红柜子,柜子上面用相框挂了好几张相片,大都是他与高旭的,再高一点的是大约12寸的一张大相片,同样也是两人的,高旭围着红色的大围巾,微微的笑着,两人头挨的很近……高文雄的目光在这张相片上停了很久,期间忍不住皱了好几次眉,甚至还有点隐隐的怒气。不过最后不着痕迹的将视线撤了回来,面无波澜,转头问了洪生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小旭现在还画画吗?”

洪生当时愣了一下,问,

“画什么画?”

那人微微一笑,说,

“以前小旭很喜欢画画的,他跟我说,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像纪伯伦那样的诗人画家,当时他的好几个老师都说他很有天份;我哥,就是小旭的爸爸从政,他的妈妈从商,他们给小旭创造了最好的条件,当时本来是准备把他送到加拿大的,结果中间出了点差错……让小旭受了那么多苦……”

洪生没有接话,他的脑子有些乱,一会儿想着乐生曾经受过的苦,一会儿想着他曾经过着怎样的生活,一会儿又想着现在的王乐生,

“我哥就小旭这么一个儿子,之前虽然我们也尽全力了,但还是没能照顾好他,如今在你这里看到他健健康康,我们真的很感激你,今天我来,就是准备把他带回加拿大,为他请最好的医生,相信到时候一定能治好他,小旭他还小,才28岁,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而对于你这些年对小旭的关照,我们会加倍补偿的;我听村里人讲,你将小旭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如今我要带走他,你不舍得也是人之常情,我保证,如果有机会,我会带你到加拿大去看他,或是等他好了,我让他常回来看望你;另外,你今年也才38岁,只要有足够的物质条件,还是可以娶一个妻子,生一个孩子的,明天我会给你拿过来十万,全部是现金,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洪生忽然觉得特别心酸,他想不出任何话去回应或是反驳,十万啊,在对方眼里,上下嘴皮子一碰,十万就送出口了,而他没种药材以前,十万是他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十万,一下子将乐生拉到了他望也望不到高度;再回头看着乐生紧张兮兮的小脸,洪生心痛的觉得一口气就有点喘不过来了;虽然自己一直舍不得让乐生受苦,可是这些年下来,乐生还是家里地里什么活儿都干了,如今那双手摸上去,都有了薄薄的一层茧子;他本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吧,如果不是家里落了难,可能一辈子都不一定知道这锄头怎么用,可能他应该坐着小车,住着洋房,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着,哪儿用得着寒来暑往的跟着自己一个地头又一个地头的劳作?可是洪生一想到乐生要走,心就像被人拼命的撕扯一样,憋了好半天,洪生才想出一句话,

“你的钱我一分也不会要,乐生想在哪儿,让他自己选哇!”

高文雄看了这个农民一眼,说,

“乐生他现在这个情况,除了这些年的记忆,以前的什么也记不得,而且……他现在也根本没办法客观的去选择,你觉得呢?或许有一天,等医生给他治好了,他若还想回到这个村,那时我不会干涉他做的任何决定!”

“你准备咋给他治?又送到那种疗养院?”

“我有自己的私人医生,根本不需要送到疗养院!而且,之前你见过的那种疗养院,只能算是变相的‘囚禁’,根本不能称之为医疗机构。”

“可是乐生他根本不认得你,光凭你一个人说,我凭甚就相信你!”

“这些你放心,我会给你足够的资料让你相信的!”

洪生又只能沉默了,闷了很久,只听对方说,

“我说的条件你考虑考虑,我们都是为小旭好,你也不希望他这么迷迷糊糊过一辈子吧?今天我们先到这里,明天我会带着能够让你信服的信息资料,还有十万的现金过来,到时候希望你可以再帮帮小旭!”

这个叫做高文雄的男人走了,可是洪生却像被抽光了力气一般,坐在炕沿上,一动也不动;乐生知道他们在讨论他的事,于是拉着洪生的手说,

“洪生,我哪儿也不去!”

“洪生,你以前说,以后咱们再不分开了,你到哪儿都带上我!”

“洪生,你就我一个媳妇儿,我也就当你一个人的媳妇儿!”

……

洪生紧紧的将乐生抱在怀里,久久不愿放开,除此之外,他还怕乐生看到他的眼泪,一颗一颗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快将他的心掏空的眼泪。

25.长在彼此心尖上

这一夜,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乐生很快就睡着了,而洪生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多么希望乐生可以“清醒”的告诉那个男人,说他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说他只愿意跟自己过一辈子……可是无论想多少遍,这些都是奢望;凌晨时分,洪生终于昏昏沉沉睡着了,结果却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乐生西装革履,坐在黑色的小轿车上,他说,“洪生,我走了,我要去加拿大了!”洪生觉得自己好想过去紧紧的抓住他,可是怎么抓也抓不住,那黑色的小轿车近在眼前,可是怎么追也追不上,洪生觉得呼吸好困难,眼泪不住的流,最后乐生还是跟小轿车一起消失了……猛的醒来,天际已渐渐发白,从窗帘上透进来的微光,让洪生勉强能看到怀里人的轮廓,再次紧了紧怀抱,洪生觉得还是心有余悸;低下头,一遍一遍亲着怀里人的头发,额头,鼻梁,嘴唇……直到怀里人哼哼着半醒过来,喃喃了一句,

“洪生~”

洪生就猛的将人翻过压了上去,开始拼命的亲他的脖颈,后背,亲不够就舔,舔不够就啃,啃也不够,洪生知道自己一定要要他;只有在用力进入他的那一刻,洪生才能确定这个人此时还在自己身边,他还是自己的乐生……

乐生被这样的方式吵醒后,尝试着开始回应,今天的洪生与往日的很不相同,动作甚至有点粗暴,可是乐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不安一般,除了热烈的回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一滴热滚滚的水珠打在后背的时候,乐生觉得这应该不是洪生的汗,因为汗没有这么热,没有这么重,于是他叫了洪生的名字,并尝试着回头看看对方,没想到被洪生的手按着没法回头……那人一手拖起了他的腰,一遍一遍在自己身体里凶猛的冲刺,又一遍一遍温柔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乐生……乐生……我的乐生……”

乐生觉得好痛啊,都不知道是身体痛还是心里痛了,痛得他眼泪哗哗的往外流,痛的他只能用力的去撕攥着他们的红花缎面大棉被……

高文雄还是来了,带着被乐生忘掉的那20年的记忆,还有十万块现金;洪生翻看着他未曾参与过的乐生的那段人生,还看到了乐生那对很能耐的父母;小时候的乐生,眼睛比现在还大,笑起来就跟电视里的洋娃娃一样好看……

这一天高文雄还是没有带走乐生,因为乐生哭的很惨烈,拽着王洪生的胳膊死活不松手,而黑贝也凶巴巴的数次就要扑上去咬人了。不过高文雄没有死心,他带着对哥哥嫂嫂的歉意和对高家的责任,又一次来到了这个农民的家里,没想到这次这个人却跟他说,

“我给你讲讲乐生来桥头村这几年吧……”他从他们怎么相遇,怎么认识,怎么住到了一起,怎么给乐生起的名字到他们怎么过年,怎么过日子,从乐生开口说话,两个人相依为命到如今乐生给他做的第四身棉衣,棉裤,第七双棉鞋,讲了他们家的黑贝,大力,小母鸡,又讲了黑贝带着他在疗养院找着乐生时的情形……絮絮叨叨,讲的事无巨细;最后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农民说,

“乐生跟我在一起就快八年了,如今他离不开我,这个家更离不开他,跟你说实话也不怕你笑话,更不怕你生气,我没有把乐生当儿子养,也没有把他当兄弟待,我是把他当自己的媳妇儿一样疼着,我可能这辈子也挣不下十万,给他雇不起私人医生,给他买不起小车洋房,可是只要能让乐生高兴,只要我王洪生能做到的,我就会尽全力去做;我现在不觉得乐生有病,哪怕他真是病的了,只要他一天还愿意跟我在一起,不想走,我就得一天守在他跟前,不让他害怕,不让他难过,不让他流泪!你看他现在哪儿也不愿意去,如果你真是为他好,就让他留下来哇,如果真如你说的,过两年乐生好了,他不想在桥头村,不想在这个家住了,他想去哪儿我也不会拦着他,你说可行?”

虽是句商量的话,但却是坚定的不再能坚定的口气,高文雄没有想到这个农民会如此直截了当的坦陈他与小旭的关系,更想不到的是,这个农民能将小旭看重到如此程度;当时看到那些相片时,他其实是有些愤怒的,他觉得可能这个农民趁人之危了,在小旭最没有“判断力”的时候错误的引诱了他;高文雄自认为自己是个思想开放的人,如果小旭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能“清醒”的说自己就是同性取向,他觉得自己也可能不会生气,甚至还会理解,可是,如今他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小旭最“清醒”的选择;高文雄也许从骨子里是看不起一个农民的,在他看来,这些每天起来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汉子,能吃饱再娶个女人暖被窝就已经不错了,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去感受爱情这种浪漫主义的情怀?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虽没有一句话是跟“爱情”沾边的,也没有一句话是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但他却不由自主的相信,这个人是爱着小旭的;这种爱可能已经脱离了虚幻的浪漫主义,将之烙在了灵魂上,否则,就凭这么几句话,怎么会让他动摇?

高文雄又来来去去了十几次,可是无论哪一次小旭都是紧紧的粘在那个农民身边,没有一丝一毫会离开的意思;高文雄知道这个农民家里没有一个人是欢迎他的,哪怕是那条黑黝黝的大狗,每次都是凶巴巴的瞪着自己,可是他还得来,他得确定小旭是不是真的幸福,他得确定自己这个唯一的侄子在最缺乏“判断力”时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他得让自己百分之百相信,那个农民确实是爱着小旭的。十万块,高文雄知道,桥头村这个地方,大部分人一辈子也赚不了十万,甚至有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十万,可是眼前这个叫做王洪生的农民却拒绝了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财富,他只留了小旭的相片,还有小旭父母的两张单人照。

高文雄最后一次去的时候,那个农民请他和他的司机一起吃了顿饭:大葱炒蛋,烧肉条,大杂烩,土豆炖排骨,凉拌西红柿,还有一盘午餐肉。农民做菜的时候,小旭还是粘在他旁边,端碗递筷子,而这个人总会不时的给小旭嘴里塞一片午餐肉,塞一块西红柿,甚至还特意夹出一块排骨,吹一吹也塞进了小旭嘴里;每当这个时候,小旭就弯着眼角,嘟着嘴巴,快乐的嚼啊嚼,那种感觉似乎他吃的是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又仿佛一片午餐肉,一块西红柿就可以让他无比满足;高文雄不懂这种感情,他也从未体验过小旭脸上的那种满足,他甚至不知道把“不清醒”的小旭留在这个贫穷的地方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当那个农民说出那样一番话后,当小旭随时随地都紧紧粘在那个农民身边,用完全信赖又依赖的目光粘着对方的时候,当那条黑黝黝的大狗亦步亦趋的守护在小旭周围,一脸戒备的盯着自己的时候……高文雄觉得,或许小旭真的已经属于了这里,或许这个人已经真的是农民口中的“王乐生”了。

高文雄这次真的走了,走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地址,电话都留给了那个农民,他说,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打电话;农民将电话、地址小心的收了起来,别在了一张相框后面,没有再多余的话别。

在确定高文雄真的不会再来了以后,乐生快乐的就像一只重获自由的小麻雀,狠狠的和黑贝疯玩了一天,没想到次日又整整一天没有跟洪生说话;洪生一开始还有点纳闷,直到后来才确定这是他家小媳妇儿在赌气呢,于是才想着法儿的去哄;洪生知道,别看乐生平日里看起来傻乎乎的,可心里明镜儿似的,他是在为自己当时的犹豫不决生气呢,这可是他们家媳妇儿第二次生气,虽然不像前一次一般暴风骤雨,但也够让王洪生头痛脑热,着急上火了。好听的话说了一箩筐,桥头村这看得见看不见的都让洪生拿来发了一遍誓,才换出来他们家媳妇儿的“金玉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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