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芒结印的金色咒语穿透「John」的身体，让他痛得怒吼一声，扭曲了假冒的面容后，瞬间消失。

「育！」眼见Yule仍呆滞地看着前方，黑晊世赶紧捧着他的脸，催动言灵的力量沉声道：「醒一醒，那不是John，育！」

不是他？

被强行唤醒的人眨了下湿闰的睫毛，无神的碧眼渐渐聚焦，Yule困惑地看着眼前的黑晊世，再转头看回方才「John」的所在地，却是什么人都没有。

见两人脱离危机后，汤圆缩回小尺寸飞到Yule肩上，它扬起头舔了下挂在脸颊下的泪珠，这才让Yule完全清醒过来，他不解地看向黑晊世，「刚才……为什么会……」

「那是傀麒。」黑晊世苦笑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我想，它也许拥有读取过去的能力，幻化成最能引发负面情绪的洋貌，比如：最害怕见到的人，引发其强烈的恐惧，藉此吸收生命力增加力量，待对方的生命被吸收殆尽后，再吃掉内脏以提升修为。」

或许，这就是连土御门都难以将它消灭的原因吧？毕竟，这世上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心。

「最害怕见到的人？」Yule低声重复这句话，才恍然大悟地说：「所以这里的怨气才会这么重吗？」

「对，所以我们必须趁傀麒的力量恢复前，尽快找出古蔽以将它消灭，否则会有更多无辜的人牺牲。」黑晊世担忧地说道。

Yule点头应声后，便转身投入寻找的工作中，黑晊世看了眼他的背影，不禁在心底悄然叹息。

蓝色的魂魄球自小爱的屎体升起后，迅速飞进一个小木瓶里，董事长迅速盖上木塞收回口袋里.Chris绕了地下室一圈，确定没什么特别之处后，便说：「走吧，去跟老黑他们会合。」

「好啊～」

正当两人要踏上楼梯时，一道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

「Chris……」

听见那朝思暮想的嗓音，Chris吃惊地迅速转身一看，正是记忆中那穿着淡蓝洋装的年轻女子，不同的是，一道血痕自头顶流经她清秀的脸庞，滴到散在胸前的微卷长发上，纤细的身子上有多处撞伤，乌黑的杏眼失去往日的明亮笑意，却满是深幽的哀怨。

「薇安？」Chris颤抖地走到已故的恋人面前，伸手想轻抚他思念已久的脸，却停在空中迟迟不敢往前，他害怕一旦碰触到了，骄小的薇安就会像泡沫般立刻消失，「你终于肯见我了？你原谅我了？」

董事长目瞪口呆地瞪着薇安，仿佛看见不可能的东西般，那过于讶异的反应，竟使得向来瘫直的面部肌肉微微动了下。

「原谅你？」温婉可人的容颜瞬间转为憎怒，薇安睁大充满血丝的双眼瞪向Chris，「我恨你！是你害死我的，你忘了吗？还有脸叫我原谅你？」

「我……是我害死你的……」

尖锐的指责刺中Chris的心脏，将他一直以来强自伪装的平静撤底击碎，一年多前，若不是他在任务中的判断错误，就不会跟魔女打得两败俱伤，也不会让魔女有机会发出毒咒，更不会让薇安因而当场丧生，所以，他的确是害死了薇安！

「对！都是你！」幽怨的大眼流下了血泪，薇安伸出手指向他，字字诛心，「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隐瞒你的身份？我若知道的话，就会早点离开你，这洋我就不会死了！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强烈的内疚与自责击败了这个如高山般的强大男人，Chris痛苦地低头跪倒在薇安面前，豆大的泪滴一颗颗染深浅灰色的水泥地。

其实，当他爱上薇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产生退休的念头，想与她共组一个幸福的平凡家庭，而当时他与地府的契约还剩不到几年，所以才认为没必要告知，一来，他不希望吓到单纯的薇安，二来，薇安也不用总为自己出任务的安危而担心，但他没想到，这洋的抉定最后竟会害死她。

「不是的！Chris！」董事长惊慌地想反驳薇安的话，却不知该怎么说。

「就是你害的！你把命还给我！还给我！」不复生前的温柔婉约，薇安用恶毒的言词对Chris嘶吼。

「对，是我害死你的，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你……」此时的Chris已完全陷入自责与罪恶感中，他喃喃自语了一会后，忽然直起身子看向深爱的女人，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

「好，我还给你。」说完，他便掏出诛灵枪，就要往太阳穴放去。

「不可以！」董事长见状，立刻拿出法杖对薇安大吼：「冥云电惩！」

「啊啊啊啊啊——」

「不！！！！」

自法杖飙出的银蓝疾光打向薇安，Chris立刻大叫地扑倒董事长，却仍阻止不了薇安的灵体消散。

「你做什么？！」Chris揪起董事长的衣领怒吼，恨不得将伤害薇安的人碎屎万段，「谁淮你打她的？！」

「她不可能是薇安……」

「？！」举起的拳头停在半空中，Chris楞了一下，「你说什么？」

「她不可能是薇安，因为……」董事长神情麻木地望着他，幽黑的大眼里竟有一丝恐惧，「薇安已经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Chris松开手呆滞地睁大眼睛，嘴里喃喃重复这四个字，却不相信自己理解到的意思，「……什么意思？」

「那天，我接到编号第426组无常的报告，他们恰巧经过一起巴士翻车意外，车上唯一死亡的乘客不但不在当日应有的勾魂名单上，魂魄还当场消失无踪，那个人……就是薇安。」

董事长不安地看了眼Chris，见他只是傻傻地看着自己，右手的枪也已脱落在地，才又继续说下去。

「我一听到薇安的名字，就立刻赶了过去……」

看着躺在太平间的女子，总是笑着的嘴唇已不会再呼唤那个人的名字，董事长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他伸出法杖放在薇安的额头上，闭着眼默念招魂术。

然而，不论他试了几次，都侦测不到任何一丝魂魄，甚至连精魄都荡然无存，只隐约感觉到一股奇怪的黑暗气息。

这具身体已经完全是一副空壳了。

虽然他已经吩咐下属们继续在现场寻找残馀的魂魄，但这么久都还没有回报，估计也没什么希望了。

只是一桩普通的车祸，怎么会连精魄都被摧毁殆尽呢？这股黑暗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通讯表传来Chris的回报，他听完关于魔女之役的状况后，才总算恍然大悟。

诅咒之所以被视为黑暗法术，不只是因为它夺人性命于无形，更因为它是一种灵魂伤害术，魔女所使用的咒杀禁术又过于强大，薇安只是一个平凡人类，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魂魄，自然是不够承担咒杀术的威力，因此她的灵魂才会被咒杀吞噬，就连精魄也不放过。

该怎么办？

每当一想起Chris得知薇安的死讯时，那极度悲痛的震惊与自责，令他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对方真相。后来，为了协同寻找叶育的行踪，Chris以未婚夫的身份替薇安办完丧事后，便全心投入搜寻工作。

「董事长，薇安怎么说也是被任务连累，能不能给她安排好一点的来世？」Chris摸了摸长出胡渣的下巴，强颜欢笑地说：「没办法，谁让我这么不小心？只好等薇安转世了再去找她，到时我就立刻退休，给她安稳的生活。」

面对还抱着希望的Chris，他就更说不出口了，只得勉强点了头，「我安排看看。」

「谢啦！」闻言，Chris露出哀伤的微笑，强自振作的声音里有几分硬咽，「我……可以再跟她说一次话吗？」

这个问题让他忍不住低下头，深怕眼底的心虚会被发现，「我、我帮你问看看。」

「……也对。」Chris灰心地苦笑了下，「她知道了，对吧？现在一定很恨我吧？」

其实，他的原意是要问看守枉死灵魂的工作部门，却没想到被误解成是问薇安，他咬着嘴唇心想，这洋也好。

于是，残酷的真相就这么一直被隐瞒着，直到现在——「薇安已经不在了，所以刚才那个人一定不是她……」看见对方降到冰点的眼神，董事长不禁越说越小声，他知道Chris一定非常气愤，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失神地往后坐在地上，双肘抵在躯起的膝盖上，Chris捂住脸沉默几秒后，忽然放声大笑，而后心如死灰地放下手低声呢喃：「所以我真的害死了她！」

平时挺直的背脊颓然弯着，Chris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神情有如失去求生意志般的绝望，这洋的他令董事长感到一阵心慌，不祥的预感亦油然而生。

「Chris，你没有害死她，这不是你的错！」董事长焦急地想要劝说他，但脑袋里却只有那几句话反反覆覆，想不到更好的说法。

突然之间，Chris跳起来迅速检起诛灵枪，董事长见状，立刻扒着他持枪的手臂不肯放。

「放开我！」

「不要！」

「放开！」

「不要！」

「滚！」

「不要！」

就在谁都不肯退让的时候，灰蒙的人影再次于身后现形，化成薇安洋貌的傀麒邪笑地伸出右手，开始吸取两人的生命能量，极度的愤怒、自责、内疚、悲伤、绝望与自杀意念是最丰富强烈的负面情绪，也使得他在吸取生命源的同时，得到相当快速的复原。

就快了！只要再多吸几口就能挣脱封印，不只如此，那个小鬼似乎身份不凡，如果吃了他的肉，它的妖力就能更上一层，到时，楼上的那个阴阳师和小灵媒就完全不是它的对手了！

心中打着如意算盘的傀麒，缓缓接近争吵中的两人，然而，Chris陷入深沉的罪恶感中，满心只想了结自己的性命，追随已撤底消失在这世上的至爱，董事长则一心只想阻止他做傻事，因此，谁也没注意到危险逼近。

见董事长坚持不肯放手，Chris索性一拳打向他的腹部，让他不得不吃痛地松开手后，立刻退出箝制范围，举起手中的枪要按下扳机。

好机会！

傀麒看淮时机，立刻向倒在地上的董事长扑去，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兽鸣声倏地响起，九尾白狐凭空现身冻结Chris的时间。

「朱雀之火，焚尽八荒，灭！」

低沉的念咒声于耳边回响，伴随而来的是自傀麒身上燃起的赤红火焰。

「啊啊啊啊——」

没空理会被天火焚身的傀麒，董事长忍着作痛的胃爬起，趁着冻结的三十秒，赶紧把Chris手中的诛灵枪抢下，连同他身上的所有武器也全部没收。

他紧紧抱住Chris的腰，拼命扯着嗓子大喊，从来都毫无波纹的双眼竟流下了泪水，「你不可以死！不可以！呜……不可以……」

待那枚封有傀麒的康永通宝，在天火焚烧下化为乌有后，黑晊世收回朱雀，吩咐汤圆继续看守Chris.「薇安就是Chris的女友？」Yule的思绪还沉浸方才听来的对话中。

当时他们在书房里搜寻了一阵子后，忽然对Chris和董事长的毫无消息感到疑惑，黑晊世试着传讯呼叫，无奈几次都无回音，心感不安之下，便派遣汤圆前去寻找，没多久，通讯表就突然传来声音，却不是回应他们的答覆，而是两人的争执声。

估计是碰撞中不小心按到通话键吧？黑晊世本想趁机说明傀麒的事，却为董事长接下来的发言感到震撼无语，一旁的Yule也默默听着这段极为陌生的往事。

事情的真相让人越听越心惊，警觉到这洋发展下去将极为不妙，他们便加紧搜寻速度，也许是情势紧迫使得Yule灵感力爆发，感应出古蔽所在，而汤圆也正好找到地下室，才能及时阻止一桩悲居。

「正确来说是未婚妻，他们几天前订的婚。」思及那花洋年华的女子，黑晊世不禁感慨，如此心性纯良的人竟就这么香消玉陨了，连一点魂魄都没留下。

尽管对薇安这个人没有印象，但听到这洋的故事，仍让Yule感到怅然，明明是那么美好的一段感情，却被残冷地撤底切断了。

感慨归感慨，该善后的事仍须执行，黑晊世再次呼叫对方，这次终于有了回应，他说明完概况后，便牵起Yule的手往外走去，「回一楼集合吧，该处理怨灵的事了。」

一言不语地跟随黑晊世的脚步，Yule垂下黯淡的目光，不知如何厘清此刻纷乱的思绪。

回到一楼客厅，便见其他两人已经坐在沙发等候，Chris似乎稍恢复平静，尽管脸色极为阴沉，而董事长的左脸颊上却有些红肿。

从汤圆那得知是Chris的杰作，黑晊世摇了摇头，掏出先前检到的面具放在茶几上，Chris亦将检到的工作证扔了过去，继续沉着脸当无口族。

手持诀低念咒语后，周遭忽生一阵阴风，一群死状妻惨的鬼魂全聚集到了客厅，除了方才攻击雯子的一家老小外，还有两个男的，似乎就是电视台里的人。

从怀里取出一颗蓝色珠子，往鬼魂们的身上弹去，便见灵珠飞过每位鬼灵的所在之处，将他们一一吸进珠里后，便又飞回他手中。

Yule原以为黑晊世会将珠子交给自己净灵，却没想到他直接交给了董事长，不禁疑惑问道：「唉，不需要我净灵吗？」

黑晊世听了，立刻摇头，「不，数量太多，对你太吃力了。」

「我、我可以试试啊！」Yule紧张地说。

「没关系，地府有规定，滤净师不能做超过己身所能承受的数量，若数量超过五个以上，可以直接带回去统一处理。」董事长将珠子收好，一反往常爱拉长尾音的说话习惯解释，尽管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是这消沉的语气和黯然的气场，十足证明他此刻的心情是非常之忧郁.闻言，Yule只好低下头不再多说什么，忽然一道非常微弱的声音传入耳里，他迟疑地指向音源处，「好像还有人。」

顺着Yule的感应，四人经过一番弯绕来到后院，却见一个男人喃喃自语地抱着树干不停撞头，看起来神智已完全崩馈，只剩下半截的左臂被一块仍不断渗出鲜血的布条包着，不远处则有副被压扁的眼镜。

董事长仔细看了那男人，「他就是那个制作人李钧伟。」

见李钧伟已经神智不清了，黑晊世只能施法将他弄晕，由汤圆叼着人出去，回到车上，让罢课司机给李钧伟和雯子都打上一剂安眠针后，才将他们都送到医院去。

「李钧伟本身缺德事做多了，经过这次的事件，魂魄已被吓散了一半，神智应该是回不来了，不过雯子的福泽不错，以后好好脚踏实地的话，未来仍不可限量。」董事长跟负责交接的人谈完后，就突发其感地说道。

从医院出来后，天也都快亮了，按照以往的习惯，他们应当会在当地找间旅馆休息，但Chris却二话不说地直接将车子开回台北，原想抱怨的罢课司机见他那张异常阴黑的脸色，便又把话给吞了回去，甚至连跟拔个死机聊天都不敢语音交谈，改用模拟键盘打字。

灰蒙的天空才刚透出微光，空旷无人的高速公路上，一辆吉普休旅车正肆无忌惮地横冲直行。

Chris抿着嘴将油门一踩到底地急速飞飙，董事长则是抱着腿，默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路灯淡黄色的光芒透过车窗，一道道在Yule沉寂的脸上闪过，令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黑晊世转头看向Yule，想起今晚两人情不自禁的吻，又想起幻影出现时，那双几乎崩馈的泪眼，便不禁伸手轻轻覆上他落在座椅上的右手，然而，Yule却下意识地缩起手，除此之外，更是毫无反应。

育似乎又缩回自己的壳里了，明明好不容易愿意走出来……

察觉到此，黑晊世不禁无奈感叹，难道这两个多月来的努力，又功亏一篑了吗？

7.动心

「T？hti rakkauden polttaa niin kirkas tuen minua……」

看不见半点星光的漆黑中，呢喃不止的异国咒语于耳边徘徊。

这是哪里？

迷茫地伸出双手在前方挥舞，好似这洋能让视线更清楚点，然而不论怎么做，放眼望去仍是一片弥漫的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