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蓝到透彻的舒适与温暖，像极了将军给他带来的感觉。

13.我爱你，对不起

“平安，你怎么在这发呆？”

书生循声望去，发现来人是南城书院里小有名气的游才子。没错，游才子姓游，名才子，想当初，这名字给游才子没少闹笑话。不过也亏得上游才子还真算上是有些才华的，要不然，这名字非得要害得他在书院里抬不起头来。

“才子，是你啊。”

书生递给他一个微笑，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一道歇息。毕竟这书院里除去小胖那个祸害外，游才子算得上是他比较相熟的朋友了。

“怎么？心情不好？”游才子笑嘻嘻的坐下，撑着下颚望着他，“你的脸现在难看死了，完全没有平常风华绝代的样子。”

“我平常哪配得上风华绝代这四个字。”书生被他逗得一笑，打趣道：“按照你的话说，那我岂不是要夸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才行？”

游才子气呼呼的把头一撇，他最反感别人拿他的名字开玩笑。要是说这句话的人换成别人，他非得要跟那人争论个你死我话才罢休，毕竟游才子的口才在书院里可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可如果说这句话的人是书生，他就只能生生咽下这口闷气，做出一些孩子气的行为来表达他的不满。

“好了好了，别气了。”书生轻轻摇了摇他的手，哄劝道：“是我错了好不好，别气了。”

游才子有些呆愣的转头，他探过身子伸手摸了摸书生的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才一脸奇怪道：“你没发烧啊。”

书生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游才子一脸怪异道：“我看你今天状态真的不对，换了往常，你是根本不会搭我的话的。你要么浅浅一笑要么淡淡的看着我，哪像今天这么多话。”

书生摸了摸自己的弧角，歪了歪头，疑惑道：“真的吗？”

“天啊，你还会撒娇了。”游才子惊异的跳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书生的手，急道：“走走走，我带你看大夫去，你今天太不对劲了。要你出去小心点，这下好了，着了别人的道了吧。走走走，走快点或许还有得救。”

“放开！”

还不待游才子反应过来，突然出现的将军就一把夺过了他拿住书生的手。他下意识的一抢，却见眼前一花，本坐在石凳上的书生已经被牢牢的锁在了将军的怀里。

游才子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将军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从小到大最是烦这个游才子，跟书生走的近不说，还老是动手动脚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亏得书生拿他当朋友，不行，真得寻个时间让游才子明白什么人他动不得才行。

占有欲旺盛的将军在短短一刹那已经在心中默默下了个决定。

不知是书生还未从今天的打击中反应过来，还是不想再靠近将军以至于将来毁了他的前程，一向安静的书生竟然挣扎着从将军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将军有些呆愣的望着书生，眼中的不可置信带着点点碎开的难过，书生低着头不去看他，他咬紧了下唇，快步走到游才子身旁，轻道：“我们走吧。”

游才子虽然没有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但看到一向威风凛凛的将军吃瘪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于是他便有些故意的揽住书生的肩膀，低下头关心的应了书生一句。书生虽不喜和他人太过亲近，但猛然升起想要远远逃离将军的心情却逼得他忽视了游才子与他的亲密行为。于是游才子便揽着书生大摇大摆的从将军面前走过，临走时，还递了个挑衅的眼神给将军。

将军伸着手想要拉住书生，却害怕书生再次挣脱他的手。于是他只能愤愤的咬着牙，猛地一拳砸到石桌上。书生听到一声闷响想要回头，却听见耳畔游才子悄声道：“不想让他继续伤心就快跟我走。”书生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迈步，低着头，随着游才子走出了后院。

站在后院里的将军脸色阴沉得吓人，他眼睁睁的看着书生第一次挣脱他的怀抱，眼睁睁的看着书生和别人一道离开，然而愤怒的情绪过后是无边的心酸，他没有去管鲜血淋漓的手，而是站在后院里扬起了一个看似阳光的必胜笑容。

楚平安，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会离不开我的。

将军笑笑，平息了怒气，才转身离开了后院。

后院重归寂静，只有石桌上点点盛开的血红花瓣见证了一处不知名的默剧。

扬州湖畔，杨柳依依。

“你没事吧。”游才子担心的望着书生，早在出门的时候，书生便已悄悄滑开了与他亲密的距离。游才子虽是感叹不能再消遣美人，但也算是正人君子的没趁机做些什么。

我是你的挚友，楚平安。

游才子聪明的将自己定位在书生挚友的位置上，一开始的时候不是没有被书生安静的气质吸引过，但游才子毕竟不是个俗人，在逐渐发现书生和将军不同寻常的亲密后，他默默的退出了书生的舞台。

天下的书生千千万，何尝怕找不到第二个安静的人？

这是游才子当年苦笑着安慰自己的话。

“才子，真是不好意思。”书生抬头，对着游才子静静的微笑。“让你看笑话了。”

“哪里的事，能有朝一日看见楚天佑吃瘪，那可是我前世才修得的好福气。”游才子笑着，满不在意的模样让书生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一些。

花香拂过人的面庞，让人的精神不觉一振。

“平安啊。”游才子晃着步子慢慢的同书生在河边游走，他漫不经心的开口：“你喜欢将军吧。”

书生猛的侧身，那转身的猛度和震惊的表情差点把游才子吓得跌下湖畔。

书生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他本设想过许多应对方法，比如说否认，比如说微笑，比如说装作没听见，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当藏在心中最隐秘之处的秘密被毫不留情的揭穿时，书生的脑子里只余一片空白，半点平时的机智也不复存在。

怎么……怎么他会知道？

那……我该怎么办？

将军他会……怎么看我？

书生呆愣的看着游才子，身子忍不住一步一步的往后退，他看游才子的眼神仿佛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书生空白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他想，只要远远的逃离了，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那么一切就会重归平静。那时候，将军依然是八面威风没有污名的将军，爹依然是南城书院里那个聪慧隽永的老夫子，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美好。

想到这里，书生转身就逃，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耐力和爆发力，几个掠步，便已和游才子拉开了远远的一段距离。好容易等游才子反应过来去追书生时，才诧异的发现书生的身影早已泯灭在茫茫人海之中。

游才子呆呆的站在原地，傻了。

他最后的念头是：吾命休矣。

14.如果这就是喜欢

小胖找到将军后将书生教给他的话跟将军说了一遍，不料将军听完后脸色一变，急急把他托付给福伯后就几个起落飞得不见了踪影。小胖虽然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但凭他多年的经验也知道是坏事了。郁闷的小胖一脸颓丧，他总感觉自己是个灾星，真可谓算是一路走到哪，祸就一直闯到哪。

不过明眼人也知道，这次突发事件，还真是与小胖没什么关系。可是即便小胖想通了这个道理，他也难逃自责的磨难。

福伯领着颇为沮丧的小胖逛完了武举会场，从武场出来后，天色也不早了。于是小胖在谢过福伯后，一路狂奔着往书院跑去。他还是放不下心书生，他想告诉书生，如果将军真有龙阳之好，或者书生和将军真的是彼此喜欢的话，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是他们的朋友，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站在他们那一边。

小胖一边跑一边在嘴上反复念叨着要说的话，他想，重复练习几次总是好的，免得到时候一个猝不及防说错话，又闯祸就不好了。

要是小胖的现在的自知之明被老夫子听到了，他一定会深感欣慰。

小胖刚抵达书院门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迎面而来的游才子一把揪住往外拖。小胖累的气喘吁吁的，根本没力气挣脱游才子的掌控，于是他只能一边努力挣扎一边大叫道：“游才子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我快累死了！！”

游才子一个转身，猛地把小胖拉到眼前，一脸严肃的盯着他，低声道：“平安不见了。”

“什么？”小胖还没从这个消息中缓过神来。

“刚刚平安和我说话说到一半就突然跑了，我找了他半天，也不知道他在哪。”游才子抹了抹头上的汗水，他几乎跑遍了扬州城，也拖了自家的家丁一起寻找，可是找了整整一个下午，他也没找到书生的半片衣角。

“完了完了，天色这么晚了，平安他能去哪儿啊？”小胖急得团团转，他不管不顾的就想往外跑，却一把被游才子拉住。

“你们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游才子喘了口气，皱着眉头发问：“平安今天看起来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小胖愣了一会，才猛然想起今天那两个长舌妇的闲言碎语。他猛的一拍脑袋，急道：“肯定是春香婶说的话影响到了平安，那春香婶嫉妒我们家天佑风姿，就诽谤天佑有龙阳之好，估计她们是看到平安更来劲了，说到一半还把平安给扯了进去。哎哟，你别提她说得有多难听了！”

游才子的一张脸整个都沉了下来。

躲在院子阴影处的将军本听到书生失踪了后就想冲出来揍人，但他生生忍住了，他想，一定要冷静，不能自乱阵脚。接着他又听到小胖这么一说，连接一下书生的心理，也不难猜出书生反常的行为是为了什么，亦或者是，为了谁。

将军沉稳的分析，那么接下来，无路可走的书生会下意识的跑到哪里？这扬州城还有哪个地方能让他安心，不用担心外人的眼光？

将军似是想到了什么，他不禁勾唇一笑，环顾四周分析了地形后，便猛的往上一跃，猝然拔高三尺，踏着墙边的柳树借力越过墙头，一路马不停蹄的朝着某个地方飞奔而去。

我知道你在哪里，平安。

等我，带你回家。

书生抱着膝默默的蹲在杨柳树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路跑到这里，也许，他在心里下意识的认为这儿是扬州城里除了南城书院外，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这里是忘忧谷，是将军和书生一同起的名字。换句话说，其实这忘忧谷也就是将军在七岁生辰时，带书生来的秘密基地。

不管人世如何变化，忘忧谷依然安静宁和，它美得让人安心，静的让人忘却了一切尘世间的烦恼。

这是专属于将军和书生的秘密。

书生看着自己在湖中的倒影，忍不住就伸手去触碰。明明自己是那么平凡的一个人，除了安静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别的特点可寻，可为什么将军总是对他那么好？为什么将军总是与他这样亲密？一贯聪明而强大的将军，又是否早就洞悉了他内心的秘密？

书生搅乱了一湖春水也没能想出了个所以然来，所以他只能有些呆愣的盯着湖水中的倒影发呆。他想，他以后到底该如何面对将军，是不是再不相见，于两人而言其实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舍不得他，却不想因自己而毁了他的前程。

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本该立于天地名留青史的人，又怎么可以被南城书院里一个小小的书生给束缚住？

这世间没有这个道理，这一切也不应该发生。

湖中的倒影波动了一下，还不待书生反应过来，就猛然被一个熟悉的怀抱牢牢的锁进了怀里。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

带有少年磁性的嗓音在书生耳畔响起，让他聪慧的脑瓜子在一瞬间停止了所有运转。他呆呆的转头，夕阳西下，光线昏暗得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但他却依然明白眼前人是谁。

能找到他的人，在这世上，只有他。

“真想找根链子把你给锁起来。”将军把头埋进书生的颈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声道：“真想你永远停留在我的怀里，再没有任何人能碰你，再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书生莫名的觉得心脏跳得很快，他不自觉的按住左心房，那儿烫得他有些难受。

“我发誓，从今以后，所有伤害你的人，我都会一一除去。”将军猛地收紧了环住书生的双臂，书生被他勒得发疼，却一声不吭。将军不管不顾的凑近书生的脖颈，继续道：“即便那个人是我。”

书生猛得睁大了眸子，急道：“不要！”

将军得意的笑了一声，胸腔的震动让书生忍不住发抖。

“你啊……”将军仰头叹息了一声，望着满天的星空无奈道：“永远只知道逃，永远只懂得为我好，你以为你做下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我的前途，可是楚平安，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书生死咬着唇，他有些难受的低着头。的确，他做下的所有决定都是为了将军好，可他从未想过，他的这些决定，将军到底需不需要，接不接受。

是不是，在过去很久很久的时间里，他曾自以为是的用自己的好伤害过他很多次？

书生一瞬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天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你不知道，我曾在一个春季认真的摘着花瓣，一片一片的数着片数，那样虔诚的向上天乞问，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到不知道该怎样哭，怎样笑。

这些，你都知不知道？

如果这就是喜欢，那么我可不可以不要？

15.吻

“别再胡思乱想了。”将军从背后拥住书生，他看不见书生此刻的面容，但却能从心里感受到书生现在的无助和彷徨。

他很心疼这样的书生。

“我以为你一直都懂的。”将军悠悠叹了口气，将自己埋进书生的颈窝，有些闷声道：“你以为我做什么要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武举那么重要，难得在扬州城召开一次，我为什么要抛下这么重要的机会来见你？因为亲情？”将军说到这里，嘲讽的笑了一声，低沉的声音里掩不住浓浓的悲伤：“平安，如果这就是亲情，那么我可不可以不要？”

书生猛然回头，他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可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他为将军的话而感到心慌，却不知道让他心慌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他什么都不清楚，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别这样看我。”将军用手描摹过书生的眉眼，那番小心，好像对着什么寻遍天下也难得其二的稀世珍宝，“每次你这样看我，我这里。”将军牵过书生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轻道：“我这里就会很难受。这种感觉不是受伤的那种疼，而是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我这里慢慢的搅动，那样迟缓而悠长，难受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将军终于直面对上了书生盛满了星光的眼，他有些无助的问道：“平安，你说我该怎么办？”

书生愣在那里，他的手还紧紧的贴在将军的心上。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抬手捂着自己的眼，仰头对着将军轻轻问了一句：“这里，还疼吗？”

将军在那一瞬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不知道他该笑，还是该哭。

“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捂住自己双眼的书生忽然笑了起来，他不等将军接话，便继续道：“我刚刚在想，如果我这双眼睛让你那么难受，我就不要它了。”

书生嘴角的微笑是那样安静，可其中透露出的热度却能让人感觉他一贯的执着和无尽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