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会让一切伤害我的人消失,即便那是你自己。
我说我会让一切让你难受的事物消失,即便那是我自己。
这样疯狂而又炙热的爱恋,静静的燃烧在无边的夜里。
将军闻言,仿佛在瞬间听到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崩断的声音,于是他就那样不管不顾的猛的俯下身去,死死的握住书生的后颈,带着一贯强势而又温柔的力道吻上了书生的唇。
书生遮眼的手放下,他睁大一双眼,不知所措的望着将军。
将军低笑了一声,抬眼直视书生,还一边咬住他的半唇反复碾磨。书生有些受不了的想伸手推开将军,却不料将军突然发力,猛然收紧环住他的臂膀,两片唇紧紧相贴,再也找不到一丝空隙。
书生闭上眼,仍由将军动作。
他想,若时间能在这一瞬停止,那该有多好。
萤火虫静静的飞舞在他们四周,与漫天的星空相映衬,竟让人一瞬间分不清哪边才是星汉,哪边才是忘忧。
不过这些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已牢牢握紧了彼此的手。
等书生从刚才的吻中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已被将军抱起。这还不算什么,让他紧张的是将军现在正带着他飞檐走壁,摇摇欲坠的恐惧感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死死的抓住将军的前襟。
将军低笑了一声,趁机低头看了一眼一脸紧张的书生,打从心底觉得如果时光能永远停在这一瞬的话,那该有多好。
可惜时光是人世间最最不可逆的东西。
于是将军收敛了心神,轻声安慰书生了一句,才缓缓收紧了抱着他的力道,脚下加快了速度,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月凉如水。
站在书院前门的小胖焦急的环顾四周,他不时的走来走去,翘首盼归的怨妇模样让站在一旁的游才子不禁有些扶额的冲动。
“你别走了行不行?”游才子走上前去,一把按住小胖的肩膀以制止他的暴走行为。小胖回头,一脸不赞同的望着游才子。游才子无奈,他同书生一样,也是最受不得看见小胖那双仿佛可以呈下漫天星辰的眼睛,于是他只能做投降状的抬高手臂,哭笑不得的往后退了几步,好腾出场地来让小胖发泄他的怨气。
小胖认为游才子很识相,所以决定大度的原谅他,他学着老夫子的模样点了点头,就差没捋着胡子摇头晃脑的说孺子可教也了。
游才子被他的模样逗得笑弯了腰。
“看!平安他们回来了!”
游才子直起了腰,转眼就看见小胖风风火火的一路跑了出去,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瞧见一个人影抱着另一个人在临近的屋檐上一个蜻蜓点水,巧妙的翻墙而过。于是他又看见了小胖一路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那模样,别提有多狼狈了。
游才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拖着运动过度的小胖走进了书院。
“哎哟,平安你跟将军约好了去散心也要跟我们说一声嘛!幸亏将军留了张条子给老夫子,要不然,我非得急死不可。”
刚一跨进院门,小胖就一个箭步冲到书生面前,对着书生噼里啪啦的便是一顿数落。书生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小胖,似是想到了什么,他不禁侧头望了望一脸带笑的将军。
将军一手搭在书生的肩膀上,好拉近和他的距离,一边轻声在书生耳边解释道:“我出来找你行到半路的时候觉得这样不妥,于是便原路折回去在爹的书房留了张条子,好让他别担心。”说完,将军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笑道:“明明你也快成年了,还比我大两岁,平时也蛮安静沉稳的,怎么一遇到这种事就跟小胖一样?自乱阵脚不说,还差点没把大家给急死。”
书生羞愧得低下了头,一副再不堪责骂的模样。小胖瞧见书生一脸乖乖认错的表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又再三的叮嘱了几句,才招呼着游才子一道离开。
游才子摆了摆手,示意小胖再多等一会。他上前仔细把书生看了一遍,不出意外,他发现书生的唇格外的红,似乎还破了皮。他眼神怪异的瞟了将军一眼,将军冲他得意的一笑,也不让书生和他说话,只催促道:“天色也不早了,才子兄不如快些归家吧,听说最近扬州城夜里不太安宁,才子兄还是趁着月色早些走的好。”
小胖一听这话吓得跟个什么似的,拖着游才子就走,游才子被他猛然扑过来的力道带得踉跄了好几步,错失了留下来的先机,于是只能乖乖的跟着小胖走了。
跨出院门时,游才子撇开小胖,转头对书生笑了下,温柔道:“明日见,要记得多保重身体。”
书生也对今日自己的行为给大家带来的不便感到颇为羞愧,一个血气上头,就忍不住对着游才子红了脸,游才子没做好准备,一下子被面带绯色的书生给震住了,还不待他多说几句,书院的门便“砰”的一声关上,差点没砸到他的鼻子。
游才子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才一路吆喝的追着小胖走了。
16.爱与勇气无关
书生一脸不赞同的望着将军,他有些责难道:“好歹也是我做错了事,让大家担心了这么久。我连句谢谢还没说,你就这个样子对才子,太不礼貌了。”
“才子才子的喊得这么亲密,也不嫌恶心人。”将军哼了一声,扬了扬拳头,才牵着书生的手慢慢晃进书院。“我们还得给爹报个平安,你下次别再这样了,听到你失踪的时候我都控制不住的想杀人。”
书生望着将军,他刀削般的侧脸透过月光的反射,莹莹的泛着冷光,仿佛天神下凡一般,神圣得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书生忽然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
“怎么,看傻了啊?”将军侧头对着书生调笑了一句。
“也不知道谁才像个小孩子。”书生低声嘟嚷了一句,侧头回了将军一个微笑,便快步向书房走去。将军也知面见老夫子要紧,也加快了脚程,跟着书生一路走到了书房。
书房里的烛光静静的燃烧着,老夫子正捧着一本书细细的看,忽然耳畔响起了三长一短的敲门声,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扬声道:“都进来吧。”
“爹,我们回来了。”将军吆喝着推开了门,带着书生对老夫子行了个礼,才一脸兴冲冲道:“爹,今天武举可好玩了!您是没去,要是您去了啊,铁定都不想回来了。”
老夫子抬眼扫了他一眼,问道:“所以这就是你们晚归的原因?被武举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将军吐了吐舌头,悻悻的退下。站在一旁的书生上前,二话不说撩起儒袍便跪了下来,将军一看情形不对,也急忙上前跟着书生跪下。
书生低着头,闷闷的不说话。
“你这是做什么?我要你罚跪了吗?”老夫子被书生的阵势吓了一跳,摇头道:“快起来,地上凉,惹了风寒可就麻烦了。”
将军朝着老夫子嘻嘻笑了一声就准备起来,侧眼一望书生还在那儿跪着,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还是乖乖的重新跪下,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夫子不禁皱了皱眉头。
一室静谧。
“孩儿不肖。”带着哭音的声音响起,惹得跪在一旁的将军不禁猛然侧头望去,老夫子也是被惊吓到的模样,他料想到书生会与他摊牌,却没料想到一向安静沉稳却有着一根傲骨的书生会跪着他跟前哭得不知所措。
老夫子的心疼得都纠了起来。
“爹……”书生膝行几步跪到老夫子跟前,垂着脑袋,死咬着唇不让哭声泄露出来,但事与愿违,书生急促的哽咽声听得在场的两人心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番,难受得仿佛有些喘不过气来。
“快起来。”老夫子弯下腰去扶书生,书生摇头,固执的跪在那里,哽咽着低声道:“爹,孩儿不肖,孩儿知道这违背人理常伦,可孩儿还是忍不住……”
将军感觉书生的话有些不对,他膝行过去想将书生拥入怀中,却没想书生的下一句话生生把他震在了原地。
书生道:“孩儿与天佑是真心的,求爹成全。”
事发突然,老夫子和将军都被震惊到了。
还好将军反应够快,他连忙膝行几步也跪到老夫子跟前,紧紧握住书生的手,沉声道:“孩儿不肖,求爹成全。”
老夫子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他俩的行为弄得有些发懵。他不禁往后仰了一步,书生和将军急忙起身扶着老夫子坐在一旁的红木雕花椅上,等确认好了老夫子无事后,复尔又扑通一声跪下,大有一副不死不休的气势。
老夫子被他俩弄得脑袋一片空白。
他想,要是当年他和天傲也有这样的勇气的话,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
还是不可能吧,老夫子眯着眼苦笑了一下,他们没有抛弃一切的勇气,因为他们当时还不明白,彼此就是对方的一切。
有些人,是抛弃了一切却还兴高采烈,因为他们还有彼此。
有些人,是得到了一切却还垂头丧气,因为他们失去了一切。
在爱的世界里,宣言与勇气无关。
“哎,都起来吧。”老夫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虽然不想看见自己的两个孩子这样,却也不想让当年的悲剧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重演,于是他只能叹着气,悠悠走出了书房,轻轻道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哟……”
老夫子走后,书生仍旧在静静的抹着眼泪。将军看不过去,拉过书生就是一把将他拥入怀中,他不知该说些什么,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他丧失了语言功能。他只会牢牢的把眼前人锁进怀里,低下头轻柔而又耐心的一点点吻去书生脸上的泪水,他一边轻吻一边喃喃道:“谢谢你,谢谢你……”
谢谢你的勇气,谢谢你的执着,谢谢你对我的承认。
明明是那样安静而又内敛的一个人,明明知道彼此终将逃不过分离的命运,却还是用尽力气的付出一切,只为了给他一份肯定,只为了得到一份成全。
你明明是那样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的一个人。
将军闭着眼紧紧拥住书生,轻吻的间隙中,有流水静静淌过。书生一惊,想要睁开双眼,却被将军捂住了眼睛。
将军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他轻声道:“别看我。”
书生有些无措楞在那里,他想,他是有多久没看到将军再流泪了?五年,还是十年?
每日的艰苦训练磨破他的血肉,他没有流泪;为了保护自己而曾被纨绔打成重伤,他没有流泪;得知自己的身世不被自己生父所承认,他依旧没有流泪。
他的眼泪不知何时起仿佛流光了一般,除却七岁生辰那次意外,书生便再也没有看过将军他第二次流泪的模样。
他原本是想一辈子见不到的话,也是好的。
可是将军他也不过是个凡人,即便如今厉害得可以看出未来的强悍,但现在的他也不过是一个有着梦想的孩子罢了,他也会痛会哭会难受,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无可匹敌。
书生紧紧拥住将军,他在心中默念道:天佑,请原谅我的自私。你即将远去,而我不想到死的时候都只能背上一个你挚友的身份。我不想我们之间永远隔着亲切,那样若即若离的感觉,于我而言过于残忍。
天佑,请原谅我的冒失,请原谅我的任性。
对不起,我爱你。
17.成年礼(上)
武举过去没多久,立夏的蝉鸣便打破了南城书院里的一番平静。
立夏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而言,不得不说是个好日子,因为炎暑将临,雷雨增多,立夏可衬得上是农作物将进入旺季生长的一个重要节气。
而立夏这一天,对于整个南城书院而言,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日子。
“没想到时间过得怎么快。”小胖一脸感慨的站在书院门口迎送着来往的学子,感叹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没想到就这么‘嗖’的一下,平安他就要成年了。”
“我倒是没想到夫子他还会特意批咱们一天假来准备这个。”游才子踩着高梯将喜庆的灯笼挂上,回头又招呼其他的同伴将对联拿过来。小胖嘀咕虽嘀咕,但跑起来的动作倒是迅速,虽做不上什么实事,但递个东西打个下手倒是挺得心印手的。
书院大厅里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小胖和游才子都被感染得忍不住摆出一张带笑的脸。
南城书院书房中。
老夫子看着眼前依旧一脸安静,手中却忍不住冒汗的书生,笑呵呵的打趣道:“好啊,还记得当年你还是那么小小个的,转眼就这么大了,真是时光不等人啊。”
书生仍然安静的笑,可眼中掩饰不住一派翻天的欣喜。
“你真的想好了?不去进京赶考?”老夫子捋着胡子缓缓走到书生面前,带着回忆的模样悠悠说道:“当年你七岁便考取了童生,成为了扬州城有名的小秀才;接着你去参加乡试,果不其然,中了举人,还拿了解元回来;再之后你去参加会试,中了贡生的同时也夺得了会元。那时候人人都以为扬州城会出一个三元及第的文曲星,结果你却就此罢手,再没提去参加殿试,也死活不肯去就任官职。”
老夫子走了一圈,觉得有些累了,于是便随处寻了个椅子坐下,招手示意书生过来。
“你冠礼成后便要继我之位接管南城书院,我问你,平安,你可后悔?”
书生走上前,绕到老夫子身后轻轻的按摩着他的肩膀,低笑答道:“爹,你也知道我为人不适合尔虞我诈的官场,更何况我考取那些也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我只是向大家证明我有足够的能力能接管书院罢了。”
老夫子舒服得闭上了眼,一晃一晃的点头,空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平安,你原本跟天佑一样也能是个人物,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受了我的影响才留在这里的?”老夫子睁开眼,回手轻按住书生给他揉肩的手,欣慰道:“我当年说南城书院不能无人,也不过出于私心想让你们其中一个留下,可现在你们两个……”老夫子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们两个现在是这种关系,你还当真愿意留在这里?陪着我一个糟老头子度过余生?”
“爹,你说哪里的话。”书生从老夫子背后走出,弯腰蹲在老夫子身前,抬眼柔和的看着老夫子,笑道:“我就是喜欢这里,喜欢扬州城的景色,喜欢扬州城的大家,喜欢这里的书院这里的人,更何况,我怎么放心的下你?”
“那你就放心的下天佑了?”老夫子颇有些孩子气的鼓着眼,揶揄着书生。
“天佑他……是我留不住的一个人。”书生低眸苦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复又抬头轻快道:“他有他的坚持,我有我的执着,我没有资格要求他留下,他也没有本领要让我跟他走。”
老夫子有些振楞的望着他,不解道:“那你前几天来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书生颇为尴尬的扭开了头,脸上的红云一直爬到了脖子。他装作整理衣衫“嚯”的一声站起,低头拍打着衣领上不存在的褶皱。
老夫子仍旧笑眯眯的看着他。
书生抵不过老夫子的坚持,只能硬着头皮小声道:“我只是想得到爹的一个承认。”
“就这样?”老夫子瞪大了眼睛,打趣道:“然后还是为我留下?”
“那可不是。”书生笑着扳回了一成,好笑的看着老夫子闻言后装作一脸沮丧的表情,复而朗声道:“我是为了大家,为了爹,为了书院……”书生突然停顿了一下,仿佛在那几秒做下了一个关乎他终身的决定。
他一脸轻快的笑意,安静的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好似这个决定一举击破了他这些年来的所有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