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安,要不是你,我怎会落得今天叛国这一下场!
贾齐的眸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他想,上次没亲手了结你是我大意,这一次,我不会再犯错了!
迎着残阳,贾齐再次抽鞭,号令身后之人加快行程。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亲手结果那个人了。
两州交界处
杨云龙带领一众将士浩浩荡荡的奔赴密境处,一路匆忙,他还来不及确认那小径的精确之处,正为难时,恰巧看见将军横刀立马的站在交界处。杨云龙瞧见了,一脸兴奋的呼喝着扬鞭奔了过去。
“你可让我好找!”杨云龙笑眯眯的给了将军一拳,将军抬眼对他一笑,眼神中却是有种掩不住的僵硬与愧疚。
“哎,徐江人呢?”杨云龙状似不经意的往将军身后瞥去,无奈怎样看也没看见自己心上人半个影子,虽说儿女情长应放在家国之后,杨云龙还是忍不住向将军询问徐江的下落。
将军的身子猛然僵硬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直到杨云龙有些耐不住的朝他看过来,才沉声道:“他心意已决,不想给我们添麻烦,仍旧独自一人上京辞官去了。”
“还辞官啊?”杨云龙仰天叹了一口气,夸张道:“我还真弄不明白他怎么这么死脑筋,不就是伤了身子么?认定了自己会给我们拖后腿就辞官,那我还觉得他伤了我的心,也要辞官不干了?!”
将军沉默着不说话,杨云龙只当是自己这玩笑开得有些过火了,只得圆场道:“好了不多说了,边关救急,平安的计划你可看明白了?”
将军转身,猛然扬起马鞭,淡定道:“我已摸索清楚此次行进路线,如果没估计错,现在快马加鞭随我前行,估摸明日可到达越国边境。”
“那你不早说!还耽误个什么!”杨云龙一脸无语的看着驰骋而去的将军,正想再逮住机会多说几句将军的不是,却瞧见自己带领的精兵一个个随着将军整然有序的离开。
杨云龙突然感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袭上心头。
“媳妇,你看看,你不来都没人帮我!”杨云龙仰头对着天空叹了一声,终究是扬起马鞭,一路吆喝着往前奔去了。
他那时还不知道,这句话,那个人是怎么也听不到了。
越国军营
“算算日子,楚天佑那小子明天即将抵达边境。”樊笠身着一身夜行衣,大刀阔斧的坐在战马上,低着头对李源吩咐道:“我这便带领一众兵马去拦截他们,贾齐不日将从汴州抵达此处。你给我见机行事,与那小畜生里应外合,一定要一举击杀楚平安等人!”
李源虽是不理解樊笠这番大费周章的做法,但他深切的明白如若真按这样做,樊笠将在后世的史书上背负怎样的罪名。可当他昨日无意间听见樊笠跪在草地上的绝望嘶吼,心中隐隐滑过的一丝心痛,让他最终选择遵从樊笠的想法。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越国易主。这样的结果,对于越国百姓而言,可能还是个最好的收场。
李源抱拳行礼,低头道:“末将定不负使命!”
樊笠满意的应了一声,这才抽起马鞭,趁着月色偷偷带领一众兵马前去拦截楚天佑等人。
李源默然目送樊笠的离去,转头望着陈州城门处燃起的点点火光,心下不禁升起一丝怪异之感。
他不知道樊笠与楚天佑等人的纠葛,他只知道,明日此时,这场名为复仇的闹剧必然落下帷幕。而被越国奉为军师的楚平安,也将永远留守在这片边疆的沙场上。
李源的目光闪过一丝凛然,他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后世该如何评价,他只知道,楚平安,必死不可!
书生的心慌愈加严重,他站在城门上,就着燃起的火把眺望无边的远处,心下的不安却随着月色不断扩大。
将军,你可不要出事才好。
为防万一,书生决定还是留书一封以防不测。他永远也不知道,这一封信,将成为他写给将军的最后一封信。那时候他们还不明白,告别的时候,还是要用力一点。因为多说一句可能就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可能就是最后一眼。
那时候,他们还没想到彼此的结局。
将军默然坐在一旁听着杨云龙插科打诨,听着他明日计划着怎样奇袭越军,怎样把越军打得个落花流水。当然,这话题还时不时夹杂着他对于徐江的无限思恋,他计划着这一战后便央圣上给他寻一份闲散差事,那样的话他也好去找那个等着他的人。
将军受着放弃自家兄弟的煎熬,一时间,竟是无限思恋远在陈州的书生。
他想,要是这时候能再见你一面,该有多好。
那时候,我们什么都还不知道。
55.死局
将军带领兵马一路行进,杨云龙也热血沸腾的骑在战马上进行着开战宣言,将军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保持警惕。”于是一路吆喝着的杨云龙也觉得自己这样容易暴露目标,挣扎了一番后,他默默的减小了自己的音量。
突然,将军猛然勒紧缰绳,环顾四周后,骤然高喝一句:“停——!”
杨云龙以为将军嫌他吵,于是赶紧闭嘴不说话。
“哟嚯,想不到魏国主将的警惕性还挺高的。”樊笠带着人慢慢从丛林深处走出,他高傲的扬起脖子,眯着眼笑道:“我们这边埋伏还没来得及布置,你们就到了。呵呵,还真是不好意思。”
将军一脸凝重的望着樊笠,挥手示意全军备战,身后的精兵训练有素的执起自己的武器,调动注意力,做好应战的准备。
如若说最容易被称为“绞肉机”的战争场地是巷战的话,那两军如若对垒在茂密的丛林中,其血腥度将远远胜过于它。将军不明白樊笠为什么会把两军交汇的场地引在这里,但他明白,这一场,是一场硬战,无论输赢,他们的结果只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场。
将军的心不禁沉了沉。
“楚天佑,我在这里恭候你多时了。”樊笠的眸中忽然充斥了暴戾的色彩,他狠狠盯着将军,咬牙道:“血债血偿!今天这场战,无论如何,你必将失败!”
将军心中隐隐闪过一丝不安,但身为主将的他也不能将这种不安表现在脸上。于是貌似淡然的将军默然瞥了樊笠一眼,沉声道:“废话少说。”
樊笠愣了一下,随即狂放的笑开了去,趁着将军不注意猛然挥手喝道:“进攻!!”
将军抽出佩剑,将它高高举起,不输气势的喝道:“杀——!”
两军肃然对立,随着主将的一声令下,当即毫不犹豫的向对方冲去。
“不好!!有暗箭!!”杨云龙忽然暴喝一声,挥着剑便将隐于丛林中的一名弓箭手一剑斩落。将军闻言回头,拧着眉头大喝道:“全军集合!!弓箭手于中!!外围立盾!!循序前进!!”
樊笠听闻将军的安排,眼神中不禁闪过一丝赞许,随即也扬声下令道:“继续前行!!两翼包抄!!寻找敌方弱点一举进攻!!”
魏军与越军再次交汇,呼喊声立起。你一剑将我穿心,我一刀将你斩落。因为距离极近,根本来不及闪避,有时战争到高朝处只能踩着自己战友的尸体奋力前行。血腥与暴戾弥漫了整个树林,将军位于前方与樊笠交手,剑与剑的碰撞间骤然摩擦起高温的火花。樊笠眯着眼,拼着一剑穿肩的危险翻身给了将军一刀,将军左肩再度被砍伤,不过樊笠也没落得好,右肩的一个血窟窿正在往外潺潺冒着血。
“楚天佑,你欠我一条命!”樊笠突然暴喝一声,身形猛然拔高三丈,借着马背之力便顺势向将军袭去。将军当即回身闪避,弯刀堪堪擦过将军胸前的护甲。樊笠见势不好,当即转身驾马朝外奔去。在此关头岂能容他逃脱?将军转身对杨云龙吩咐了一句,还不待他回答,便扬起马鞭追了上去。
杨云龙咬着牙顶了将军的职位,占着敌军暂时失去主将的机会猛然发起强烈进攻。
将军扬起马鞭一路追赶樊笠,担心前有埋伏偷袭,随即掏出弓箭便射了过去。将军虽是神射手,但在如此颠簸的马背上也难以一时瞄准目标。果不其然,樊笠忽觉后背有奇袭的风声,当即一个翻身下马,箭矢擦过他的铠甲飞向远方。还来不及缓口气,将军的第二箭便带着绝对的狠戾袭来,樊笠躲散不及,被一箭穿透了右胸。
将军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长剑直指樊笠。
樊笠抬头,虽是狼狈,却不损他半分气势。
将军不禁皱了皱眉头。
樊笠大笑着吐出一口血,眼神狠戾道:“楚天佑,你欠我一条命!!”
将军默然,讽刺道:“你欠我魏国的可不止一条命。”
樊笠不顾将军的讽刺,抬手随意擦除掉唇角的血迹,嘶吼道:“你敢说你曾没在陈州边界击杀过一个无辜乞儿?!”
将军愣了一会,猛然身形一僵。他记得那年他刚来陈州,被轩辕将军派去边界熟悉地形,由于一向喜静的他耐不住杨云龙的啰嗦,便悄然离开大部队独自一人驾马巡视。正巧当时有一白兔跃过,将军一时兴起,拿出挂箭便射了过去,难料丛林里突然窜出一个少年死死护住白兔,开弓难有回头箭,不偏不倚,那一箭恰好洞穿了那少年的左胸。
将军拿着剑抵住樊笠,神情有些僵硬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樊笠怒吼着紧握住将军的剑,质问道:“你当时为什么不救他!!!如果你当时救他,他还不会死!!!”
将军愣了一会,才解释道:“当时我是独自一人,恰巧接到前线急报,一时情急……”
“呵,因为这样,你就放弃了他?”樊笠一双血目里充斥着狼狈的绝望,“你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为什么?!”
将军不知从何解释,只得将剑牢牢抵住樊笠,狠声道:“我是迫不得已!当时我被勒令急上战场!如若带着那孩子,只怕一路颠簸中他会死的更快!!”
樊笠一脸嘲讽的望着将军,恶意道:“那个被你放弃的人,是我的爱人。”
将军突然不知如何是好,不管怎样,这件事的确是他做错了。他料定那少年必死无疑,两难抉择下,毅然放弃了去救活那个孩子的可能。
他为了自己的国家,放弃了别国的少年。
樊笠看着将军眼神中的晦涩,突然狂放的笑了起来,还不待将军反应,便挺身,主动让将军的长剑穿透了他的左胸。
将军猛然愣住。
“楚天佑……你会后悔的……”樊笠不顾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诅咒道:“我会让你……承受同我一样的痛苦。”
将军蹲下身,想说声对不起,却发现一代枭雄早已安然闭目。
那个威风得不可一世的男人,越国大将,樊笠,死了。
樊笠笑着,张开双臂,温柔的抱住了失而复得的乞儿。
乞儿哭着骂他道:“笨蛋!你这个大呆瓜!!”
樊笠笑着,紧紧拥住乞儿,温柔道:“还好,终于让我找到了你。”
将军默然把剑仍在一旁,郑重的对樊笠鞠了一躬。
是他对不起他。
陈州主将军营
“军师!!援军已到!!”一个兵卒兴冲冲的朝书生奔来,喜道:“援军已在内城城口,守城的将士已经将他们放进来了!!”
书生听闻这个消息心下也是一喜,还不待他兴奋完,突然感觉心下闪过一丝不妥,他当即冷静下来,问道:“守城将士可有检查援军手令?”
还不待那兵卒回答他的问题,内城传来的一片喊杀声便给了他答案。书生脸色当即大变,立即随着那名兵卒奔赴城口。
“传我号令!!集结全部兵力于校场!!!”书生拉着一个将官便嘶吼道:“不得轻举妄动!!让王佐领于校场摆好衡轭阵应敌!!”
那将官听闻书生吼话便觉不好,此刻也听到内城处的喊杀声,当即也顾不得那么多,带起书生便往校场跑去。
“你放开我!!我要去城口察看敌方军情!!”书生死命挣扎着,但秀才遇到兵的下场显而易见,不多一会儿,他便被安置在校场最安全的地方。
“你别走!!”书生死死的拖住那名将官,急道:“我必须上前去察看才可想出迎敌之术!!”
“不可!”那将官也是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书生便吼道:“你若受伤那便无人可指挥!!”
“如果呆在这里那我也是没用!!”书生猛然站起身,不管不顾的便要向外冲去,“无法估计军情,那我就是个废物!!”
那将官看死活拦不住书生,只得叹了一口气,托人领着书生带到校场前方。
贾齐默然坐在站马上,望着一片狼藉的陈州城,心下也是闪过了一丝无法挽回的痛苦,但随即出现的人影立刻将他的这份愧疚冲得烟消云散。
仇恨能蒙蔽人的心智,这句话,说得一点不错。
“贾齐?!”书生看到贾齐也是一愣,随即冷下脸道:“你竟然叛国!”
“托福,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干出这种事?”贾齐高高位于战马上,丝毫没有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反省,他一脸傲然的对着被护在全军中央的书生嘲讽道:“我不比你,有那么多人护着,我只能靠自己生存。”
“强词夺理!”书生愤慨的望着他,冷声道:“不管如何,你竟然已当了叛徒,那就不要怪我心狠!”
“哈?就凭你?”贾齐捂着肚子狂笑,笑到一半却猛然冷下脸,狠声道:“精兵不是都被调到越国后方了么?你这兵将加起来也不到五千人,如何能与我两万精兵匹敌?!”
“你尽管来试试。”书生对着王佐领打了眼色,准备先行下手好抢占先机。不料猛然听到城门外越军高喝的撞击之声,心下一惊,便也知道中计了。
怪不得贾齐说他有两万兵马,原来还要算上城外的那些越国人。
调开陈州精兵,伪造兵令先行,最后来个里应外合,越国这次真的是下了血本给他来了一出好戏。
书生笑了下,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怎么样,楚平安?”贾齐一脸阴狠的对书生道:“你若是现在跪下来求我,乖乖给我磕三个响头,我还可以考虑饶你们不死。”
书生轻笑了一声,冷然道:“宁死不当俘虏!”
“你!”贾齐被书生哽得怒火烧上心头,明明已经落得这般境地,还这样狂妄,真是不知死活!!
“我曾经说过,哪怕这战场只留我一人,哪怕我只是个书生,我仍旧会拾起同伴手中的剑,用它来洞穿敌人的心脏!”书生默然从旁抽出一把利剑,没握过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但依旧挡不住书生心中的决绝。
“死守最后一道防线,是我们魏国将士的职责!”书生学着将军的模样,虽是僵硬,但仍旧努力的将利剑高高举过头顶。
城外越军撞击城门的声音越来越响,贾齐所带的精兵也在步步紧逼,死局的围困,难以看到胜利的坚守。
可即便如此,魏国的将士仍然坚定的执起手中的长剑。明明是最绝望的时候,魏国的士兵却仍旧用他们最大的力气去追寻希望。
这是一场敌我悬殊的战斗,这一场斗争,从开始就预定了结局的惨烈。
无论输赢,魏国将士都难逃一死的厄运。
但能马革裹尸在祖国的土地上,能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住魏国最后一道防线,那便是全体将士最大的荣耀。
“犯我魏国者,杀——!”书生眼中闪过一丝凛然的光芒,随着一声暴喝,猛然将利剑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