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再为爱痴狂——白唇小狗
白唇小狗  发于:2015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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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月生只觉脸上火辣辣地作痛,呆愣愣地站在当地,看着周围惨状,不觉一阵心酸。想起方才自己心急若狂的情形,一想起陈骆文也许已经遇难的事来,心中不由得剧痛难忍,眼眶里便立时蓄满了泪水。他想若是早知会这样生死永隔,方才真要待他更亲热一些。即便不能拥抱,至少也要对他笑着,那样冷冰冰的一张脸,他看了怎会不心寒。

忽然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近,戛然一声停下来,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正是陈骆文。孟月生望着他,泪水便就这么轻易易地流了下来。

陈骆文望着残破的跑马场看了几眼,又朝周围拥挤的人群扫一眼,微微皱一皱眉,然后钻进汽车里。孟月生看着那汽车掉转头扬长而去,站在当地许久一动不动。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清晰深刻地明白他有多爱着那个男人。然而,明白了又有何用。如今只有徒增烦恼罢了。

第五十九章

“日本人真是太可恨!”

李绍唐站在孟月生办公室里,怒气冲冲地握拳说道。他也不肯坐下,只是在屋子里来回走着。

“你没有见到昨日跑马场被炸成了什么样子!这还是小事,反正外国人有钱,再盖起来就是了。可是那里面死掉的人却都是中国人!后来清理现场,将那些尸体统统摆在地上,几乎没有一具是完整的,不是少条胳臂,就是断一条腿,还有那更惨的,几乎已不成形了!有的甚至连头都少掉半个!唉!”他重重跺一下脚,咬牙骂道,“真他妈的混账!”

“那场景简直是人间地狱!有死了丈夫儿子的,那些妇人跪在尸体旁边,简直要哭晕过去!唉!”他说毕,缓缓摇了两摇头。

孟月生静静听着他的话,心想我怎不曾看到,我看到了。他听着李绍唐描述的惨景,不禁恻然。只是隐隐感到一丝安慰,便是陈骆文侥幸逃过了这场灾难。

孟月生垂着头,许久没有做声。李绍唐纳闷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孟月生这才抬起头,朝他苦笑一笑,轻声道:“没事。心里不好受而已。”

李绍唐看到他面上露出苍白之色,心想一定是自己说的话吓到了他,便立刻转了口气,笑着道:“你不要担心,租界里还是比较安全的。”

孟月生不愿同他解释,只是微微笑着点一点头,算作回答。

这时有人来叫李绍唐,李绍唐便匆匆道别,和来人一同离开了。

李绍唐走后,孟月生忽然非常想陈骆文,想见他,想听他讲话,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借口这么做。他为二人如今非要有理由才能见面的关系感到心痛。他想起前阵子秦秀荷托他办的事,于是便立刻得着了一个理由。然而为此他又犹豫是当面去讲,还是电话中讲。他想只为这点小事,专意跑去见一面,未免太奇怪,而电话却显得更自然些。他这样一想,便立刻拎起听筒要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家里的佣人,孟月生认出是管家吴鸿。

“请问是哪位?”

孟月生刚要开口,忽然心思一动,说道:“鄙人李绍唐,有些事和陈哥商量。”

吴鸿似乎没有认出孟月生的声音来,答道:“请稍等。”

于是便听到听筒被放下的声音,过了片刻,一串脚步声逐渐走近,然后有人拿起听筒,紧接着听筒里响起陈骆文的声音,“喂,什么事?”

孟月生能听出男人声音中的不耐。他迟疑了片刻,陈骆文诧异地追问:“什么事?”

孟月生暗暗叹口气,轻声道:“是我。”

陈骆文听出来是他的声音,讶异道:“是你?你为什么……”话说到一半忽然止住,孟月生明白他要说什么,也明白他为什么要停下。

“出事了吗?”陈骆文开始感到担心了。

“不,没事。啊,有件事,是这样,秦老板的徒弟过阵子要登台演出,希望你能去捧场。”

陈骆文闻言,方才提起的心放松下来,想了一想,沉声道:“好。”又问,“你还记着秦宛月?”

孟月生一怔,默然片刻,叹口气道:“是。”

这次换做陈骆文沉默了下来。

孟月生趁机问道:“昨天跑马场被炸了,你受伤了吗?”他哪里敢讲自己昨天跑过去找他的事,既不愿讲,也不能讲。他是明知这人好好的,不曾受一点伤。

陈骆文笑道:“从你那里出来,我先到其它地方办事,跑马场爆炸之后才到。”末了,似是为了安慰他,放轻声音说道,“我很好,不用担心。”

孟月生似乎忘了对方根本看不到自己,不觉点了一点头,笑道:“没事就好。”

“那首演那日通知我一声吧。我一定过去捧场。”陈骆文这样说完,便说马上要出门,道声再见后挂断了电话。

孟月生怅怅地放下听筒,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来做事。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吃罢晚饭,消磨到深夜,躺在床上,却失了睡意,辗转反侧,四周越来越安静,人反而越来越清醒。夜,漫长的像过不完似的。

一阵急骤的锣鼓声响起,苏虞裳从后台出来,一抬手,一投足,一扬眉,一启口,处处精彩,样样动人。战争仍在打着,只是离得远了。半空中没了枪炮声,人的记性又差,很快淡忘了战争带来的创痛,租界里重又繁荣升平。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苏虞裳初登台,不多久便红遍了整个法租界。

新安也重新开始营业。孟月生为了弥补前几个月给陈骆文带来的金钱上的损失,更加用心地去做事,变得更繁忙。这样倒好,他暗暗地想,没有时间去想陈骆文。

“阿文哥!”

赵瑶瑶踩着高跟鞋兴冲冲地闯进陈骆文在大上海的办公室,一面脱手套,一面朝陈骆文投去一瞥,笑道:“你猜我和谁一快来的?”

陈骆文对于她的到来意外极了,不答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赵瑶瑶解开黑色貂皮大衣的扣子,露出里面的桃红色旗袍,走到沙发前坐下去,一扬头笑道:“我陪中村司令的中国太太一块过来的。”

陈骆文很清楚她所说的中村的中国太太只不过是中村新近结交的一位年轻富有的寡妇,充其量只是中村的一位情妇罢了。他立起身走到赵瑶瑶身前,搂住她的肩膀紧挨着她坐下,问道:“你不是去秦夫人那里打牌吗?”

赵瑶瑶笑道:“本来是要打牌的,可惜三缺一,我便和素茹一块来这里了。”

陈骆文道:“我叫慧生招待你们二位美女吧。我还有事要做,腾不出空来。”

赵瑶瑶微微皱眉,不快道:“总可以等一等再做啊!素茹可在楼下等着你呢,至少也总该见一面打个招呼。和日本人打好关系总不会是坏事。”

陈骆文闻言心中略感烦厌,敷衍着笑道:“不是有你陪着她,更何况慧生比我要风趣。”

赵瑶瑶不依道:“那怎么一样呢!”

陈骆文忍着性子劝说道:“你就说我出去办事了,更何况我这边确实很忙。”

赵瑶瑶见他一丝也不肯让步,咬唇沉思片刻,无奈道:“也好。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她站起身,低头看着陈骆文郑重叮嘱他。

陈骆文抓住她的手稍稍用力捏了捏,点头笑道:“我保证下不为例!”

赵瑶瑶这才露出笑容来,“这可是你说的!”

陈骆文缓缓点了一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赵瑶瑶捂住嘴咯咯笑了两声,又道:“哼!食言是小狗!”说毕,便匆匆地走了。

陈骆文等她走出屋子,立刻沉下脸色,将头放在沙发靠背上,望着天花板轻轻叹口气。他哪里能料到中村会和她的牌友王素茹勾搭在一处。而赵瑶瑶不知是否是受了王素茹的蛊惑,竟一心想要和日本人搞好关系。

“哼!女人真是见识短浅!”陈骆文恨恨地自言自语道。

第六十章

天越来越冷,前两天刚下了场小雪,又不见晴,空气都变得沉甸甸的。傍晚夜色浅降,华灯初上,街景别与白天,另有一种情调。孟月生走出新安大楼,嘴里呼出的气在半空中形成白雾,越发令人觉得寒冷。街上行人匆匆,一位女士手中提着三四包东西,站在街边拦下一辆洋车坐了上去。

“月生!”

孟月生正准备坐上刚拦下的洋车,忽然看到康壬站在马路对面,朝自己高高挥了挥手。此时一辆电车嗡嗡驶过,等电车过去,他笑着跑过马路,在孟月生面前站住,“真是太巧了!我和一位朋友约了在这附近吃饭,不想正好遇到了你!”

孟月生将踩在洋车踏板上的脚放下来,笑着回道:“有阵子不见了,最近忙吗?”

康壬道:“还好!对了,晚上若没有约,不如和我们一块吃饭。”康壬提议道。

孟月生摇头道:“不了,我还有事。”

康壬闻言,遗憾道:“那就没有办法了。我最近忙着办厂的事情,也没有时间和你见面,改日闲下来,咱们可得好好聚一聚!”

孟月生听他提起办厂的话来,问道:“怎么,你要自己办厂吗?”

康壬点头道:“是。你想我进货总是受限制,如今又是战时,对于药物的需求一定很大,我便想不如自己办一家药厂。”

孟月生笑道:“怪不得这阵子总也见不到你。”

康壬抹一下梳得整齐的头发,笑道:“前阵子简直忙得喘不过气来。”他说毕,低头掏出西装口袋中的金壳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抬头歉道,“哎哟,我可快要迟到了。那么改日再聊吧,再见!”

孟月生点头道:“好。”

康壬冲他点一点头,转身急急走了。孟月生望了他的背影一眼,坐上洋车。

“茶房,再沏壶茶!”

戏台上正演着《杜十娘》,苏虞裳扮演的杜十娘凄凄唱道:“错错错,休埋怨,当初何不辨愚贤……”

戏院内座无虚席,就是包厢也都间间坐了人。王素茹带来的女佣唤来茶房,吩咐他沏壶茶来。包厢里坐着中村司令,王素茹,还有赵瑶瑶。赵王二位女士坐在一起,彼此斜着上半身,肩膀快要挨在一处,正低声谈话。中村虽然听不懂,可是对于听戏却是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赵瑶瑶忽然看向中村,微微笑道:“中村司令,真是抱歉,我一直拉着素茹谈话,把您撇到一边,您不会怪我吧?”

中村摇头一笑,“不会,不会。我听戏,你们谈话,这样不是很好吗。”

听到他别扭的中国话,王素茹噗嗤一声笑出来,赵瑶瑶却不敢,使劲憋了回去。王素茹朝中村轻飘飘地瞥一眼,娇声问道:“您能听懂吗?”

中村又摇一摇头,“不懂,不过不要紧。我很喜欢你们中国人的京剧,让我想起敝国的能乐。”

赵瑶瑶望着他,好奇道:“怎么,贵国的能乐和中国的京剧一样吗?”

中村微微一笑,“不,不一样。”又道,“将来若有机会,我请夫人您去敝国欣赏一番。”

赵瑶瑶道:“中村司令您可要说话算话!”

中村点头道:“这是自然。”

王素茹忽然插进来道:“瑶瑶,你可要怎么答谢司令呀?”

赵瑶瑶想了一想,笑道:“改日我把戏班请到家里,专门给司令表演一次,可好?”

中村闻言,颔首笑道:“鄙人十分期待。”

康壬的办厂事宜似乎进行的不很顺利,这日他约了孟月生和赵珊珊吃饭,自己却姗姗来迟。他气喘吁吁地走进饭店的房间里来,外面虽已是寒冷的冬季,他的脸颊却泛着两团红晕。康壬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一面笑着致歉:“抱歉,我来晚了!”待坐定后,向二人逐个扫了一眼,又道,“让二位久等了。”

孟月生道:“没什么,我们也是刚到。”

赵珊珊却关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吗?脸色很不好呀。”

康壬摘下眼镜,掏出手绢擦了一擦,重又戴上,一面笑道:“不,没什么,一点小麻烦。”

赵珊珊又问道:“办厂的事情出问题了?”

似乎被她说中,康壬露出苦恼的表情来。他沉下脸色摇头叹口气,说道:“不提也罢!我们点菜吃饭吧。”

赵珊珊却继续说下去道:“有什么困难,你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想办法。”

孟月生点头道:“赵小姐说的不错。我不敢说一定能帮上忙,但凡是力所及的一定不会推辞。”

康壬闻言,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苦笑道:“是资金问题。之前答应投资的一位朋友忽然变卦,

这一时半刻让我去哪里找投资者。”

孟月生沉思片刻,说道:“可以试试向银行贷款。”

康壬摇头重重叹口气,“不要提了。银行那里没有可靠的担保人,像我这种无名之辈,哪个肯借钱给我。”

赵珊珊插进来道:“难道没有一家银行肯通融通融吗?”

康壬苦笑着摇了两摇头。

孟月生不觉也皱眉叹息一声,一时间三人都露出郁闷之色,沉默下来。

赵珊珊却忽然拍手说道:“对了,孟先生不就是很好的担保人吗!”

另外二人闻言,俱抬起头看向她。孟月生大感意外,还不及说话,康壬便在桌面上拍一下,喜道:“不错!有月生做担保,还愁他们不肯借钱吗!”说毕,望向孟月生静等他的回答,一对眸子闪闪烁烁,直让孟月生心中慌乱。

孟月生面露难色,沉吟道:“恐怕我并没有这样大的面子吧。”

赵珊珊不快道:“孟先生这点小忙也不肯帮吗?”

康壬急忙插进来缓和一时僵硬下来的气氛,摆手说道:“月生有难处那也不可强求,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孟月生被赵珊珊一句话说得脸色大变,心中是既难堪又气愤,康壬话音未落,便站起身道:“抱歉,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说毕,也不等二人回答,径自走了出去。

赵珊珊一张脸瞬间变得苍白,康壬瞪了她一眼,赵珊珊却不服气似的偏开脸来。康壬急忙追出去,一把扯住他的手,歉道:“月生,珊珊她是小孩子脾气,你莫往心里去。”

孟月生轻轻挣脱开他的手,道:“我不会的。”

康壬苦笑道:“那么改日我再向你赔罪吧!”

孟月生摇头道:“不必了。再见。”他朝康壬点一点头,大步走了。

康壬站在当地,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孟月生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房间。

赵珊珊一看到他走进来,站起身问道:“我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

康壬冲她露出宠溺的笑容,“你这性子真不得了,到处得罪人!”

赵珊珊担心地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康壬道:“没办法,你只好亲自去向他赔礼道歉喽!”

赵珊珊轻轻叹口气,“看来也只好如此了。”又懊恼地一顿脚,“我这张嘴真是不受管!”

康壬走到她身边,在她肩膀上捏了一捏,低头笑着安慰道:“你就这样朝他撒一撒娇,我打包票不论他有多生气,一定立即就原谅你了。”

赵珊珊抬头对上他轻浮的笑容,立时白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嗔怒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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