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再为爱痴狂——白唇小狗
白唇小狗  发于:2015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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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月生客气地挽留她再谈一会话,赵珊珊婉言拒绝。孟月生便送她到外面,给她拦下一辆洋车,扶她坐上去。赵珊珊坐在车上,朝孟月生点一点头,然后催促车夫,车夫拉起车子飞快地跑走了。

孟月生想起记忆中的赵珊珊是个寡言羞涩的女孩子,不想一年不见,竟然变成一个如此独立大方的女士。他一面往回走,一面想着心事。因为赵珊珊提起赵玉霖,已经许久不曾想起的一件事浮上心头。那夜他失手杀死赵玉霖,又偷偷将尸体绑上石块沉入江底。事后因为于庆然的出现起了一连串的变故,而自己也险些丢了性命,因此一时就把这件事给淡忘了。此时想起来,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赵珊珊忽然对他说要寻找赵玉霖,不知是不是有隐意,故意说给自己听。但是他自信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而当时在日本留学的赵珊珊就更不可能知道。想到这里,便安慰自己不过是多疑罢了。

第五十七章

再见面是半月之后。上海商界自发组织了一场募捐活动,并举办一场小型宴会。孟月生因为设置避难所一事,也受邀出席。宴会是在国际饭店五楼的宴会厅举行。

夜里八点左右,宴会厅里已经到了二三十人。孟月生独自坐在一张空着的桌子前,望着摆了茶水水果的桌面发呆。忽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他扭头看去,只见陈骆文和赵瑶瑶双双走进来,赵瑶瑶亲密地挽着陈骆文的手臂。二人向前来迎接的人礼貌地打招呼。陈骆文瞥到孟月生,虽然事先知道他也会来,却在这种情况下相见,不觉脸色一黯。

孟月生急忙扭回头,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水。陈骆文故意朝屋子另一边走去,和孟月生所坐的桌子正好分别在房间的两边。不料还未坐下,便在其他人的强请之下坐在主位。偏偏正好在孟月生的斜对面。孟月生见状,本想换个位置,却又暗暗觉得未免矫情,便作罢。

门外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不大一会,屋内已经几乎坐满了,于是主办人激动地走到台上,发表了一通讲话。

孟月生无心去听他都讲了些什么,一颗心不安分地跳跃着。越是想到陈骆文和赵瑶瑶坐在自己身后,便越是感到介意,越是焦躁不安。他轻轻叹口气,等主办人一讲完,便起身打算去外面透透气。

“孟先生!”孟月生刚走出门口,就听到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回身一看,意外地看到赵珊珊跟在自己后面走了出来。

“赵小姐,好巧。”

赵珊珊挽住他的手臂,笑道:“孟先生陪我出去走走吧,屋子里太闷呢。”

孟月生本来就不想呆在屋子里,便点头答应道:“好。”

陈骆文从孟月生起身离座就注意到了,看到他朝外面走去,又见一位漂亮的女士随后追过去,挽住他的手臂,二人一边说笑一边离开,心里不由得一阵烦躁。赵瑶瑶见他频频向后扭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跟着扭头看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便朝他问道:“你看什么?”

陈骆文脸色阴沉,不耐烦回道:“没什么。”

赵瑶瑶不明白他怎么好端端地忽然生起气来,见他不愿多说,便也就不再问,只是暗暗感到纳闷。

二人乘电梯来到外面,夜间凉爽的空气迎面扑来。孟月生精神一振,方才的不安和焦躁也瞬间荡然无存。

赵珊珊提起那日求药的事来,并说:“我那朋友十分感谢孟先生,他托我一定转达,他想请你吃一顿饭,也请你务必要赏光。”

孟月生道:“真的不必了。不过一点小事,犯不着这样兴师动众的。”

赵珊珊扑哧一声笑出来,“孟先生千万别推辞。我若办不成,恐怕要被他骂。我若办成,他要多多谢我,请我一顿饭当做报酬。”

孟月生只好答应道:“那么就只好让您的这位朋友破费了。”

赵珊珊笑道:“那且不必去管他。反正这两顿饭是不能免得了!”

二人对视而笑。

过二日,赵珊珊忽然打来电话,邀请孟月生一同吃午饭,并说她的朋友已经在饭店订好房间,专候莅临。孟月生闻言,答应道:“好的,我稍后便到。”赵珊珊满意地挂断电话。

孟月生暗暗觉得凭二人的关系,不致于使对方对自己有所好感,却不料赵珊珊不仅丝毫不在意二人曾经尴尬的关系,甚至还有意亲近自己。这使得他感到尤为费解。孟月生怀着疑惑离开新安,来到饭店。

赵珊珊似乎是算准了时间,正在大厅里候着,一看到他走进来,便挥手叫道:“孟先生!”同时朝孟月生走过去。

孟月生笑道:“赵小姐,久等了。”孟月生见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旗袍,手中提着一只紫皮手包,脚上是一双黑色皮鞋,擦得一尘不染。孟月生走到她身边,鼻端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赵珊珊道:“孟先生我们上去吧。”说毕,便亲热地挽住孟月生的手臂,引着他来到二楼一间房间中。

不是很宽敞的房间中已经坐着一名年约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穿了时髦的西装,瘦长白皙的脸上架了一只金丝边眼镜,头发用发油固定在脑后,露出不算宽阔的额头,与时下的时髦青年并无二致。青年看到二人进来,急忙立起身来,朝二人点一点头,招呼道:“这位想必就是孟先生了吧!”

不等孟月生开口,赵珊珊抢先介绍道:“没错。康壬,这位就是孟月生孟先生。”又看向孟月生说道,“这位便是我一直向你提起的开药店的那位朋友,康壬。”

康壬好不容易等她说完,迫不及待地绕过桌子,走到孟月生面前,伸出手同他握了一握,高兴道:“久仰大名,今日得以一见,实乃小弟的荣幸!”

孟月生握着他略微潮湿的手心,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一笑,“康兄言重了。孟某只不过一个无名小卒,何来大名一说。”

赵珊珊在一旁嚷道:“好了好了!客套话就都不必说了吧。赶快点菜,我已饿得头昏眼花了!”说毕,率先拉开脚边的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康壬拉住孟月生的手,执意让他坐在上座,孟月生坚决推辞,径自在赵珊珊旁边坐下了。康壬没有办法,只好也挨着赵珊珊入座。

等三人都已坐定,康壬便高声唤来服务生,将服务生送来的菜目递给赵珊珊,请她点菜,赵珊珊却推到孟月生面前,道:“还是请孟先生先点吧。”

孟月生心想若再推辞,未免显得小家子气,便打开菜目,点了两样寻常的菜,康壬接着又添了栗子鸡和红烧蛔鱼,末了又吩咐服务生送一瓶太白来。

正值午饭时间,店里陆续来了不少客人,因此上菜的时间稍慢,三人便一面等着,一面闲聊。

孟月生问道:“不知二位是如何知道那药在我那里的?”

二人闻言,默契地对视一笑。康壬答道:“那偷药的小乞丐在另外一家药店偷窃时被人抓住,到了警察局稍微一吓就都全交待了。警察通知我后,我正愁不知该如何同孟先生联系,正巧碰到珊珊,和她一商量,没料到她居然与孟先生是旧识,因此便拜托珊珊前去求药了。”

孟月生听他讲完,倒也十分合理,所以并未往旁处去想,点了一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

康壬道:“不然孟先生以为我们是从何得知的呢?”

孟月生回道:“只是一直不明白罢了。”

赵珊珊玩笑道:“不会以为我们是侦探吧!”说毕,自己先捂住嘴吃吃笑起来。康壬也跟着笑了两声。孟月生望着二人微微笑一笑,却未言语。

这时服务生敲门进来送菜。三人一时沉默下来。康壬拿起酒瓶,给孟月生斟了一杯,孟月生扶住杯子道声谢。康壬又要给赵珊珊倒酒,赵珊珊板着脸用手挡住杯口,道:“我就免了吧!”康壬讪讪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

康壬举起酒杯,朝另外二人示意,笑道:“来,我先敬孟先生一杯!不仅要感谢孟先生没有与我为难,将药还给了我;还要感谢孟先生今日肯赏光!”

孟月生也举起酒杯,歉道:“今日下午我还有事要办,不敢多喝,康老板敬酒不敢推辞,不拘多少,量力而行,还望康老板见谅。”

康壬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么孟先生请随意。”说毕朝孟月生笑了一笑。

孟月生道声谢,和康壬碰一下杯子,将酒杯放在嘴边喝了一口。康壬也跟着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杯子,笑眯眯地看着孟月生说道:“我今日心情很好,所以恐怕要多喝一些。孟先生不必在意。”说毕,拿起筷子向二人让道,“来,快吃菜!”

这顿饭在康壬的殷勤招待下,倒也吃得十分融洽。饭后同二人分手,孟月生因为微微感到醉意,便打算先回家去躺一会,下午三四点钟才往新安去。

第五十八章

忽一日秦秀荷来访,身边还带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孟月生认出正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位替代秦宛月的孩子。

秦秀荷领着少年,手里还提着几包点心,一见到孟月生,便打躬作揖道:“孟经理,许久不见了!”

孟月生连忙立起身朝他走过去,扶住他的手臂,问道:“秦老板,你怎么来了?”

秦秀荷将那几包点心递给孟月生,然后拉过身后的少年,一把带到孟月生面前,笑眯眯道:“孟经理,这是苏虞裳,过几日便要登台,今后还望孟经理像照顾宛月那般照顾他。”

孟月生闻言,这才明白秦秀荷二人忽然来访的原因,点了一点头,笑着看向苏虞裳,见他也正满脸带笑瞅着自己,一对眸子黑亮有神,右脸颊处泛出一个精致的笑涡,脸上又敷了薄粉,双眉描画地比那女子还要妖娆,身量却要比自己低半头,穿了件崭新的蓝绸长衫。孟月生朝他笑一笑,转脸看向秦秀荷道:“二位请先坐吧。来这么久我都没有请二位入座,实在怠慢了。秦老板莫怪罪。”

秦秀荷答声谢,拉着苏虞裳一同坐下。孟月生亲自给他们倒了杯茶,送到二人面前。苏虞裳微微抬起上半身双手接住茶杯,朝孟月生微微一笑,轻声道声多谢。秦秀荷似是很满意,脸上始终漾着淡淡的笑意。

孟月生在二人对面坐下后,秦秀荷想了想,斟酌着说道:“其实我这次来,另外还有件事希望孟经理肯帮忙。”

孟月生问道:“什么事?秦老板直说就是了。”

秦秀荷道:“希望孟经理能够帮忙向陈老板那里引荐一下。”

孟月生想了一想,笑道:“好。”

秦秀荷见他答应的这样痛快,感激地道谢:“多谢孟经理!”

孟月生摇头道:“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

秦秀荷又聊了片刻,无非是些时局动荡生活艰难的话。送走秦秀荷,孟月生却不由自主地想起秦宛月来。他想这个苏虞裳看着十分精明,模样又好,若是唱功像秦宛月般好,恐怕要比秦宛月当年还要红。只是如今这局面却不容乐观,将来究竟命运如何,实在无从预料。他之所以答应秦秀荷,无非是看在过去的情面上,帮他们师徒一把。

一连数日孟月生忙得忘了此事,加上持续的枪炮声,直吵得人心惶惶,没有着落。虽然军队没有打进租界里来,但是那不长眼睛的炮弹却不管什么条约规矩,自顾自地从天上跌落,据说已有好几处受到袭击。小孩子们尚不解事,兴奋地去捡那碎弹片,犹自当做稀罕之物。

陈骆文的到来让孟月生意外极了。他正在办公室中忙着检查核计账目,忽然听到推门声,抬头一看,见陈骆文脸色阴沉地跨进门来。

孟月生讶然望着他,站起身问道:“陈哥,你怎么来了?”

陈骆文径自走过去坐在沙发上,瞥一眼孟月生,嘴里含糊地应一声。孟月生见状,知道他心情不好,便不再多问,默默给他倒杯茶水送过去。陈骆文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才缓缓道:“这里人似乎又多了。”

孟月生道:“是。”

陈骆文又道:“花销也太大。”

孟月生回道:“以后我会注意些的。”

陈骆文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提醒你没有必要的钱就不要花了。”

孟月生道:“我知道了,陈哥。”

语毕,二人一时寂然。屋里的气氛变得生硬,二人心里都觉得别扭,谁也找不出话题打破这僵硬的空气。

陈骆文一面心里想着二人如今竟生疏至此,一面状若无事地朝屋内打量一圈。

陈骆文搭讪着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一会要去跑马场。”话里的意思又似乎是在说跑马场就在附近,顺路过来看看。

孟月生不知回答什么好,只是“唔”了一声。

陈骆文苦笑着叹口气,立起身来,作出一副将要离开的样子,说道:“你和什么人来往我管不着,可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还是少见面的好。”

孟月生闻言愕然片刻,立刻明白他口中说的不三不四的人大约是指赵珊珊和康壬,心中不禁有些不快。陈骆文倒也不需要他回话,说完便转身朝外走。孟月生沉默着将他送到门外,声音干巴巴的道声再见,便算结束了这令人难堪的短暂的会面。孟月生回到办公室,心里空落落的,想起以往种种,真有种隔世之感。过去恨不得刻在心上揉进骨子里的人,如今却像不相干的人。孟月生心中隐隐作痛,一丝丝,一缕缕,就像用针线在心上刻一个“爱”字。

他重坐回桌前,眼睛虽然望着那账本,却似忽然间一个字也不认得,任眼睛在那一个个字上扫过,大脑却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的响起一连串爆炸声。孟月生心头一惊,不觉抬起头朝窗外望了一望。爆炸声一阵紧似一阵,震得窗户玻璃颤动起来。孟月生忽然感到一阵不安,急忙立起身跑到窗口探头朝外望去,只见北边天空中涌起一片浓烟,伴随着房屋的倒塌声,巨响直震得人耳鼓疼。孟月生认得那方向正是跑马场,猛地想起方才陈骆文提起要去那里的话来,心头一紧,不管不顾地跑着冲出办公室,一路不停歇地狂奔出新安,朝跑马场而去。

到了跑马场前的路口,只见一片狼藉不堪,爆炸声似乎已经停止,只有那建筑物轰然倒塌的声音作响。周边围着零星几个胆子大的人一眼不眨地瞧着,孟月生气喘吁吁地站在对面,望着已残破的跑马场,一时间反应不得。

一大群人从里面推挤着喊叫着朝外逃,脸上均露出惊怖之色。不是失落了手杖眼镜,便是被人扯坏了衣服,但是都浑然不顾,只顾着逃命。这番场景直看得人心惊胆颤。

一忽儿人全逃了出来,却又有失散了家人朋友的,哭着嘶喊着要返去找人,旁边人怕他出事,紧紧拉住不肯放手,一时间便听见四下里凄惨的哭喊声纷乱响起。

孟月生在人群中穿梭着,焦急地寻找陈骆文的身影,无奈他自心慌,他人更比他惊慌,四下里乱作一团,想要找个人却是难上加难。

这时忽然见两个男人抬着一具血肉模糊肢离破碎的尸体从里面走出来。众人见了,就彷如凭空投下一枚炸弹,哭叫声陡然提高了几分。

孟月生看到了,不禁呆立当地,双耳耳鸣一般“嗡”的一声响,继而便似失去听力,只看见他人扭曲着面孔哭喊,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这时巡警也都赶了过来维持秩序,将那想要进去的人统统强制阻住了,不肯放行。孟月生受了方才那场景的刺激,只一心想冲进去确认陈骆文的死活,哪里顾上其它,使出一身力气想冲破巡警的阻挡。巡警费了许多力气拦住他,却见他神色异样,怎样劝说都仿若未闻,只一心要进去找人,嘴里也不知说着什么,却是不成句子,显然是一时迷了心智的样子。巡警见拦也拦不住,劝说也不听,不得已只好在他面上重重掴了几巴掌,只把脸颊打得泛红,这才使他神智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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