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月生依旧没有做声，陈骆文又道：“是不想说，还是不屑跟我说。我看你和那位赵小姐倒是聊得很投机。”

孟月生闻言，一下明白过来，这人都知道，不过在套自己的话罢了。他顿时气道：“我们现在的关系，没必要谈这件事。”

陈骆文也坐起来，盯着他的侧脸，冷笑道：“这房子是我的，我不答应你卖，你就休想卖掉。更何况，若我不愿意，你想谁敢买！”

孟月生一听，心里一阵发急，忍着怒气冷冷道：“卖不掉就不卖。”

陈骆文嚷道：“你倒说得轻巧，你拿什么去还银行的钱！”

孟月生道：“那就不还了。”

陈骆文穿鞋下床，绕过床站在他面前，皱眉盯着他厉声问道：“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我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答应做担保人！我也不敢相信这是你孟月生会做的事！”

孟月生偏过脸，久久不做声。陈骆文强忍住怒气，放轻口气问道：“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会答应做担保人。钱的事我会处理，但是我要你一个解释！”

孟月生猛地看向他，面无表情问道：“你要什么解释，我说我喜欢上了赵珊珊，你信吗？”

陈骆文闻言，脸色剧变，毫无预兆地举起手重重掴了孟月生一巴掌，吼道：“你胡说！告诉我实话！”

孟月生冷笑反问道：“这不就是你想听的话吗？”

陈骆文气得脸色煞白，恶狠狠地瞪着他，许久作声不得。孟月生看他这幅样子，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未免也太不讲理，你可以和别的女人结婚，我就不可以喜欢上其他人。”

陈骆文道：“你不要逼我。你心里很明白，即便我和其他人在一起，可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

孟月生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样直接的话来，不由得一阵晃神。他苦笑道：“这算什么，就凭这个你就要我一辈子孤孤单单，只想着你一个人吗？”

陈骆文心中一阵刺痛，叹气道：“算了，你什么也不要说了，钱我会替你还的，房子不许卖。”说毕，深深地望了孟月生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孟月生被他疲惫无奈的目光刺得心中作痛，不禁脱口而出叫住他道：“等等！”

陈骆文停下脚步，转回身，望着他问道：“还有什么事？”

孟月生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缓缓说道：“赵玉霖是我杀死的。赵玉霖不是失踪，是我亲手杀死了他，把尸体扔进黄浦江。”

陈骆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

孟月生道：“他喝醉酒，半夜偷溜进我房间，我一时失手杀了他。”

陈骆文呆了一呆，又用干涩的声音问道：“什么时候？”

孟月生道：“我被于六爷抓走之前。”

陈骆文仔细回想片刻，记起有一天孟月生的样子十分怪异，而且赵玉霖确实是从那之后就突然消失不见，又因为赵振甫猝然去世，那阵子乱成一团，有谁能想到他早已尸沉江底。

陈骆文皱眉踌躇道：“你是出于愧疚之心，所以才帮他们的忙？你并不像这样的人。”陈骆文说时缓缓摇了一摇头。

孟月生叹口气，淡淡道：“有时候，有些人是会作出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

陈骆文刚想开口说话，忽然门口闪出一个身影，二人皆吓了一跳，一起扭头看去，门外居然站着赵珊珊。

孟月生立即慌了，他不知道赵珊珊来了多久，又听到多少，他一面走过去，一面不自然地招呼道：“赵小姐，你怎么来了？”

陈骆文则没好气地质问她：“你怎么进来的？”

赵珊珊冷哼一声，道：“本来我是有了康壬的消息，所以一大早赶来告诉你。不想大门没关，我就自己进来了，倒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说毕，朝二人冷冷笑了一笑。

孟月生未及答话，陈骆文就带怒道：“你什么意思？”

赵珊珊狠狠瞪着孟月生咬牙切齿道：“原来大哥早已死了，而且是你杀死的！你倒是装得清清白白的，把我们都骗了！”

孟月生无措地望一眼陈骆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陈骆文则是旁观者清，他隐隐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康壬失踪这许久，赵珊珊又怎会突然有了康壬的消息。他移动脚步，挡在孟月生身前，直直盯着赵珊珊问道：“赵小姐，既然你有了康壬的下落，不妨说出来，我可以帮你一块去找他。至于你大哥的事情，我们不妨慢慢解决。毕竟人死不能复生，眼下还是赶快找到赵小姐的未婚夫一事更要紧。”

孟月生听到陈骆文的话，稍稍定下心来，冷静下来之后，也开始产生了一丝怀疑。

赵珊珊见状，脸上露出慌乱之色，却仍是强作镇定道：“康壬我自己会去找，不用劳烦陈老板。至于大哥被杀一事，还请陈老板和孟先生尽快给我一个交代！”说毕，匆匆转身便要离开。

陈骆文急忙大步追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身子扳过来顶在墙上，瞪着她一字一句道：“赵小姐莫着急走，我们话还没谈完呢。”

赵珊珊立时白了一张脸，奋力挣扎要摆脱陈骆文的束缚，无奈她力气太小，根本推不开陈骆文紧紧抓着自己肩膀的手，不禁急出眼泪来，哭着哀求道：“陈老板，请你快放开手，你把我弄疼了！”

孟月生拉开陈骆文的手，一面道：“阿文哥，你先放手，这样子怎么谈话。”

陈骆文这才松开手，可是他却紧紧盯着赵珊珊，不容许她再逃走。“赵小姐，请到客厅，我还有话要问你。”说毕，率先走下楼梯。

赵珊珊不安地看一眼孟月生，孟月生朝她点一点头，陪着她一块来到客厅。

陈骆文站在屋子里，看到二人进来，面无表情道：“赵小姐请坐吧。”

赵珊珊却道：“不了，陈老板有什么话请快点说完，我还有事要办。”

陈骆文冷笑道：“我想赵小姐还没有明白眼下的情形。你还是坐下吧，我们慢慢谈。”

赵珊珊心头袭上一阵恐慌，但是她却摄于陈骆文的气势，不得不缓缓坐下，哆嗦着嘴唇小声道：“陈老板想问什么？”

第六十四章

陈骆文盯着她，不紧不慢说道：“我想知道的事情，赵小姐心中应该很明白吧。你为何要接近月生，你和康壬究竟是什么关系，康壬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赵珊珊此时不似之前那样紧张，反而冷静下来。她等陈骆文话音一落，就不满道：“陈老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和康壬故意接近孟先生，骗他做保人吗？”

陈骆文道：“确实有此怀疑。如果赵小姐是我，恐怕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吧。”孟月生则皱起眉头看着二人，一时无从插话。

赵珊珊低下头，抬手将散落的鬓发轻轻压到耳后，想了一想，才轻声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曾怀疑过，只是比起认为壬哥接近我是为了利用我，我更情愿相信他是逼不得已才做出这样的事情。”

陈骆文不禁哼笑一声，心里却想这个女人实在厉害，若自己没有误会她，那她的心思可真够缜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康壬，也许此事才可一清二白。

“我记得方才赵小姐来时说有了康壬的消息，既然如此，不如赵小姐把康壬的下落告诉我，等我把人找到，让赵小姐当面问问他，究竟是利用你，还是逼不得已。”

赵珊珊闻言，咬住下唇，拧眉似是思索，过去许久，才道：“说是有了康壬的下落，其实也只是一位朋友说前几日在陈园见到一个男子，样子很像是壬哥，但是她也不确定。”

陈骆文听后，则认为她多半是在撒谎。孟月生也有些疑心，朝陈骆文看去，见他缓缓点一点头，微微笑道：“只要人还在上海，我就有办法找到他。不过在那之前，只好委屈赵小姐几日了。这几日就请赵小姐住在我安排的旅馆，以防赵小姐出意外，我会派人保护你。”

赵珊珊干脆地点头答应：“好，多谢陈老板。”

她这态度大出二人预料。二人默默对视一眼，陈骆文朝他点个头，然后打电话叫来两名男子，吩咐他们照顾好赵珊珊，又额外秘密嘱咐几句，便打发他们走了。等人一走，他就对孟月生说道：“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就不要过问了。等有了结果，我自会通知你。”说毕，转身要走，又忽然站住，说道，“房子不许卖。”

孟月生点头道：“我明白。”

陈骆文离开后，一面命人去找康壬，一面去见梁天佑，请他出面和银行方面调解。虽然他认为陈园的消息多半是赵珊珊临时杜撰出来的，但是试一试也未为不可，便另外派了两个人去陈园附近寻找。

过了三四日，有人回报说找到疑似是康壬的男人。陈骆文吩咐他们盯梢几日，待确定对方确实是康壬后，立即带回来。

经过这一串变故，孟月生不禁也对赵珊珊起了疑心，回想二人相识后发生的事情，若说赵珊珊是被康壬利用，也似有道理，若说赵珊珊一开始便知道康壬的计划，和康壬是同伙，也可说通。只是，若康赵二人是同伙，赵珊珊为何不和康壬一起离开上海，而要单独留下来，难道她就不怕孟月生会因为他们已经订婚的关系，而让她来偿还贷款。孟月生想来想去，始终想不明白。他依旧照常去公司办公，虽然有几次产生强烈的去看望赵珊珊，当面质问她的欲望，但最终都忍下来。他想等陈骆文调查清楚之后，再去见赵珊珊也不迟，然而对于真相的好奇却因此越来越强烈。

陈骆文派去的人终于将康壬带了回来。陈骆文吩咐将人带到一处荒废的宅子里，他原本在大上海，听说人已送到，便立即坐上汽车赶了过去。路上却想此事颇令人费解，得好好审问审问康壬才是。

陈骆文曾经调查过康壬，记忆中康壬是个斯文漂亮的青年，用祖上留下的一点遗产做了小买卖，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总算经营有道，年纪轻轻小有所成。不想今日所见到的却是个一身流氓气息，打扮花哨的男人。眼前这个男人卸下一切伪装，露出本来面目，显得十分令人憎恶。

陈骆文原本便对这个男人没有一丝好感，如今更是觉得可恨。他板着面孔，冷冰冰质问道：“你和赵珊珊究竟是什么关系？”

也许是因为身处一间破旧废弃的房间中，康壬明显露出紧张的神色，像只受伤的松鼠一样，锁着肩膀坐在椅子上，镜片后面两只细长的眸子露出浓浓的不安。他听了陈骆文的话，却不回答，反而怯怯问道：“你是谁？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和珊珊是什么关系？”

陈骆文发现他说完后不自觉地露出警惕的神色，心想这男人大概是把自己归为情敌了吧，不觉冷笑一声。他走到一旁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然后吩咐站在屋里的两名手下出去，等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康壬二人之后，才慢吞吞说道：“我和赵珊珊的关系说来十分复杂，与你没有一丝关系，不提也罢。只是我很好奇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康壬不服道：“我和珊珊的事情，也和你没有一丝一毫关系。”

陈骆文暗暗感到可笑。他发现康壬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不禁好奇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康壬喃喃道：“我总觉得你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

陈骆文笑道：“陈骆文，听着熟悉吗？”陈骆文目光熠熠，盯着康壬，等他回答。

“啊！”康壬轻声惊叫一声。他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在何处见过了。他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个男人的相片，也曾远远地望见过。认出陈骆文的瞬间，康壬的脸色变得惨白。

陈骆文似乎对康壬的反应很满意，不易察觉地笑了一笑。他道：“怎么，想起来了？”

康壬搁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由于过于用力，指节处渐渐泛白。他咽下一口口水，盯着陈骆文紧张地问道：“陈老板，您找我有什么事？”

陈骆文放下左腿，抬起右腿架在左腿上，望着康壬微微笑道：“其实只是有个小忙，想请康兄你帮忙。”他顿了一顿，接着道，“康兄和赵珊珊是什么关系？设计陷害孟月生，是你的主意，还是赵珊珊的主意？”

康壬闻言，脸色又白了几分。他惊恐地望着陈骆文，似乎是希望在陈骆文脸上看出这人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陈骆文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这副态度大大地刺激了康壬，给予康壬心理上极大的打击。陈骆文甚至能看出低下头的康壬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动摇。这个男人，不像领导者，这般怯懦愚笨。陈骆文被自己瞬间产生的一个想法吓了一跳；难道这件事的策划者竟是赵珊珊。

过去许久，大约有数分钟之久，康壬才缓缓抬起头，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是珊珊提议要做这件事的。她原本是给我的一位朋友的孩子教书，因为我经常去朋友家中做客，渐渐也就和她熟悉了。后来我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有一天她说她遇到了她家的仇人，希望我能帮她报仇。”康壬讲到这里，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小心翼翼地瞥一眼陈骆文，见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心中一紧，斟酌着继续讲道，“后来发生的事情，陈老板也就都知道了。”

陈骆文听完他的话，心中的疑窦终于解开，只是他仍有一事不明白，便问道：“你们的目的不是那十万块钱，所以骗到钱后，你假装逃走，而她留下。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康壬这次反而许久也不答话，只是垂下脑袋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陈骆文心中愈发感到不安，他终于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康壬身前，粗鲁的提起他的身子，狠狠盯着他厉声质问道：“快说！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康壬被他这样一吓，立时浑身哆嗦起来，却仍是倔强地抿着嘴唇，不肯回答。陈骆文见状，忽然挥出一拳，结结实实打在康壬脸颊上，力道之大直带得康壬的身子朝一旁跌去，跌在椅子上，然后连人带椅一同翻倒在地，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守在门外的人紧张地冲进屋来，看清屋里的情形，又作势要朝康壬冲去。陈骆文抬手拦下他们，俯视着康壬冷冷道：“快回答我！”

康壬抬头看到陈骆文身旁那两个大汉恶狠狠的面孔，吓得身子一软，连站起的力气也没有，趴在地上小声道：“她说……要让孟月生身败名裂……”

第六十五章

陈骆文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赵珊珊居然如此狠毒，追问道：“她想做什么？”

康壬眼见已是走投无路，咬了咬牙，狠下心道：“她原本想等到孟月生为还钱焦头烂额，再趁二人单独相处时，制造被侵犯为自保而失手杀掉孟月生的假象。”

陈骆文听后，也顾不得去分辨康壬所说是否属实，吩咐手下好好看着，便心急火燎地离开了。此时时间尚早，他先赶到新安，结果发现孟月生已经离开，便立即往家中打电话，却久久无人接听，陈骆文感到不安起来。他一面暗暗祷告孟月生不要去见赵珊珊，一面急急往赵珊珊住的旅馆打电话，等了片刻，电话终于接通，陈骆文稍稍松了口气。他问道：“赵小姐在吗？”

对方回道：“陈哥，赵小姐和孟经理刚刚一块出去散步了。”

“什么！”陈骆文闻言，呼吸一窒，慌忙追问道，“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不，有人跟着，我留在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