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啊,那客户挺难伺候的。”
……
夜深人静,小区里的灯只留了一盏。
他俩现在租的这个房子在15楼,视野极佳。一到晚上,万家灯火,被霓虹灯装点得璀璨繁华的马路像条水势浩荡的大河,都市人的忧虑、烦躁、担忧都落进这条河里,流向不夜的市中心。
最后剩下的,便是对家的温情与眷恋。
谈亦仁放下发烫的手机,眉头舒展,笑着睡着了。
(十)
谈亦仁做晚饭的时候发现家里没盐了。
邹詹离开家前还特地跟他说:“要是没盐了,你也别去买。有段时间打折,我多买了一包。你在……里找找。”
盐在哪里呢?
他踮起脚在橱柜里翻找,一个不小心还把其他东西给带了出来,零零碎碎撒了一地。
谈亦仁搬来一把椅子,把地上的东西一点点捡起来放在灶台旁,站在椅子上弯了好几次腰,才把东西收拾好。他有些疲倦地看着已经开始工作的电饭煲,最终决定给邹詹打个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回应。就在谈亦仁准备挂掉电话出门买盐时,一个慵懒的女声响起:“喂?”
谈亦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眉头一皱,“你是……?”
“啊,我啊,你要问这个手机的主人了。他正在洗澡。”
谈亦仁:“……”
谈亦仁大概明白了几分,想挂电话,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没气度。于是两人就这么尴尬地沉默了。
“你他妈在干什么?!”电话那头传来邹詹的怒吼,“你谁啊你?王老板让你来的?你怎么进来的?”
女人显然是很尴尬,电话也不管了,急忙辩解道:“我只是想……”
“想干嘛?”谈亦仁一听,乐了,仿佛看到邹詹眯起眼睛准备发火的样子,“滚!谁让你接我电话的?还不走?信不信我报警?”
“我……”
“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谁给你他妈权利让你接我电话的?告诉那个姓王的让他别再耍这些招儿!滚!”
邹詹把门给摔上,发出一声巨响,把那个被吓懵的女人又震了一下。
他坐在椅子上,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突然瞄到那个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不生气了?”谈亦仁问。
邹詹呼了口气,故意问:“你不应该吃个醋什么的?”
“哦。”谈亦仁清了清嗓子,“你个死鬼~又在外面鬼混啊~孩子的奶粉钱还没赚到你就出去风流了~离婚~!”
邹詹:“……”
“……说正经的,盐你放哪儿了?”
“你去餐桌旁边柜子的第三层里找找,”邹詹眯了眯眼,“你还没吃饭?”
谈亦仁心想卧槽,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嘴上说:“呵呵。”
“呵呵。”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插曲罢了。
第二天王老板亲自把邹詹接到一个大酒楼里。
原本双方就没谈妥,王老板总想在这次的合作案里多捞几笔,本想着靠美人计把那尊冷面神给攻下,谁知道人家根本不吃这套。
两个人吃饭,要了一个能坐十几人的大房间。王老板擦了擦汗,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邹詹:“这些菜是凭着我自己的口味点的,不知道合不合小邹你的胃口。”
尽管“小邹”这称呼是叫着的,但王老板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知道这个“小邹”不容小觑,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魄力。
“有劳王老板费心了。”邹詹最烦拐弯抹角地打哈哈,把话题扯了回去,“不知道贵公司还打不打算与极想合作?我认为这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的,没有任何一条会偏向某一方。不知道王老板怎么看?”
王老板喝了口茶,“我觉得吧,关于利润分配的问题,好像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很公平。”
“这一次的合作我方可是下足了心血,从人才到资金问题没有一点是有缺漏的,不知道王老板还有什么不满?您已经揪着这个问题好几天了,合同也修改了挺多次的。作为极想的总经理,我认为这已经是我们能作出的最大让步了。要是王老板不肯接受,我们也很遗憾。”说罢,邹詹作势要走。
“哎哎,别急嘛年轻人……”
邹詹从酒楼走出来,谢绝了王老板送他回酒店的好意,怀里揣着签好的合同,独自一人走在陌生的街头。
既然案子谈完了,就可以回家了。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114,女声有礼貌地告诉他最快的航班是凌晨两点四十分的一班,五点半就能到达。于是邹詹心情很好地订了张票,回到酒店把闹钟定在晚上十一点,被子一盖开始睡觉。
等邹詹坐上飞机、开始系安全带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把这事儿没告诉谈亦仁。
谈亦仁是被热醒的,全身黏乎乎的。他刚准备起身去洗个澡,却发现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
“哎!你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邹詹刚睡着没多久,就被震惊的谈亦仁给戳醒了。他半睁开眼,看见谈亦仁正窝在自己怀里,凑过去给了他一个吻。
“早上好。”
(十一)
螳螂生、鵙始鸣、反舌无声。六月来了。
谈亦仁翻箱倒柜地整理两人的衣服,把所有的冬装都塞进了衣柜深处。
邹詹踢踢他的屁股,手里夹着根烟,“留一两件在外面吧,还可以防着六月飞雪。”
“去你的。”
其实两个大老爷们儿,加起来的衣服可能还没有一个女人的多。没一个小时谈亦仁就收拾完了,剩下几件分不清是谁的都扔在床上,于是两人的衣服就更少了。
分不清的衣服两人一般都不敢穿。谈亦仁还记得有一次不小心把邹詹的一件外套给穿了,结果到了办公室同事神秘兮兮地告诉他邹经理也有一件。
谈亦仁当时就傻了,谁能想到这同事记忆力这么好……
邹詹发愁地看了眼床上的衣服,说:“找个机会捐了吧。明天得出去买几件补上。”
“又浪费了……以后得贴个标签才行。”
谈亦仁特别热衷于给邹詹选衣服,理由是要给邹詹搭配出一个“多彩人生”。
他拿起一件短袖在邹詹身上比了比:“这个怎么样?”
邹詹无语地看了看上面坐着飞船的巴斯光年,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谈亦仁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把衣服放回原处。
“那这个呢?”
“……”
“这个!”
“……”
“这个和你那条裤子很配啊!”
“……”
谈亦仁看邹詹一直一副嫌弃的表情,索性不管了:“得得得你自己挑吧!不挑就早点回家!”说完跑到门口杵着不动了。
邹詹面部抽搐,随手拿了件衬衫,又帮谈亦仁挑了两件。
再次路过那件“巴斯光年”的时候,邹詹想了想,还是取了下来。
谈亦仁看着窗外不断变幻的景色发呆,下意识地叫了声:“阿詹……”
“嗯?”邹詹打了个方向盘。
他似乎一下子心情变得很好,嘴角向上弯:“没什么。”
回家以后谈亦仁拿着把剪刀给新衣服剪商标,发现邹詹还是把“巴斯光年”买了下来,还买了两件!
他拿着一件跑到书房,在邹詹旁边站定,瞪大眼睛,嘴角向下撇。
邹詹看着他那个做了十几年的表情,手还放在键盘上,道:“穿个情侣装咯。”
听了这话,谈亦仁笑开了,扑上去亲了邹詹一口。
邹詹捏着他的腰,似乎想有下一步动作,结果被人用衣服蒙住了头。
就在这时,谈亦仁的手机响了。
苏霖说:“师兄,有空出来吃个饭不?”
谈亦仁用手抵着邹詹的额头,笑嘻嘻地说:“可以啊,来我们家吧,做饭给你们吃。”
苏霖到的时候手上拎着个小塑料袋。谈亦仁见了说:“要来就来带什么礼物嘛!”还嬉皮笑脸地故意伸手去拿。
江胜天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道:“里面装的是药。”
“被谁打了?师兄给你们出头!”
苏霖瞥了他一眼,“被他爸打的。”随后拆开一盒云南白药喷雾,对江胜天说,“可能有点疼,你忍忍。”
江胜天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一下,又被苏霖给拽了回来:“差点儿喷你眼睛里……”
谈亦仁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他,夸张地叹了口气道:“年轻真好啊……”
邹詹把菜摆上桌,开饭了。
谈亦仁老早就闻到饭菜香,叼着个筷子尖问:“你们在家都谁做饭啊?”
“有时候是他做,他做。”苏霖戳戳江胜天,笑道:“难吃。”
邹詹给谈亦仁盛了碗汤,对两人说:“你们要饭还是要汤?”
江胜天拿着两人的碗站起来说:“我们自己盛就好了。”
苏霖道:“师兄,你们出柜没?”
(十二)
谈亦仁大大咧咧道:“嗯?还没有哦。”随后想到江胜天额头上被他爸打出来的伤,问:“天天,你爸除了打你还说了啥?”
天天……
邹詹打了他一下:“别乱叫。”
江胜天无语地说:“也没说啥,就是骂了几句。”
“师兄,你们到时候出柜呢,千万别来硬的,你看,丝丝都被赶出来了。”
丝丝……
谈亦仁说:“再等一段时间吧,最近公司挺忙的。”
“我们打算过完年再说。”邹詹夹了口娃娃菜,朝两人道,“那你们现在住哪儿?”
“住我家啊。反正我父母早就离婚了,奶奶前两年也走了,留个大房子给我,不就住呗。”苏霖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
谈亦仁道:“就你们俩人啊?不错啊,哪天我们去玩玩。”
苏霖看了江胜天一眼,说:“还有只泰迪,叫喵喵。”
邹詹:“……”
谈亦仁:“……”
“嗯!”苏霖又想起家里的金鱼,“还有只金鱼!”
江胜天补充道:“金鱼叫汪汪。”
邹詹:“……”
“是哦……阿詹,我们也养个什么动物吧。”
“你想养什么?老虎?还是大象?”
谈亦仁沉思一阵,中气十足道:“我想养丹顶鹤!”
邹詹:“哦。”
苏霖笑眯眯地说:“好像动物园里有,师兄你要不要去抱一只回来?我掩护你。”
谈亦仁眼睛提溜一转,作势要去打他。
“说起来,”苏霖咽下一口饭,“最近丝丝他们几个在给他们公司想名字,师兄帮着想想呗。”
谈亦仁菜还没嚼完:“极想二号。”
邹詹道:“直接叫‘江苏’不就得了,你媳妇还特地为了你来我们这儿当间谍呢。”
“……师兄,我们几个人里面没有江苏的,我们也不在江苏,你说叫这名字……多奇怪啊。”
他们所在的城市在夏天要到七点才天黑。邹詹问三人要不要开灯,谈亦仁扯着嗓子吼着要省电。
现在正是傍晚时分,碧蓝的天光打下来,与橙色交织在一起,在天空深处紧紧缠绕,又炸裂开来,星星点点温柔地盖在人们视线所及之处,仿佛伸手就可以将其托起。
谈亦仁挤进厨房和邹詹一起洗碗,苏霖就拉着江胜天跑到阳台上去看天上的云。
厨房里有个小窗户,能看到的不过是亿万里天空堆叠起来的一小块罢了。一朵云飘过去,就再也看不到第二次了。
当初租房时,谈亦仁便是冲着这一点,当场与房东谈妥了价钱。
谈亦仁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个碗,手和碗里都是泡沫,他幸福地眯起眼,感叹道:“真凉快呀——”接着转过头去亲了邹詹一口。
邹詹用鼻子蹭蹭他,“最近可能真的得挺忙的了,公司打算做个大游戏,调了一大帮人,我们俩都在组里。”
谈亦仁有点惊讶,问:“什么类型的?”连邹詹都被指名了,可见公司对这个游戏的重视程度。
“还没定好。不过上头也没说死,估计试着做一段时间,要是效果好就继续开发,效果不好就当积累经验了。”他回头看了看阳台,说,“哎,你可以顺便带带他。”
(十三)
谈亦仁合上厚厚的一本企划案,长吁了口气。两个月前公司决定试着开发一个大型3D游戏,开了无数次大会小会,才把整个开发组的名单定了下来。
他刚拿到企划案时,随手翻了翻,发现个个都是公司里的精英。邹詹作为整个游戏的总负责人,名字排在首位。
但最令他震惊的是,公司让他做这个游戏的总策划!
他也不是没有做过策划,但是一直都只负责一些小型游戏的开发。这次公司的安排,让他有点受宠若惊了。
游戏的主题是星战,主角是一名年幼失怙失恃、独自将弟弟妹妹拉扯长大的穷小子。谈亦仁觉得可以给玩家提供三种不同的视角:“主人公视角”、“同伴视角”以及“上帝视角”。三种视角所看到的剧情在整体上是一致的,但细节上会有许多不同点。
既然有三个不同的视角可供玩家选择,也就是说他们的工作量将是一个普通游戏的三倍。
但上面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听了二人的想法后,老总想了很久,迟迟不肯放话,只让他们先做着。
已进入夏季,办公室里的空调早就开到了20°C甚至更低。
他俩已经连着加了一个星期的班,每天不到十点半几乎不会离开公司。只是邹詹会在其他人都走光以后,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坐到谈亦仁身边。
谈亦仁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发现已经十点半了,伸了一个懒腰,听到了自己关节发出的嘎吱声。最近两人在讨论主角的性格以及剧情的走向。
“阿詹,出去休息一会儿吧。”
“不了,回家吧,剩下的明天再做,”邹詹将自己的电脑合上,又帮谈亦仁收拾了桌面,“反正都决定要做了,也不急这一时。”
两人走出公司的大楼,混杂着热浪的晚风扑面而来。
谈亦仁也就随意地抬头看了看,一下子被晴朗的夜空吸引住了。
繁星璀璨,跋涉了不知多少光年的光芒都在此刻被天幕所承接住。
“阿詹!!!!”
邹詹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二人对视一眼。
“!!!”
大唐盛世,哥舒翰中年挂帅出征,戎马半生,最后却骨气尽失,弃节活了一年,死于安庆绪手下。
谈亦仁道:“我大概有想法了……主角是叫艾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