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火焰就如同潮水一样褪去，而被毁坏大半的黄金阶梯上，飞快地长出了金色的荆棘。荆棘的生长速度极为惊人，也许再过几秒，它们就会爬满整个金阶。但我注意的，却不是这个。

那些荆棘是从教士的胸口长出来的。而不知什么时候，银发教士的胸口，多了一把雕工精美的白金色刀柄。而教士僵硬的身体，则被莱特抱在了怀中。

“神指引光明，而光明征服黑暗。”

【看吧，一份大礼。】

“无论他是任何种族，性别，出身，地位——”

【哈，惊喜得尖叫吧。】

“他都会臣服于光明之下。

我飞快的闭上了眼睛，但眼球还是火辣辣得疼了起来。那突如其来的白光实在是太过刺眼了，即便只是一秒不到，我感觉它也成功的伤到了我的视网膜。胸前涌来得阵阵热浪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让我有了一种身在地狱的错觉。当然，我认为莱特并不是不可能把我们全塞进地狱——如果这里有地狱的话。

不祥的预感比强烈得让我几欲作呕，但当我尝试着打开眼皮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珠又痛得厉害了一些。为此，我情不自禁的收紧了抓着萧霖龙鳞的手，而这个时候，却有一个陌生的声音牢牢攥去了我的注意力。

【任务已接受。】

谁？

实际上，进入我耳朵的心声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声音。但它的音色和主人基本保持一致，而现在的这个声音，异常的熟悉。我认识这个人，而且听过他的心声，不是在这个世界，而是在——

答案呼之欲出，而我已经无法继续忍耐了。当我强行睁开双眼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有液体源源不断地从我的眼眶里涌了出来。当它们滑到我腮边的时候，我伸出舌头舔了舔。

是血，但那不重要。事实上，和我现在看到的东西相比，没有什么算得上重要了。

在我面前十来米的地方，漂浮着一个长着三对翅膀的男人。他长而卷的金发，带着翅膀的造型以及那一身华美至极的长袍，都让我觉得熟悉。但最让我熟悉的，却是他的脸。

“翊灵……”这两个字就像是我从喉管里呕出的内脏一样鲜血淋漓：“为什么是你？”

我已经分不出此时我心中流动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喜悦？激动？憎恶？亦或是……恐惧？

自上一个世界结束以后，萧霖一直不愿意给我解释所谓的决斗空间。他并不知道全部，却绝对比我知道更多。但他一个字也不提，甚至就好像K5437当时所报出的权限不足他压根没在乎过一样。

但最后他还是告诉了我，告诉我，翊灵已经死了。

他死了，所以我们得到了他的任务进度，完成了压根没能跑完的任务主线，回到了世界的缝隙。

我无法描述我知道这消息时的心情，我甚至……我甚至无法回想。翊灵对于我来说，绝对也是个特别的存在。无论他后来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始终都不会忘记，最初我们仅仅只是作为“招财”和“翊灵”相识。

所以我认同修因的观点——中枢只是一台拙劣的机器，它改变不了世界，也拯救不了任何人。

第二十八回

“那是神啊！”

强光逐渐散去，而光明神造型的翊灵也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之内。不知道是谁开了这个头，地面的人群又一次剧烈的骚动了起来，甚至有一部分人已经跪了下去，冲着天空的人影仰起了他们写满了虔诚的脸。

至于是不是真的虔诚，那就得另说了。不过，我现在关心的也不是这个。单翊灵一个人，就抓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翊灵离我并不远，而在我全神贯注的情况下，我甚至能看清他被自身光效镀上金边的睫毛。它们半垂着，遮去了翊灵的眼神。

他对于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味的浮在原地，轻抚着他的光剑。他所表现的，就和我所描写的那个伪神一模一样。强大，冷漠，高傲，空虚。在某一个瞬间，我的心里甚至用处了这样的念头——

我也许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每当我回想往昔种种的时候，这样的念头都不免回荡在我的脑中。当我比较《星际风云》中的他和《弑仙传奇》中的他的时候，我甚至会觉得他们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但事实却是，他们的确是同一个人。他被改变了，因为各种各样的世界，各种各样的原因。

人总是会变的，我从没否认过这一点。但他的变化过程，更像是一种自我消亡的过程。他让我想到被扔进榨汁机的水果，他被挤压，被切割，最终被碾成了碎末。可水果被碾碎之后，尚且可以留下果汁，一个人被彻底碾碎之后，往往是什么也不会留下。

这是不对的，他不应遭受这个。不仅是他，还有萧霖，甚至是莱特。他们都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我在做写手的时候，也曾经看过类似的小说。但当这样的遭遇降临到我的头上之后，我才真正感受到，这绝对算不上什么美好的经历。在修因告诉我我有机会回到最初的时候，我简直兴奋得要哭出来。然而我渴望，我却不能这么做。

如果我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那萧霖该怎么办？说真的，这时候我都想要感激起修因，因为他给了我一个方向，一种可能。我相信我能够毁掉所谓的中枢，但在这之前，我得搞定莱特。

我们本来可以不是敌人的，但眼下看来，我们似乎永远不会再有一个开诚公布的机会。

翊灵自带了一个相当华丽且夸张的光效，我不知道他感受如何，但我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热得汗流浃背。我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但我们的时间绝对称不上多。这该死的任务，这该死的限制。以及，这该死的，听不进别人想法的莱特！

想到任务，我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芬妮。此时的她还沉浸在震惊当中，对我的注视毫无察觉。我看着这个面容憔悴的姑娘，只觉得心中的焦虑简直要愈演愈烈。

如果把她直接扔——

那个念头甚至没能完整的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就被我强行驱逐了出去。但我还是被吓到了，为什么我会这么想。我曾和萧霖因为这样的事情争吵，但现在……现在我居然会这么想。我不能这么做，我怎么能？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

或许现在真的不是绝望的时候，但现实给不了我那么多的考虑时间。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的功夫里，翊灵已经高举光剑劈了过来。

萧霖甩头躲开了他的正面攻击，同时冲着金光闪闪的神祗喷出了一口龙炎。然而翊灵只是轻描淡写的举起了空着的那只手，就成功把龙炎隔在了一层薄薄的结界之外。至于他挥偏的那一剑，虽然离开了萧霖的咽喉，却插进了巨龙宽厚的肩膀里。龙形态的体积实在太大了，要想完全避开伤害几乎是不可能的。

被光剑开了个个窟窿之后，萧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虽然几乎是立刻他就恢复了平静，但这一下无疑让我的心被高高的提了起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问好在脑子里堆积成山，但我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答案。如果我们不和翊灵正面冲突，我们就完不成任务。但如果真的要强行完成任务，我们说不定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就死在了单挑boss的无知行为上。这两个选项比较起来，我只能说我不知道哪个会更糟。或者说，全军覆没和萧霖被抹杀比起来，我真的……做不出选择。

把公主交到皇帝的手里，把公主交——！

那个念头就像是一道闪电一样，把我的疑虑劈成了焦炭。我当即松开了紧抓着萧霖的鳞片不放的手，飞快地朝着他的头跑了过去。

如果我想跟他说点悄悄话，我得先找到耳朵才行。

在我奔跑的途中，翊灵和萧霖的对战并没有丝毫停止。萧霖愤怒的嘶吼着，碧绿的眼睛泛起了血色，龙炎的温度和浓度也节节攀升。但对于在实力上甚至远超真神的翊灵来说，此时的萧霖只不过是一盘小菜。现在还支持萧霖不显败色的，是来自于修因的那份礼物。

现在想来，修因没准早就预料到了这个。但比起抱怨他的动机，我更愿意感激他的慷慨。毕竟自然女神的神格所赋予的，是治愈和再生。

当我踩在萧霖脑袋上的时候，翊灵正被萧霖一尾巴抽到了一边。虽然普通的物理攻击对于这位最终boss的躯壳压根造成不了太多伤害，但足够为我赢取一点时间。我当即俯下身，紧贴着萧霖的额头大喊了出了第三个选择。

“我们得去找真正的王！”

“抓紧我！”萧霖领悟的速度快得惊人。当他像我眨眼示意的时候，他身后的翅膀已然掀起了一大片的风沙。他挥动着那对巨大的骨翼，带着我们腾空而起。

和巨龙表现出来的庞大不同，他们在飞行的时候保持着绝对的轻盈。超高速的移动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难事，但对于此时伏在他背上的普通人类们来说，可能就相当痛苦了。我勉强顶堪比中级的风系魔法的凶猛大风，极力向龙背上望去。却发现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克里斯蒂娜已经变回了龙的形态。她的爪子牢牢地钳住了萧霖的背，而其他的人则被她护在了身下。

哦，她真是可爱透了！我简直想要大笑起来，但我也丝毫不怀疑我，如果我真的这么干的话，那我极其可能在下一秒就从萧霖的头上摔下去。

【你觉不觉得这一幕似成相识？】

萧霖默默的用他的心声和我对其话来。龙形态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但也富有感染力得多。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便想起了一周目时的情景。那时候，萧霖带着我飞离即将崩溃的世界。我被他抓在爪子里，吓得跟鹌鹑一样。那时候，我可没想到等着我的，会是这样的展开。这还真——

毫无征兆的，萧霖变回了人类的形态。而我难得的感慨则被瞬间袭来的失重感打成了碎片。紧随其后的，则是漫无止境般的下坠。我不自觉闭上了眼，但随即又飞快的睁开了。

我望向了同样在下坠的白色巨龙——虽然她的体型现在看来还真算不上大。克里斯蒂娜的眼神里透着焦急，她看着我们，然后奋力得飞了过来。在她的爪子里，我看到了满脸惶恐的姑娘们。此时她们正放声尖叫，虽然真正的声音已经被绞成碎片扔进了风里。

但在克里斯蒂娜碰到我之前，萧霖抓住了我。现在我们周围的天色已经变成了深深的紫红。而萧霖的手里，则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卷轴。

他抓着我的手扯开了那个卷轴，然后奋力地把它跑了出去。卷轴只上升了一点点就也跟着我们开始下坠，但在它下坠的时候，从它里头涌出的白色光芒已经把我们裹了个严严实实。

空气里传来了砰的一声。

“啊！！！！”

我发誓，我这辈子绝对没叫的这么凄惨过。我的耳膜都已经嗡嗡作响了，可我的喉咙却停不下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如果你的肚子上压了一头巨龙的话，你的感受一定不会比我更好。

但让我觉得安慰的是，至少我的背后，是坚实的地面，而萧霖……

“我擦为什么你也压在我身上啊！？”

“我一向都压在你身上。”萧霖暧昧的笑了起来，随即伸手摸了摸我的嘴唇。然后，该死！他在亲那两根手指吗？？

“呃……这是哪里？”爱娜一边心有余悸地环顾着四周，一边哑着嗓子问道。此时，克里斯蒂娜在她的身边大口地喘着粗气，此刻她虽然是龙形态，而且她还压在我身上，但我从没觉得这姑娘这么可爱过。

薇儿和芬妮在一起。薇儿的的长发在刚刚的下坠中被吹得一塌糊涂，但这不影响她的心情。此刻她正温柔地亲吻着克里斯蒂娜的鳞片，就好像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嗯，那肯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想要亲吻萧霖的冲动。而为了克制自己，我飞快的视线移到了表情茫然的芬妮身上，但很快它便自己又粘回了萧霖的脸上。它近乎缠绵地描绘着萧霖那张让我心跳加速的脸，忠实地在我脑中在现出了他此时的笑容。

萧霖微笑着，把手里的卷轴残骸扔到了一边。

“听着，芬妮。”他一边说，一边抓住了我的手。在他碰到我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抖得像片树叶。当然，我保证我并不是害怕那个，我只是……我是说，那太刺激了我有点承受不住。

“我们现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帮你找到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

芬妮的表情异常茫然，她张了张嘴，但很快又合上了。此时她就像是个失语症患者，忘记了到底该怎么说话。不过萧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在绝大多数时候，我怀疑他才是我们之中会读心的那个人。

“你真正的父亲，也是帝国真正的皇帝。”

第二十九回

“但他说不定已经死了。”芬妮过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此时她脸上写满了加大加粗的“艰难”二字，一副只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吞进肚子的模样。

你看，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爱给自己找点不痛快。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拼命地在脑子里搜刮一个合适的词来搪塞过去。实在不行，就只能暴力解决了。可正当我毙掉第一个愚蠢的主意时，萧霖率先开了口。

“是神明在指引我们。”萧霖一脸正色的说道。而他这句话，赢来的则是芬妮的一声冷笑。

“所谓的神明我刚刚才见过，我可不觉得他有一丝想要庇佑我们的念头。”

“你又从不信仰他。”

“我不信仰任何一个这样的家伙，无论何时。就算是最黑暗的时候，我也不会把自己的命运放到别人的手里。所以……”公主殿下高傲地仰起了脑袋，气势汹汹的说道：“我们该往哪里走？”

直到这时候，我才终于有了精力来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怎么说呢……就只是地道罢了。超·普通的地道一条，没有工艺惊人的装饰品和砌墙手法，甚至没有装魔晶灯而是点着普通的蜡烛。不过好在数量足够，所以照明倒是也没问题。总的来说还不算太糟，就是略微有点潮湿。

“这是哪里？”

直到克里斯蒂娜开口发言，我才察觉到她变了回来。看着她身上的那一条雪白的长裙，我的心里倍感欣慰。还好这个世界的龙族变身之后不会爆衫，不然我们就得先处理一点别的麻烦了。这么想着，我却又忍不住望向了萧霖。现在所有的人都死死的望着他，等着他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但这家伙……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这样的行为，算是出乎意料，还是意料之中。

“我也不知道。”他无奈的摊了摊手：“皇宫内部有结界，定向传送卷轴也变成了随机传送卷轴。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这里肯定是皇宫的内部。呃，大概是某条地道？”

“哦……”我发出了长长的一声感叹，但这个程度，萧霖可不会觉得脸红。他甚至开始可怜巴巴的望着我，眨着眼睛装起了无辜。我真想揍他，即使他这么做并没有错。

“咳咳，那个，爱娜你身上还有初级的符咒吗？能持续发光的那种。”我一边狠狠地拿眼刀戳着故意掉链子的主角先生，一边冲着爱娜伸出了手。“有的话就给我，越多越好。”

爱娜虽然相当的茫然，但也还是麻利的掏出了近一大的符咒来。“这个是引火符，这个是荧光符。还有这个，这个是——”

“足够了。”我连忙挥挥手，阻止爱娜掏出更多的小纸片。说真的，她一般都是把这些东西藏在哪里啊？我记得我这个世界，可是没有空间戒指这样的东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