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妮也飞快的伸出头望了一眼，但她很快就缩了回来。事实上，这里的高，可不是用非常就能形容的。这座塔的高度，和这个国家的建筑水准极不匹配，或者说，高得非常不科学。

不过魔法世界，要什么科学？

“我们直接下去？”薇儿皱起了眉头：“且不说简单的漂浮咒能不能真的起到作用，单是皇宫的结界，就足够把我们撞成碎片。”

哦，没错。拿肉体撞结界，我可是已经见过了后果。事实上你们也见过，只是你们现在恐怕不记得了。

“那倒未必。”克里斯蒂娜灵巧的笑了起来。

“也许人的确做不到，但龙可以。普通的结界伤不到龙鳞，这样的高度对于龙来说，也完全——”

“可那样风险太大了。”我当即毫不犹豫的投出了否定票：“你知道帝国对于龙的态度，人类中永远都不缺乏做着驯龙梦的家伙，而这里大概有近百年没有出现过真正意义上的龙。如果这么做，你会很危险……”

“但我们会很快。”克里斯蒂娜毫不犹豫的反驳道：“我能飞得很快，而且现在只有我能穿过这段距离。如果——”

“不只是你，克里斯蒂娜。”萧霖打断了她，同时从怀里摸出了我递给他的那块绿色结晶。

“我上次在龙神的遗迹里，并非真的一无所获。”他微微的笑了起来，而那笑容只能用夺目来形容。我不是在夸张，他笑的同时，也捏碎了凝聚着自然女神神格的结晶。淡绿色的光芒迸发出来，然后迅速的消失。它那么快，却也那么美。我能看到它是枝条的形状，正如我在小说里形容的那样。

“也许我要比你更合适。”

我们还震惊于那突如其来的曼妙绿光，而萧霖却在此时越过栏杆跳了出去。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心脏也跟着他一起坠入了半空。我甚至伸出了一只手想要去拉他，但等着我的，不是他的另一只手，而是一只巨大的……

“老天。”克里斯蒂娜的平静终于不复存在，她大张着嘴，形象与往日截然不同。

“那是魔龙吗尼尔？！你变成了——一头魔龙？”

“嗯……”

黑色巨龙的声音尤为响亮，我甚至能感到脚下的砖块都在微微颤动。但我无暇顾及，因为我同样也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的龙。

他和我上次见到的时候，简直太不一样了。鳞片上没有丝毫的伤口，而背后还多了一对异常拉风的骨翼。至于腹部那个巨大的洞……它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这是一条巅峰时期的魔龙，除了——

“你的眼睛……”克里斯蒂娜惊呼了起来：“你的眼睛怎么是绿色的？！”

“因为我并不是真正的魔龙，至少现在不是。我的模样只是暂时的，而现在，你们最好抓紧时间！”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此时此刻，甚至芬妮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我们一个接一个爬上了龙背，像个龙骑士一样挺直了腰板。但是说真的，就算是传说里最好的龙骑士，也绝没有驯服过魔龙的经历。我们怀揣着一颗蹦跶得尤其欢腾的心脏，然后——

“啊——”

从天而降的感觉，永远都这么赞！

剧烈的风声就把我们欢乐的尖叫扯了个粉碎，于是它们就变成了碎片填满了整个天空。我明知不可能有人听到，却还是扯直了嗓门放声大叫！这真是太带感了，简直就像是同时坐上了一百辆过山车一样！萧霖也在笑，他的笑声是那么的响亮，就像是隆隆雷声或者是剧烈的爆炸声——管他的！无论如何，那笑声可比耳边能把我耳朵撕下来的风声动听得多！萧霖带着我们，此时的他就像是上一个世界里特有的那种大型星舰一样。我们穿过云层，撕裂疾风，然后，重重的撞进了皇宫里。

萧霖的身体至少拍平了五座房子，而他的尾巴扫塌了皇宫的大门。他微微扭动了一下脖子，并张嘴打了个哈欠。于是，又一座宫殿没有了。尖叫声此起彼伏，穿着华丽宫装的姑娘和大臣就像是蚂蚁一样四散奔逃，而莱特——

“请放松，各位。”

一个高大的银发男人从宫门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起先我以为他是莱特，但当他站在日光下的时候，我发现他并不是莱特。他相貌平庸，但却有着一把好嗓子。毕竟，可不是谁都能用一句话，就安抚住那么多受惊的群众的。

“那个就是皇帝吗？”爱娜小声的和芬妮咬起了耳朵，谁叫她们俩叠在了一起。芬妮还没从兴奋劲中缓过来，也就暂时忘掉了她那张苦大仇深的皮。她咧着嘴，小声的说：“不是，那个人我不认识——我从未见过他，也许他压根就不是本地人。”

好吧，她们的问题我也同样好奇着。我试着去倾听一下他的心声，但周围实在是太过嘈杂了，当我把对于耳朵的限制放松之后，我感觉我如同身处蜂巢。好吧，也许线索……

“教会。”萧霖嘟囔了起来。当然，虽然这用巨龙的标准算作是“嘟囔”，但以人类的标准，这绝对比咆哮的层次还要高上好几级。

显然，这挺不友好的。不过考虑到我们现在的处境，我觉得要把我们和友好划上等号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了。

萧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仔细看的话，这个男人的身上的确有着光明教会不可磨灭的烙印。比如他长袍上奇特的花纹，又或者是他——

“邪恶的魔龙啊……”那银发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用朗诵腔说道：“定然是你从深渊中挣脱，掠走了帝国最美的花朵。”

呃！

“他的副业是吟游诗人？”爱娜翻了个白眼：“尼尔该不会搞错了吧？还是说教会真的这么没品？”

“他们的审美一直有问题，我以前在那里呆过。”薇儿一如既往的微笑着，美得像个圣人。“教会里永远不缺白痴，疯子，败类，以及其他的贬义词。”

“别这么说吟游诗人！”克里斯蒂娜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他们的故事很美，而且绝不会有这样的……这样的句子。”

“吾不接受此等污蔑之词！”萧霖扬起了脑袋，大声的回应道。

“卑鄙的小人呵！休想用你的污言秽语诬陷吾之英明。”

我想克里斯蒂娜应该有尝试过憋笑，只是没能成功而已。这没关系，好姑娘，你尽力了。虽然你是在场所有人里唯一一个笑出声的，但是在我们的对面，可还有很多大臣在他俩对上话，

顺带一提，我可没笑出声，因为我咬住了自己的手。

那个被萧霖鉴定为教廷成员的家伙显然没想到萧霖会这么配合他，但慌乱这个词应该没被写进他的字典里。他甚至一秒都没有犹豫，就继续顺着萧霖说了下去。而对于这样的羞耻PLAY，他所做出的最大反应也不过是在心里骂了一句粗口。

“我乃光之使者，神之信徒。”银发的男人做出了怒不可遏的表情：“我所言者，绝非妄断。汝之所为现尽为吾主知晓，光明所指之处，其必为黑暗之坟茔！”

“吾生于黑暗，汝亦生于黑暗。天下万物俱生于黑暗，而其终将归于黑暗。”萧霖试图用他的龙脸摆出一个嘲讽的表情，虽然我觉得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不配表情也足够嘲讽了。

“似汝这等懦弱之人，方以本源为不齿。”

萧霖的话显然激发了这哥们勃发的表演热情，他当即给自己堆上了殉道者式的表情，振臂高呼道：“沉眠于深渊之恶魔啊，汝不应如此肆无忌惮。似汝这般阴邪之物，绝不为——”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出人意料的，萧霖忽然一下拔高了嗓门，怒气冲天的喝断了他：“你这人讲点素质好不好，斗嘴就斗嘴，你怎么还人身攻击了起来！”

“……”被打断的银发哥们露出了堪称茫然无措的表情，他大概是被萧霖切画风的速度吓着了。不过，他干嘛不早作心理准备？难道他觉得巨龙应该理所当然的陪他唱起赞美诗吗？话说这哥们到底是谁找来的？

“你刚刚绝壁说氵壬邪了吧？你绝对说了吧？！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你怎么就直接攻击起了我的生活作风？你看到我氵壬邪了吗？你那只眼睛看到的？！我告诉你，我可是有配偶的你这么干我很难做龙你知不知道！向你们这样有正经工作的，说话可是要讲点良心！我行得正坐得端一辈子都还没和这个词儿沾上边过！我告诉你，惹毛了我，我要你好看！现在，滚到一边去，我要见国王！”

第二十七回

茫然的神情仅在银发男人的脸上停驻了一小会，便被坚毅所取代。他当即有力的挥舞起了手臂，嘴里高呼着教会的口号。然而，虽然他意志够坚定，周围的贵族却纷纷不干了。他们畏惧于萧霖的龙炎，却并不畏惧这个站在金阶上的教士。

一部分年轻力壮的下等贵族嘶吼着冲出了人群，而更多自持身份的高等贵族却只是在后面摇旗呐喊。虽然如此，但那声势也足够浩大了。一时间，原本气氛沉闷的皇宫热闹得堪比菜市场，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用“责任”“义务”“勇气”“资格”开头的脏话。闪着光的华贵衣角飞快地闪动着，擦在脏兮兮的地面上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哎，说真的。也许他们之中的有些人，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

这一切发生得这么快，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多吐几句槽，冲在最前面的家伙已经爬上了金阶。他一边跑，一边冲银发男人伸出了手。转瞬之间，他就要碰到男人的衣角了。而那个演技浮夸的教士，却在此时做出了惊人的举动。他放肆的大笑着，猛地坐在了黄金台阶上。

在他矮身的瞬间，从他身后的阴影里毫无征兆的冲出了几个苹果大小的火球。那男人对此似乎毫无察觉，他平静地立在原地，执拗的念着那些耻度过人的赞美诗。任由冲上金阶的小贵族在爆裂的火球中化成了灰烬。

尖叫声瞬间响彻天空，仍在奔跑的人群又一次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退回了原地。而在尖叫声停止之后，咒骂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显然，这群人都对口舌之道极为精通，尤其是当他们自以为安全了的时候。

我不着痕迹的挪动了一下身体，尽可能的挡住其余的人。虽然我绝对相信萧霖，但这种时候，谨慎一点总没错。毕竟，对方是那个莱特——

哦！他来了。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正从宫门阴影中踱出来的人，甚至专注到忘了呼吸的程度。我当然相信萧霖的武力值，但如果说这里还有谁是萧霖没法应付的，那这个莱特，绝对可以排上首位。

“你说你想见我。”莱特在银发男人的身后止步，在环视四周之后，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头魔龙？”

“我以为我的种族和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五官，以及，我以为你会很急。”萧霖的语气显得友好而无辜，他就差没眨巴眨巴他那双巨大的绿眼睛，来显示自己此时有多么的无害。“毕竟，我们找到了你的公主殿下。”

“哦？”莱特假模假样的笑了起来：“那很好。她在哪里呢？”

芬妮应声想要站起来，却被反应过来的克里斯蒂娜一把按了回去。而我则直接冲上了萧霖的脑门，一把将疾驰而来的火球挡了回去。火球被我推出去之后，在半空中爆出了一片刺眼的白芒。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差点没给从萧霖背上掀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爱娜抢在我开口之前怒吼了起来：“身为皇帝，你想要出尔反尔吗？”

“出尔反尔？”莱特冷笑了起来：“你们说找到了公主，难道我就相信吗？你可是头魔龙！你当我是傻子吗？为了我的公主，我许下重诺，因而让无数贪婪的佣兵团跑到我这里来，口口声声要求我支付报酬。现在，又多了一个你！”皇帝的愤怒表现得如家包换：“如果和你相比的话，我宁可相信那些愚蠢的平民！谁会相信魔龙的话，谁知道你交给我的会是个什么东西？！”

“所以我亲自送她来，我认为你至少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萧霖颇为友善地眨了眨眼睛，如果他没有同时用尾巴把已经坍塌一半的宫门砸的更碎的话，我想这份友善应该会更有说服力。

当然，前提是莱特的确打算履行他的告示，而不是，仅仅只想逗我们玩。

“我相信我的眼睛，魔龙。”莱特把声音里填满了嘲讽：“好在我拥有的是一个受光明神庇护的国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侧了侧头。我能清楚的看到他微笑了起来，而这无疑是个危险的信号。

【完成任务？想都别想。】

什么？

我的心整个都揪了起来，不安感简直要把我淹没。我慌乱的踢了身下的巨龙两脚，想要和尝试着萧霖交流一番，却被冲上来的芬妮转走了注意力。

“放我下去！”芬妮的力气大得吓人，我甚至觉得她是想把我的胳膊从我身上撕下来。“我要回去！现在已经到皇宫了，你们得放我回家！”

“冷静，芬妮……”薇儿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轻柔的说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他只是想找个借口，他根本不想找到你。”

“我才不相信！”芬妮大吼了起来：“他是我的父亲啊！”

“可你看他的脸。”克里斯蒂娜冷冰冰的说道：“我不认为你的父亲能够这么年轻，他只是人中的王，却不是神。他绝不会是你的父亲，我甚至怀疑，他压根就不是真正的皇帝。”

芬妮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动摇，却更快地被坚决所取代。

“我不在乎。”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无论如何，我要回到他身边去。”

此时的芬妮比火还要热烈，却只能让我的心里更加寒冷。

“我们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的。”我尽量说得含糊一些，即使我有让她们知道我能力的打算，那也不是现在。

“我们会把你送到真正的皇帝身边，但绝不是……”

“我不需要你们掺合进来！”芬妮微微别开头，不肯和我对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

打断她的，是萧霖隆隆的声音。

“蔷薇之王。”萧霖的声音好似隆隆的雷声，而那里头还隐隐透出些不容忽视的怒火：“敢一战否？”

【是否开启决斗空间？】

突兀的电子音贸然在我的脑子里响了起来，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它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为什么我的脑子里会有电子音？

“有趣。”莱特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思考，我不由得又把注意力放了回去。“身为龙族，却向人族邀战，你这条龙，未免也太没——”

他还没说完，萧霖便已经毫不犹豫地吐出了一口龙炎。深色的火焰如潮水一般地涌上了金阶，把黄金的台阶融成了液体。然而，面对这样的场面，莱特显得颇为镇定。他甚至毫不畏惧地一步一步走下了尚未被融化的金阶，一直走到了在之前都静静伫立着的，银发的教士身边。

火焰就快要把他们吞噬掉了。

我不由得在心里捏了一把汗。毫无疑问，莱特可没那么容易搞定，而且……他刚刚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对我们的任务那么清楚。那任务，明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