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雷嘉说出自己的见解，辛永就说出了自己的答案：“让他依赖你的智慧，显然比让他依赖你的身体，更有利于你，更可信！人的智慧始终比肉身恒久！”

“那是因为花蝴蝶的毕生追求是千人斩，你这个赏蝶人的追求是不受伤！你这种爱看上去无害、不露声色，其实挺可怕的！幸好你爱的人是袁海不是我！你想过没有，如果袁海比你先死，你还能只持观望态度么？不会后悔你从未俗气地向袁海表白示爱？”

“我爱他，可我只会和他做朋友！我想要的情感，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得到！而你，好歹跟他有过六九旧情，没必要狠到咒他死吧？”

“我不咒他，他也会死。这是人类逃脱不了的自然规律。他要是比我先死，我会厚葬他。”

“看来花蝴蝶也有被绝情刀砍的时候！哈！我知道默守得不到我想要的幸福，但短暂的情人关系同样满足不了我的需求。”

“你的固执在我看来是自虐，而不是自卫。你和不爱的人上床，你是0，你吃亏。”

“两个男人互相满足幸欲，从生理角度来说，1可能更舒服，从心理角度来说，0却未见得更吃亏！我虽然和不爱的人上床，但我不是饥不择食、人尽可夫！我会挑选自己看得顺眼，喜欢的人上床。例如你就是其中之一。爱和欲可以统一，也可以分离。我会以朋友身份和袁海在一起。花蝴蝶的天性决定他本质上风流成性，赏蝶人岂能留住？既然留不住，观赏就好。”

与其过度纠结，不如心态超脱，乃是辛永为人处事的人生哲学。

雷嘉理解地点点头。

花蝴蝶与赏蝶人之间最恰当的距离，只有当事人知道该如何把握那微秒的分寸。

如同他以为的浪漫是香槟+西餐，而袁海以为的浪漫是几罐啤酒+半点星光。

袁海是随性的人，而雷嘉不是。

辛永是不动声色的人，而袁海不是。

——第一卷·吸引力法则·完——

第二卷：青杏子

11、轻视的反面

七月流火的酷夏，有人的心情却与炙烤的炎热天气形成巨大反差，仿若坠入北极冰天雪地的虐寒气温当中。

单亮参加完中考，一个月间，他的脸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样残酷的变化，宣示他迎来了恶毒的青春期。

曾鲜花盛开的明亮世界，骤然被压抑绝望的灰暗笼罩，花朵尽数凋萎成铺天盖地的凄茫黑雾。

单亮眼神黯然地盯着镜子中满脸青春痘的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这么明显的瑕疵。

每一颗红得刺眼的青春痘，都是他想在高中开学前尽快消灭的血仇不共戴天的死敌。

成片长在脸上的青春痘能用什么遮呢？难道出门都要戴面罩吗？想到这些，他就沮丧、消沉，郁郁寡欢。

他试用了很多祛痘产品都不管用。

直到高中入学报到前一天，他仍旧无法接受长满青春痘的面庞。

青春痘，轻而易举炸毁了他曾经对于自己俊帅光滑容颜的自信。再俊帅的容颜遇上青春痘这么剽悍的杀手，都会大打折扣。

青春痘，使他平滑的脸变成了惨不忍睹的施工路面。这意味着，他体验一见钟情的机会被残忍剥夺了。他获得爱情的机会也将锐减。

他越爱美，越自我要求严格，就越在意顽固生长的青春痘给生活各方面造成的显性负面影响。

青春痘，改变了他的性格。听来不可思议，然而他确实变得敏感、自尊心过强、沉默寡言、冷漠。

不可否认，皮肤光洁的人的自信心，有一部分来源于受着青春痘严重困扰之苦的人的对比。

而他的自卑感，来自与那些不长青春痘、脸庞干净的同龄人的对比。

这样沉重的打击是赤果而残酷的，会在一个少年的成长轨道里长成蜈蚣状的心灵创伤，伴随他暗淡无光的丑陋青春，甚至更长时间。

他要多坚强多艰难，才能抚平并摆脱这种惨遭歧视的受创感觉。

流年并不会因为他不能面对缺陷外露的自己而驻留。

为了从学业上找回因容貌变化而失陷的自信，不论内心再怎样天人交战般的挣扎，他都决定把自己的防御系统锻炼武装成无法侵入的铜墙铁壁，去抵御外界加诸于身的所有伤害。

出门上街，在众人鄙恶的目光中行走，像一场永无止境的绞刑。

如果内心不够强大，如何迈出那最艰难的一步？如果每天都要经受绞刑，如何忍耐每一天的煎熬和痛苦？

心境豁然开朗之后，眼中的色彩分毫未改，乌黑并没变金黄，世界也并没变，该脆裂的脆裂、该融化的融化、清新的稻田草原和脏乱的街头乞丐依然存在，但他看待世界的眼光变了。

他勇敢迈出了最难的一步。

不论别人怎样小瞧他嘲笑他嫌弃他，他都不会轻视自己！他会加倍善待自己！

轻视的反面会催生出拥兵自重且不可忽视的如天塌如地震如海啸如山崩的庞大力量。

如果美貌不再是他与生俱来的显着优势，他会转而努力提升个人实力，思想、内涵、才干的价值并不低于样貌。未来能长久比拼、更具持久性战斗力的武器必然是实力。只有美貌压人一头的人，惯于凭借单一的美貌资源受惠的人，没人经得起衰老赋予个体的折难。光有美貌，在弱肉强食的生存环境中很危险。何况，他身高一米八，体形健硕，五官并不丑，只是脸上长了难以消除的该死的青春痘。

他想，他这辈子只会和不介意他被青春痘大面积毁伤、有碍观瞻的面容，真正欣赏他内在美的人成为以诚相待的知己。

12、耀眼的笑，温暖的手

九月的风，还夹着夏末的灼热感。

校园的风景平平无奇，没法令人对一景一物印象深刻。

单亮很快适应了比初中学习生活更便态的高中学习生活。

他能够对袭向他的挑剔而苛刻的目光，视若无睹。

对付陷入色相迷障的外貌协会者，他有自己的独门绝招。

他们待他刻薄，他就奉还他们连导弹都射不穿的冷漠防护墙。

除了班主任、各科老师、收作业的班干部，没人会主动和他说话，除了曾玉航。

曾玉航是单亮的同桌，更是单亮读高中以来交到的第一位朋友。

在单亮眼里，曾玉航与多数人不同，没有嘲笑他歧视他满脸青春痘难看，也没有给他遭受的本就很悲惨的恶意对待添上幸灾乐祸的暗影。

曾玉航会与他讨论难解的数学题，会在他背英语课文昏昏欲睡时用胳膊肘撞醒他，会在看见他惊醒的样子时绽露清澈而耀眼的笑容，会与他分吃零食，会陪他去操场跑步，会在他英语测验考全班第一时伸出温暖的手祝贺。

放寒假时，单亮把曾玉航领去自家玩。

单亮收到曾玉航亲手送的一份新年小礼物，一瓶据说口碑极佳的除痘产品。

曾玉航满怀希望地想让单亮试用。

单亮颇为感动，拿着去痘膏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曾玉航是真心想帮他去除青春痘恢复以往的光润春容。

“你先去洗干净脸，我帮你涂些去痘膏试试，看有没有效果！”曾玉航拆开包装，洗好手准备就绪。

单亮盛情难却，洗完脸，仰脸让曾玉航帮他涂去痘膏。

曾玉航涂抹得很温柔很细致。

单亮睁着黑亮的大眼睛，凝视着曾玉航的近容，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

曾玉航面貌秀气，淡眉清目，气质温润，皮肤嫩滑，单亮自然而然地生起想抚摸曾玉航的冲动。

单亮抬手摸了曾玉航的左半边脸，真心诚意地夸赞：“你皮肤真好！水灵灵的，和你的眼睛一样！”

曾玉航脸红了，有点羞涩。

帮单亮涂完去痘膏，他坐到沙发上，眼神似落雪，随北风飘舞着细碎的忧伤。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开心？”单亮坐到曾玉航身边，关怀地问。

曾玉航注视着单亮比许多人湛黑、好看的眼睛，态度郑重地问：“我们是朋友么？”

单亮能感觉到曾玉航语气中的庄严，他郑重地回答：“当然是！”

“我们是知心好友么？”曾玉航进一步问。

“当然是！”单亮的回答未变。

“那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秘密。”当曾玉航感到安全，便可揭示神秘。“青春痘对你而言算是不愿或是不敢面对的缺陷么？”

“曾经是。现在不是。”单亮坦诚作答。他预感这次交谈可能推心置腹。

“我的性向是我的缺陷！”曾玉航一语惊人。“你会不会嫌恶我是GAY，而不再与我交好？”

出于惺惺相惜的情愫，单亮搂住曾玉航的肩膀。“你若是因为我外表的缺陷和你性向的缺陷，而亲近我，我不介意！这证明我们之间有共通点。和你做朋友，这份友情会照耀和温暖我们的高中生活。我会珍惜！”

曾玉航哭了。

当他擦干眼泪，他对单亮说：“可惜我有喜欢的人。不然，我很可能会喜欢你。”

单亮心弦微动，似捡到一根丹顶鹤掉落的白羽毛。

13、肉眼凡胎

曾玉航没有主动告诉单亮他喜欢的人是谁，单亮也没逼问。

可这不意味着，单亮毫无察觉。他的观察力极其敏锐，能洞明真相。

单亮时常追着曾玉航包含着一览无余仰慕的视线，去寻找他的目光焦点。

焦点聚在教英语的男老师肖铭身上。

原来，曾玉航喜欢肖铭。确切说，曾玉航暗恋肖铭。

单亮的心，隐隐作痛。

原来，他对曾玉航的感情早已不止比较关注比较留意那么简单。

自那次谈心之后，他开始喜欢曾玉航。

虽然曾玉航送他的去痘膏没什么效用，但是曾玉航的心意一直温暖着他寒冰般的心，给了他不菲的精神慰藉。

在单亮陪着曾玉航去肖铭家楼下茏葱的树丛后，偷看肖铭和一名俊美男青年拉拉扯扯、争执不下闹分手，以及曾玉航得知肖铭同为GAY之后想入非非的神情，他做了一个严肃的决定，他要杀死青春痘。

他不能让曾玉航被肖铭染指！

单亮暗中进行中医调理，严控膳食，草药敷面，经过将近半年魔鬼式坚持不懈地努力，恶梦+灾难般的青春痘被斩尽杀绝。

单亮又变回赏心悦目的模样。

高二开学之际，单亮从家至学校一路上沐浴着人们惊叹、爱慕的目光，却毫不沾沾自喜。

周围的同学变得友善起来，他却不为所动。

在他最需要光与热的时候，他遭逢冰雹作乱的严冬。如今，他不再需要虚假的温情，却纷至沓来。

他最在乎的人，却在纷乱的繁花以外，刻意与他保持一片翠绿柳叶的距离。

曾玉航对单亮的态度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好似有意疏远他。

他很怀念，往昔那些亲密无间的片段。

英语课上，肖铭指名单亮为高二学年英语课代表。

单亮瞥见曾玉航伤心的眼神。

曾玉航，你为什么伤心？为谁伤心？

为肖铭？还是为我？

某个周六午间，单亮去教师办公室帮肖铭批改试卷。

办公室里只有肖铭一个老师。

单亮坐到肖铭邻座。

单亮成功去痘后，容光耀目，身材拔萃，使他的长腿十分勾人。

肖铭好男色，玩赏功夫了得，对青春少男抵抗力低下，借给单亮红笔之机，揉摸了单亮曲着的修长大腿以及私人禁地。

单亮很气愤，及时反抗，拿着红笔尖端扎向肖铭不请自来的手臂。

肖铭识趣地抽回逾越、意犹未尽的手，坐回自己的座位批改试卷。

单亮回到教室，看见一无所知的曾玉航，心情幽闷。

他们都是肉眼凡胎的人，看不尽人间全部真相。

单亮庆幸自己能比曾玉航多看清一点点真相。

这样他就能保护曾玉航，不被像衣冠禽兽的肖铭一样的坏人欺骗。

肖铭没再骚扰单亮。

单亮对肖铭性骚扰他的事闭口不言，他忍了很久，觉得缄默不妥，他应该把事实告诉曾玉航，让曾玉航了解肖铭为人师表下的真面目，从而对肖铭有所防范，不要被肖铭得逞。

“你喜欢肖铭什么？不会只是觉得他帅吧？”

“被你发现了！有时候第一反应的喜欢，就是这样肤浅、盲目呀！”曾玉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不忍心看你失恋！可我又不想你吃亏上当！我必须告诉你真相！肖铭，他不值得你喜欢！他只会玷污你的纯洁！”单亮的话语间透露着鲜见的愤然。

“你是指他性骚扰男学生的事？”曾玉航毫不意外。

“你知道他品行不端啊！那我不必担心你会因失恋而心情差了！”单亮松了口气。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他的丑闻与我无关！我是不是很喜新厌旧？”

“要是新比旧好，新比旧更适合你，你移情别恋情有可原！”单亮心中徐徐升起渺茫的希冀。

曾玉航，你口中的新，会否是我？

坚强与脆弱只一念之间。

单亮为自己坚强，却为曾玉航脆弱，这份脆弱说明了，他很需要爱。

拥有爱之后，他才会别无所求。

14、与你并行的青春，无可取代

深秋飘落的枯叶，被扫地工用扫帚归堆，最后焚烧成浓浓黑烟，映衬着单亮萧条的心境。

他无法忍受，曾玉航坐他身边，却好似离他越来越远。

“放学后，我们谈谈！”单亮的神色一本正经。

曾玉航点头。

放学后，他们一起乘车回家，一路无言。

他们在同一站下车，那里个有适合谈话的花园广场。

路灯星星点点地亮着。

他们沿着绿墙慢慢走。

“你为什么不再正眼看我？不对我像以前一样好？”单亮颇感委屈地质问。

“我怕自己再像以前一样对你的结果是伤心！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缺陷，你会有更好的选择！你应该得到更好的幸福！不是么？”曾玉航的眼神很哀伤。

单亮看了心疼。“什么是更好的选择？什么是幸福？什么是更好的幸福？和我不在乎的人一块儿装模作样、阳奉阴违么？不！我的幸福，只与你有关！是你觉得我没了外表的缺陷，不再和你有共通点了么？青春痘予我是一场灾变一场浩劫！我在这场磨难中，学会了辨识什么对我重要，什么对我无关紧要！你的性向，不是正好给了我们相爱的机会么！你应该这样想，你自以为的性向缺陷给我们带来的是相爱的机会！而不是你越来越远离我的理由！如果你喜欢我，就直接说你喜欢我！别给自己逃避的借口！”

曾玉航瑟瑟发抖起来，不是因为秋夜里的寒风令他冷，而是因为他与单亮之间神魂共振的感动，令他泫然欲泣。他握紧拳头，仰视着单亮，半晌，卸了双手的力，改为扶住单亮强壮的双臂。“我喜欢你！”

他们内心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却因彼此暖洋洋的爱而得以愈合。

“对！就是这句话！这才是你最该对我说的话！也是我最想听到的话！”单亮抱住曾玉航纤瘦的身体，用下巴蹭了蹭他丝滑、柔软的头发。

单亮、曾玉航升上高三以后，课业更加繁重。

不过，两人偶尔会给对方一点小惊喜，让枯燥沉闷的学习生活不至于太过单调乏味。

单亮生日那天，收到曾玉航亲手制作的礼物。

礼物被装在一个印着银色不规则纹理图案的精致纸袋里。

单亮一回到家就迫不急待地拿出礼物来看。

一个圆柱形穹顶的玻璃蛊装载着童话一般的理想世界。

一幢带着篱笆栅栏的浪漫小洋楼建于小山丘上，小房子两旁各栽种着一棵果树，前方是一片永不枯萎、凋谢的郁金香花海。

这片郁金香花海是曾玉航用干燥的含羞果叶子DIY的。大半的浅杏色含羞果叶间杂着几朵浅金绿色的含羞果叶，就像湖绿色玉脂般的大海中点缀着几只扬帆起航的帆船，就像广阔碧落中展翅翱翔着鸣叫着的几只雄健的海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