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凶恶老妪似是有所察觉,喝了声:“想放他走,没那么容易!”
她右手双指并拢朝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轻轻一挥,灯管当即碎裂,顿时屋里再不见任何亮光,漆黑一片。周白清听到周围风声疾迅,对招碰撞之声此起彼伏,其中有一人的喘气声愈来愈粗重,仔细听来,似乎是欧阳鸣凤。周白清心里一紧,唤了声:“前辈……”
他话音未落,便有人靠近过来,接连解开了他脖子,脚踝和左手手腕上的环扣。才从钢铁桎梏中解脱,周白清一跃到了地上,赶紧去寻欧阳鸣凤的气息,听到那粗重呼吸靠近,周白清伸手去搭那人肩膀,不想手指才碰到那人的衣料,就被人抓了个正着,反手扣住,左手被牢牢制住,周白清刚要去破这个反手,又一人抓住他右手,往他掌心里施了点绵柔的劲道,周白清借力腾空跃起,在空中转了个身,双脚齐齐踢出,扣住他左手的人不得不放开了他,用左右两手食指分别点他脚底,将他顶开。周白清稳稳落地,突然耳边传来欧阳鸣凤的声音,她道:“小子,那婆娘厉害得很,我们两个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总不能一起死在这里,我答应了艳阳天要保你周全,决不能食言,你跟紧我!”
凶恶老妪道:“姓周的小子!我知道你想见艳阳天,你若是跟我走,我一定让你死前再见艳阳天一面,你要是选了跟着她,我一下结果了你们两个,你可到死都见不到艳阳天最后一面了。”
周白清闻言,本跟随着欧阳鸣凤的脚步明显放缓了,欧阳鸣凤抓住他说:“你跟我走能活命,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多想什么!快走!”
周白清道:“我不光要活命,我还去活着去见艳阳天。”
言罢,他转身就朝那凶恶老妪而去,欧阳鸣凤破口大骂,赶忙去拉他,可周白清却已经与凶恶老妪在黑暗中交起了手。周白清问道:“你们说的大老板到底是什么人?”
欧阳鸣凤道:“你管这些屁事干吗!你快和我走!”
凶恶老妪道:“大老板就是大老板,开银行的大老板,有钱的大老板。”
周白清道:“他要艳阳天和徐耀祖帮他做什么??什么事他谋划了五年??他是不是白无常?”
三人一个劝,两个打,到后来欧阳鸣凤也不劝了,和周白清一起联手去打那老妪。
老妪道:“大老板交代,我们干活,不多问,不多说,他要我来取你的命,我答应让你再见一见艳阳天已是恩典,看来,你是不领这个情。”
从那老妪处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能确定的是老妪口中的大老板和白雪狐狸口中的先生看来是一个人,就是这个人让傅来去死而复生,为白雪狐狸移花接木,给艳阳天下药,迷乱他神智,还给徐耀祖下针,让他一夜之间武功大增,就是这个人,偷走了袁苍山的肉身。
难倒这个人真的是白无常?他做这么多就是为了称霸武术比赛,一血五年前之耻?可他为什么还要害傅白玉……对!傅白玉!傅白玉是徐老爷特意请来的医生,这世上只有傅白玉才有可能解开艳阳天的毒,解开徐耀祖被下的针……难道徐老爷已经知道有人会对艳阳天和徐耀祖下手??!
周白清一方面要应付那老妪的招式,一方面还在寻思大老板的真实目的,真实身份,一心两用到了极限,逐渐被老妪占了上风,而欧阳鸣凤早已经气喘吁吁,只能勉强牵制住那老妪,她才扣住老妪左手命门就被老妪一个腕坠千斤接一招老鹰回首戳穿虎口,顿时鲜血直流,她惨叫一声,周白清终于回过神来,想以拳风冲击老妪,那老妪的手指实在神奇,硬生生穿破拳风,点住了周白清双拳,两手生猛拳力竟都被她卸了去。
周白清错愕之际,赶紧收手,惶然间听到欧阳鸣凤和老妪又打了起来,那战况想必相当惨烈,竟有几滴热滚滚的鲜血飞洒到了周白清脸上,周白清忙重新加入战局,可欧阳鸣凤负伤,他又是伤病初愈,而那老妪却是愈战愈勇,果真如欧阳鸣凤所说他们联手都不是老妪对手。六招过后,周白清已被那老妪踩在了脚下,欧阳鸣凤凄声道:“混小子!早听了我的话和我跑了,你会是现在这个下场??!”
她话音才落,突然卡拉一声,似是骨骼断裂,只听欧阳鸣凤大吼:“你有本事就把我全身骨头都拆了!”
周白清挣了下,他伸手去抓老妪的小腿,他本想将老妪摔到地上,无奈老妪根基稳固,不但摔不动还反被她踢了一脚,可周白清没放弃,他趁老妪又抬起脚要碾他脑袋时硬是直起了上半身,用自己的脑袋去撞老妪脚底,老妪轻巧躲开他,周白清循声而去将她拦腰抱住,硬是往床板边拖,他大叫一声,欧阳鸣凤也过来帮忙,三人扭打成一团,老妪虽武功精妙,内力深厚,可周白清硬扛住她所有招数,死也不撒手,边上还有欧阳鸣凤在旁干扰,老妪纵有还手之力,可惜施展不开,竟被周白清扣在了床板上,用环扣拉拉扣住!
老妪一被扣住,欧阳鸣凤拽着周白清就跑,待两人跑出斗室,欧阳鸣凤在外暗下机关,关上了门,两人靠在门板上,均是如释重负,长长叹出一口气,可他们放松了还没多久,他们身后的门板便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仿佛有人拿着千斤大锤在砸这石门一般。
欧阳鸣凤道:“她被关在里面只是一时,我们走!”
周白清道:“走去哪里?”
欧阳鸣凤道:“你就别惦记艳阳天了,我们走当然是走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周白清道:“前辈您也知道艳阳天有危险?”
欧阳鸣凤无言,周白清又道:“前辈是他朋友,既然知道他有危险,为什么不去帮他?”
欧阳鸣凤两个耳光过来,道:“你没看到我刚才在里面和那臭婆娘干架?我就不危险??他干的是危险的事,我干的也是危险的事!怎么不见有人来帮我?”
说完,她加快脚步,还催周白清也走快些。
周白清站着不动了,他道:“大老板到底是谁……”
欧阳鸣凤不语,周白清道:“前辈早就知道了大老板身份,是不是??艳阳天也知道了?大老板和袁苍山到底什么关系??”
欧阳鸣凤转身过来拽他,道:“袁苍山袁苍山,你还真是艳阳天教出来的徒弟,三句话不离袁苍山,你今天不想跟我走也要跟我走!”
周白清回头看了眼身后,漆黑中巨锤撞击墙壁的声音越来越大,整条通道都在跟着颤抖。他咬了咬牙,跟在欧阳鸣凤身后跑了起来。这通道似是迷宫,周白清跟着欧阳鸣凤拐过六七个拐角,跑了会儿直道后又开始拐弯,约莫一个多小时过去,周白清才稍微看到些亮光,欧阳鸣凤转过头对他道:“跟紧点!”
周白清点了点头,他小跑着接近欧阳鸣凤,突然便抬起了手,欧阳鸣凤一个回转踢,窃笑道:“早知道你小子……”
她话到此处却噎住,眼神下移,盯着周白清做出弹指姿势的右手看,而她周身已经僵硬,只剩眼珠能自由活动。周白清道:“抱歉前辈,只有出此下策……点了您的灵墟穴……我必须回去找艳阳天……”
他扶住欧阳鸣凤,将她搀出了黑暗的通道,这外面是一派好春光,鸟语花香,群山连绵,不远处,似是有几个出外踏青的游人。
第十八章
四月四日,清明,思疾化雾
艳阳天从大巴车上下来时看外头天色青灰,好似要下雨,他没着急走,站在车边点了根烟,与他同行的有三个人,只有一个走过来和他搭话,其他两人一下车就直接往不远处的体育场馆走去。
“有心事?”说话的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问艳阳天讨烟抽,艳阳天摇头,抽了根烟出来凑在自己的烟头上点燃,递给他。
“这场比赛赢了后,师父就能见到袁师叔了。”说话的人笑着看艳阳天,有不少人从他们身旁经过,有人上前来寒暄客套,恭喜他们入围总决赛,有人对他们嗤之以鼻,眼里净是蔑视,还有人看到艳阳天在,就来问,是不是他们终于找到第三个选手,这个选手是不是就是艳阳天?
艳阳天一直沉默,他总是不说话,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吝惜着言语,吝惜着眼神,直到有一伙十人风风火火走到他面前,他才抬头看了眼,那十人中为首的是个年轻女子,她见了艳阳天就道:“没想到艳阳天师傅成了白无常的帮手,过会儿擂台上见到,还请赐教了。”
女子说话掷地有声,她朝艳阳天一抱拳,艳阳天点了点头,把烟夹在手里,看着站在女子身后的一位长者,那长者与他颔首示意,道:“早前还说艳阳天师傅武功被废,我这儿缺了个可敬的对手,没想到今天我雷老大又有机会能与艳阳天师傅切磋。”
艳阳天半垂着眼睛,道:“能与雷老大再比试一二,也是我荣幸。”
站在他身旁拄着拐杖的年轻男子道:“看来雷老大这儿也找到了替补的选手啊。”
那女子听了他的话,似是气极,瞪着他道:“白无常,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搞的花样!”
白无常笑笑,弹开了手里的半截香烟,双手都撑在了拐杖上,道:“敏敏小姐,有人因为怯场,有人因为受伤,千百个离开的理由,怎么能怪我头上?”
雷敏敏逼近他,道:“周白清怎么可能怯场!他的手之所以受伤还不是你的人害的??你这么想拿冠军,谁知道是不是又是你找人把他从医院绑架走??”
白无常道:“没错,场馆里的监控确实拍到他是追着我手下那瘦子跑了出去,他之后就被送去急诊也没错,不过还有一点,他从医院不见那天,酒店的人和医院的人不也说了吗,他是自己走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雷敏敏咬唇,嘟囔道:“反正和你脱不了关系……”
她转而去看艳阳天,道:“周白清都失踪了好几天了,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
艳阳天瞥了她一眼,又看看白无常,道:“胡说八道什么,周白清不就在这里?”
他口吻不容置疑,也没有要和雷敏敏争辩下去的意思,说完就迈开了步子,雷敏敏睁大了眼睛,想追上去与他理论,却被雷老大一把抓住,那白无常对他们笑笑,瘸着腿转身走开,他喊艳阳天等等他,艳阳天还真停在了路边等着他,两人一同步入场馆。
雷敏敏见了这场景,甩开雷老大的手,气愤道:“这艳阳天是怎么回事?白无常怎么会是周白清??”
雷老大道:“先别管这些了,既然他们找到了艳阳天,今天必定是场硬仗。”
雷敏敏道:“可艳阳天不是武功被废吗?他还要怎么打擂台?要担心还是担心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徐耀祖吧。”
这时一个青年插话道:“徐耀祖已属异类,担心他实在太不切实际。”
雷敏敏皱眉,道:“大哥你这什么意思?不战自败?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这还没打呢怎么就知道打不过?”
雷老大道:“君明说得对,你这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昨晚和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还是你根本就没听进去?”
雷敏敏道:“爸,连你都对那个徐耀祖认输??”
雷老大道:“这不叫认输!这叫有自知之明!这个徐耀祖学的邪门本事,魔性太重,人和魔斗,你说要怎么斗?”
雷敏敏哑口无言,默默跟在雷老大身边再不说话了,进了场馆,雷老大又关照她道:“你也别成天打听周白清的事了,别人听到了,成何体统!”
雷敏敏瘪着嘴,没有反驳,她在自己席位上坐定后也不与边上的叔伯交际,一个人垂着头抹起了眼泪,雷君明和雷老大都忙着与人客套,顾不上她,倒是从评委主席台上走过来一个人一屁股坐到雷敏敏边上,给她递了块手帕,道:“周白清还是没消息?”
雷敏敏看了眼这人,拿他手帕擦拭眼角,道:“谢谢三老板,是还没消息。”
三老板道:“他总会回来的,说不定比赛结束,他就回来了……”
雷敏敏突然拔高了音调,道:“他不是那种怕比赛逃跑的人!”
不少人朝他们看过来,雷敏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有些红,复低下头,道:“我也不要他回来了,他害我担这么多心,我不要再见到他了!”
三老板苦笑着道:“那你到底是想见他还是不想见他啊?”
雷敏敏道:“我盼着他,他又不见得盼着我,我就打算现在哭出来,把对他的念想都哭出来,哭痛快了,不想他了,就能集中精神好好比赛了。”
她诉说完这番少女心境,三老板接不下话了,起身道:“周白清一定会回来,他命大福大,敏敏小姐比赛加油吧。”
雷敏敏用力吸了吸鼻子,将手帕还给三老板,道:“承三老板吉言,诶,对了,听说徐老爷今天会来,是真的吗?”
三老板道:“老爷子已经在路上了,给武术比赛冠军颁奖,他一定会出现的,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敏敏小姐做赛前准备了,到时颁冠军奖杯时再聊吧。”
三老板笑着走开,雷敏敏揉了下鼻子,放眼擂台周围的观众席,众人都已坐定,雷君明与雷老大也回到了坐席上,片刻后主持人走上擂台,他手持一面铜锣,一通介绍感谢后敲响了铜锣,宣布道:“第三届全国武术比赛总决赛正式开始!”
总决赛赛程与预选赛无异,比赛三场,只打三场,两场胜出者视为优胜。那铜锣响后台下鸦雀无声,只见白无常处一道黑影率先跃上擂台,在主持人身侧站定,那人年轻气盛,周身仿佛有股黑雾缠绕,他一上台,雷家里一名长者出来应战,两人一老一少在主持人身侧站定,自报家门。
少年道:“徐耀祖,请赐教。”
长者道:“雷老大,请赐教。”
礼毕,雷老大左脚立起弓足,脚尖一踮一碾,整个人转瞬间已经到了徐耀祖面前,他两拳自腰间如高射炮般弹出,竟是他先出了手,场内响起惊呼,众人脸上皆是诧异,都说高手过招,最忌抢先,雷老大这么一出手,雷敏敏在场下看得也是提心吊胆,她抓住了雷君明的手,雷君明安慰她道:“不要急,爸这是先发制人,这个徐耀祖已然非人,不能拿对付人的办法对付他。”
雷敏敏道:“我知道,这个徐耀祖快得离谱,怪得离谱,与其费心琢磨他弱点,倒不如放大自己的优势长处,和他打擂台,不能等。”
雷君明颔首,兄妹二人再没说话,全都聚精会神盯着场上的雷老大,这么半分钟间雷老大与徐耀祖已经过了二十多招,两人出手极快,稍不留神就要漏看几招,两人都是有进有退,可稍加辨别还是能看出雷老大险胜一筹,徐耀祖虽有邪功护体,可毕竟是初生牛犊,经验判断上敌不过久经沙场的雷老大,雷老大总有办法将他打来的力化成自己的力,大有以其人之道换直起身之身的意思。雷敏敏紧盯着场上,眼也不眨,不多时眼睛便酸了,她又不敢揉眼睛,生怕她揉眼睛的片刻,风云变化,她爸落了下风。观众席上不少人都和她一样,强忍着眼里的酸楚看这场擂台,谁都不敢移开视线,谁也不愿意移开视线。
而擂台上的两人,雷老大自是不敢有一丝懈怠,纵使此时占了点上风,他心里依旧忐忑不安,本来与徐耀祖对战,每一次出手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贸然出手,可这带着十足把握打出去的拳,踢出去的拳,劈下去的掌除了让徐耀祖楞了一瞬,竟伤不到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