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变——黑巫
黑巫  发于:2015年0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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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想得到,如果我回国失败,那么墨墨很可能会落在美国人手里,我不愿去设想他们会怎样对他,他将怎样选择是他自己的事,我作为哥哥,只有支持。”

“所以,如果他决定留在美国,那么,美国人将得到这些资料,但如果他执意要回中国,”杜文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但依然将这些显然不太礼貌的话直接讲了出来“我觉得中国政府不会努力去营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我要给他增加一点儿份量。坦白地讲,就是只有你们活着救回墨墨才能得到这些在战争中足以颠覆胜败的技术。”

最后,他深深地凝望着镜头,说道:“原谅我再说最后一次:我爱你。”

镜头关闭,视频播放界面一片漆黑。

汪文彬沉默许久,然后他看向罗薇薇,斟酌着问道:“薇薇,当初你们为什么没能在一起?”也许这种才华横溢的天才人物只有在美国那种世界最先进的研究实验室里才能做出如此惊艳于世的成绩,但如果能够从一开始就宠络住这种人才,不让他流失海外,在国内的条件下,他是不是也能有些惊人的成绩?

罗薇薇低下了头,汪文彬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愿意讲,也不必勉强,我只是想侧面了解一下他这个人,虽然从调查而来的情报看,多少对他有些了解,但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罗薇薇沉默一会,抬起头,目光看向窗外碧蓝的天空,回忆着:“他很聪明,记忆力惊人,就是传说中那种过目不忘的人。他热爱科学,喜欢钻研,有一种不服输、不顾一切的劲头儿。”

尽管这些都是早已被情报人员写在调查报告上的东西,但汪文彬并没有打断她,而是一直耐心地倾听。

“汪叔你知道我上学早,所以上大学的时候,学校里大多数人都比我年长几岁,而那时他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我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和我一样大,甚至生日比我还小,大概是因为在那么多学兄学姐中我们年龄相仿,所以感觉比较亲近,就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我家人不同意,而我也渐渐发现了他的缺点,越来越难于在一起。直到发生了那场变故。在那之前,我父母把我关在家里,禁止我和那些激进的学生接触,可是我听说他被同寝室的大哥拉着去了广场,亲眼目睹了整件事。回来之后,他似乎恨上了政府,连带着仇视我的家人。”

罗薇薇的声音渐渐低沉:“我们之间不停争吵,直到最后分手。他办理手续去了美国,一直也没有和我联系过,直到这次……我想不到他还记得我的电话号码。”她低下头,没再说下去。他固然是有着超凡的记忆,十余年都不曾忘记那一串数字,而她,何尝不是有所期待,十余年一直保留着那个数字。

她对他,也许并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情,但做为曾经的恋人,曾经共同拥有过那么多青春美好回忆的恋人,他的离世终究让她难过不已。

汪主任,以一位手握重权、筹谋满腹的大男人,无暇揣测同情这些男女之间的那点儿情情爱爱,他关注的是另一件事,追问:“你提到他的缺点,他有什么缺点?”

罗薇薇苦笑了一下,说道:“他是个天才,但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才,不和他接触的人不会知道,他几乎没有生活能力。”

“什么意思?”汪文彬听到这个说法,有些发怔。

“他的衣服永远只有那么几身,够穿就行,他吃东西,怎么简单怎么吃,比如黄瓜,能咬着吃绝不肯切成片儿吃。”

“这算什么,男人不都这样?”汪文彬笑了,显然不能同意她的看法。“不能因为这就说他没生活能力吧?你看,他这么多年独自呆在美国,不是过得挺好吗?”

罗薇薇摇摇头,“你看看他有多瘦就知道了,一定是身边没人照顾。”

想了想,补充道:“也并不是那么极端,他肯定具备基本的自理能力,但我敢保证,他的衣服是洗衣店洗,他的房间有专人打扫,而且那些人的工资还不是他付。”

“他很幸运,他的成绩足以让他得到高额的奖学金,所以他的银行卡里不会缺钱。而实际上,他没有基本的金钱观念,不知道钱从哪儿来,也不关心钱是怎么花出去的。他和人出去从不知道帮别人付帐,而别人为他付了帐他也不会表示感激,不是他小气,是他根本没这种观念。”

“每个姑娘都会有一些浪漫情怀,希望得到些小礼物,可这些他从来不懂。”很多时候,她看上了什么东西之后暗示他,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在学术上聪敏过人的杜文,竟然呆得象个木头,无数次都让姑娘噘着嘴自己掏钱付帐,而他还不明白姑娘为什么生气。

想起从前那些事,罗薇薇苦笑道:“和他在一起,没有什么浪漫约会、甜言蜜语,别看他写论文能写几十万字,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永远在谈论什么物质、黑子、空间理论。他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把我偷偷带进他的实验室,然后他埋头实验,把我扔在一边发呆,甚至我赌气独自离开他都不知道,第二天见面甚至连提都不提,仿佛根本忘记了有那么一回事!”

汪文彬默然了,看问题果然不能只看表面,那个耀眼天才的光环背后,除了他超人的天赋之外,更有着远胜常人的科学精神,专注、执着甚至于可以说是痴迷,这种人,确实不适合做姑娘的伴侣。

“那么”,汪文彬犹豫着开口:“依你对他的了解,他在这段视频上所说的事情,”顿了一下,他决定还是明确说明:“关于那个密码和一旦输入错误就销毁资料的威胁,有多大实现的可能?”

罗薇薇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但她到底出身于政坛世家,见多了这类人的冷酷无情,所以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有些悲哀地强调:“他一向说到做到,杜文并不是个话多的人,更不会轻许诺言,但一件事他如果说出来,那必定是他认为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做到。”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汪主任,“我劝您找到U盘之后不要尝试输入密码,这些资料的珍贵性不用我再强调,我相信他说能销毁就一定没办法挽回。一旦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我认为对于整个中国,甚至整个世界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她紧接着追问:“杜文的弟弟,真的没办法救回来?”

汪文彬挑高了眉头,叹了口气:“你们都追着我要人,可我觉得我们更应该关心的是他有没有投靠美国人,从杜文视频里透露出的意思,他在美国那边也留下了一份资料,如果杜墨肯交出资料,他一定能换到美国人的保护和巨额财富,我不相信他会不动心。更麻烦的是,他自己就是军区直属暴风小队的成员,一旦投靠美国,造成的情报泄露损失难以估计,我比任何人都想早点儿把他弄回来,可美国人不交人,让我怎么办?总不能派支特战队潜入华盛顿将人抢回来吧?”

“更麻烦的是,我们还不能对营救他表现得过于急切,那会造成美国人对他的更加重视,加重营救难度!”

罗薇薇不语,眼望向窗外。

睛空万里,成群的鸽子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盘旋,久久不去。

13.

看得出来,某些部门针对中国的情报工作做得很到位,前后不过数日,关于杜文兄弟的情报汇总分析已经摆放在了威尔的办公桌上,他关上门,开始仔细翻看。

杜文,自幼就有神童之称,五岁上学,一直成绩优异,只因他的父母担心他年纪太小难以融入同学之中而没有让他频繁跳级,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以全市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清华,造成一时轰动。他在二十岁大学毕业后飞赴美国,做为委培生进入麻省理工继续深造,二十四岁时以博士后的身份被其导师引入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任职至今。

相比于惊才绝艳的哥哥,杜墨则显得普通得多。六岁入学,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入伍参军,在学业上,虽然达不到哥哥那种让人惊叹的程度,但也一直成绩优异。

威尔特意翻看了杜墨高三毕业时的测验排名:班级第二,年级第三十一。依他所在学校的升学情况来看,以他的成绩,即使考不进清华北大,但考入一所相当不错的大学也应该是轻而易举。所以可以确认,他在他当兵的理由上,欺骗了他哥哥,可是,为什么?

威尔翻看着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录陷入了沉思。

忽然他注意到一个问题,杜墨从十三岁开始就一直在不停地打零工。据记录,除了一直在他父亲所在的大学食堂里打工之外,他还做过许多兼职,发传单、送牛奶、做餐饮服务生、他还当过家教,甚至有人说曾见过十几岁的杜墨在工地搬砖运沙子。

威尔忙在这些资料里翻找有关他兄弟经济状况的资料。

他首先找到杜文上学期间的费用,相对于当年的中国家庭,那还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者,因为杜文出国是用的委培名额,所以,为了他能够顺利出国,他的家里为他交纳了数额堪称巨大的一笔保证金。威尔又注意到,在美国求学的杜文,从未象其他中国留学生那样有过任何勤工俭学的经历,即使他因为成绩优异而拿到了高额的奖金,但每年在生活上还有至少二三千美元的资金缺口,而这些钱,一直是由国内汇入他的帐户,直到他进入实验室。

再看他家里的情况,由于他母亲是个自由职业的画家,没有固定收入,同时也没有医疗保证,为给她治病,杜文的父亲几乎花光了全部积蓄,至杜文出国的时候,他卖掉了房子,带着小儿子杜墨挤进了学校的职工宿舍里。而可悲的是,杜守志只是个副教授,无法享受国家的全额医疗补助,所以他生病入院,应该又有了一笔巨大的花费,所有这些,在他死后,全都落到了年仅十三岁的杜墨身上,可他一个字都没告诉他的哥哥,从初一到高三,一直用他稚嫩的肩膀,扛起所有这一切难事。

大概,他参军的真正理由,是承担不起自己上大学的那笔费用。

想到这里威尔感觉到一阵难过,想起杜墨学生时代写给哥哥的那些信,平直刻板。经济重压之下的杜墨,大概在强撑着精神给哥哥写下那些文字,难怪如此!

而他当兵的时间,恰好是杜文进入实验室的第二年,从那一年起,杜文实现了真正经济上的独立,他的薪水足以支付他在美国的生活,所以被解除了重担的杜墨,才会在纪律严格的军营里反常地开始变得活泼轻松。

杜墨,杜墨,威尔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百感交集,他那个天才哥哥,从来就没想过给他弟弟寄回去哪怕一分钱,甚至可能直到他死,他也没意识到正是因为供养着他自己,他的弟弟才没能走进大学校门。

在当时那种条件下,与继续边打工边学习,毕业后找工作甚至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相比,不能不说杜墨的决定还是相当明智的,进入部队,衣食住行全都不用再操心,所付出的,无非是严守军纪接受训练而已,而杜墨,看起来对进行身体训练也适应良好,这大概与他少年时代一直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有关。

威尔情不自禁地设想,在那样一种边打工边学习的状态中,他还能一直保持着堪称优异的成绩,实在是难得,如果他也能有类似杜文那种可以专心读书的环境,是不是也能取得象杜文一样令人瞩目的成绩?

他想象了一下类似杜文那种气质的杜墨,禁不住一头冷汗,只觉得自己实在难以对那个形象的杜墨产生任何兴趣。

……

杜墨恢复得很好,这不仅仅是医生的功劳,重要的是,他积极主动地配合治疗,特别是对于恐黑的心理病症,甚至连负责此事的专家小组都对他的配合度及意志力赞不绝口。

威尔每天都抽时间去看望他,跟他说话,想出各种理由来劝说他,但他一直没有任何回应。对他的态度,不反感,却也并未表示过欢迎。

用不着那些博士来告诉他,威尔自己就明白,拿到杜墨的口供的希望十分渺茫。问讯口供,最让人挠头的便是这种一声不吭的犯人。不怕你态度蛮横激烈叫骂,不怕你满嘴谎言胡说八道,对于以人类心理学为研究方向的那些人来说,只要你有语言,有动作,就可以加以分析,从而找出你的破绽,最终击溃人犯的心理防线。所谓说多错多,说的就是这种道理。

可他不说话,不动作,就象一只缩进壳子里的乌龟,让人无处下嘴。

威尔叹息着想,他在特殊部队里,一定经受过专门训练,否则的话,吓也该吓得半死了。

威尔一般会选一天工作结束之后前去看他,看到他的身体和精神一天天好起来,威尔常常感到很矛盾。既为他能迅速恢复健康而欣慰,同时又对即将要对他施以刑讯而心怀不忍,所以他加大了劝说了力度和时间,但遗憾的是,杜墨完全不予理会。沉默,是他最常用的语言。

不管威尔有多不情愿,对于杜墨的刑讯总有要施行的那一天,当医疗组的健康报告第三次摆放在威尔的办公桌上的时候,甚至杰斐逊警长已经带着颈套第五次堵在他办公室门外要求上岗的时候,威尔终于下达了施刑问讯的命令。

那一天里,杜墨没有得到任何食物,只喝了两杯水,晚上威尔临走前例行前去看他,他戴着沉重的镣铐靠墙坐着,两腿并拢曲起支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头仰靠在墙上,墨染般的眸子看向对面,对于走进来的威尔,依旧不理不睬。

威尔走过去,和他并排坐在床上,看他的手腕、脚腕伤处的结痂尚未完全脱落,心里一阵难过,这些地方,明天很可能会再次鲜血淋漓。“你怎么能这么倔强,杜墨,为什么这么和你自己过不去?”

威尔叹了口气,说道:“你看,美国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都已经领先了中国数十年,这数十年里,美国并没有发动过一次针对中国的战争,是不是?”

“事实已经证明,美国并没有称霸全球的野心,更加没有侵略中国的意图,所以,尽管杜文的那些技术能够令美国继续领先中国几十年,但也没有必要担心什么,是不是?”

“看得出,你爱你的祖国,爱你的哥哥,但这并不妨碍你把资料交给美国,因为第一,这原本就是美国人的技术,第二,你把它交给我也并不会给你的国家带来什么灾难性的后果,美国不会与中国发生战争,过去不会,将来也不会。相信我,这对你有好处。”

杜墨就象没听见任何声音,一动不动。

威尔叹息道:“我很想帮你,相信我,我希望我们可以是朋友,我希望能邀请你到我家做客,尝尝我的手艺,而我,也很想尝尝你给你哥哥做的那些东西。”

这是他从杜文留下来的视频中看到的,杜墨变着花样给他哥哥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杜文边录像边偷吃,含含糊糊地夸赞着弟弟的手艺,让看这段视频的威尔垂涎欲滴。

杜墨闭上眼,缓缓调整着呼吸,尽管经过了两周有针对性的治疗,但他眼前黑暗的时候,仍然会感觉到无法控制的呼吸困难,而原本,他象是个夜行生物,在黑暗中游走,在黑暗中隐藏,在黑暗中捕猎……

威尔知道今天的努力依然是白费力气,终于无奈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准备离开。临走前转身面向杜墨,做他这一天里的最后劝说:“明天会对你进行刑讯,这是我也控制不了的事,但请你记住,无论何时,只要你表示与我们合作,我会令他们立即停止,而我之前许给你的那些条件,始终有效,随时兑现。”

看着杜墨不为所动的脸,威尔惋惜地摇了摇头:“你好好考虑考虑,无论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叫警卫给我电话,记住,任何时候我的电话都能打得通。”

直到那扇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的铁门在他眼前紧紧关闭,他也没能在杜墨脸上找到任何一丝变化,他心情沉重地回到家里,一夜都没睡安稳,耳边仿佛一直响着手机铃音,但遗憾的是,来电确实有几次,但全都与杜墨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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