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的时候全车人都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看他，他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眼睑一垂，学着沈辰荣一贯的口吻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开车！”

赶到片场的时候场景已经搭设得差不多了，他进入化妆间，任由化妆师往他脸上扑妆。

这次的电影《谜局》，主角的年龄跨度长达十八岁，林羡要从一个放纵恣意的十八岁少年演到沉重悲凉的近四十岁中年男人。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亦或是心境与情感都需要有一个给人一个十分明显的变化感觉。换做以前的沈辰荣，或许还能顺手拈来，但是林羡的演绎经验几乎为零，因此面临的难度就太大了些。

剧组出于人性化的考虑，将少年与中年的戏份划分成两个阶段，省去了演员在造型、情感等方面变来变去的麻烦。前期的少年阶段戏份较少，而且剧中少年心思单纯，爱憎分明，因此还是比较能把握的。往后到十八年后的戏份才是真正展露功底的时候。而林羡，在少年的戏份上就被NG了一上午。

到最后卫蒙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暴躁了，他抓起剧本不顾众人在场就抓狂的大吼：“自信啊骄傲啊荣二少！你的狂妄和趾高气昂都到哪里去了？这明明是一个很神采飞扬很放得开的角色啊，为什么活生生就被你演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懦夫？麻烦你认真一点OK？”

导演将剧本一摔，怒气不减，挥手道：“再来一次！造型师呢，补妆还不迅速点？摄影师就位，三分钟后开始！”

五分钟过后。

“卡卡卡卡卡！”卫大导演气急败坏地一脚踹倒了面前的椅子，眼神看起来简直要吃人，“荣少爷，您这位高贵的大少爷视票房如浮云我没话说，但是我们这群普通百姓可是全都指望着这部片子吃饭的OK？所以能不能稍微麻烦您一下不要笑得那么勉强难看？好像是小人我拿枪顶着你脑袋逼你演似的！”

林羡咬着唇站在原地挨骂，心中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是糟糕透顶，于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吭过一声。

但是不吭声，却不代表他不委屈。卫蒙见他脸色难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挥手道：“算了算了，上午就拍在这里，下午再继续。荣少，我看出来您心情不佳，但是无论如何我也请您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戏里来，这是一个演员最基本的职业操守知道吗！”

“好好调节一下吧。”卫蒙失望透顶，“都散了散了，吃完饭继续努力。”

午餐林羡自然是没什么胃口的。他一个人呆在一间小小的休息室里，所有人都看到他挨了骂，也不敢来惹他。同行的助理因为之前对沈辰荣的种种表现太熟，林羡也从来不敢与他们有深入的接触，因此心情不好也没个人能倾述。就连送饭进来的助理姑娘也只是小心翼翼的放下盒饭，叫了他一声就飞快的溜出去了。

林羡十分孤立无助，却又找不到方法去适应和调整，于是到了下午拍摄的时候，情况更糟，被骂得无地自容了。而卫大导演最后也终于耐心用尽，摔了脚本暴躁狂吼出要跟投资方申请换人的话。

林羡懵了一下，制作组的人都上来劝。虽然电影开拍没几天，临时换人损失不大，但是一来先前的宣传工作做得太足，沈天王复出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二来沈氏是此次电影最大的投资商，一旦换人，电影必将面临撤资，这样一来，电影还能不能拍下去都是问题。

然而卫蒙正在气头上，哪里顾得上三思？他拿着电话拨出去，打的自然是林羡的经纪人荀玉的电话。那边一接起来立刻就挨了一顿大骂。卫导演怒不可遏，任何人的面子都不顾了，说话极其的难听。

林羡不知道精英模样的荀玉听到那些话时会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摆不出任何表情了。事情不受控制的往最坏的方向发展着，他绝望地想：完了，这一次真的完了！

他的复仇，第一步都没跨过去，就宣告失败了。

气氛凝固到了极点，只剩卫蒙对着个手机。荀玉好声好气安抚的声音随着微电波蔓延在空气里，小得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而林羡沉浸在他计划失败的巨大阴影里，整个人陷入密不透风的绝望空间，脸色变得惨白。

该怎么做？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秦渊死前的样子、沈辰丰的脸，池瑞的脸具化作亿万刺目的光点汛涌进他脑海，天旋地转间带着强烈的痛苦和压力。他在内心狠狠的叩问自己：这场复仇才刚开始，他不能失败，可是现在他到底该怎么做？

秦渊，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意识一瞬间被强行抽离，炫白的一记光刃劈开灵魂一般带来强烈的撕扯痛苦，林羡仿佛惊叫了一声，连退了好几步，双腿发软的倒在一堆摄影仪器中间。

将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荣少！”小助理一声惊呼，第一个跑过来扶他。看到他脸颊簌簌滚落的豆大汗珠，顿时花容失色。

剧组的人此刻也有不少人反应过来，纷纷围上来查看情况，场面顿时一团乱。

“我……我没事。”林羡呼吸急促，眼神却是渐渐冷了下来，坐在地上制止了所有向他伸出援助的手。

片刻之后他终于恢复平静，缓慢而吃力的站起身来。一身白衣戏服竟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被他全身冷汗浸得湿透。柔软的布料贴合在他身上，现出少年纤长瘦弱的身躯。

发衫全湿，脸色苍白，沈天王从未在人前这样狼狈过。然而当他缓缓的抬起眼睑的时候，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觉得他此刻是失意落魄，孤苦无助的。

卫蒙早听见动静，此刻挂了电话回头，蓦然间便触到林羡淡漠而又轻蔑的目光。这个人的唇畔甚至还气势逼人的抿了一丝淡薄的笑意。

他听到对方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淡淡道：“你要换人，我没有半分异议，顺便还请你放心，就算我本人不出演，我也会说服我哥继续投资的，祝你们好运。”

“荣……荣少？”卫蒙迟疑了一下，心中蓦然闪现了一个诡异的念头--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沈家二少？

然而没有人给他答案。林羡再也不看众人惊讶的目光，坦然地走进休息室，换下身上湿透的戏服，随后旁若无人的离开了剧组。

等剧组的人回过神来的时候，纷纷感觉像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015.蜕变

剧组要换人，这真是荀玉担任沈天王经纪人六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她接到电话的时候快要急疯，一边通过暴怒的导演了解情况，一边心思百转的寻思如何才能够摆平这事。思来想去，只得先柔声细语的哄住大导演，然后回头去做自家艺人的工作。

谁知林羡接了电话，却是傲慢地呵了一声，道：“剧本我已经推了，这事就不牢你费心了。”

“荣荣，你别任性。”荀玉一口气憋在胸口，却仍旧好脾气的劝，“这部电影对你真的非常重要，剧组那边我暂时安抚住了，其余的事情等公司出面处理，你在哪里？周围怎么这么吵？我叫人接你回来？”

“不必了。”林羡脸上戴着一副墨镜，慵懒地坐在酒吧暗红色的沙发里，挂了电话，噙着玩味的笑意注视着帮他斟酒的侍者。酒杯里的蓝色妖姬妖冶漂亮，映着他径直小巧的下巴和嘴唇，就像一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却比别人少了几分流气，多了几分高贵。

半杯酒下肚，他按下通讯录里另一个号码，嗓音低沉透着醉意：“喂--”

“荣荣？”秦渊将手中的签字笔搁到桌上，言语之中有些惊讶。

“猜猜我在哪里？”林羡诱惑的声线通过电流，暧昧地传到他耳里。

听筒里传来摇滚乐声和喧闹，秦渊微微皱眉：“你喝酒了？”

林羡又说：“过来接我吧。”

沉吟片刻，秦渊换了只手拿手机，只看了被敲响的房门一眼，淡淡道：“说地址吧，我马上过来。”

林羡断断续续报了一个酒吧的名字，秦渊记了，这才挂断电话，对门外的荀玉道：“进来。”

荀玉踩着高跟鞋进来，一脸的焦急：“池总，方才《谜局》剧组的导演来电话要求换主演，情绪非常激烈，现在荣荣的电话又打不通，我想请您帮忙联系一下他，看看是什么情况。”

林羡不在剧组，而是单身一人去了酒吧，这件事本就奇怪。此刻荀玉这么一说，秦渊便恍然大悟，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荀玉脸色不佳，道：“也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荣荣工作状态不佳，频频出错，卫导演发了很大的火，态度坚决。荣荣又不肯配合，池总，我怕这事到时候会非常的麻烦，我们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秦渊微笑了一下：“你是荣荣的经纪人，公司的宣传总监，这种时候还需要来问我怎么办？”

荀玉抿唇，虽没作答，但是不屑一顾的神色非常明显。

“荀总监，”秦渊收敛了笑意，冷然的盯着她：“你在皇耀的时候也是这么做事情的？出了问题就去找沈董，说沈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然后沈董给你拿主意，你这个经纪人照做，就ok了？”

秦渊神色威严，将手中的文件狠狠的摔到荀玉脚下，愠怒道：“如果出了事都来找我，让我想办法，那这个公司还要你们何用！”

荀玉脸色一阵青白，心中却暗自冷笑，道：“秦总说的是，我这就去召集大家一起想办法。”

秦渊在她身后冷冷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稳住卫导演，这个角色非荣荣莫属！”

“是是是……”荀玉捡起地上的文件放到桌上，狼狈地退了出去。

走到拐角处，却趁着四下无人，摸出手机来，拨出一串号码。

“沈董，池总这边已经知道了。”相比于在秦渊面前的傲慢，荀玉对沈辰丰的态度低敛了许多，甚至带上了小女人的娇嗔，道：“他可是发了好大一场火。”

“我知道了。”沈辰丰淡淡的道，“委屈你了，我会安排人给你加奖金，你先下去好好工作吧。”

“沈董您这是说得哪里话。”荀玉喜笑颜开：“这么点小事，属下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啊！”

不仅不委屈，还隐隐的觉得兴奋。她方才通知沈辰丰的时候，一听到对方波澜不惊的语气便明白了，这次的事情多半不像表面的那样简单。虽然不知道这位顶级BOSS葫芦里埋的什么药，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事最后受损的不可能会是沈氏，当然也不可能是她。再想一想如今在公司地位飘摇的那位主儿，她便几乎可以肯定，这事就是冲着秦渊去的。

“嗯。”沈辰丰应了一声，“以后秦天的许多工作还得依仗着你的能力，好好表现。”

挂了电话，荀玉心情愉快，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挑，心里算盘打得极响--池瑞算什么？不过是个卖主求荣的斯文败类！等这次的事情一过，秦天真正的掌权人，算来算去，论资历论实力论关系，都非她莫属。

Crazy酒吧，T市最火爆也最混乱的场所之一。

这里是许多年少气盛的富家少爷聚会耍酒疯捕捉猎物的地方，秦渊以前也偶尔会与朋友过来相聚比酒。但是自从有一次林羡被一个长满胸毛的雄壮家伙按住强吻之后，他便从此离这个地方远远的了。

那一次他生的气可不得了，生生举起凳子砸了那家伙一脑袋血，好多人来拉他才没闹出人命。林羡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回去之后狂刷了两个小时的牙，还是秦渊不分由说将他抱住激吻三十分，然后将他按在洗脸台上狠狠的“惩治”了好几个小时才作罢。

完事以后秦渊一边抱着奄奄一息的心上人细致的帮他清理，一边恨恨的在他耳边发誓：“这种鬼地方，老子再也不去了！”

当时林羡脸色绯红神智迷糊，却仍旧裂开嘴角冲他笑了笑。秦渊又扑上去亲了亲，然后抱着人一翻身，挤进身下人儿的两腿之间，再次兽性大发。

车开到路边停下，crazy酒吧的五彩招牌不住的闪烁。秦渊在车内摁灭了烟头，才打开车门下车。

找到林羡的时候，他被两个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小青年围着，似乎喝了不少酒，即使戴着个墨镜也挡不住脸颊上泛出来的迷人红晕。

沈辰荣本就生得极美，平日里清冷疏离起来让人觉得他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仙，但若是他想勾引人了，只需一抹淡淡的笑意便可将清冷化为邪魅，很少有人能不被他眉目间的自信所吸引。

此刻他姿态慵懒，又一副毫无防备的迷醉样子，旁边的两个小青年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纷纷往他身边靠近了坐过去，并且激动的往他的酒杯又倒了一杯威士忌。

为了泡到这个神秘而又迷人的妖孽，他们可是不惜开了两瓶店里最贵的酒。眼看就要得手了，于是越发的兴奋，一双手不由自主的搭上身侧人儿的肩膀，暧昧的往那纤细白嫩的脖颈处流连。

林羡眉目一暗，隔着墨镜抬眼望着对面站着的秦渊，唇角一勾，像是赶跳蚤一样的弹开身上肆掠的咸猪手，表情不咸不淡，抿了一口至纯至烈的杯中酒。

透明的杯壁几乎都能够看到他灵巧的舌头如何动作。香醇的酒液划过口腔，连带着颈间凸起的小巧喉结微微一动，灯光恰到好处的变成暗红，在到处弥漫着酒气酒吧里，所有人身上沸腾的血液暴动起来。一个小青年重重的呼吸，随手按住他握杯的手，将他往自己面前一扯，作势想吻上去。

016.酒吧

秦渊冷笑一声，刚想冲过去，便看到林羡面上的笑意森森扩大。只见他反手一推，杯中的酒水全部泼在了小青年昂贵的西装上。随后又长腿一扫，将那人扫下沙发。

几个动作轻巧出尘，力量却丝毫不弱。

小青年骨碌骨碌滚下去，脑袋磕到茶几角，一声凄厉的惨叫飞快湮没在酒吧喧闹的空气里。

“臭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另一个小青年腾地一下站起来。

林羡一个酒杯扔过去，便瞬间头破血流，那人捂着眼睛蹲下去惨叫。

林羡不屑的呲了一声，站起来，长腿优雅的一迈，直接从地上那个小青年身上跨过，眼神轻蔑道：“就凭你们两只癞蛤蟆，也敢打我沈家二少的主意？”

茶几下的一个青年微微一愣，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说：“你、你是……啊--”

林羡重重踢了他一脚，将他接下来的话踢回肚子里，随后漫不经心走到秦渊面前，冷冷地道：“你来晚了。”

秦渊微微一笑，说：“不晚，正好看到精彩的一幕。”

林羡隔着墨镜懒懒的看他，片刻之后冷哼一声，走向柜台：“我今晚的帐，都算到那两只蛤蟆身上。”

他掏出一张黑色烫金名片在酒保眼前晃了晃，随手揣进兜里。

“混蛋，伤了人就想走！？”

那个被酒杯砸中的小青年终于站起来，见他打了人就想走，顿时操过桌上酒瓶，半睁着一只血淋淋的眼，面目狰狞地奔上来。

秦渊冷冷回头，寒光一现，旋身一个漂亮的回旋踢。

小青年酒瓶脱手，哇哇叫着被踢飞出去，落地的时候撞翻了一桌酒水，周围的人惊叫着退了开去。

还未反手接住青年丢出去的酒瓶，随手一掷，酒瓶在青年上方的茶几角上炸开，玻璃碎片四溅，小青年再次忍不住“啊啊--”的乱叫起来。

“损失也算到他们头上吧。”秦渊留下一句话，追上扬长而去的林羡。

林羡早已坐在车内等他，摸出他放在车内的烟盒，抽出一支点上，缓缓的吐了一口烟雾，道：“看不出来，你也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