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帝(一)——碧藤萦溪
碧藤萦溪  发于:2015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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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水音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令池鹏焱当即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青花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递到了江暖竹面前,“这便是清神珠,江小姐用温水给令姐服下即可。”

江暖竹接过药丸,坐在了江钰竹身边,轻轻扳过傻愣愣的人,柔声说道:“姐,吃药了,池先生说这药吃了就能好了。”说着他倒了杯温水,将药抵到了江钰竹的嘴边。

荀水音心里暗暗叫苦,她本是个未经世面,潜心习武学医小姑娘,脸上自然也藏不住心思。这一切不仅落到江钰竹眼中,也被江暖竹用余光瞥见了。江钰竹心一横,“啪”的一声,直接伸手拍开来江暖竹的手,怒道:“吃药吃药,成天要我吃药,我没病!你才有病!”

“姐,”江暖竹委屈的看着自己红了一片的手,泪光闪动,“姐,我没说你有病,这药不是坏东西,是强身健体的,你吃了会变得更漂亮的,真的。”

“我才不信你那么好心呢!让他抓我胳膊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我不吃药,我要吃桃子!你去给我弄桃子去!”

“姐,还不到四月,我上哪去弄桃子啊?这药你吃不吃?”江暖竹眉毛一立,有些生气的说道。

“大表姐,就那么一小粒,你吃了吧。”荀水音也知自己刚刚脸上露了马脚,赶忙在一旁帮腔。

“哪来的攀亲戚的财迷!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东院万家的那个丫头,怎么又看上我爹的玉了?我告诉你,我爹最疼我了,他有好玉都给我,暖竹都别想碰。对吧,爹。”江钰竹说着,直接扑到了江水寒怀里,然后抓着江水寒鬓角的长发,莫名的问道:“爹,你胡子怎么又长了?”

江水寒面上一脸错愕,心里却乐开了花,他小心的揽着美人,道:“大小姐,我是水寒,不是老爷。”

“表姐,我就担心会这样,大表姐不是最怕吃药丸子了吗?”荀水音见缝赶紧抹墙。

“呵呵,原来是怕吃药丸啊,那把清神珠放在水里融化开就是了。”池鹏焱淡淡一笑,心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收场!」

“对啊,音儿,咱们真笨。”江暖竹说着,将药丸放在水中化开,端着杯子来到江钰竹面前,柔声道:“姐,累了吧?喝口水。”说着他一把拉过江钰竹,将杯子递了过去。

江钰竹知道逃不过去,也没再撒泼,抓着江暖竹的手就往自己嘴里送。

江暖竹顺势向后折腰,用小指勾住江钰竹的手背,将杯子里的药水倒进了自己嘴里。江钰竹微愣,随即吼道:“你当我真疯了?喝水?开玩笑!分明是药!我才不喝!”说完,她看着江暖竹傻傻的笑了,“不是好药吗?你喝呗。好喝不?”她拽着一角,有些扭捏,又道“要是,要是好喝,再弄一碗给我。”

江暖竹这一闹着实吓坏了一旁的荀水音,她脸色有些发白的上前扶住了江暖竹。江暖竹怕她再出纰漏,用身形遮住了她,回身很无奈的看着池鹏焱,不好意思的笑笑,“池先生能否再给暖竹一颗呢?”

“给多少颗她都不会吃吧?蒺藜乱这毒其实也挺好解的,是吧?赵姑娘?”

“啊?池先生什么意思啊?音儿不懂。”荀水音有些慌乱的低下了头。

江暖竹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皱眉想忍住,却被胃里霸道冲出的污物弄乱了方寸,直接俯身吐在了地上。众人皆是一惊,江钰竹傻傻的看着她,突然声嘶力竭的叫道:“杀人啦,杀人啦!爹快来救我!暖竹要死了!杀人啦!”

江水寒拢住暴躁的江钰竹,厉声问道:“池先生,你的药莫不是有问题?”

“无妨。只是帮她清清肠胃而已,一会儿就好。”

江暖竹扶着一旁的荀水音,好一阵子才缓过劲儿来,赶忙让下人收拾善后。回身坐在凳子上,他疑惑的看着池鹏焱,“先生此话当真?这药……,我姐姐吃了不但没事,病也会好?”

“有没有事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才对啊。”

江暖竹刚要再说什么,突然又一阵恶心,胃里竟似火烧一般灼痛,他一捂嘴,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溅了一身白衣扎眼的红。

第二十一章:珊瑚送出

江暖竹紧咬下唇,却止不住往外渗出的血红。众人皆是一惊,江水寒迅速将他抱到一旁的竹榻椅上,池鹏焱上前拉过他的手腕开始把脉,随后,从药箱中迅速找出一粒药,给他服下,右掌运气,在胃部慢慢按揉起来。

焓琦见江暖竹蜷缩的身子不停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间滑下,紧握的双手骨节泛着清白,一瞬间,竟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一股莫名的悲伤自心中流过,不禁柔声问道:“暖竹,怎么样了?”

江暖竹迷糊的看着眼前有些杂乱的场景,仿佛刚刚喝下的是一碗滚烫的铅水,胃里已经被灼烧了一片。

“暖竹姐姐你放心,我师父一定会救你的!”魏凯定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又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池鹏焱没说话,继续按揉,直到他嘴角不再溢血,面色略有好转,才停下。走到桌前,刷刷点点开了一副方子递给荀水音,道:“他的胃疾狠严重,必须好生调养,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荀水音接过方子,道了声谢,回到竹榻椅边,担心的看着江暖竹。

“别担心,我没事了。”

“暖竹别死,我吃药就是了。”江钰竹虽然精神恍惚,但神智十分清楚,看着他煞白的脸和唇边刺目的红,自己真的不知该怎么再装下去了。原本六年前,她只是惊吓过度致使精神有些不好,结果被外面的人乱传弄成了疯病,说实话,对于疯,她还真是没什么经验。

池鹏焱阴冷的看着江钰竹,“我真的看不出钰竹小姐有病。不过既然你们坚持,我再为你诊治一下吧。”

江钰竹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伸出了玉腕。池鹏焱诊过脉后,依旧拿了一颗清神珠给她,这一回江钰竹没有犹豫,直接吐了下去。不一会儿,她就觉得胃里翻腾得不行,扶着桌子开始吐了起来。

池鹏焱大惊,心道:「难道她真的是失心疯?我竟然猜错了?」想罢,他赶忙伸手把脉,与疯人无异。暗骂自己多疑的性子,这次恐怕要得罪谨王和魏凯定了。随即他运气于掌,催动江钰竹周身气血,替她止住了呕吐。

池鹏焱走到桌前又迅速的开了副方子,交给江水寒,道:“每日一副,一个月后可痊愈。”

江暖竹勉强起身,对江钰竹道:“姐,感觉好些了吗?”

江钰竹木木的点点头,然后一下子抱住了江暖竹,哭道:“不要死,不要死!”

江暖竹哄孩子般拍拍江钰竹的背,“姐,别怕,没事儿的。”他抬头对江水寒道:“水寒,让人去抓药,然后带我姐去休息吧。”

“是。”江水寒应声,扶起钰竹,进了内室。

江暖竹转身对一旁易容成下人模样的江天一道:“江福,去把我准备好的寒珊瑚拿来。”

江天一应声退下。虽然他昨夜风流过头弄伤了自己,正请假在家里歇着,但心里一直放不下这边,睡了一觉,觉得好些了,便强忍着不适赶来帮忙。

他趁着收拾地上污物之机退出屋子,赶回自己在江府的房间,翻箱倒柜,找到颗吐药,塞给了江钰竹。虽然不太清楚池鹏焱用清神珠的打算,但凭着经验,他知道,疯子和常人的反应应该是一样的。

不一会儿,江天一捧着一个精致的黑桦木盒子走了进来。江暖竹伸手接过,递到池鹏焱近前,“先生今日能来江府为我姐妹二人诊治,暖竹十分感激。这株小小的寒珊瑚不成敬意,还望池先生笑纳。”

池鹏焱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皱眉道:“我虽然给令姐治了病,但却伤了姑娘,这礼在下不能收。”

“先生太客气了。暖竹听闻,这寒珊瑚若与适当的药物调配,可解百毒。但我对医药实在没什么研究,送于先生,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江暖竹说着,打开了盒子。一个三寸来高、扭曲得有些怪异的海蓝色珊瑚石,静静的趴在一堆枯黄的菱草中。虽然是块稀有的宝物,但却与精美二字丝毫沾不上边。

焓琦看看只是不屑的一笑,魏凯定也对这个长得三棱八瓣的东西没什么感觉,倒是池鹏焱见了立刻两眼放光。江暖竹瞥见他眼中释放的异彩,含笑道:“池先生还看得上吧?”

池鹏焱拿出寒珊瑚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随即点头称谢,“果然是好东西。既然姑娘美意,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先生客气。”

“师父,这寒珊瑚真的那么有用吗?”魏凯定一直没找到表现自己的机会,现在见事情已定,赶忙插话。

池鹏焱微笑点头却没答话,他将寒珊瑚小心翼翼的放入盒中,又对江暖竹道:“暖竹小姐的胃疾可要多加注意啊。我给你开的药定时吃,调养一段时日便可好转。但切忌辛辣之物。”

“谢谢池先生,暖竹记下了。”

“啊,对,还要多注意休息,不可太过劳累。”

“嗯。”

“暖竹姐姐一定要听我师父的话啊,好好吃药。我有空就来看你。”魏凯定继续锲而不舍的插话道。

“魏小公子能来泓宝阁捧场,暖竹自是开心。”他面上甜甜的笑着,心里却道:「你要是敢空手来,我就让你吃闭门羹。」

“我看暖竹也累了,我们还是告辞吧。”焓琦看着江暖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中那股莫名的悲伤愈演愈烈,泛滥成灾,心头总有种感觉,好似下一刻江暖竹就会香消玉陨,而他的死,竟像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虽然不是很喜欢她这么小家子气的女人,但焓琦现在却无缘无故心虚的认为自己亏欠了她,慌乱欲逃。

“嗯,暖竹小姐的确该歇息一下。凯定,我们同王爷一道告辞吧。”池鹏焱收好黑桦木盒子,转脸对明显还没玩够的魏凯定下了命令。魏凯定无奈点头。

江暖竹借身体不适,让江水寒送三人出门,自己则迅速转至内室,对着跟进来的荀水音、江天一道:“刚才到底怎么回事?钰竹没事吧?”

荀水音替江钰竹诊脉后,转头对江暖竹道:“殿下放心,钰竹姑娘身体没什么大碍。刚刚只是吃了一颗吐药而已。”

随即她将‘乱神’、蒺藜乱和清神珠的关系简单解释了一下,江天一又把自己找来的吐药给她看了看。荀水音确定无误后,将自制的解药给江钰竹服下。

不大一会儿,江钰竹便恢复了正常,她拉着江暖竹,眉头深锁,“胃还难受吗?让音儿姑娘给你看看?”

“殿下,让我看看吧。”荀水音说着按住了江暖竹的腕脉,过了一会,她一笑,道:“钰竹姑娘可以放心,刚刚池鹏焱给殿下吃的,应该是九香丹,是专治胃疾的圣药。殿下现在已经没事了,以后注意调养就好。”

“我就说没事了嘛。”

江天一松了口气,笑道:“小姐,你刚刚可吓坏我们了。我就差没抄家伙劈了那个姓池的!”

江暖竹笑笑,无奈的摇摇头,“你啊,别动不动就想动武。人啊,耍着才好玩,死了就没意思了。”

“暖竹,哪有你这么教人的。”江钰竹宠溺的瞪了一眼他。

江暖竹见她稍微舒缓了紧皱的秀眉,气色也很正常,便调皮的一笑,道:“暖竹知错。对了姐,今个让水寒吃了这么多豆腐,我可要罚他啊。”

“啊?你别胡说,哪有的事啊。倒是你的身体,一定要好好调养才是。”

“嗯嗯,我会注意的。”江暖竹说着,看着跨门而入的江水寒,厉声道:“江水寒,你占我姐的便宜,得给我个说法!”

江水寒一愣,随即避重就轻道:“二小姐身体好些了吗?”

“我无事。你,别逃避问题!”

江水寒痞痞的一笑,“小姐想要怎样的说法?”

“诶?江水寒,你不厚道!”江暖竹心说:「你到会说,话又给我送回来了。」

江水寒微窘,有些脸红的上前拉过了钰竹,郑重的对江暖竹道:“我们不是等着殿下赐婚呢嘛。”

江暖竹苦笑,“我原本是想这么做,可我父皇活的好好的,你们要等多久啊?”

荀水音不知,但另外几人却是一愣,没想到他并没有逼宫夺位的打算。

江天一突然嘲讽的勾起嘴角,冷冷道:“我看翼王意思,水哥和钰姐姐的婚事晚不了。”

“天一,放肆。”江暖竹极少斥责手下,尤其是在泓宝阁的时候,但有一点例外,就是牵扯上炊筱的事情。江天一撇撇嘴,低下了头。江暖竹看看天色,对他道:“小天,你带着水音去我哥那里把事情说一下。我回宫了。”

“是。”

看着步履有些不自然的江天一,江暖竹突然想起他早上身体不适请假,叹了口气,又叫住了他,“小天,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回去吧。我亲自带音儿过去。”

江天一猛然想起昨晚之事,一张如玉的娃娃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连忙说没事,然后迅速带着荀水音出了屋子。

江暖竹有些纳闷的看着跑出去的人,摇摇头。随即对江水寒道:“水寒,还有个任务给你。”

“小姐吩咐便是。”

“陪着我姐,一旦发现她身体不适,立刻去泽生堂找卢老先生。还是咱们自己人用着放心。”

“小姐放心,我不会让钰儿有事的。”

江暖竹一笑,起身回房换了身太子装束,从密道潜回了储宫。

夜凉如水,煜珣在床上睡得很不安稳,他皱着眉缩在被子里,下意识的按着胃,身体因为疼痛蜷在了一起。睡梦中,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扳开他捂在胃上的手,而后一团柔软微烫的东西被塞进了来。煜珣挣扎着想要醒来,却被梦魇抓得死死的,张嘴想发出声音把自己叫醒,却越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挣扎之际,那只温暖的手似乎托着一团柔和的火,抚去了躁动不安,让他很是受用,渐渐舒展了眉宇,轻轻的哼了一声,他便抱着那个刚刚塞进来的毛乎乎的东西,安稳的睡了。

第二十二章:钟鼓急召

一觉好梦,煜珣张开眼睛,看见的却是荀水音忙碌的身影,他没有立刻起身,观察了一阵,发现桌子上瓶瓶罐罐摆了一堆,荀水音正认真的捣鼓着什么。煜珣依旧没起,他用手摸了摸那个温暖之物,随即惊讶的掀开了被子,只见一只火红色的小东西一动不动的蜷成了个圆盘。煜珣好奇的用手碰了碰,发现貌似是个死物,便把它拿到眼前,仔细查看,竟是一个外罩狐皮的铜捂子。狐皮是上好的火狐皮精心缝制而成,浑然天成,打眼一看,好似一只熟睡的小兽。找了半天,他终于在顶上发现了几枚做工精致小巧的布扣子。狐皮下面是一层棉花做的隔层,里面的铜壶用盖子拧了个结实,微热的温度源源不断从壶中溢出,温暖了整个身体。

“殿下醒了?”煜珣还在研究面前的小铜捂子,一个温柔轻灵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抬头一看,荀水音拿着三个瓶子和一个纸包走了过来。

“嗯,醒了。这个,你做的?”

荀水音嫣然一笑,“殿下喜欢吗?”

“嗯。”煜珣莞尔,“我还以为是只乖巧的小狐狸呢,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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