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旭顿时后悔接过尉迟明宣送的机票了，因为上面的印记，使得凌旭在航班上全程都受到特殊待遇，将下机时，空乘人员特意过来提醒他要走这条通道，当时凌旭也不想和其它乘客挤，于是也就顺了对方的好意，没想到出来却有这么一出等着了。

凌旭挑衅道：“我没带什么神鸟血脉。”

安倍晴彦好脾气道：“但你带着青鸟不是吗？”

凌旭心中懔然，“也是你们家主算出来的？”

安倍晴彦笑着点头不答话。凌旭对安倍家这位家主感到好奇，不能降服魔化的迦楼罗像，却能算出他的到达和炫歌的存在，这位家主的实力到底如何呢？

约一小时之后，汽车停在一座神社前。安倍率先下车，对跟着下来的凌旭说：“等一下请跟着我的脚步。”

凌旭运功于目，恍然，这是一个幻阵，普通人到来，只能看到一座很普通的神社，如果有能者前来，就会被这个阵法迷惑一阵，只有安倍家的人前来带路，才能走进安倍家——当然，这不包括凌旭。他对幻阵十分的了若指掌，更别说他有炫歌这种能穿越阵法的灵禽在旁了，但他还是让安倍晴彦带路。

片刻之后，安倍晴彦带着凌旭走到一间和室前，和室内端坐着一个老人，老人看到他们，点头招呼道：“欢迎贵客，请坐。晴彦，泡茶。”

安倍晴彦很意外，老人很少会这般使唤身为下一任家主的他，这次带来的这个人，竟然得老人如此重视？

凌旭盘膝坐下，不客气地道：“不知道安倍家主这般招呼在下，是有何事？”

老人不答，抬眼一看，一股难以察觉的能量直冲凌旭的领饰。凌旭哼了一声，这股能量被挡了回去，老人挑眉，手掌微微一翻，被挡回去的能量又从另一个方向袭向领饰，凌旭动都没动，就已经有抹绿光将那股能量包裹在内，然后消失无踪。

老人闷哼一声，顿了顿才说：“先生居然会音杀，老朽佩服！老朽安倍弥吾，恳请先生帮忙。”刚才他们的悄然斗法，老人使出了七成功力，却被凌旭轻松打败了。只是这一开口自我介绍，使得安倍晴彦更惊奇了，他从没见过自家家主这么客气，还将名字告诉对方。

凌旭看起来轻松，其实内心也很不安，若不是一直都在戒备，恐怕安倍弥吾刚才就会一击得手，还会被他伤害到化形成领饰，毫无反击能力的炫歌。当下正色道：“华夏的修行者，没几个不会音杀，安倍先生还是说说为什么要找我吧？有这种能力，为什么不能降服魔化的迦楼罗？”

安倍弥吾慈爱的看看恭恭敬敬在一边泡茶的安倍晴彦，苦笑道：“别看安倍家长盛不衰，但内中的空虚是没人看到的。安倍本家，其实只剩下我和晴彦两人，分家也只有一个女儿，那女孩本身并不具备法力，嫁给晴彦父亲生前收下的一个弟子，就这么苦苦支撑着分家，我们这三个人，根本无法和被祖先晴明大人收服并封印的迦楼罗对抗。幸好之前我的卜卦中，得知先生能够帮忙，所以就让晴彦到机场等候了。”

凌旭眼睛一亮，“哦，竟然是安倍晴明收服的迦楼罗？真想见识一下，不过收服了不是能当式神用吗？为什么还要封印？”

安倍弥吾摇摇头说：“详情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当年确实当过一段时间的式神，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魔化了，晴明大人趁迦楼罗还有清醒意识时将他封印起来，这么多年来，封印一直好好的，但就在前段时间封印开始松动，原以为成神了的迦楼罗像却再次开始魔化。”

凌旭心想：恐怕是这里的魔气太重了，身为天龙八部之一的迦楼罗，也抵抗不了这种魔气，被魔化了。脸上不显一丝表情地说：“那现在去看看？”

安倍弥吾摇头，“现在它还是石像，到了逢魔时刻，它才会动，请先生留到那个时候吧。”

凌旭心中一懔，他现在其实很讨厌听到“逢魔时刻”这几个字，那一次冲破第一层记忆封印时的痛苦，现在还残留在脑海中。表面继续毫无表情地说：“那好，我听说安倍晴明是白狐之子，正巧我朋友最近收服了一只白狐，我想打听一下有关的事情。”

安倍弥吾注意到他提到朋友时，眼中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一丝柔和，心中有了几分计较，脸上笑着说：“虽然先祖对这件往事所提不多，但还是有记载的，请凌君稍候，我去找一找。”

凌旭点头。目送他离去，一直安安静静地泡茶递茶的安倍晴彦羡慕地说：“凌先生，家主大人待你真好，竟然肯将族中秘辛告诉你。”

凌旭呵呵笑，“或许我长得能让人容易信任？”他心里清楚，安倍弥吾这种老狐狸，不可能那么轻易将安倍晴明的事情告诉他，恐怕当安倍弥吾回来之后，会对他提出什么条件吧？

安倍晴彦看着凌旭闭上眼睛，知道对方不想继续话题，只得安静待在一边。

十多分钟后，安倍弥吾捧着几个卷轴走回来，示意安倍晴彦离开，毕竟这是安倍家不传之秘，只有现任家主去世传位时，才会让下任家主知道。现在破例让凌旭看，自然是有几分笼络、几分请求的意味。

……这一天，直至下午，凌旭和安倍弥吾都没出过和室，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安倍晴彦最后只看到，凌旭出来时，对和室内的安倍弥吾说道：“安倍家主，你的要求，我会尽量达成，但若实在不行，请别怪我。”

安倍弥吾跟着出来送他，“你们华夏有话：‘一诺千金’，所以我相信凌先生。多谢了！”

“好说。”凌旭淡淡地回应。

第十一章：迦楼罗（下）

傍晚，凌旭和安倍晴彦立在某一家安倍神社的鸟居下，凌旭眉头紧皱，“好重的魔气……你们发现得太晚了，若不是这里的结界力量够强，这尊迦楼罗恐怕就能将全日本搞得乌烟瘴气。”

安倍晴彦讪讪道：“这个结界，吸收了许多代安倍家子孙的力量。”

凌旭心头一跳，狠狠盯着安倍晴彦，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他知道安倍晴彦说得轻松，但内里的血腥味可是浓重异常——因为他言下之意，就是安倍家很多人都被作为生贽，献身给这个结界。这种方式虽然很有用，但却是最惨烈且又最容易增加魔气的方式。

安倍晴彦此时反而理直气壮，“你不是说这结界够强吗？这不是很好吗？”

凌旭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骂道：“第一个生贽出现之前，就应该将这魔物降服，之后根本就不需要牺牲这么多无辜的生命！为什么当时没有这么做？！”

这一天接触下来，安倍晴彦觉得凌旭是个温和有礼之人，刚才已被他狠辣的目光惊到，现在再被他这么一骂，更是吓得跳起来，讷讷道：“第一个生贽……是晴明大人的首席式神——八歧蛇……啊！凌先生你干嘛打我！”

凌旭恨恨地收回握紧的拳头，他知道这事不能怪这些安倍家的子孙，只能怪当初让八歧蛇当生贽的安倍家人。

凌旭经常到日本，对日本的一些传说很是清楚。这八歧蛇，是日本传说中象征水害之魔物，也就是从华夏出逃的魔物——相柳。相柳乃上古凶神，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它喷出来的水比洪水还厉害，又苦又辣，吃了就会送命。

当下用神识锁定方向，迈开大步匆匆走去。安倍晴彦揉着脸，好几次想超前带路，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走错，只好乖乖跟在后面走。

看着眼前满地石屑，全身漆黑的迦楼罗，凌旭连骂人的力气也没了，“这就是结果，完全魔化的迦楼罗……你回去，转告安倍弥吾，多谢他告知道白狐的事情，但我答应的事情做不到了。”凌旭答应收服迦楼罗后，将成了空壳的石像留在神社，可看这满地的石屑，石像怎么也保护不了了。

安倍晴彦还想说什么，却被凌旭一声怒吼：“滚！”给吓退了。

凌旭不知道之后会经历什么，下意识地先将贝叶之力运起，分了一部分保护脑子，然后才拼命想应对之策。

其实按实力，他一个才修佛两年，修真过几年的小毛头，和一个神人坐骑比，简直是天与地的差别，而自己的炫歌，也不过是刚刚孵化不久的小灵禽，绝对不能与这迦楼罗相提并论。

正想着，一声轻鸣从近处响起，凌旭惊讶地看过去，只看到两只小鸟欢快地飞舞着玩耍。凌旭看看四周，没看到秦朔的身影，知道是煜舞自己飞过来了，放下心来，“煜舞，别玩了，先休息下。”

炫歌煜舞听话地飞过来站在他肩膀，齐齐向迦楼罗鸣叫。

迦楼罗僵硬地转过头来看着两只小鸟，“青……鸟？小……子……竟……有……灵……禽……作……侍……从？”

凌旭有些意外，这迦楼罗，竟然还有意识？但还是回道：“它们不是侍从，是家人。”

迦楼罗话说快了点：“家、人？他、也、是、这、么、说、的，可、最、后、还、是、将、我、封、印、起、来。”

凌旭觉得眼前一闪，体内的贝叶似乎翻过一页，梵文蹿过凌旭脑海，凌旭这才知道，当迦楼罗说话完全顺畅起来之际，就是他真正魔化之时。

凌旭边在心中默念佛经，边说：“迦楼罗，他是谁？为什么要封印你？”

迦楼罗看他一眼，桀桀笑道：“小、子，别、费、力、气、了。那个它的意识正在被我侵食，呵，已经剩下一点点了。”它的话已经完全顺畅了。

凌旭心中一懔，连忙取出高山，脑海中翻找出在贝叶记载的降魔之法，全力运转贝叶之力吹奏起来。

迦楼罗只看到随着音乐，一个又一个金色的巨大梵文全力向他打来，中间还夹杂着极强的阳罡之力，灼热的佛法打得它刚修成的魔身血肉模糊。迦楼罗怒吼一声，手化成利爪，向凌旭抓去。炫歌煜舞一左一右俯冲过来，尖啼一下，狠狠地穿透利刃般的手，成功将利爪打回原形。

突然“嘶啦”声轻响过，然后“嗡——”悠长而空灵的罄响，回荡在神社上空，炫歌煜舞浑身发亮，全身羽毛经过如波纹般的轻抖之后，渐渐变成了纯粹的蓝色，体型变得更小了。它们全力冲向迦楼罗的眼睛，试图击瞎迦楼罗。

而凌旭自身连同高山也在发光，全身的功力疯狂地涌向半空中浮现的梵文，梵文开始绕着迦楼罗缓缓转动，接着慢慢变快，最后形成一股旋风，将迦楼罗紧紧裹在里面。

紧接着，空中又一声罄响，梵文的转动更加疯狂，铺天盖地的将迦楼罗包成一个球。凌旭一声大喝：“收！”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倒扣的佛罄的影子，迦楼罗球被逐渐变小，吸收到佛罄之内。之后连同力竭晕倒的凌旭也收了进去，炫歌煜舞鸣叫了几声，似乎是知道佛罄不会对主人造成伤害，便跟着冲进佛罄里了。

一刻之后，神社里只剩下满地的凌乱，安倍家的两个人匆匆赶到，已找不到凌旭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旭悠悠醒转，眼中闪过痛楚。他终于全部想起来了，刚才佛罄的冲击，将他体内第二重封印打碎，让他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看看眼前安静地看着他的炫歌煜舞，凌旭吐了口气，“请你将煜舞送回去。”现在的他身处虚空，周围混浊一片，没法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但围绕在身边的安宁感觉，他至少知道这里对自己没有伤害之意。

混浊的环境似乎波动了一下，然后煜舞便缓缓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身披袈裟的盲眼老者。

凌旭打个问信，“前辈。”

老者点头，“你刚才辛苦了。”

凌旭摇头，“感谢前辈救了我，难道我身在佛罄之内？”

“是的，你体内的封印因为冲击而碎裂，爆发出来的力量差点将周围焚毁，我只得将你带进来了。”老者平淡地说着，“封印破了，你打算怎么办？”递出一颗丹药给凌旭。

凌旭接过，看出这是一颗治疗内伤的丹药，二话不说地吞下，随后道：“现在的我只能继续修炼变得更强。”

老者似乎对他这样的心态感到满意，“你体内的阳罡之力和贝叶之力，被千年寒冰和它的心晶平衡了，但你还需要增强贝叶的修炼，而且还需要继续吸收极寒之物，我这里有一块从别处找来的红莲冰，要不？”红莲冰为八寒地狱之第七层红莲地狱的特产，带着极强的阴气，但很多人都不愿意接受来自地狱的东西。

凌旭无所谓地点头，“谢前辈。人本就是种神奇的生物，我体内的阳罡和贝叶的佛力，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老者更是满意，拿出大一块赤红的东西递过去，然后又从手上拿下自己的佛珠递给凌旭，“这是我的须弥储物珠，送给你，用意念可以缩小。”

凌旭道谢接过戴在手上，用意念将佛珠缩成一条细线，然后在老者的指导下炼化红莲冰。

过了好半天，红莲冰终于完全被凌旭吸收，他体内暴走的阳罡之力随即平静下来。凌旭将心神潜进体内，只见那里一颗半人高的小树扎根在一片黑色的土壤之上，在小树周围，一条蓝莹莹的小溪缓缓流动，小溪感觉上去很是寒冷。

老者感到凌旭气息平稳下来，知道对方已经醒了，便问道：“如何？”

凌旭将体内的情况告诉了老者，老者松了口气，“那片黑色土壤，就是你的阳罡之气，小树就是贝叶，那条小溪……恐怕就是被你吸收的红莲冰了。这样的话，就不怕阳罡之气再暴走了，因为它变化成了土壤，木克土；红莲冰形成的水又能生木，通过贝叶，你体内形成了一生一克的现象，这对你的修行非常有好处，太好了凌小子。”

顿了顿，又说：“安倍家的那个小子，不是给了你一套狐妖的修炼功法吗？毁了它，根本不适合给你家的小狐狸用。”

“多谢前辈指点。”凌旭恭敬道，他就知道安倍弥吾那只老狐狸没那么好心将东西给他。

老者突然笑道：“好了，我再不放你出去，你该坐不住了。小子，小心不要死掉啊。”说着，做了个手势，将凌旭送走。

临走前，凌旭问道：“敢问前辈法号。”

“鉴真。”淡然而缥缈的声音传到凌旭耳边。

凌旭惊讶了，他当然知道鉴真，唐朝时有名的东渡僧人，为唐朝对东瀛的人文教化添上了厚重的一笔。再想想玉简里的信息，凌旭相信，这只佛罄的最终目的地，就是鉴真坐化的地方。不知道在那里，会有什么等着他呢。

正想着，近处传来喧哗声，“什么人？！敢在芦屋家撒野！？”一个结界将凌旭围了起来。

凌旭有些无奈，他这次怎么就和阴阳师家族扯上关系了。

当下自我介绍道：“我是凌旭。”

一名少女傲慢地站在凌旭面前，“你是安倍家的人？”

凌旭当然否认，但少女却不信，“身上还带着安倍家的护身符气息，居然敢否认？！”语毕，一道光芒打向凌旭。

凌旭都不用躲避，炫歌飞出，挡下光芒。凌旭看它口中叼着一张人形纸片，无奈道：“炫歌，松口。”

炫歌将纸片放在凌旭手中，回到他肩膀。

“式神？哼，还说不是安倍家的人？现在的安倍家只能收服这种低级妖物作式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