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策(第一、二卷)——慕时因
慕时因  发于:2015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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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庭翊未答,只是走近了牵起他的手看看,又打量眼他身边的苏少衍道:“那敢情巧了,连触感都这么像。”

一厢的暧昧看的李祁毓想发作又不好发作,只得道:“还请军爷莫再戏弄小的,小的和表弟还有紧要事需办。”

钟庭翊转了个身,凑近他的脸,道:“无妨,让我送你一程如何?”

李祁毓抽了抽唇角,这边“这……”还未说完,人已经被钟庭翊催促着推上了马车,钟庭翊将马丢给马夫赶着,也不顾一边苏少衍看着,进来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抓过李祁毓把他的唇给堵了,“阿毓,这次我救你,你又欠我一回。”

他声音压低,笑容却邪肆,倒是等李祁毓反应过来,这才记得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少动歪心思。”

钟庭翊也不在意,道:“阿毓,你有什么打算?”

李祁毓道:“自然是先出城,其他的再从长计议。”

钟庭翊拍拍他的肩:“白鹭宫眼下你们是不能回的了,晏氏兄弟已将你盗窃虎符、谋逆主君的罪名落实,现在这个情况,想翻案那几乎是不可能。北烨那你暂时也回不得,燕次必定会派人通知熙宁帝,就算熙宁帝想包庇你,舆论也决不会允许一个通敌叛国的人活下去的。”

李祁毓冷笑笑:“你分析的对,我现在的确有家不能回。怎么,这样说你是有更好的办法?”

钟庭翊看看他,一双眼弯了又弯,然后道:“没有。”

这个情形瞬间让李祁毓记起为何第一次遇到他时就想一巴掌拍死他了。

钟庭翊又道:“没想到到死昭和君还是相信血缘,虎符呢?”

李祁毓答的避重就轻:“不就是块铁,你要我日后也融块送你。”

一旁的苏少衍忍不住终于开了口:“钟将军,如果您是真心对阿毓好的话,只需送我们出城即可。”

李祁毓挑了挑眉,看向没什么表情的苏少衍,且听他继续:“你放心,我不会让人这么轻易就伤害阿毓的。”

李祁毓抽了抽唇角,觉得这出英雄救美如何也不该是这么个演法的。

李祁毓看着渐行渐远的城池,暗自发誓:总有一日我会回来,剑指下塘。

七日后,沧澜道。

酒肆外落着风雪,这个冬天,有肃杀的况味。

已经等了一天,花冷琛没有来,来的是沈殊白。沈殊白说,花冷琛受了伤,需要静养。沈殊白还说,萌萌在他那里,过的很好。

苏少衍看着杯中澄黄的酒,没有喝,他问:“殊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殊白转了转杯子,依旧笑的不正经:“这么多年,果然还只有小衍能一眼看透我的心思。”

苏少衍道:“如果你要东西,那你已经拿了,如果你要我……”他顿一顿,“也可以,只是阿毓,你不要碰他。”

沈殊白凑近了用折扇挑起他愈显削瘦的下巴:“不要说这种伤感情的话,小衍,我只希望你是心甘情愿的。”

苏少衍摇摇头:“殊白,你其实不懂。”

沈殊白这堪收了扇:“明不明白不重要,只要结果一样就好。”

适时李祁毓回来,见着苏少衍一只被握在沈殊白手中的手,瞬间李祁毓心情便坏到了极点。

苏少衍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沈殊白:“想不到你也是……”

话未完,便被沈殊白接了下:“作为一个生意人,又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来的更情真意切?”

他没想到,原来沈殊白竟是刺客组织——明灯暗浦幕后的财团。

见着李祁毓来,沈殊白刻意表现的更放肆:“小衍啊小衍,可不是谁想让我做他的「风烟渡」,都有机会呢。”

李祁毓忙一把拍开他的爪子,皮笑肉不笑道:“殊白,是没人教你当人的面挖墙脚是不好的么!”

沈殊白哼一声,端出一副刻意的漫不经心,“李祁毓,麻烦你别把我的小衍弄得像个乞丐。”言罢起身朝苏少衍的耳根吹了口热气,再来的声音也轻的近乎不可闻,他说:“小衍,如果我不懂你,不会舍得你这么做,你不要让我失望。”

远远的,见苏少衍冲沈殊白的背影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殊白,我觉得这样很公平。”

第019章

李祁毓觉得这个世界真疯狂,睁眼前还是湖光山色好情致,睁眼后竟变成恶鬼修罗接踵行。他更不晓得几何时起,跟在身边那只纯的跟小白兔一样的苏少衍,居然会是为他接下人生第一单杀人任务的人。

苏少衍背过身子,将易容用的瓶瓶罐罐捣腾好,道:“人要活命,这是来钱最快的办法。”

李祁毓没说话,李祁毓不知该说什么好,李祁毓走上前抱住他的腰,把脑袋支进他的颈窝里,明明早已经生了炉子,他还是觉得冷,只有这里才是唯一的温暖。

李祁毓突然记起两年前那个「茧」对他说的话,他讲不是每一只「茧」都能找到他的「灯」,「灯」死了,「茧」留着还有什么用?

一瞬间,李祁毓有种时空倒转的感觉,他一口咬上苏少衍的肩,出声狠狠:“我们不要「茧」,我们做两只「灯」。”

苏少衍任他抱着,过了许久,苏少衍才将冰冷的手按上他的,苏少衍的声音清润而悦耳,他说:“好,我们做两只「灯」。”

没有人会想到,一年后令人闻风丧胆的刺客组合「双翼」成立时,彼此是抱着这样的念想。

他们谁都忘不了那是他们第一次行动,相杀的目标是潼城的宋员外。

这是他们第二次来到潼城,听老人说,潼城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他们将手缩进衣袖里,眉睫上满是白色的雪花。

这是他们来到潼城的三天,为的等待如今天这样的一个机会,夜黑,风急,雪落的如一场急雨。肆虐的风雪会很快掩盖他们的脚印,他们隐匿在宋员外家的榕树上,伺机下手。

苏少衍的剑很快,李祁毓的剑更快。苏少衍要做的,不过是替李祁毓作掩护。

这其实很容易。

花冷琛曾说,他们是天山派最优秀的弟子。一个有着优秀的天赋,一个有着卓越的勤奋,这很重要,更重要的是,他们二人间无以伦比的默契配合。花冷琛还说,剑器不是用来舞给别人看的,剑器是用来杀人的。

花冷琛说的没错,更何况这个宋员外本就该死。贪污腐败,侮辱妇女,抢占良田,每一条足够他死一万次。

但,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杀人,没有人会不紧张。李祁毓也同样,此刻的他不知这是紧张还是兴奋,总之,他全身的血都在燃烧。

按照帛书上的指示,这个宋员外最近每晚三更都会瞒着他的才娶不久的九姨太出门找一个名为绿珠的风尘女子作乐。

九姨太的房间在西南,只有一个门,出门须右拐,绕过水榭,再经后院,最后才能从偏门出。

李祁毓就守在后院的唯一榕树上。这株榕树生的粗壮高大,树冠上的叶虽已枯萎,不过夜色下不细瞧,倒也发现不了有个人在上头。这个后院偏而静,是苏少衍挑的地方。此时苏少衍就在离李祁毓不远的房梁上,他掀开了一片瓦,没多时,便对李祁毓做了个彼此才能读懂手势。

他们的天山派「夜视」都练的不差。

真正的生死不过一瞬之间,李祁毓的身形很快,快到连苏少衍都差点没看清。当然,那脑满肠肥的宋员外就更不在话下,他的神色显得很惶恐,甚至死前还睁着眼睛。李祁毓的剑直取的是他的颈项,这样做的优点在于可以一击毙命,缺点则是容易溅的一身是血。暗夜中,宋员外只看到了一道芒,如盛夏最耀眼的光,逼仄进了这一段弧,意犹未尽。

被割开的喉,瞬间蓬发的血,李祁毓晃了一瞬的神。

李祁毓剑尖向地,站在被血水洇开的雪地里,血蔓延的很快,宛如一朵瞬间绽放的红莲。屋脊上的苏少衍看着他,仿佛无尽的曙色都收进了这双墨瞳中,在他身后,是漫长如永夜的沉寂。那一刻,时光是冗长的。

苏少衍慢慢走来环住李祁毓的腰,没有说话。

李祁毓问他:“我是一个坏人么?”

苏少衍将脸贴进他的背脊,他声音很轻,他说:“如果一定要下地狱,那我陪你。”

再以后耳边听到的,是哀绵的落雪,以及肃杀的风声。

沙。沙。沙。

他们急行在夜幕里,拉着彼此的手,觉得这是唯一的温度。

雪,越下越大,落满了肩,坠满了发。

苏少衍回望着远方渐小的圆点,有一种生而无涯的感觉。

炉内的火燃的正旺。

木盆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他们将自己浸在水盆里,反复揉搓着皂角似乎想洗净什么。

李祁毓搂过苏少衍的肩,吻上他的唇,激烈是像只豹子。

苏少衍回搂他的搂着他的腰,眼神像是醉了,此刻的世界很安静,静的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用力亲吻着对方,李祁毓记得那时的感觉,仿佛平生再没有这样的绝望,看得到今天的夕阳,未必看得到明天的日出。

他们殆尽了气力,抵死缠绵。

一切真太疯狂。

他们将对方身上的衣衫剥落干净,这是李祁毓第一次觉得,即便已激烈至此,苏少衍还是优雅的像一只通体洁白的鹿,削瘦的肩,线条优美而流畅;水色的唇是湿润而单薄的,微微抿紧,似乎还带一丝倔强。似乎连说一句我要你都会破坏了气氛,李祁毓封住他唇,狠狠纠缠、吮咬,仿佛几百次都不够。

似默契般,他们谁都没有睁眼。

反正夜已这样黑,一早辩不清方向。

反正雪已这样急,一早埋葬了过往。

反正路已这样长,一早望不见家乡。

募的,一股火热喷薄而出,彼此的身体都有被灼伤的感觉。他们榨干彼此口中的空气,拥吻着,如同扑向火的蛾,任火灰化掉自己的翼。

不能一起飞舞,那就一起零落。

第020章

第二日是除夕,潼城应景的仍旧落着雪。

昨儿折腾一夜,他俩自然起的晚。李祁毓其实一早醒了,但就是不肯起。苏少衍被他抱着动弹不得,醒了也只好装着没醒。

李祁毓凑近了细看苏少衍,细长的脖,莹肌如玉,其下是两根秀挺的锁骨,起伏恰好的瘦和突出,让人分外觉得想要去怜爱,李祁毓低头亲了亲,惹的苏少衍终于再装不下去,便问:“那天你说想讨一句话,是什么?”

李祁毓挑唇,看着他的眼住了一住,才道:“其实没什么。”李祁毓低头又环住他宽窄恰好的肩,“你还记得,北烨一般的成人礼是怎么过的么?”

苏少衍愣了一愣,忽想起他的生辰本就在除夕,虽燕次和北烨的历法不同,但除夕这一天都是一样的。苏少衍张了张口,很想说些什么,可再望向他的眼时,却又觉得现下说什么好像都显得多余,只得道:“一般来说,受礼者的父亲会在这天为他们举行一定的受礼仪式,受礼者穿冠服,男子束冠,女子加笈,族人围坐一堂,再由族中长者对受礼者读祝词什么的。”

李祁毓一脸无所谓的笑笑,“少衍好像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苏少衍嗔他,沉静的双眼却是飘向了窗外:“我们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李祁毓心知他想什么,仍无赖的捏捏他肩头没有多少的肉,道:“好少衍,今天做饭给我吃好不好?”

苏少衍回过神,叹了口气,久久才道:“好。”

窗外的雪仍旧落的紧,李祁毓伸手抚上他淡如水墨的颜,那一刻,时光仿佛也定了格。

漫天大雪。

苏少衍收好从沈殊白那拿来的定钱二百金株。放眼这一片的银,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条平直的街道上行人依稀,更不要提还开张着的店面。肆虐的风雪很快掩盖了为数不多的往来脚印,他看着一排排低矮房屋前高高挂起的红色灯笼,觉得既温暖又冷清。

一早易容过的脸上,他修长的眉忽的扬了扬。终于,他推开了一间门脸狭窄的店门——原来,这在一间首饰铺。

“哟,公子可是来买钗送心上人?”店门内,一名衣衫半旧的阿叔笑起来很卖力。

苏少衍也笑,不过视线却是停留在那柜台上摆放整齐的发簪上,金的、银的、镶玉的、素骨的,倒是齐全的很。

“不,他不爱那些。”声音是淡的,眉角是含了笑的。那阿叔看着苏少衍的眼,不知怎的,一如他这般的粗人,也好似在里头品出了几分三月春水的意味。苏少衍从怀中掏出个靛蓝荷包,小心打开。

“骰子?”

“嗯,能不能帮我做成这样?”他比了个球形镂空吊坠的式样,中间可刚好嵌入一颗中指大小骰子。

“那?链子用金的?”

“不,用银的,金的俗气。”

“另外,那吊坠能制成活动的么?我的意思,是可以打开的那种。”

“能!当然能!”

“也能刻字么?”他指了指,另只手却无意识的摩挲向了拇指的绛纹石扳指。几年过去,练武究竟也让手指粗了些,不用再缠那红线,倒是刚巧合适,“还是算了,”像是怕被人听见似的,他忙又道。

“刻,谁说不刻了?!”话音落,且见披一件黑氅的李祁毓拍落身上的雪片意外踏入店内,他一双星般的眸看定了苏少衍,嘴角弯出一丝笑,“刻个衍字,中间是三点水的那个衍。”

“你……”还未唤出声,手已然被那笑一脸春风得意的李祁毓牵的紧紧。

“送人惊喜也这么偷偷摸摸,不太好吧。”李祁毓朝那似能沁出血的耳珠吹一口热气,旋即覆上他袖下紧成拳的手,低低又道了句我就知道。

话未完,那人白皙的脸便别了过去。

这的确是一个分外简单的年。

酒是先前就温好的白露冷,菜是苏少衍买来的羊肉。苏少衍自是不会做菜的,好在烤肉的工夫很有几分火候。

李祁毓将和苏少衍早间等了许久的链子挂于颈脖上左右打量,这才故意道:“少衍这个骰子哪里弄的?怎么我看着好生熟悉?”

“天下的骰子都生一个样,有什么熟悉不熟悉的?”

“总不是第一次和你去沈殊白开的赌坊时,你趁我不注意偷的吧?!”

“不喜欢便还我。”

“不行!送我的就是我的了,嘿。”

“……是你第一次赢了局,骰子掉在地上,我捡的……后来,也忘了还回去。”

“真忘了还是故意忘了?”

苏少衍却不理他,一手洒着孜然粉,一手小心翻弄着羊肉片。李祁毓见他这样,只得道:“那什么,你答应我做饭给我吃。”

苏少衍微怔一下,不咸不淡道:“我只会做油炒米饭,怕你吃不惯。”

“哦?原来少衍还藏着一手?”李祁毓凑过来环住他的腰,“这里我来弄,你去做给我吃好不好?”

苏少衍怕痒,哪里经得住他这样闹,不多时只得应了。李祁毓对着他的背影道:“少衍是喜欢我的对吧?”

又是这样不回答。李祁毓叹一口气,横竖亲了也抱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不就是那三个字,便是真喊了还会少块肉不成?看来这个硬嘴巴的苏少衍,还真真就是习惯了不坦白!

其实,苏少衍的童年并没有外人想来的好。不得宠的母亲,不得已早熟的自己。安静的厨屋内,不一阵便溅出的油花嘶嘶声,这让他不由记起少年时自己被做恶的哥哥们关进柴房,夜里只有乳娘送来的一碗油炒米饭的情形。撒了葱花的一碗香喷喷的油炒米饭,曾是年幼的自己最希翼的东西。他勾了勾唇角,想这是同样不得宠,却身为四皇子的李祁毓永远也无法明白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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