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策(第三、四卷)——慕时因
慕时因  发于:2015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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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进屋喝杯茶,不是这样都得经你允许吧?”花冷琛停住步子,且见着步月行大步流星的向自己大步走来,细再一看,袖下的拳头还是握的紧紧。“你这样算是生气了?呵,果然小孩子生气都是一样令人头疼。”花冷琛堪准备一拍他的肩,旋即就被人捉紧了手腕。

“花冷琛你知道么,我现在真的很想揍人!”

极少见那双狭长的美目冰冽对着自己,花冷琛心中一咯噔,面上表情仍是未变,“你这算是借故跟我切磋?然后胜负决定体位,不过很可惜,现在的我既没心情也没兴趣。”

“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身高略占优势的步月行上前一擒他的衣领,顺便拦阻他的去路,狠狠道:“这么久了,我以为是块冰也该捂热了!你说喜欢那个女人我忍,你说你放不下她要随她留在北烨我也忍,我说过,如果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一百步,你只需要走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就全交给我。可是你现在这样……我步月行也不是圣人,你扪心自问,在你心里,我能排第几?”

“你我都是男人,说出这样的话,你不觉得酸牙么?”花冷琛叹一口气,“月行,虽你身手比我好,但你应知我从不畏你,别逼我。”

“我若不逼你,你这辈子怕都不会说真话的罢!”步月行猝然施力欲将他按在对墙上,哪知花冷琛反应亦不慢,一挑肩,力道推的避重就轻,步月行见况心下更乱,一掣肘,一扫眉,放声又道:

“既然你那两个徒弟不敢同你说,那我来说,你知你这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自私、一根筋、眼高手低,这还不算,更要命的是成天拿自己当情圣,你也不瞧瞧人家现在什么身份地位,凭什么要跟你走?跟你过那亡命天涯的日子?好,就算她念及往日情分肯跟你走,你以为你那个不是吃素的大徒弟会放过你么,比起狠心,我看他绝对青出于蓝!这几年你睁只眼闭只眼,不就是暗自后悔授他一身武艺?现在他杀那么多人,你敢说你一点责任没有?再有就是你那个二徒弟,心中算计相较你那大徒弟,恐怕也是一丝不输罢。”

些微一顿,他冷冷继续:“可你没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他们针对你,你一人势单力薄,又拿什么跟人家斗?他们平素怎样我可以不管,但如果他们要碰你,我就不能不管,所以你就认命吧,天下间也就我步月行能忍你。”

“说完了?”从未被人如此酣畅淋漓的劈头教训过,花冷琛抽了抽唇角,额上的青筋早已隐现,“说完了可以放我进屋喝茶了?”

“没完,因为我现在后悔了!”步月行一咬牙,想不来句狠话,也许想说的想问的就永远只能停在这一步了,“我更后悔是我把你变成断袖,就因为我同你一样是男人,所以所有的付出才活该被忽视,所以所有的争执都活该不能抱怨,可就算是男人,也一样会心累会心寒……不过好在我现在总算想通透了,这一切就当是我自找,爷不伺候了!”

“终于肯说出你的心里话了?”花冷琛心一紧,堪踏出的步伐也在瞬间一并住了,他故意不理会抽的突然心口,慢慢道:“我一早认为这世上没什么是理所应当的。”

“其实我们本来就不适合。”我想过了,我原就比你大这样多。

“既然腻了,”就当是腻了。

“那这任务完成后就分开吧。”你真考虑清楚了?

“你!你别后悔。”

“我花冷琛做事从不后悔。”

早间醒来的李祁毓脸色很不好,当然,这都是在李祁祯离开后的,常顺得知自家主子醒后踟蹰了半天,又磨叽了半天,才抖索着将昨夜苏少衍送来的卷轴拿来,李祁毓见罢心一抖,忙问,那苏少衍还说了什么。常顺摇摇头,只得如实道苏大夫着实未留一言。于是李祁毓又问,那苏少衍神色如何?常顺望望自家主子一副乌云密布的脸,半天才答,不好。

看来是相当不好了。李祁毓深吸口气,这堪敢推开卷轴,只见素白罗纹宣上落墨俊逸风流,赫然是首七绝:

「绝艺如君天下少,闲人似我世间无。别后竹窗风雪夜,一灯明暗覆吴图。」落款处篆刻暗红方章:胥令辞。

竟是胥令辞?常有传闻道胥令辞真迹乃是千金难觅,想自己那时也不过随口说上一说,难道苏少衍此行南下有幸遇上其人,不过等等……传言归传言,重点是这位胥令辞除了文采无两,风流亦是无两,更是名实打实的断袖。

任何事关苏少衍,那就不一样了。他紧了紧手心,随手拿过屏风上的外袍,便是大步流星地向马厩走去。

另一方面,堪堪回到丞相府的苏少衍,也实在不是那么好过。连日的奔波,让本就清瘦的他变得更加清减,而这意外的撞破,则更让事情变得微妙而尴尬。他叹一口气,想自己匆忙忙从南方赶回来,第一个去见的不是自家亲人,而是要给那人一个惊喜,哪曾料……罢了,早知这人迟早是要变的,没亲眼看见就当看不见,他苦笑声,只觉一抹没来由的凉窜入心口,不过是从未伸手向他讨过真心的,早知如此,希翼什么的还真是……多余。

君君臣臣,这之间的鸿沟,从来就不是说抹去就可以抹去的。

沐了浴,却是睁眼合衣到天明,倒也非如旁人那般翻来覆去的反侧,只是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就要梦到那般极不想见的情形,里头那个人是谁他虽不清楚,但也能猜得大致,懿王府门口那顶暗红轿子从来不摆来看的,便生他再聪明知趣通达人心,奈何人心总是肉长的,谁又说不是?

就承认了罢苏少衍,你就承认这一次你是输的毫无念想,不留余地了罢。是是是,你同他在一起七年,这七年,你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你们的情谊世上再无他人能与之比肩,可纵使如此又能如何呢?你们越是了解对方,就越清楚,彼此越来越的偏离最开始的模样,你们皆不再是对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而这之中必然被摒弃的时光,就叫——成长。

有时事情就是这样,不论你想或者不想,该面对的,始终都要面对。苏少衍是这样,李祁毓也是这样,可事情的发展总有那么些不尽如人意的时候,就比如,李祁毓堪堪前往丞相府的路途,会这么不凑巧的遇见了他的二哥李祁祯。

对做过的事李祁毓从来不会赖账,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对此,李祁祯自是明白的紧要,也正因如此,李祁毓才会觉得此时此刻遇上李祁祯,觉非是一个恰能解释清楚的最佳时机。

李祁祯道:“见四弟行色匆匆,不知是谓何事?”

明知故问。李祁毓没避开他灼灼的眼神,只好道:“故人堪回,特此一会。”

老实的回答依旧没能躲过李祁祯不依不饶的风凉话:“不知是哪个故人劳得四弟这样兴师动众。”李祁祯笑一笑索性落了轿,又道:“四弟啊四弟别怪二哥没事先提醒你,现在的人呐,心思古怪着,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摸清。”

再难摸清也好比你摸清,李祁祯不动声色的想着,一个没留神,目光被李祁祯露出半截的脖颈倏忽一刺,只见那皓质玉成,吻痕凝紫,众目睽睽之下,此地无银的实在不言自明。

李祁毓耳根一热,只得将话顺下去:“二哥所言极是,四弟记下了。”

“酒果然是个好东西,”李祁祯对他哧笑声,“我记得你院子里还有些,不如也请你那故人尝尝,既然四弟你记下了,二哥就也该走了,二哥身子骨乏着,哪里比得四弟你龙虎精神。”

李祁毓咳嗽声,行了一半的路险险因那最后一句给生生折了回去,他牵起唇,不由得想,李祁祯啊李祁祯,你既言你挂心于我,又何必事事不给我台阶下?

第054章

对苏少衍,李祁毓自问还是了解的,犹记那次自己被钟庭翊绑回了强吻被苏少衍撞见,整整一个月,这人都没怎么搭理过自己,分明早已气极,但偏作只字不语,这一回,还真不知这人又会如何对自己。

所以有时他也会想,也许苏少衍从不和自己吵架,根本是因为这人天生不会吵架的罢。就算明明是自己理亏,但事后也都会被他那不温不火的性子灭了下来,故而在他心里真正怕的,其实是苏少衍那副惯如寻常的脸色。

但可惜,现在他对上的苏少衍,便是那副他最不想见到的模样,他清楚,这里是苏府,当朝丞相苏榭元的府邸,而他身为懿轩王更不能对这位圣宠愈隆的苏大夫做出何不轨的举动,所以他只有忍,忍住不去质问他,忍住不去辩解昨晚发生的一切,甚至忍住不去抱他,明明……是都早已习惯的事。

苏少衍道:“不知懿王爷大驾,少衍失礼。”

盯看着这张略显憔悴的脸,想说句辛苦你了的又想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个资格,于是只好拍拍这人的肩,同时刻意将声音放软了些,道:“晚上你来我那。”

苏少衍则看他一眼,语调疏淡而客套:“王爷有命自难推诿,只是少衍自觉身体不适,不知可否择日再访?”

“你不舒服?”喉头一滑,还带出几个滑音,顿了顿,声调又启:“病了就更加要去,我让孟御医来给你补补。”

“不劳烦。”

“这是命令。”

“你敢不来我就一直等。”

一万年不改的霸道和臭脾气,苏少衍懒得再看他,低眉垂手道了句是。

“少衍,我想你了。”说这话时声音小了些,目光却不曾离过自己的脸,苏少衍仍旧不看他,其实也不是不看,而是……着实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等待心上人的时间无疑更是长的不能再长的,晚间时李祁毓将同李祁祯碰面的话语在心中酝酿了又酝酿,想如若苏少衍始终不肯消气,那不如干脆?念想到这,他倏地心思一清,想昨夜自己的突然失态十之八九都是与李祁祯新送的这坛白露冷有关。但显然的李祁祯又是一副毫不畏他知晓的模样,甚至还提议让苏少衍也试试。

这个李祁祯……果然是不好应付的角色。

思及此,连李祁毓也不禁叹下一口气,而这声叹息,也顺便曳动了他身侧灯盏内的灯花,灯座是仿素心雪里的花瓣模样,内中燃有带熏香的灯油,甫燃点,便是一室斑斓情致——正是不久前自己托人自西国带回打算送给苏少衍的礼物。

瞬了瞬目光,神思又一转,想自己虽向来清楚苏少衍的守时,不过此刻已过酉时,难不成?他锁眉望着这一桌新做的菜肴,只觉如果自己也似了那厚颜的步月行,事情发展又会不会好些?

他记起步月行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对感情,死磕往往比两情相悦来的更为简单有效,有时候坚持下来就是你的了,仅此而已。但是,这事若换到他和苏少衍身上呢?对他们而言,并无所谓谁把谁先追到手,七年前他们因一道奏折绑在一起,七年后,他们因习惯难分开彼此,试想,如果当前熙宁帝派给自己的是另一个人,难道自己也会如苏少衍这般的喜欢上么?

所以更多的有时候,费心思去琢磨如命运这般缈而无迹的东西,实在是不甚理智的。

然则苏少衍到底是来了,虽脸上一如早间照旧没多少表情,但好歹是来了,所谓有聊胜无,便是这个道理了,李祁毓扳开苏少衍微弓的肩,轻声道:“少衍,你都看见了。”

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苏少衍心中一紧,片刻后微扬唇角:“是。”

“昨天是我不好,喝的太多。”肩头的力量募然一重,接下来落在耳边的却是直刺心间,“你是不会怪我的吧?”

“王爷叫少衍来,却又不肯同少衍好好吃饭,不知这又是什么理?”苏少衍顾自斟了杯酒,押下一口,道:“王爷好雅致,白露冷这么难寻的酒都被王爷寻到,不过既然王爷自己不想品用,少衍连日周居劳顿,便不客气了。”

“不客气那就多吃点,免得一会儿后悔。”一阵莫名的凉意让苏少衍动作不由一滞,他回头看一眼那个看不出心思的李祁毓,只觉那一双盯着自己的墨瞳早已幽不见底。

花冷琛和步月行这次的冷战间接得利的其实是第三个人,镜音的侍女凤夙。正如步月行所说,凤夙是个绝对鬼精灵的丫头,故而即使凤夙的这次趁乱脱逃乃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步月行也依然难辞其咎,而追其深源,又不过是另一个想同花冷琛和好的幌子罢了。所以说感情之事往往就是如此,甚多时候彼此的死撑,只是为了看谁比谁先撑死。

演哑剧一般的过了好几日,步月行终于再坐不住,先是借故把花冷琛劈头盖脸又骂了一通,不多时长手长脚的蹭过来想要开晕,可惜花冷琛虽非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之人,倒也向来不吃嘴上的亏,又见这人一副欠修理的模样,二人过招拆招间,居然没奈何的又点起了星星火意,为了灭火,他决定撇下此人到哪凉快呆哪的地方去。

算时日七日之期将至,略略思忖,他决定去往最开始的地方——神社镜灵台。一直到许多年后,他也不曾忘记那时的情形,一切就似冥冥注定的天意,一江乌舟如梭,一名艳丽女子负立船头,她着盛装,气轩扬,她说:“在这里,我是绝对的权利。”

镜灵双子中的巫女镜音,那个传说一目重瞳的女子,现在荒腾的最高精神领袖,他的姨娘……以及他的仇人。

但有时血缘就是这样神奇,在花冷琛看到镜音的第一眼,镜音刚好也在看他,花冷琛对此作出的解释是,她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她。

实际上,镜音比她的母亲要小上十岁,加之外貌又极是年轻,虽说南疆女子多柔媚水润,可如她这般一见难却的,只能说是生来就为成就传奇。

当花冷琛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里,镜音已然冲破了巨大的震惊走上前来同他说话,镜音同花冷琛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终于回来了。”镜音说这话的同时是相当自然的抚摸着花冷琛的脸,而花冷琛低头看着这张和自己母亲相似度高达八成的脸,一时很要命的忘了回答。

于是镜音很自然的又说,“留下来,让我照顾你。”这时花冷琛才开始有所反应,但隐隐的他又觉得这话哪里不大对,可等他反应过来才恍然惊觉这话的双方是不是应该反个位置来?

所以对花冷琛来说,这次的重见实在令他太是太过难忘的一次相见。

不过这话只是花冷琛单方面的,对镜音而言,早在花冷琛刚出生时就被她抱过捏过各种欺负过,当然,对这些镜音皆是只字不提,因为现在的镜音不仅在他面前,更在所有教众的面前,皆需要维持一个绝对威严的形象。

所以哪怕是私底下的镜音也同样不改如此女王的秉性。

镜音一转重瞳,说:“今日乃是姐姐的祭日,想必你是不会推却。”

花冷琛心思一顿,终于将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答:“那便随君所愿。”

然而谁也没想到花冷琛居然始料未及的被灌醉了。

第二日,清醒过来的花冷琛看着这结构制式如镜灵台几乎一模一样的神社,一时有种时光错位的感觉,倏地他又回想起在这之前自己被镜音灌下不少的朝醉,即使他从不指望单凭那几坛酒就能一笑泯恩仇,不过就镜音的认错态度来看,还是勉强给了个及格,不过次时的他不清楚,镜音从开始的开始就压根从没有这样考虑过。

第055章

步月行是这场局中绝对的变数,甚至连花冷琛都不知这位对南疆一无所知的人是如何神通广大的摸索到这里来的,这一切只能说,爱情的力量是实在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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