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樱落眉梢——亦yi
亦yi  发于:2015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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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勒怜悯地给审批官递上一杯咖啡,同时暗中叫人打电话通知还活着的同僚:“身上少了什么东西还记得么?赶紧向你钟情的姑娘们要回来!否则就快点以身殉国吧我亲爱的队友们。”

由此可见,同僚们的属性其实还是挺猪的,只是外面人模狗样地披了狼皮。

“都滚开滚开!”米勒心烦气躁地将屁股下的榻榻米扯出来扔向哄笑的同僚们,在他们七倒八歪的时候抄起一小米坛酒拍开泥封,洒水般泼了过去。

哄笑声又起,在米酒弥漫的香味中四溢,军官们在满地的榻榻米上手舞足蹈,刚刚过去的那场胜利使每个人的心情都放松了,他们放肆地搂着新欢,命艺馆拿上最好的酒和吃食,胡乱拨弄着三味线,高声唱着万里海洋之外的家乡歌谣。

就像航行在广阔海洋中的新手,抗击过了一场雨,就以为不会再有风暴。

相比那些欢乐的军官们,麦克阿瑟总司令近日忙得焦头烂额,不说那些被抓的浪子武士在监牢中玩起了集体切腹,就是为了这场暴行而忿忿汹涌来到江户汇合的武士们就严重影响了治安。麦克阿瑟一边给手下们传个信嘱咐他们行事注意些,一边和一些幕僚或是日本藩士谈论这个严肃的社会体系政治问题,但由于双方祖宗曾经隔着一个太平洋,三观严重不合,讨论到最后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最终双方缄默许久,日本藩士提出了此次会议最后一个建议:“您看起来实在是太紧张了,不如去橘园一游,听闻那里新收了一位艺女支,也许很合总司令君的口味。”

这是这次会议中唯一被采纳的建议。

结束会议后,麦克阿瑟欣然前往橘园,此时已三更夜深,因为近期有宵禁,所以纵使顶着个驻日总司令的名头,麦克阿瑟也仅仅带了几个亲卫兵。亲卫兵们一听司令是去橘园,一个个眉开眼笑颠颠地跟在后面,在夜色中互相挤眉弄眼。

艺女支们的作息十分规律,平日喧嚣的偌大园子悄无声息,但这时本应熄灯的橘园门前居然还隐约瞧见一丝儿灯火。麦克阿瑟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也许是那个藩士跟橘园打过招呼,派遣了人在这候着,便也放下心。

“麦克阿瑟君?”

风中传来幽幽的声音,飘渺如蛛丝。

麦克阿瑟看向那个提灯的人,灯光微弱,肩膀以上都被隐在黑暗中,只瞧见一身宽大的和服,织绣在桔色灯光下精美无比,银色丝线在赤红的和服底色上钩钩连连,汇成冰冷的蛛网。

麦克阿瑟条件反射地迅速警惕,因为这声音中没有艺女支们惯有的讨好和谦卑,一反常态的平淡。

平淡到令人想起葬送万尸的战场腥风残霞。

“你是谁?”麦克阿瑟冷冷发问,退后一步将手按在腰间的枪柄上。

“蜘蛛。”

两个字如薄纸,瞬间的刀光也如薄纸,没有人能料到穿着那样笨重的和服居然还能那么轻盈地移动,那些厚重的织锦仿佛变成了轻纱,而那个行云流水的身影宛若风雨之速!

长刀清光一闪而没。

麦克阿瑟听见身后的木履声和自己枪声同时响起,他迅速转身连发三枪,枪身上的消声器都无法阻挡膛中的剧烈摩擦产生的砰声,白色硝烟在枪口缓缓升起一缕,但麦克阿瑟没有收回将之吹灭,因为那个人还活着。

敌人不放下刀剑,那就请紧握自己手中的武器,千万不能放松。

灯笼滚落一旁,照亮了两个亲卫兵的尸体,很干净利落地切断了颈动脉。日本传统名刀不像军刺带有凶狠的血槽,刺入身体可以迅速放血令敌人很快丧失力气,相比之下,脖子的角度更好入手,也更容易致命。

仅存的两个亲卫兵也迅速反应过来,掏出腰间的枪支,谨慎地瞄准四面八方。但这里一片寂静,连天空都被黑云遮盖,一切都宁静如初。

“你的身手很好,在蜘蛛中应该靠近核心,但这就是你们的决定么?刺杀我?”

就在他们以为不会有人回答时,不远处忽而传来一声轻笑:“这是我的事啊。”

刀光如雷霆劈下!

随着的是低沉清越的冷笑:“我的事,那请问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长刀瞬间横切!

滚烫的血喷涌了麦克阿瑟一脸,而在那个亲卫官临死前的一枪因为身体的转动瞄准了身边的同僚,在冰冷又灼热的一声枪响中,最后一名亲卫不知所措地低头捂住伤口,而那个轻若樱瓣的身影忽然暴起旋转,躲过麦克阿瑟的子弹,长刀舞动,在空中划开亮丽的弧线,割入最后那个亲卫露出的后颈,刹那血花泼洒!

仅仅几个呼吸,又添上两名亲卫的尸首。麦克阿瑟震惊地看着那个又迅速溶入黑暗的身影,无法相信这世上竟还有比子弹快的刀,那个人只用了一把冷兵器就轻松杀了四个配备枪支的军人,这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展现出来的潜能,倒像是飘忽的鬼魂。

千军万马的敌人可以用大炮,可以用投弹,可以用毒剂,但是鬼呢?

他只隐藏在隐秘的地方,等待最好的时机最好的角度,有着狙击手一般无二的耐力和肉搏者一样的爆发。

麦克阿瑟手心的枪柄都被濡湿,即便有摩擦纹理还是汗津津的滑。蜘蛛的处事方法他比谁都明白,核心人物出现,说明这并不是成员的一时起意,而是经过精心谋划的。这种局面太糟糕了,简直就像陷入猎手陷阱的小兽一样无力。

麦克阿瑟沉默半晌,忽然甩动袖口,手臂上绑着的两幅弹夹立刻滑至手心,他冷冷卸下空了大半的弹夹,掌腹一推将新弹夹顶入枪匣。

他的枪术老师曾经不解地劝告,作为一个指挥官不能花费太多时间在练习枪击上,更重要的理解分析局势,结合政治指挥从属作战。麦克阿瑟听了后淡淡反问,我若是连自己的命都要依靠别人保护,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挥他人?

在美国西点军校毕业考试上,他不负众望取得了“西点神枪手”的荣耀勋章。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枪都很自信,所以他未曾绝望,是因为他还有一搏的勇气。军人在任何时候都要有一搏的勇气,这种勇气会支撑你行走在生命的刀刃上。

麦克阿瑟猛地扣动扳机!身体三百六十度旋转,子弹划着绚烂的弧线飞射!

在这种覆盖性的射程中,勃朗宁手枪的口径造成了几乎湮灭的杀招,很快从黑暗中被逼出一个身影,刀光含冷!

“砰!”

麦克阿瑟毫不犹豫开枪,但那个人影却迅速降落,低头躲过了这一枪,他垂首的时候黑发如云起落,在这夜色中突增一抹独属于女性婉秀的亮丽。

“女人?”麦克阿瑟皱眉。

没有回答,只是风中传来轻轻的笑。

麦克阿瑟举枪,他额上已经有冷汗沁出,军帽中的头发也闷湿。他两只勃朗宁手枪里各自只有一发子弹,他没时间更换弹匣,因为他知道那空余的时间根本就是给了对手攻击的绝好空隙。那么唯一的机会就是用两发子弹解决掉那个人,但他第一次心里没底,那样一个人,真的能用区区两发子弹杀掉么?

敌人缓慢转变着起刀式,寒光仿佛水洗,本应该是杀伐冷厉的姿势,却生生被掩上一层优雅婉约,那么美的动作,仿佛是神魔时代的天姬在号令千军万马。

“快快!我听到枪声了!就在这边!”

一声断喝和脚步匆忙的声响瞬间充斥整个天地,这个寂静的夜仿佛瞬间被人记起,无数火光和嘈杂同一时间席卷。

麦克阿瑟听见那个人轻轻啧了一声,然后脚腕顿时发力,整个人犹如蝶翼扑来,刀光倾泻在他的衣衫上,蜘蛛银丝简直亮得要耀花人的眼睛。

麦克阿瑟凭借腰部的韧性果断闪避,刀锋带过的冷风差点割到他的皮肤,那一刻整个夜晚仿佛都改变了颜色,刻于木画板上,清澈的月也晕染上妖异的红。他想也不想就是一枪打过去,那个人仰头,发丝飞舞中子弹擦过他的耳际,迸出一丝血迹。

时间静止。

麦克阿瑟和武士对立,手枪和长刀互指。

火光已经越来越近了,脚步声层层叠叠仿佛永无止境。

“你还不走么?我的人已经到了。”麦克阿瑟冷冷说。

对面的人笑容轻轻,和服宽大的袖子在风中摇摆,身姿绰约:“我一转身麦克阿瑟君就会杀了我吧?您应该还有最后一发子弹,打中我的心脏,足够了。”

“我不会。”

“是么?”

“你是个很有实力的女人,也很漂亮。”

“是么?”

已经可以看到火光的逼近,伴随着军车鸣笛的声音,无数枪械上膛的杀机。

武士忽然撤刀转身,和服绚烂的衣摆将要没入黑暗。

“砰!”

“哧!”

麦克阿瑟忍不住闷叫一声,那柄长刀彻底贯穿了他的胸膛,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最后一发子弹已经消耗,空匣的枪重重摔在地上。

他算错了,正在他以为那个人被他说动准备离去,他开始瞄准他扣动扳机,那一抹身影忽然从层层的织锦中跃出,像是幼蝶破茧,长刀裂月!

那个人转身并不是相信他而放弃,他是在暗中扯开了和服的束带,然后以最完美的手法和速度全力一击!

越来越近的火光照亮了那个人的眉眼,清艳如樱,瞳孔弥散着萤火的光,一身殷红单衣,衣襟在风中散开,露出少年美好如玉的胸膛,在血红的衣服衬托下无可言说的莹白。

少年没有说话,淡淡看了他一眼,拧动了一下手腕后撤刀,血花泼洒。他退开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伸手捂住了腰部,微微的血迹在指间流淌,那最后一枚子弹的确打中了他,那样近的距离被这样改造过后的大口径手枪击中,痛楚过后更是被骨头被灼烧的难受。

少年忽然拔下头上一枚细小的签,在手心擦了一下后扔向那堆华丽的和服,仅仅停顿了一瞬,惊天的爆炸声轰隆而起,烈焰伴随着浓烟冲击着周边的一切,所有声音都湮灭在铺天盖地的尘埃中。

所有的警卫都大叫着扑上来保护倒地的总司令,通讯器中沙沙的声音混作一团,橘园里的妈妈被吵醒了,指挥着小厮拿水扑灭大火,灼热的风重新燃起了夏日的记忆。

麦克阿瑟在渐渐昏迷中只隐约看见那个少年漠漠走远,火焰灼烧下的血液吱吱作响,少年单薄的背影像是飞蛾投入火中的悲凉。

①楚楚米,一种日本的小鼓,通常艺馆中使用,与三味线合奏。

9、花柱

驻日总司令在橘园外被刺客袭击!

遇袭在总司令刚来的几个月是常常见到,那时警卫也日夜奋战到精神衰弱,如今江户的政局几乎安定下来,没想到居然又见刺客,而且地点还是橘园这个不尴不尬的地方门口。

因为总司令还在抢救中,生死不明,情况未定,那些高级军官和日本藩士都紧急于总司令的伤势,没管那些新闻流传。而那些仅仅听闻到只字片语的人传开的版本称的上是五花八门。到米勒听见同僚神秘兮兮说这个事的时候,版本已经变成了“麦克阿瑟总司令和四位亲卫官在和数十位艺女支开露天派对,因为一个技术很好的艺女支,醉酒之下总司令和亲卫们发生了争执械斗,导致悲痛的意外。”

青肤默默听完米勒兴致勃勃的讲述,咳了一声道:“那你们认为那个……嗯,那个技术很好的是谁呢?”

米勒皱了皱眉,也有些疑惑:“没道理啊,如果有技术很好的我也应该知道啊。”说到这里猛然顿住,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青肤的脸色,才干笑道,“只是知道而已,知道就够了,我没想太多,你也不要想太多。”

青肤微微一笑:“嗯,我没想。”

直到米勒被同僚叫去说高层有会议需要出席,米勒才撇撇嘴站起身,眼角瞥到青肤正擦拭一个瓷瓶,旁边各色的花盛放在布绢上,剪刀弧口反光。

米勒边整理白色的军装边探头:“都是樱花?太单调了啊,我正要出去,你还想要什么花,我回来时顺便带过来。”

“不要。”青肤执棋剪子利落割去一枝豆樱的茎,抬头扬起淡淡的笑,“樱花太过霸道,这种生开一刹那的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和其他的花搭配,也许主花都凋零了,附花却还盛开,那这盆花就毁了。”

“就是花期差别太大是吧。”米勒嘟哝,挠了挠头,“嗯那我先走了,最近江户不是很和平,你尽量少出门,我开完会就回来。”

“我等你。”青肤在他身后轻声说。

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口后,青肤缓缓解开了和服带子,右肋下一圈绷带还晕开了血,他的皮肤和脸上的颜色完全不同,这得亏于艺女支的化妆技巧,薄薄的粉抹在眉眼双颊处,掩盖了那片失血的苍白和疼痛的抽搐,徒增逼人艳色。

轻轻的叩门声传来,青肤用和服将伤口盖住,不紧不慢抬头。门口处穿着小褂子的女孩儿扒在障子上,伸出小脑袋左顾右盼:“哥哥?”

青肤应了一声,露出无法伪装的虚弱的笑。女孩悄悄走过来,将一张纸放在他和服的衣摆下面,沉默地用眼睛看了青肤良久,忽然开口:“哥哥,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青肤忍着腰间的钝痛,垂头修剪着豆樱的花枝,脸上一如既往清淡的笑:“染井,我能要什么呢?”

“我在哥哥的眼睛里看不见欲望。”

“那你看见了什么?”

“什么也看不见。”染井声音轻如雾,“哥哥的眼睛,是空的。”

青肤的动作忽然静止,他望着手中的被拦腰剪断的樱花,眼眸一瞬间沉落。

“为什么呢?”他轻轻地问,唇齿间仿佛含着透彻的珠子,生生透出咬牙切齿的意味,“我想要,想过要一切,所有人都说我的眼睛里有着残樱的绚烂,你怎么会觉得空?”

“一切是什么?”

“当我扬起名刀,美国佬可以滚离我的故土,当我举起旗幡,天皇可以不再昏聩屈膝,当我束发行走,众生统统不敢再欺侮,当我手握权势站立,将视天下为刍狗!”

逐字逐句,掷地有声,少年齿间的珠子似乎在这刻骨的仇恨和欲望下被咬裂崩碎,雷霆般震散,窗外落樱漫天。

染井默默低头看着自己叠在一起的手指。

半晌的沉寂,染井缓慢伸手,轻轻覆在青肤的手上,五指扣紧,毫无空隙,仿佛自出生起就连在一起永不分开。青肤侧过头看她,刚刚说的话还在唇齿间萦绕,似乎有魔力一样在燃烧他的五脏肺腑,他隐忍了太多年,忍到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心底独属于武士的热血。

他是个武士,有着高傲武士的忠义诚信,而这些,艺女支都不会有。

染井却只是握紧他的手,仿佛溶入骨血般的用力。

她目光落在相扣的双手上,说:“这就是我的一切。”

染井传递的消息是关乎于“蜘蛛”下一步的决策,她也仅仅能做到这样,曾经的一次家臣集会上,有家臣向藤原小笠提议可以让丹羽染井也入风俗业,或是其他的什么暗处任务,也许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但这个提议刚一提出,青肤立刻拔刀,冷冷环顾四周,只说了一句话:“谁敢?”

那一刻他的眼瞳比手中的刀更加锋利冰寒,没有人出声,在这样的威压之下,他们都选择了退让。

青肤从自己的和服下面拿出那张纸,上面遒劲的一行字,简要写了藤原小笠自己的推断,而只要事情发展与他设想的相符,那么他的推断一般都是正确的。

在这批被麦克阿瑟从美国本土叫来的精英军官,米勒坎贝尔作为其中最堪大任的绝对会被暂时顶替为指挥,那么经过他手的机密文件就会更多,而这对于蜘蛛的行动更加有益。青肤明白自己对麦克阿瑟造成的伤可以令他卧床多久,在麦克阿瑟清醒之前,他们务必要将江户的水彻底搅浑,将这队远道而来的精英全部葬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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