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樱落眉梢——亦yi
亦yi  发于:2015年04月09日

关灯
护眼

一艘来自美国的轮船在日本江户港口抛锚。

爱尔塔穿着小洋裙蹦蹦跳跳跑下轮船,她身后立刻传来低沉的男声:“爱尔塔不要跑得太快!刚下轮船很容易摔跤!”

话音刚落,爱尔塔摔了一跤。

身后的男人叹了一声。几步走上前拉起小姑娘,替她拍了拍衣裙上的樱花瓣:“在海上晃荡了那么多天,怎么都不见得你安稳点!”

爱尔塔似乎丝毫没有被摔跤打扰到兴致,十分好奇左顾右盼:“安德逊叔叔,我爸爸曾经就是带你们在这里发动了战争的吗?可这里的花好多好漂亮,不像是个战场啊!”

男人抬头,望着铺天盖地的樱花,记忆似乎回到了遥远的十五年前,他目光黯淡,却禁不住笑道:“是啊,我们来的那一年……也是很多樱花。”

爱尔塔忽然挣脱了出去,欢快地跑上道路,樱花在风中像是雨水,洒了她一头一脸。

安德逊叹了口气,挥手免了前来迎接的军官一声声长官好,直指向爱尔塔:“看住点,她太调皮了!”

一名麦克阿瑟将军的老部下也来了,见到安德逊恍惚了一阵,笑道:“你女儿?”

安德逊看了看那位军官,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的是个儿子,这是坎贝尔少将的,他的妻子在他被派遣来日本的前半个月怀孕了,我们回去后就见到了这小姑娘谁在婴儿房里,大家都赶忙给嫂子祝贺。”

老部下低低叹了口气:“这是她父亲的葬身之地,你带她来做什么?”

安德逊也挠了挠头:“不是我带的,这小姑娘非要过来,还自学了日语……说起来似乎是看了米勒的日记之后发生的事,天天就叨念着来日本……”

老部下摇摇头:“我还天天叨念着回国呢,中央可是一直没批准我的回程令。

安德逊嘴贱道:“您老人家说得一口流利日文,当然在这边发展更为妥当……”

爱尔塔和身后的一群军官捉迷藏,很快就甩开了一群愁眉苦脸的大人,欢脱地跑向寂静的小巷中。

她是个遗腹子,有一个很温柔的妈妈,从小她就是听父亲卓越的战绩而长大,心里对这位传说中的父亲有着崇拜,但同时觉得这个父亲的人生简直太空洞了,根本就不像一个爸爸,直到有一天她从家里的旧物堆里找到了一本日记,爸爸的日记。

这本日记并不完整,准确说只有一年,从乘轮船去日本开始,然后在战争结束时终结。但爱尔塔津津有味看到天黑,忽然觉得这个爸爸的形象一下子丰满了。

像是一具骨骼,渐渐填充上血肉。

爱尔塔决定去日本。

她想去看一看,能改变她爸爸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并且,爸爸在日记里提到了一件事,那个贯穿全文的主角,一个美丽的少年,也许还在给他寄信,可某一天当他不寄的时候,爸爸却也回不去了。

爱尔塔想要找到这个少年,将那片丝绢还给他,然后告诉他这个消息。

樱花落满街道,芳菲漫天,爱尔塔看着那些飘舞的花瓣,脚下声音轻轻。

就这么走了半晌,她渐渐有点慌了,因为无论怎么走,似乎周围的房屋都是一样,各色的樱花铺洒,这些都是一模一样。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在这异国他乡,她迷路了。

她开始奔跑,身后花瓣被风席卷地落下,爱尔塔转过一个街角,忽然看见樱花树下站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正在默默抬头看向满树樱花。

“你,你好!”爱尔塔用不太熟练的日语谨慎地打着招呼。

少年缓缓回眸,短发丝丝缕缕荡漾在耳畔,眉目清秀,白色的和服上绣着樱花。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爱尔塔,半晌,微微一笑。

爱尔塔顿时心脏漏跳半拍,愣了一下忽然上前伸出手:“我,我叫爱尔塔坎贝尔,来自美国,我会说日语,不过不是很好,请多多包涵!”

少年看着她,忽然也伸出手来,试探地和她握了一下,微笑道:“我名为丹羽吉野,请多关照。”

……

安德逊简直被吓得高血压,他派了一个小队的亲卫军,居然还是把小公主弄丢了!他一边向米勒在天之灵祈祷这公主能平安回来,一边向远在美国的嫂子告罪。

被骂的狗血淋头的亲卫们全体出动,大街小巷狂奔寻找。在安德逊忐忑不安的时候,一个亲卫说一个日本少年将爱尔塔小姐送回来了,安德逊哪儿管谁送回来的,只要小公主没事一切好说!二话没说立刻下楼去接爱尔塔。

下了楼,只见那小公主还一脸兴高采烈冲一个背影说“じゃね”(日语中很亲密的朋友才会说这样的“再见”),安德逊瞄了一眼那个日本少年的背影,黑着脸拉住爱尔塔,正想教训一顿,爱尔塔欢呼一声扑住他,似乎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情要分享:“安德逊叔叔,那个人叫丹羽吉野,还有,他对我笑了!”

安德逊被这一句话震得头脑发晕,想教训的话顿时被哽在喉中。

……他对我笑了?

十五年前,他们精英队也曾在樱花树下遇见一个白色和服的少年,那个坎贝尔家族的少校在返回驿站后也是这样兴奋,拍着大腿说:“唉我说,你们看见了么?那小子笑起来可娘了,他对我笑了。”

……他对我笑了。

安德逊沉默地看着爱尔塔稚嫩的脸,像是穿透时光看向记忆中的好友。

这就是坎贝尔家族的命运么?和樱花国的丹羽生生世世纠缠。

那一年,一切都未开始,也一切都未结束。这一年,依旧如此,不开始,也不结束。

唯有樱花,飘落眉梢。

15、现世

“萌发、花托、花瓣、萼片、花丝、花药、柱头、花柱、子房、胚珠、凋零。”

“周而复始的年轮,这就是我一生的回忆啦,花开一瞬,碾落一刹,不过尔尔。”

我翻过最后一页,并非撰抄,而是夹着极薄的一片丝绢,上面用陈旧的笔迹断断续续写了一段话,字痕细弱得像是用指尾的长甲划出。

“青肤和染井都是樱花的名字,我们就是在这腥风血雨中盛开的花,仅存一霎。”

“所以,在这一霎遇见您,青肤纵然凋零,也无甚伤感。”

我合上了手抄书,半晌后,低低叹息。

真正说来,我并不姓丹羽,因为我的祖父只是络新妇的一名伪装成小厮的武士,身为丹羽青肤的家臣,在丹羽氏族的主人死亡后,继承了这个姓氏。

而我的爷爷,丹羽吉野,在将络新妇改建成碎樱院,从祖父那里学习故去主人的花道之术,并立下家规,丹羽世家倚重樱花,所有家族之人名必为樱。

我的奶奶,爱尔塔坎贝尔,有一个爷爷为她取的美丽而浓烈的名字,寒绯姬。

这一本手抄日记,是奶奶带来的,但是在建造碎樱院的时候不慎被烧毁了一半,奶奶凭着记忆撰写了下来,但当时她已经病得很厉害,余下的由她口述,再由我的父亲记下。

我的母亲嫁入丹羽家的那一晚,我父亲将这本手抄日记交给了她,并为她改了樱名。

这真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伴随着死亡的樱花。

绝世的美,超脱了一切的花。

不过四十分钟,我却通过他人的笔默默看完了樱花的一生,这样绚烂而美丽,沾染上仇恨和屈辱的血,落在人的眉梢,刺入过客的眸。

“八重少爷。”有家臣在我身后跪立,声音极低,“厨司已经切碎您的犯戒之作,还请示您的处置。”

“喂牲畜吧。”我缓缓站起,未曾束起的发披落在和服上,“以后这种事情,不需要问我了。”

不再需要。

在那个黑暗潮湿的时代,居然怒放出一朵爱情,那个丹羽氏名为青肤的少年淡淡笑着,色如樱花,白色军装的美国军官步下远渡重洋的轮船,江户的天空,还是一片湛蓝。

在这样冷漠又美好的季节,他们邂逅。

他们相爱,然后死去。

正文完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