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聂享天人虽然还站着,脸却白得吓人,一个双目更似雨冻住,这时已乏力闭合,只剩双唇微张出纳那一口气。
「喂!」戚若尊受了惊吓,不禁奔上鼓动双手去摇他。可不摇还好,一摇便似大厦倾颓,教聂享天僵硬的身体失却支柱,一瞬间便歪下膝盖,倒了在戚若尊的怀里。
第15章
戚若尊一把将他搂住,渐而又往腹间收紧。怀中那个躯体湿漉漉的,明明冷得吓人,细触却可感到一阵微温,正是让人最不舒服的触感,可戚若尊也没有放手,实际上他也放不开。
「真是的……」
如此戚若尊便赖上了一个麻烦,慢悠悠的背着人在泥泞间走过。他感到自己就像是头蜗牛,背负着脆弱无用的壳,不知生有何用、可亦不甘去死地在浮世中挣扎着。此时雨虽然停了,四周仍冷得教人脚底发寒,戚若尊加紧脚步,快快把人拖到他平素落脚的茅屋处後,不禁又对眼前的景象叹了一口气。
戚若尊是个跑药货的,做的是小本生意,他人也耐摔耐寒,平日自然不会花钱去投宿旅店。夏日时找间破庙落脚已甚舒适,到天冷了也顶多跟人家借盏油灯,在柴房里凑合着便是一宿。他在镇上的落脚处也是这种地方,平时他一个人还好,如今拖了个半死不活的,就显得寒酸了。
戚若尊人进了门,先伸手摸了摸床板,觉得还算平滑,才又把人搁在上头。接而他又勤快地跑到厨房烧了水,等水开了,便赶紧扒了个盆带着水壶走回柴房。戚若尊把水往盆中一浇,又从行囊里寻了块乾净布巾泡在水里,顾不得水还热着,赶紧便伸手提起布巾一扭,搓好了又转过身来。
「呜……」
聂享天躺在床上,既不睁眼,也不起来,一张白脸顶着两团红,像极了烧给死人的纸人儿,就只剩鼻腔间哼出的喃音还能证明他是个活人。戚若尊虽然是个卖药的,但也会治些小疼小病,他一瞧见聂享天那副样子,便晓得他是淋病了,正烧着呢,於是赶紧便出手把那身蓝得发黑的湿衣服褪开,先用热布巾擦向聂享天的胸口。
戚若尊就像个屠牛的,擦完胸口,便又提起聂享天的左手,从指尖到胳肢窝都给他擦了遍,然後是右手、颈项、脸面、背……顺着脊骨又滑到腰身,在小腹处一磨搓,又到了屁股、大腿、小腿和脚踝。慢慢地,聂享天便被他褪出一层皮,浑身精赤无害地躺在他的床上。
布巾泡在水里湿了湿,又扭乾,再湿了湿,又扭乾。这反反覆覆的活干起来煞是无味,戚若尊却不知怎麽了,像是个在修行的道士,只顾专心一致地,把他的菩萨擦亮。
「嗯……啊……呜呜……嗯……」
就像是擦得晶亮的木器偶然会被布磨搓出尖刺声音,戚若尊愈这麽动作着,耳边便愈传出销魂声音。他心里奇怪,不经意往下边一看,岂料不看还好,妈啊!一瞧却见着一柱擎天。戚若尊虽然老大不小了,也不是没见过别的男人那话儿,只是跟他那些脏兮兮的兄弟相比,这根亮得发红的铁柱倒是有几分可赏玩之处。
「爷?」
「嗯……」
戚若尊吞了一抹唾液,低头唤了聂享天一声。见了他没醒,一时间脑子却被怪念头充得实当当的,竟是想伸手去摸摸。寻兔爷儿的事,戚若尊平日和人打牙祭时也听过一声,可没料到那种风韵事竟轮到自己头上。
若是平常,只怕他早就甩手不干了。可聂享天不同,戚若尊敬他是个侠士,如今大侠落难,烧着脑子,挺着柱子,戚若尊若是不帮他,他岂不是要憋死了?
「爷……我替你擦擦吧?」戚若尊颤抖抖的伸出手,他也不敢直接去摸,就把方才扭好的布巾张开,轻巧地套在聂享天的柱子上头,接而便用掌心一搂,绵绵把东西包指腹下。
这活计他平常没少做,可替人家撸,这倒是第一次。戚若尊试探般套弄了几下,未几便发现正对着人撸,手腕不甚露活,於是也坐在床上,把聂享天靠到他身上後,再次合起手从後轻轻磨擦起来。
「啊……嗯……」聂享天的声音细细淡淡的,与那副冰脸皮相异,竟如酒般醉人。戚若尊愈撸,聂享天便愈是靠往他身上磨蹭,起伏的声音和躯体散发的热度渐强,似把火将戚若尊也烧了起来。
戚若尊大概是糊涂了,低头再看了他一眼,顿子脑内便嗡嗡发响,只看见那双微微扳开的嘴唇传来无声的邀约。那唇瓣湿润润的,既红又厚,似是个最舒适的场所,等待戚若尊把嘴巴停泊。我是怎麽回事呢?戚若尊心中警铃大作,神智随即又被下一个念头覆盖——不,聂享天不是也和陈明想好吗?他是喜欢男的,我便是亲了下去,也应无妥。——戚若尊倒忘了自己本来不是喜欢爷们的,被这念头逗得心里舒服,壮胆一生竟是硬亲下去。
「呜呼……啊哈!」
那一声如浪被拍到海底。戚若尊一亲上去,聂享天的舌头便缠了上来。想不到他平素顶着张清心寡欲的大侠脸,亲起人来,却是如蜜似漆,苦苦交缠,似是铁了心让人离不了他般,连皮带骨给吞进肚子里去。戚若尊边亲着,手里也没閒,受了这番挑逗,更是把生平的绝学都祭出。
混乱间戚若尊只感到自己是抱着一座琴,他指头飞跃地拨动弦线,如癫如狂地弹出无尽声音。而他其实从未摸过琴,可指节在飞扬之时却像已晓得何处音色最美,不休地在最温热之处流连。可戚若尊到底个粗人,也不知爱琴,一时下手过重,琴弦啪的一声猝然飞脱,一抹银丝刹时便往空中一抛,只剩馀音无限延长。
「呼——」戚若尊粗喘着气,一下把手放开,本被他指爪扎着的布巾亦随之松开,里头早是黏答答的一片。
聂享天还是没醒,倒是困倦至极地,瘫软在戚若尊身上。戚若尊想起那个吻,突然发现自己是无端出手轻薄了人,实在心虚得很,赶紧起来胡乱擦了擦他下身,又从行囊中翻出一套乾净布衣替聂享天套上。等替聂享天穿好了衣服,戚若尊却仍是坐立不安,刹时想起了对方有病在身,便又寻了些丸药和水一搅,托起他的头来用碗喂了下去。
等到喂好了药,戚若尊又无事可做。瞧着瞧着,竟是觉得睡惯了的床硬,於是又抱了一堆禾草来叠在床上,慢慢又把人搬了过去。等到他完成这一轮功夫,忽地又想起,当日他持着体壮,为着行装轻便连张被子都没带,随身只有一张薄毯。若是就这样把人盖着,岂不是会把聂享天冷坏?
他一边想,一边已蹑手蹑脚爬上床来,用毯子轻轻把聂享天裹了一遍,又用怀抱再裹了一重。等到合上眼前,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也顾不得下身仍硬着,强行皱起眉头,贴着聂享天便睡去了。
第16章
第二天戚若尊起了个大早,顶着第一缕晨光便啪的一声从床上挺直腰板。他看了眼身旁那个蚕茧,心里全都是慌,一时间竟乱得再也坐不住,必须像个葫芦滚下地才能得到片刻止息。
「啊……」可他既然起来了,也总不好无事可做,乾坐在地板上盯人。戚若尊直起身探视了床上一下,未几便站了起来,拍拍手拂去身上的尘埃後,便推门而出了。
戚若尊人到了外头,还在寻思能干何事。最後还是先打了水,照着昨天的样子先烧了壶烫的。後来他再拍脑袋想想,又淘了些米,撕了抹咸菜,又捏了把盐,叹了口气竟是开起炊来。
一阵阵雾气自灶头蒸出,扑了戚若尊一鼻的汗,他缓缓转动着灶里的柴枝,捏着那一把热气也不感到烫。戚若尊搔搔头,也不知是怎麽了,像头一次上女支寨的童子鸡一样,浑身都是毛燥。昨夜的风流韵事似乎仍残留在指节间,一直流窜着惊人的热力和湿意,怎蹭都蹭不掉。
还有那个吻,冰冰凉凉的,带着一股雨水味,也算不上是怎麽销魂。可一想到那个吻本来不是属於他的,戚若尊却禁不住浑身颤抖,停不住脚腿间的轻栗。就似是不经意偷到一个不怎麽在意的东西,明明无关重要,却禁不住那丝欣喜在心头爬升。
聂享天本来是和陈明想好的,也不知那位爷如果和他好上了,又是怎麽一种滋味?
「哒啪!」柴枝啪的一声断开。戚若尊刹时回神,也被猝然冒出的怪念头吓怕。呸呸、莫非是女支寨逛多了腻味了不成,怎会想到要和一个大老粗好?便是要想,也该像个大老爷般,去捧如花般的小男孩才对味!真是的,怎麽会……
戚若尊一边烧着火,一边抖着腿,一边捏熄一重接一重的遐思。等到他终於把粥煲好,放养的鸡都蹲在他後头啄米碎了,戚若尊才斯斯然提着煲走回房中。
「爷。」
他才推开门,便见聂享天已在床板上坐起,呆呆的不知道在思索些甚麽。戚若尊瞄了眼聂享天从粗布衫中漏出的那节手臂,心跳一下子便急起来,一时间竟是慌不择路,赶紧便拐到房子的边角处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聂享天盘腿坐在床上,静静的看他,也不知道想起昨天的事儿了没有,脸上只罩着一片茫然。戚若尊心里理亏,禁不住被人这样看,边盛着粥边寻起话来:「爷啊,你可真勇猛,这麽冷的天,你竟可在外头站一宿!若不是这头人少,人人都说起你,只怕我赶到时便要替你收尸了。」
聂享天听着他的话,大概也知道不是甚麽体面事,也没问到底陈明想是怎麽了,眼光只直直地盯着前方,卷着毯子就这样默坐。戚若尊这辈子也没少见过伤心人,知道他这样子是最不好劝的,於是也不多话,提了碗便往床边一坐道:「爷你这样淋了一宿,顶好的人也要坏了。都说来日方长,来,先吃顿好的,养好身体再说。」
聂享天也就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可也接过了戚若尊递给他的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咽着粥。戚若尊就这麽看着他,说来古怪,或是受昨夜的秘事所影响,心里不由得生出亲腻的念头。他也没多想,自如地便把手探出去压在聂享天额上。
「啊!」聂享天是练武之人,自然容不得旁人随便近身,当下慌忙一闪,自戚若尊手下脱出。
「爷,那个……」戚若尊也知道自己失态,立时跳开一寸下了地。奈何这房子小,又只有他们二人,他便是左右而言顾其他,也难再待下去。「啊,爷你的烧还没退,先在这再歇歇。我慢点再带点东西回来给你。」
说罢戚若尊赶紧把搁在一角的药箱提起,整好了旗,一副赶着出门要做生意的样子。聂享天一手提着碗,似是听不懂他的话,也没出声要留,就任由戚若尊自顾自的演了一出独脚戏。
可戚若尊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只忙着关门就跑,赶紧脱身走到街上去。说起来这天也奇怪,明明此处只是个歇脚用的小镇子,平素是没甚麽人的,这一上午却赶上了一大夥商旅路经补货,七拉八杂昏也向戚若尊买下不少伤药,教姓戚的一下子未抽得空乱想,动起手来只管着要发财。
「老戚,这不是走大运了?」胖子张本来也管点粗粮、油布生意,这商队一来,他自然也走了运,一时间也忘了头天晚上那场闷酒,拉住戚若尊便笑得像花一般。
「这可不就是,碰上了外番的冤大头!」
戚若尊到这镇上,本来也只是碰碰运气,随便整顿一下,也没打算散多少货。没料到这一早上却挣得口袋发鼓,顿时显得雄心万丈,意气风发了,连走步路都忍不住哼起歌来。
戚若尊摸了摸口袋里的钱,转着转着,心里回环往复的却都是待在他房中的那张白脸。对了,说起来那人晾在外头受了一夜风寒,单喝点粥或许也不够,必需要替他好好补补才成。
戚若尊一这麽想,两眼便不觉往街上寻,逛着逛着,不经不觉间也成了个好主顾,不仅提了一手的菜,还向渔家买了头鱼。
等到他摇头摆脑走回小柴房时,天色经已向晚。戚若尊先放了水先把鱼养着,接而便兴冲冲的提着菜往房中走去。也不知道那位爷呆了一日,都干了甚麽着来,是还在发呆,还是在睡懒觉?
戚若尊心里兴头正高,默默把要怎样把人唤起来、起来後又要说些甚麽都演练了一遍。可等到他一把门推开,房子内却静悄悄的,戚若尊又移入了两步,走到房间的中心。只见那床毯子仍旧堆在木板床上,碗儿和煲亦还留有馀温,那个人却是不见了,连同那柄剑,没闻没响的凭空消失。
第17章
戚若尊懵了一下,可他为人何其精明,不一会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摸过通透。聂享天还能上哪儿去呢?他摸摸脑袋就能明白了。但戚若尊并不甘心,他沉思一下,不觉握紧了拳头,大步步的走到床的位置,一个屁股镇下来把满腔怒气颠得满床板都是。
也对,他还能跑哪儿呢?戚若尊跷起二郎腿来,不觉把指甲放在嘴边嚼着。这时渐暖的天忽地又乍寒起来,淋漓的雨声渐起,先让一片凉洗了地,又为天盖上一重接一重的灰蓝。戚若尊仍旧在房子里坐着,渐渐地,他便坐在一片墨黑当中。渗透房子的冰寒冷得他腿肚子打颤,似乎除了被吹着的指甲外,浑身都不是自己的。
可实质上,戚若尊身上每根肌肉都是鼓鼓的,似是费尽了毕生的劲度去压抑四肢。团结在胸口的一腔怨气,很快便堵得他呼吸不顺,连脑袋都似被挤得爆开,一缕一缕的在头皮上爬着细慢的痛。戚若尊是个做小生意的人,他自然知道再纠结下去,这是稳赔血本的勾当,并不合算。可外边的雨声一来,他又再重新盘算,细细把亏蚀列明後,仍不能止息心头的鼓动。
过了一盏茶、过了一柱香,又或是过了漫天漫夜,戚若尊终於站了起来,从屋後取出蓑衣和斗笠,冒雨便把门推开,迎风走了出去。
那一段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可戚若尊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深沉,极其沉重,又似每一步都是回头路,他随时可不走下去迅即回头。不过,他毕竟未有那样做,反而屈身从泥泞中把腿拔出来,又插下去走那艰难的每一步。
雨沿着斗笠的边沿一点一滴的滑下,似是风雅至极的弦音,一声一声的点缀眼前荒凉之景。戚若尊自斗笠後抬起了眼,只见眼前楼阁仍然灯火通明,但那份热闹却与站在楼前的一缕魂无缘。
戚若尊见状不禁苦笑一下。是的,聂享天还有何处可去?既然是来寻他的小倩儿的,自然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铁定要把美人夺还的。不过这个聂享天的招子老套,不懂逗人欢心,竟以为如此天长地久的站下去,就能感天动地,赢回陈明想的青睐。
唉,哈哈。戚若尊摇摇头,不禁慨叹自己人真好,竟还想着待会儿回去,要烧杯酒给聂享天暖肚,顺便支他几招,教他不要长此作无用功。
「爷?」可当戚若尊一手拍上那人的肩头,那贯穿掌心的寒却一把将他的思绪打断。
聂享天徐徐回过头来,也不知有没有看到他,只见湿漉漉的垂发黏了一脸,苍白的脸皮上已全无血色,一被戚若尊碰到,竟是放了心般,啪的一声便倒了下去。
「爷!你怎麽了?喂!」戚若尊当下慌了神,也顾不得心头那口闷气,拉住人便连连拍打聂享天的脸。只是聂享天不要说是反应全无,更是出气多、吸气少的,保不定下一刻就要断气了的模样。
戚若尊人机灵,手脚也快,当下把蓑衣罩在聂享天身上,转个背便把人背起。还好他平常没少卸货,这麽一路把一个大男人背回来,也是气不喘脸不红的,不一会便赶回他的小柴房那头。戚若尊撞开了门,又如昨日一样依样葫芦把聂享天打理了一遍,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不知满脸是雨是汗,由背心都湿了个透。
他又把视线一放,只见聂享天正穿着一身乾布衫躺在木板床上,显得比昨天更乖。戚若尊凑上前去,伸手摸了一下聂享天的额。说来奇怪,他好不容易把人扭乾了,这般摸下来,又觉刚才那阵凉已变得热火熊烧。
「啧,书上不都说,练武之人可以发功护体,不畏寒热的吗?」戚若尊咬咬牙,不觉踢了踢了床角泄忿。可他里不糊涂,知道聂享天这是旧病未愈、新疾又起,来势要比之前凶猛得多,於是又忍住气出了门,正经给他寻了个大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