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债——二目
二目  发于:2015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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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性分类:古代/宫廷江湖/女王受/正剧

这世上,有种药,名字大俗,唤作「尘缘绝」。

传说服了这药,再深情爱,也可转瞬淡忘,形同陌路。

不过,他不是信邪的人。既然药可下,那自然,也可以解。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聶享天┃配角:陳明想,戚若尊┃其它:

第1章

这世间有一种药,名字说来大俗,就唤作「尘缘断」……诶、诶!且各位看倌稍安无躁,且勿急着柴台。虽然说到「缘」字,不可避免要牵扯到些痴嗔怨俗的情爱,可「色」也总算是人之大欲,可是马虎不得。就说方才那个药吧,何解叫「尘缘断」呢?那可不是为了让人清心寡欲去当和尚,更不是让各位去做见了卿卿也举不起来的柳下惠……哈哈,咱们都是跑江湖的,也当明白,这江湖上啊,腥风血雨的事不少都是从儿女情长那儿搞出来的,犹记得百年前江湖门派冲到佛手山上屠魔,不也是因为武林盟主因爱成恨的破事?再说前朝姓祈的一家子,也是为爱为情闹得百姓尸横遍野。所以说,男儿汉且少看一个「情」字!就说方才那个药吧,那可是个好药啊。好在哪?嘿嘿,咱们说明白话,谁人也知道女人好,可女人缠起人上来,也是没完没了。不过只要有了我这个药,你便是今夜又犯了脱裤子的痒,也全无後顾之忧!再是痴情的人儿,一旦吃了这服药,再是深情,也会转瞬给忘了——

嚓——

那卖药的郎中正口若悬河,说得高兴,可未等他把兜里的秘药掏出来现,提着茶杯却霍的一声没了底!茶水倾刻飞溅,顿时湿了他一裤子,又似是和应着他的下流话。戚若尊低头看了眼湿裤子,视线随即转回被剖开的茶杯处,那杯子上竟然全无裂痕,似是在烧成胚前已被俐落地割了一刀,硬生生地变成了没底的怪胎。

戚若尊一皱眉,比起怒意,视线却更快的往旁边瞟去。就在不远处,有个载草笠的人正喝着茶,纵是进了茶馆,那人仍一身行装未解,甚是戒备模样。瞧他一身衣饰,虽然都是上佳货色,可身前身後,也不似有从人在旁。再看他喝茶的模样,可是腰板延直,两腿微张,一双皮靴踏踏实实的踩着黄土地,兴许是哪个大门大户的公子哥儿犯傻独自出来跑江湖?看他锋芒未露,剑势却能削铁如泥,可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邪门功夫……

眼下对方微风不动,戚若尊心里倒是千回百转。旁边的兄弟眼看势色不对,早抄起家伙要找麻烦。戚若尊见了,暗倒不好,张嘴便把事情压下去:「哎唷,这杯啊,也不知道是我哪辈子的冤家,听到我的药灵验,竟然应声而碎!哈哈哈!也罢、也罢,我就积点阴德,不教哪位佳人伤心好了。」

戚若尊打小就跟爹爹在天穚上卖艺,没由来的麻烦不知见过多少。或许人家是不高兴他在此做生意,才不动声色的作了警告,既然如是,此地就不宜久留了。戚若尊打定主意,伸手平掌便把一桌茶水扫开,然後又把行囊往肩上一背,直起腿来要走了。

「慢!」

可世事啊,就是你退一尺,他偏要进一丈。

这是要闹哪样的?药都不卖了,这是惹到他爷爷哪里了?戚若尊心里纵是怒海翻腾,脸上却是波澜不惊,手扶住肩带,回头便见那位载草帽的少年郎站在身後。戚若尊不动声色的扫视他一遍,啧,自己可是老了,眼神不好,还说这家伙穿了一身好货,如今凑近了一瞧,才发现料子虽好,却已是跑了綫的半旧货色。想来这人,不过就是个落泊了的角色罢了。

戚若尊咬咬牙。不过这家伙纵是背後没人,那身功夫也是不能看轻的。

「哎唷,不知道是哪里碍着你老了?我人笨,身上也没几个钱,这下就滚蛋,不碍老爷你的正事。」平常人听到他这样没皮没脸的打哈哈,总会觉得与他计较是有失身份。可那个载草笠的不退反进,还深怕别人不知道他功底深厚似的,一步便震起一重黄沙。

「喂……你!你!」胖子张震着一身肉,鼓起勇气却喊出了不像话的两声。

戚若尊一边嘉许他的义气,一边又感慨其无用。眼见步步进逼的那人的草笠载得极深,映得他一脸的暗。这事似乎不能善了。戚若尊暗压一下荷包,只觉一阵椎心的痛。这位祖宗,或许就是个没事找事的讨债鬼。

「你的药……」谁晓得,那张几乎无色的嘴开口便是这一句。

「诶?」戚若尊一愣。原来是个来买药的吗?那麽方才又是碎杯子又是现杀气的是怎麽一回事了?

「有解吗?」载草笠的没头没脑的又道。

「吓?爷你的意思是……」甚麽有解没解,他买的又不是毒药,顶多是些没用的春药、壮阳药而已,就连他新开张的「尘缘断」,其实也只是能让服药人飘飘欲仙的迷药。戚若尊边心虚地摸着药箱,边偷偷寻着退路。岂料不看还好,一看就不得了,方才还被他赞誉有加、「义薄云天」的兄弟们,一看那怪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便煞时脚底抹油跑得无影无踪了!

「有解吗?」

问题还是那个,戚若尊却是词穷:「爷……」

那人看了他一脸难为,径自便道出了答案:「无解吗?」

接而剑光一亮,戚若尊还未定神,那剑便已猝然出鞘,硬梆梆的钉在他身後的土墙上。「你真的不知道解药吗?」

戚若尊当下吓得不轻,脸青唇白的,只管寻思能否避过脖子旁的一缕光。他哪里知道有解药没有,虽然当初想这药的牌子亮点,故意寻了个有的没有的秘药名字给安了上去。可他除了知道本来的药是苗人的女人弄出来以外,其他可是一问三不知了。不过眼下这架势,还容他说不吗?

「这个嘛,方子有是有。不过可不在我身上……」

那人闻声昂高了头,一双眼便在草笠下漏了出来。

兴许是他眼花了,戚若尊板着脸,木然看着一行泪自那人眼眶间滑了下来。

原来那怪人是一直忍着泪问他的。

第2章

一点怜悯之心燃起,教戚若尊脱口便道:「路我知道怎麽走,我带你去吧?」

糟糕!戚若尊一说便知坏事,不要说对方来路不明,便是自家兄弟,这种把生意搁起白跑一场的破事,本来就是不该答应的,更何况是自动请缨?果然,那个怪人一听见这话,剑便缓缓撤了下来,似是立定主意要缠上他了。戚若尊心里叫苦,正寻思要如何找个借口甩脱麻烦,那怪人便径自把剑入鞘,像条木柱般悬在他身旁了。

「大爷,我们……这就走?」戚若尊教那人盯得浑身发痒,不期然把猜想吐出。

果然对方听了,草笠便微微一倾,权充是回应了。

妈啊!戚若尊恨不得返回前一刻把自己的破嘴封得严严的。这个人也真是的,也不看看天色已晚,如今才出发,不是写了包单要露宿荒野?唉唉,怎麽不知道缓缓,等到明天才走,让他好找时机脱身?

戚若尊歪着嘴唇,暗自把怨怼反覆咀嚼一遍,一边偷眼看了看那冤家。那人还真的怪得彻底,一行泪晾在脸上却没事人似的,既不去擦,也不忍着不流,任由那颗颗饱满的水珠子滴落,溅在袖子,溅在黄土,化成一个个深刻的印痕;而他呢,却始终置身事外的样子。

「那你等我一下。」这回是摊上个疯子了。戚若尊暗道倒霉,可既然答应了,又不能不认命,只好拖着腿走出茶馆,走到马廊去牵他的驴。

戚若尊办这事时,那怪人始终像阴魂一般跟在他身後,等到戚若尊把行囊系好了,那人却还两手空空的站在他身後。戚若尊心里奇怪,忍不住又问:「你的马呢?」

「马?」那人学着他说了一声,过後才解其意般道。「我未有备马。」

「那……你都是用走的?」戚若尊环视了马廊一遍,里头的牲口就单有他这一头是驴。他本以为大侠们都是骑油光水亮的大马,两袖霍霍的奔走四方的,可从未料到,当中竟然有人是用走的。

「嗯。」

那还真是奇怪,便是戚若尊这种破郎中,也知道好脸面,不愿像个赤脚百姓一样走得脚底破皮。这位侠士倒应得坦然,似乎不知行走江湖,有身好行头有多重要。

戚若尊牵着驴,站在原地审视了怪人一番,心里啧啧称奇。既然人家没马又没驴,他也不好走得太快,就拖着驴走在前头缓缓的领着头。

此时太阳早已下山,街道两旁只有酒肆还有零星蠋光,镇内其馀平头百姓,无一不已睡下了。戚若尊的草屐踏在月色洒成的银道上,隐约间竟生出一个念头,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上路的。这怪念一起,害他忍不住回头探视,只是那怪人还是跟在他身後,默默地活动着那双泥迹斑斑的靴子。

这家伙终究不是鬼。戚若尊想是这麽想,脚步却慢了下来,刻意要和怪人并肩的走,以免一会儿真的不慎教人拍熄了三昧真火,白白丢了性命。可这样无声走着,耳朵还真寂寞,加上戚若尊又是个好事的,便是没事也能教他寻出事来:「说起来,老爷你为甚麽要寻哪药?难道真的教哪家姑娘缠上了,到底是哪里的女人这样厉害,要下药才甩得脱啊?」

「我找的是解药。」那人硬生生的应了声,似是不怎麽高兴了。

「呀呀,瞧我这脑子的,是解药!对,寻的不就是解药吗?」戚若尊是个机灵的,拍拍脑子,便自个儿寻了台阶下了。「既然要解药……哦,难道是哪家小姐对爷狠心了吗?」

「是啊……」那顶草笠沉了沉了,那人一时滞住了脚步,悲鸣似的问了一声。「你说这世上,真有药能让人一夜之间抛却所爱,永不回头吗?」

呸!这药可不是我说有,是你逼我寻的。戚若尊吐吐舌头,硬是压下不屑劝解道:「这种负心人因为一服药就跑了,可见不是真心的,爷又何必伤心?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处处乡镇是窑子,天下何愁没姐儿?这样苦苦追寻,不值得啊。」

「可是他不一样。」那人语音一重,又道。「他以往对我不一样的,怎能一夜之间,说变就变?我就不信,这是无药可解的!」

戚若尊瞧这人愈说愈激动,心里也就明白几分,原来是个被抛弃的,难怪有点疯疯癫癫,若再刺激他,难保证人家不会一时激动把他斩了。「爷,且放宽心,咱们不就去寻药了吗?」戚若尊立定主意,随便敷衍两句,便再也不发话了。

於是两人一驴便乘月色默默赶路,不经不觉间便已走到山林茂密之处,那路又歪又窄,像是盘伏在地的蛇般,稍後走错一步,那地便会咬着腿把人给拖下去,给摔个粉身碎骨。如此的夜路,本来就是不该走的,何况被林荫一挡,照路的月色便显得更是稀薄。

山石滚滚自脚边踏落,沙沙,沙沙的,给滚到无尽幽冥。戚若尊虽是粗人,可连夜赶路,自然会又累又渴,瞧一瞧旁边的大爷,竟未有歇息之意。那双腿就像随水自转的水车般,踏了一步又是一步。

「爷,咱们不歇一下吗?」戚若尊累得慌,不禁胆向横边生,冲口建议道

「歇?我可不能停。」那人的眼睛始终望着前方。「再歇下去,他不知又走多远了。」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让人不知如何反驳。戚若尊无可奈何,只得实话实说了:「可是爷,纵是你能走,我的驴也走不动了。你要赶路,也不能把我一双好腿给赶废了。」

那顶草笠一抖,那人徐徐抬头,似乎这才想起尚有同行伙伴似的,顿时呆立当场。戚若尊也不管他了,迳自便盘腿坐下。

「那个……」那人仍旧站着。「路还要走多久呢?」

「反正不是今夜走过不停就能到的。」

戚若尊正生着闷气,随口便编了一套。其实他也没说谎,虽然此处临近高地,苗人的寨子遍野都是,不过专门做药的女人的寨子,可又要比其他寨子要藏得幽深隐蔽,更何况他又未真去过那地,不过是靠素买货时道听途说得来,仅知个大概而已。

「是吗?」那人看着可怕,此时倒好脾气,默站了一会,见他不动,倒也找了个地方坐下。

戚若尊心里有鬼,怕人家要打甚麽主意,不觉又留心了几分。然而幽黑中,那双精亮目光并无停留在他身上半分,反而徐徐往树林中的深处射去,就似是代替脚步一般,持续不断地往黑夜里赶路。

刹那间,戚若尊突然惊觉,此人其实根本不是去求药,而是不知疲惫地,追逐着心头间那个薄情的幻影。

第3章

戚若尊再醒过来时,天都已经亮了。

他先揉开了黏在眼皮间的一层胶,慢洋洋地舒开绷紧了一夜的背,接而目光很自然地,便往身旁扫去。左手边是被他压坏的长草,右手边还是一片林木,戚若尊再看了眼露宿处的中心,果然那里并未留下灰白的土。野营之人竟然连火都不生一个,难怪一觉醒来遍体恶寒。

戚若尊半爬起来,当下便想寻那位不懂事的大爷的麻烦。真是的,还好他体壮如牛,不然昨夜因困乏才不小心睡去的短觉,便要变作一睡不醒的长眠。戚若尊草草收拾了自己,正要顾好他的驴时候,昨夜那个诡异的想法猝然又钻入脑子——天一亮就不见了,难道真碰见了鬼怪不成?

风霍霍的吹起,在高地上便是天亮了,眼前也总盖着一层淡薄的雾。戚若尊从怀中掏出乾粮,边咬着,边去寻找那一缕孤魂。他一边走,一边觉得这片林木怪异,昨天黑的时候不发觉,如今眼睛一开,才发现那一片林都齐齐整整的,似是故意修成一面墙般,横生的树枝都被硬生铲平。他再行几步,发现前方更是精彩,只见一片竹林倒了大片,从中心起划成一个完满的圆。

戚若尊捡起一个丫枝,瞧见那切口锋利平整的,心里已有大概。果然顺着那片痕迹再走,便见到那个人把剑抱在怀中,坐在云雾中的一块大石上,背着他看着悬崖下的风景。

高人果然是高人,瞧那架势,铁定是刚刚收招正在歇息呢。烕若尊想起对方昨夜死命赶了那麽久的路,今天还能起个大早练了半天的剑,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连带对被冷着了怨言也淡薄了许多。

那人听见身後动静,倒也不慌,缓淡如轻风般把脸转了过来,看见了戚若尊也不招呼,像是他在与不在,也是自然平常的事。戚若尊是个閒不下嘴的,咬下一口饼,边咀嚼边问起来:「大爷,你真不怕累,起那麽早练剑?」

那人听到他的话,倒是一愣,过後又慢慢把搁在石上的草笠给拉到膝上:「剑招不可废。」

此时天色方白,清晨的光芒照在怪人脸上,倒显得冷。昨夜又累又慌,没仔细瞧清他的样子,戚若尊这才发现,眼前人其实也是个不输给自己,明眸如星、高桥大马的俊秀汉子,不过是教那份憔悴砍了几分肉,才显得落泊而已。

「对、对、对,剑在人在嘛。」戚若尊是个不知道客气的,边说边爬上大石,盘腿便坐得像个自家人一样。

明明没人和应他,应该没劲说话才是,可戚若尊愈想愈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佳人,才能把气宇轩昂的大侠迷得神魂颠倒?嘿嘿,想必不是个骚得发香的狐狸精,便是个夜里缠得人欲仙欲死的蛇妖了。戚若尊眉毛高扬,明知道要问的是人家的伤心事,声调却仍旧亢奋:「说起来,让大爷不惜夜奔千里的那位小姐,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就是乾乾净净的一个人。」

怪人边说边把草笠戴上。戚若尊虽然暗道可惜,可也不碍他继续刨根问底:「就这样?她有甚麽的好,值得大爷这样的人都念念不忘?」

戚若尊垂下眼,只见草笠的阴影下,那双本正系着绳子的手似是被他的话击中般僵在原地。啧,那美人果然是这位爷的心头肉,连说给他人听都不舍得。但戚若尊哪里是个好打发的,你不让问,他偏要原原本本把别人的老底都翻出来:「嗨,爷就说嘛,到底欢喜她哪里?」

「他……从很久以前起就很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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