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香味中夹杂着淡淡的腐臭，让苏念差点就把晚饭吐出来。

找了半天都没看见开关，往前走几步倒是看见了烛台。可惜苏念平日并不抽烟，打火机什么的都是没有的。

只能接着微弱的手机光前行了。

这里就像是一个小作坊，石磨、大缸、水桶，都有。

苏念把手机举到一口缸上面，看到里面是芝麻，但是芝麻上面裹了一层油脂，看上去就像猪油，还是冻上的猪油。再看旁边一口缸，直接就是冻上的油脂。

苏念想继续往前看的时候，突然听到地窖门口有声响。等到听到脚步声在下来的时候，苏念惊地赶紧往前跑了几步，躲在一口大缸后面。

“谁在里面？”老头的声音。

苏念蹲在那儿大气都不敢出，倒是觉得一股血腥味儿直窜进鼻子。

老头的嘀咕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显得格外清楚：“难道我昨天没把板子拉上？唉——”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随后是“嗤——嗤——”划火柴的声音。

地窖里瞬间就亮了些许，但是范围却不大。老头似乎习惯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走动，点燃一支蜡烛后竟然没有再去点第二支。

苏念就蹲在那里，等着老头离开。不过，这一蹲倒是发现，这地方不能算是地窖，因为前面不是封闭的，确实是通向哪里的。只是光线太弱，完全看不到出口。

“吱嘎——吱嘎——”伴随着老头的脚步声，苏念听到了连续不断的这个声音。

稍稍探出些头朝近楼梯的方向看了眼。老头却原来是在推石磨。随着老头一圈圈的动作，“嘀嗒——”、“嘀嗒——”的声音也不断响起。苏念朝老头上方看去，大惊失色——光线能够照到的地方，挂着一条腿；不是一般的腿，而是一条人腿！

苏念定下心神回到原位，惯性地往旁边瞥了一眼，却又差点叫起来。这情况一点也不亚于他第一次见到鬼的恐惧——他的旁边，蹲着一个小男孩，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看来，是一个鬼。刚刚情况紧急直接就随便找一个缸藏起来了，这小小一个鬼魂蹲在这里，要不是正好在一个缸旁边还真是发现不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香脂家门外鬼魂都不靠近的邪门儿地方，内部却蹲着一个小鬼。连受两个惊吓的苏念愈发觉得这地方阴森恐怖。

老头停下脚步，往石磨中央又倒了一碗缸里处理过的芝麻，继续在推。苏念想起了给小元讲的故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叮咚——”一声短信音在这诡异的环境中响起。

我操！苏念第一次有了骂人的冲动！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叫喝凉水都塞牙缝？！

那边老头立马停下了动作，警觉地问：“谁在那里？！”随后苏念就听到脚步开始向里面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微弱的烛光。

苏念立马跳起来，往前面黑黢黢的地方跑过去。既然前面有风，就肯定还有出路。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究竟有什么“秘密武器”，虽然只是一个老头，但是苏念现在就怕有什么歪门邪道，要是硬碰硬的话，不知道有没有胜算的几率。

老头明显是看到了一个身影从一口缸后面跳了起来，向前面跑去，但是老头却“咯咯”笑了，也不往前面追，只是看着苏念跑开的背影——

“你以为你有运气能跑得掉吗？——”

苏念跑了一小段，就看到很多岔路在前面，正紧张地快速分析是走哪一条的时候，看到刚才蹲在缸边的小鬼站在一个路口，正对着苏念。苏念心下了然，这小鬼想来是想给苏念指路。只是苏念也不知道这小鬼指的是生路还是死路，现下也只能先跟着小鬼跑了。

小鬼一直在苏念前面一米左右，周身泛着些青光；这地下的道路就像个蚂蚁窝，要是一不小心走岔了还真是不晓得会走到哪里去。

跑了大概也有十分钟，苏念总算是看到小鬼停了下来，向前一看，黑暗之中的那一点光对苏念来说还真是能比上太阳了。

只是这地势，有些奇怪。略微往上，而且苏念完全不能“走”出去，需要匍匐前进。

地上非常脏，油腥味、腐臭味，各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夹杂在一起，挑战着略有洁癖的苏念的感官。好不容易爬到头了，苏念全身都已经沾上了污泥。双手一撑，跳出了那个脏臭的地道，回头看到小鬼就留在原地，接收到苏念的目光后，又向里面飘了。

苏念默想：我一定会了了你的心愿的！

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这里应该还是雾县城郊的地方，看上去是一个被废弃的城市排水系统，只是这里的窨井盖不知什么原因被拿走了。虽然放在平时来看，是个不小的安全隐患，但是现在苏念确是真心地感激这个被管理机构遗忘的地方，让他能够逃出来。

现下，当然是抽空看一下在地下那条恼人的短信，然后后立刻报警，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回去把小元救出来！

“我想了半天，你问我香脂家的事情，那里还是有蹊跷的对吧？”王文铭来的短信。

真是！这家伙想了这么大半天，还偏偏挑着这么个时间来发短信——

不过，苏念倒是想到了，直接通知王文铭的话，还能快速得到有效的支援。

打通了王文铭的电话，将这里的情况大概讲了一下，然后叫王文铭马上通知就近派出所里的警察到香脂家。

王文铭大骂：“你就这么把你儿子扔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啊！”

苏念扶额：“你就不能先干正事儿吗？！要不是你的短信……”还没说完，那头倒是急吼吼地挂了电话，想来也是意识到事情的紧急，马上去通知了。

苏念看着这地方，完全就是个陌生的地儿啊！只好跑到街上，看着还有哪家店没关门的可以问一下。

那一边，老头去叫醒了老太，说了地下发生的情况。

老太听完后就骂道：“蠢货！那人有手机，肯定会报警的！”

老头有些局促，道：“啊！这点我倒是没想到。不过越是往里面去信号应该也会越差吧？何况，我们的入口——”

“行了，不用为你的失误找借口了。那人肯定是住在我们店里的。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就去看一看好了。顺便，我看305的那个小孩，也是个很好的货色呢！呵呵——”

第8章：香脂家（八）

等到苏念根据一家店老板的热情指点跑到香脂家的时候，香脂家已经被警方包围了。等不及去找王文铭了解情况，苏念先是冲上了三楼，找到苏小元、确认苏小元的安全才是苏念的头等大事。

结果，到了305，苏念看见305的门还是关着的，先是松了一口气，从脏兮兮的衣服口袋拿出钥匙打开门，却发现苏小元并不在床上。四处找了一下，苏小元都不见踪影，但是小元的小鞋子却在床边并没有动过。苏念顿时觉得火冒三丈。正拿起手机准备联系王文铭的时候，王文铭倒是来电话了。

“你现在在哪儿啊？我们到香脂家查了查，没看见什么入口啊。”

“我现在已经到了。你看见小元没有？”

“没有啊！怎么，他不见了？！”王文铭顿时也紧张了起来。

“是的。我马上过来。”

苏念又跑下楼，到了后院，就看到一群警察举着手电在到处查看。

王文铭朝苏念招招手，看到苏念浑身是泥、还散发着臭味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但是顾不上调侃，只是问：“小元不见了？”

苏念没有回答，只是怒气冲冲地揪起一边站着的老头的衣领，道：“你把我儿子藏哪里去了？！”

老头慌张地嘀咕些什么，苏念没听清，倒是一边的老太老神在在地拽开苏念的手，道：“你凭什么说我们把你的儿子藏起来了？你自己从外面回来，弄丢了你儿子，倒还想赖在我们身上？”老太转身向王文铭说，“警官，你可看见了啊！这，可是这个人先动手的啊！”

王文铭讪讪地拉过苏念：“你先过来。你不是说有个地窖吗？怎么我们看了这么半天都没有看见入口？连他们的房间都查过了。”

苏念一边怒视着老头老太，一边想，这老太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都能拉开他的手，实在不是普通人，可是这么逼问还真不是办法，现下还是马上掌握证据将两人逮捕，才能不浪费时间救出小元。

不过王文铭说的，找不到入口又是怎么一回事？入口不就在厨房吗？虽然上面有些柴火做掩饰，但是这回警方应该查得还是很细致的啊。

王文铭跟着苏念进了厨房，老头老太也跟在后面。

苏念很容易就看到了那块不同的地面，蹲下去想拉开的时候，就听到王文铭在后面大叫一声：“阿念！”

苏念快速转头，就看到一个身影朝他扑过来，苏念一个矮身，躲过了老太手里的菜刀，就是外套被划了个口子；一个飞腿，把老太踹倒在地。那边王文铭压住了老头，然后又叫进来了几个警察，抓住了老太。老太被控制住了双手，也前进不得，只是恶狠狠地看着苏念。老头倒是不停念叨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苏念“哗——”地拉开水泥板。

在王文铭和其他两个警察看来，苏念就是从一块完整的水泥地上掀开了一块，就像是……变魔术？但是掀开以后，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苏念手里的把手。真是……太神奇了！

王文铭叫人进来把老头老太先带出去，一边苏念也向其他警察要了一个大号的手电，几个人就一起走进地窖。

等到到了平地，苏念一眼就看见苏小元手脚都被捆在一起，丢在石磨旁边。苏念赶紧上前，解开绳子，却发现苏小元呈昏迷状态；马上和王文铭打了个照应，就抱着苏小元先出去了。

等到把苏小元送到就近的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是药物中毒，但是具体是何种药物暂不明确，还需要检验。看着带着呼吸机的小元，苏念也非常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他。医生说，药物虽然不明确，但是能肯定并不致命，只是让人昏迷，等过了个把小时，病人应该就能醒了。醒来后要病人多喝水，应该就不会有大碍了。

苏念揉了揉太阳穴，发现自己现在还真是狼狈；不仅衣服裤子是脏的，连手都是脏的，这下，恐怕连脸都是花的了。走到病房里的洗手间，苏念洗了下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王文铭那边怎么样了。不过在雾县，他就只是一个游客罢了，关于犯罪的事情，还是交给雾县的警察吧。摸了摸苏小元的额头，苏念的睡意也开始涌上来了。

苏念同一个小男孩站在一起，周遭一片漆黑。“嗤——”烛光摇曳，照亮了一小片地方。苏念觉得这地方相当眼熟。一个老头吭哧吭哧地把一个昏迷的小男孩拖到一边的排水沟，在一边的案几上拿起一把菜刀，顺手在磨刀石上磨了两下，刀光闪得苏念心寒。苏念想上前去，却觉得身边有股力量不让他上前。

老头拿着菜刀，抹向了小男孩的脖子，然后就在排水沟边放着血。小男孩连哼都没哼一声。

然后，老头把尸体肢解了，取出其中带油脂的地方，先是在排水沟上方的水龙头下冲洗了一下，随后就走出这片黑暗之地。过了一会儿，就又看见老头出现在烛光下，端着一口大锅，里面是一层白白的油脂。老头把还没完全凝固的油脂刮进一口装着芝麻的大缸，然后拿着一个大木勺不停地搅拌。等到油脂完全包裹住了芝麻以后，就盖上一个盖子又出去了。

画面一闪，变成了老头推磨的景象——油滴到水桶里，“嘀嗒——”、“嘀嗒——”。苏念觉得好压抑。

老头把水桶里的油倒进旁边的一口缸，然后撇掉了上面一层浮着的白色物体，在旁边的排水沟沥干。继而向缸里面撒了些不明物体。

苏念又模模糊糊看到老太进来，把最后一缸完全处理好的油灌了几十瓶，然后剩下的全部端了出去。而老头又吭哧吭哧地拉下来两个人，同样的方法，只是，还剩下一些肢体留了下来，被挂到了顶上安置的铁钩上，就像是挂着几条动物的腿。

苏念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动弹不得。

“爸爸、爸爸——”苏念被清脆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看到苏小元已经醒了，还自己拿下了呼吸机，正拉着他的胳膊喊着。

“爸爸你怎么了？怎么喊都喊不醒。”苏小元嘟着嘴巴抱怨。

“爸爸不小心睡着了。小元你没事儿吧？有没有感觉哪里还不舒服？”苏念觉得脑袋还晕沉沉的。

“没有啊！啊——”苏小元打了个哈欠，“咦，爸爸，这里是哪里？我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感情苏小元对于中间的事儿完全没印象。苏念也算是放了个心。

“没事儿就好啦！爸爸帮你倒杯水，喝完了咱们就去骑马，看小绵羊，好不好？”苏念起身去倒水。

“好！”苏小元高兴道，却看见苏念一身惨状，“爸爸！你怎么这么脏？”

苏念满头冷汗，自己平时总是告诉儿子要注意卫生，现在被揪住小辫子可不得了，只好撒谎：“啊，这是……爸爸刚刚在路上摔了一跤……正好……摔到泥坑里，还没来得急洗澡、换衣服呢！小元喝完水爸爸就回去洗澡然后我们再出去。”

喝完水，苏小元不肯让苏念抱：“爸爸的衣服好脏脏！会把元元的衣服也弄脏的！”苏念只好牵着苏小元的手走出去。然后还被苏小元缠着问：“爸爸、爸爸，为什么我们会到医院来？我们不是在板桥旅店吗？”

苏念直接无视苏小元的话，把他往外边儿带。

走到香脂家，也就早上七点多，苏念却颇感物是人非。香脂家门口站着几个警察，在询问周边的邻里做着笔录；不过，苏念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警察，而是坐在门槛上的小鬼。

小鬼看到苏念走过来，便站了起来，朝他笑了笑，然后便看向天空，渐渐消失。

苏念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这么小的孩子就被杀害了；要不是时间抓得紧，说不定小元也就遇害了。

捏了捏苏小元的小手，苏念还是相当庆幸。回到305，洗了澡、重新换了衣服，然后收拾好行李，苏念就拉着苏小元下楼，准备顺带询问了一下现场情况，然后再带着苏小元去玩。不过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儿，恐怕住在香脂家的人都要改变计划了。苏念也决定今晚就带苏小元回家。

第9章：香脂家（九）

因为王文铭是经侦科的，所以这一块本来就不是他管的，苏念当初打电话给他也是因为他比较熟悉雾县的警察，所以得知王文铭已经回去了的时候，苏念也没觉得奇怪。倒是他询问的警察知道他是昌白县的刑警、又是这次案件发现人后，很有兴致地把这里的情况都说了一下。

老头老太在地下秘密制作香油，但是做法却让人毛骨悚然。原先，他们的祖传做法是将芝麻先用猪油浸润，然后等猪油的香味渗进芝麻时，再用传统方法磨制香油；这样做出来的香油既保持了芝麻原香，又有猪油香。家里一直在地下制作，因为担心被别人知道方法抢了生意，另外地下的温度比较低，就算是夏天制作也不容易使香油的味道受损。但是到了老太那辈，老太却突发奇想将人油来浸芝麻。这念头一出来，首先反对的就是老太的女儿。结果，老太竟然狠心先将女儿作试验品，并且从雾县的西边搬到雾县的东边。时隔不久，老太又从未知途径购货一批迷药，一方面是用来获取更多制油材料——也就是人，另一方面，这种迷药溶于香油，会产生一种新的香味。老太痴迷其中，不断指使老头推磨制油，除了按照之前的传统每年供应固定商家九十瓶香油外，还多出很多油，老太就用来刷店里的东西——柱子、门、梯，还有，老太自己。老太就处于这种癫狂状态，但是老头却仍然这样依着她。地下发现的尸体属于两个人，后来苏念听说这是对有钱夫妻，因为经常在外旅游，所以家里人联系不上人也只当他们是出国旅游了，这才没有报案。但是有一缸半成品香油里面的油脂经过检验，属于另一人，苏念也是后来听王文铭说，那来源就是他曾经听说的失踪小孩。小孩剩下的一些骨架也在地道的分支找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