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 上——李子圆子杏子
李子圆子杏子  发于:2015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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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问,何麟缓缓跪下:“老臣不敢妄自揣测圣意,还望皇上恕臣心直口快之过。老臣也是替君忧思,方才急于进言。”

沈风逸淡淡地眼神落在殿中下跪的何麟身上,心中更是冷笑不已:一个臣子,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泄露自己监听朕圣意的行为,被朕点出,还跪得腰杆挺直,甚至大言不惭地称自己只是过错,并非罪责。

好一个倚老卖老,不将朕放在眼里的狗东西!

只是,沈风逸纵使心中不快,却不能在脸上显露分毫:“何爱卿言重了,毕竟爱卿也是为朕着想,快平身吧。罪责宋骑尉的圣旨自当下达,撤换监军确实有待商榷,至于说军前换帅,此时剿匪尚未开始,御林军亦未对敌,言之尚早,倘若宋骑尉久攻不下,再行商讨不迟。”

“谢万岁体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何麟表情甚笃地站了起来,好似早就料到沈风逸根本不会为难他一般。

“今日早朝到此为止吧,退朝!”沈风逸也不耐等安如远宣退,自己懒懒地说完这句,率先离开御座,向殿后走去。

摒退左右后,沈风逸转向一直跟在身后的于之泓:“何麟这个老匹夫向来比叶恒沉得住气,何以这次在宋瑞率军剿匪的事情上,三番五次地急于求成?”

“皇上是觉得,何太傅是想尽一切办法,企图阻挠宋瑞剿匪?”

“虽然目前从表面看来,这样的理由说不通,毕竟,不论宋瑞此行是赢是输,都影响不了何照然手里两营大军,按常理推断,叶恒应该比他还急。可偏偏现在该急的不急,不该急的却急得有点过了。”

于之泓这次并未接话,只是安静地于一旁听着,沈风烨几番思量,突然出言相问:“梅太妃最近可一切安好?”

于之泓一愣:“皇上何以突然有此一问?”

沈风逸只思不答:“于之泓,你替朕拟旨,就说,朕嘉奖何太傅不畏皇权一心为国,特许梅太妃进京省亲,探望双亲。”

莫说一旁的安如远满头雾水,就连历来伶俐的于之泓,这一次也被沈风逸这样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只不过,以沈风逸此刻的眼神来看,他必然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故而在此时有这番举措,必然大有文章。

第三十三章

夜凉如水,沈风逸独自站在寝宫的窗户旁,凭栏望月,实在是因为寝宫内外安静到让他毫无睡意。

真的是太安静了!整个承景宫,里里外外都透着让人烦躁不已的安静!

一直觉得,这么多年,宋瑞就像一堵重墙立于自己身后,只要自己想起,随时回头,便在身后。

可如今,才发现,宋瑞不仅仅是一堵重墙,更是一份无处不在的气息,一份另他心安好眠的笃定。

时间过得实在是太慢了,他总觉得宋瑞离开了太久太久,可今日朝上何麟才道不过是大半个月的光景。

沈风逸闭了闭眼,轻轻嗅了嗅,再睁眼时,满目怅惘:大半个月,这承景宫里都嗅不到宋瑞的气息了,若不是手腕上的平安符还在,沈风逸都禁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刚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里醒来,而宋瑞只是自己梦里杜撰出来的一个人。

二十年,看似自己与宋瑞一起走过,有过那么多的回忆,却原来,一切的过去,都只建立在宋瑞这个人本身。正如那日,沈风逸实在心中烦闷,便在宫中随意行走,无意识间路过翡畅殿,他定定地看着上锁的殿门,身后的是安如远、是于之泓,不是刘直、不是宋瑞,人说物是人非,可当所有的人都已不同时,自己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那些自己念念不忘的过往,会不会都是不存在的?因为心底的所有念想,没有人能够应和,没有人能够陪着自己一同回忆……

自那天过后,沈风逸整宿整宿地失眠,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陷入这样的思维怪圈,要么是怀疑那些深信不疑的过往是否真实存在过,要么是死死地攒着手腕上的平安符来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都是存在的,可一旦回复平静相信存在,又开始疯狂地设想自己倘若真的娶后纳妃,宋瑞会不会永远离开,再也不回。

这样的想法折磨得他受不了时,他甚至会在第二日打着巡视的幌子,跑到侍卫处去,看看宋明山是否当值,以此来安抚自己,只要宋明山夫妇不离开京城,便不怕宋瑞不回京城。

可偏偏,好不容易自己说服自己后,看着眼前晃悠的于之泓又是后槽牙一阵痒痒,父母在又如何,这个人不就经常照样一走多年,杳无音讯!

矛盾,永远是最折磨人的存在,而无法诉说的矛盾,更是如同滴在热油中的那滴水滴一般,在沈风逸的心头炸得油花四溅,不得安宁。

一阵寒风裹着落叶从窗口吹来,沈风逸一个激灵,定了定思绪,抛开那些纷杂的纠缠,重新理起了眼前的局势。

宋瑞前往临山,除了那日安营扎寨后的一封常规奏折,再无音信,按照宋瑞的性子,定然是出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可他这样不跟自己沟通,又是为何?

还有何麟,以为阻挠宋瑞前去剿匪,是不希望宋瑞立功,还是不希望宋瑞接触临山匪徒?倘若是前者,何照然手中二十万大军,战功赫赫,宋瑞无论如何拍马不及,那就只剩下后一种可能。

不愿两者接触?背后定有猫腻,难道这临山的山匪,还跟何麟有瓜葛?更进一步说,是跟沈风睿有瓜葛?若照此推断,之前宋瑞比武中毒,十有八九也是何麟的主意,只是当天宋瑞从家中径直去的校场,并未在外食用过什么,这毒又是何时下的?

还有再之前的大理寺纵火,至今毫无头绪……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一张张网,迎头扑来,看似毫无关联,却又似乎有着差不多的目的。

“小安子!”

沈风逸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声,在外候着的安如远急忙推门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传召暗卫首领风四来见!”

“奴才遵旨。”

******

“宋瑞,你真的好意思就这么耗在这里,光吃粮饷不干活吗?”

宋瑞瞥了瞥吃得比他还欢的某人:“王爷,你真的好意思隔三差五来蹭军粮吗?”

此时,宋瑞跟沈风烨两人正一人抱着一颗烤红薯吃得正香,地上零零碎碎散了一地的红薯皮,宋瑞连战袍都未穿,身着常服,脑后的散发随意束着,沈风烨也是一身不太扎眼的常服,坐姿比宋瑞端正了几分,不过吃相就真正是不忍直视了。

“宋骑尉这话就不对了,本王这是来体察军情,切身感受士兵们的吃穿用度,怎么能叫蹭呢?再说了,本王能吃你多少?你哪次不是变本加厉地从本王这里要回去?”

宋瑞想想还真是这样,这沈风烨不知道是不是平时在王府里吃得太好,每次来自己这儿都是吃些不值钱的玩意,这次是烤红薯,上次是蒸芋头。宋瑞是出于懒,又不好意思为了自己的点馋去麻烦伙夫,所以想些小办法,填自己的肚子,可这沈风烨却每次都来抢自己的吃食,吃得比自己都多,真让人怀疑,是不是故意饿上几顿就为了来蹭点吃的!

手中的红薯下肚,沈风烨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角,一边让人伺候着擦着手:“这烤红薯比上次的蒸芋头还吃!”

宋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您还真会挑,白蒸红薯沾酱油能跟这香甜的烤红薯比吗?

“说正经的,你离京转眼就要有一个月了,你这样整日不干正事,就让你的兵在这儿吃饭睡觉练练兵,真的不怕朝廷责怪吗?”

“朝廷?”宋瑞也吞下最后一口红薯,随意拿起桌案上写字的纸张擦了擦手,之后顺手抄起一叠纸张递给沈风烨,“你说朝廷会不会责怪?”

沈风烨狐疑地接过来,一张一张地翻过:“呵……精彩纷呈啊!兵部、吏部、工部……哈哈,礼部怎么也来掺一脚?都是替你写罪己诏的?”

“差不多那意思,说什么占用资源,浪费朝廷粮饷之类之类的,归结到底一句话:站着茅坑不拉屎!”说完,宋瑞满脸不在乎地打了个饱嗝,只看得沈风烨眼角抽搐。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恶心啊?刚吃完东西呢,你也不怕膈应!”

“切,吃喝拉撒睡,你敢说你可以缺一能活?这会儿跟我装什么装!”宋瑞站起身来,在军帐里走了几圈,让吴晖领着帐中其余的人出去了,“你说,我按兵不动,谁最高兴?”

“临山的那帮土匪呗!”

宋瑞没有开口,斜着眼睛眯了沈风烨一眼,沈风烨摸了摸鼻子:“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应该是那两个老匹夫最高兴吧?”

“你看你手里的那一沓,六部还缺几部?”

“户部跟刑部!”沈风烨说完也忍不住挑起了眉,“有意思了!这没有刑部的文书实数正常,毕竟你现在还没到违犯国法的地步,可这连礼部都来掺一脚了,户部竟然按兵不动,这叶恒跟何麟,终于也不沆瀣一气了?”

“目前,他们两派,一派把持军权,一派把持朝廷经济,按理说,合作之下最容易……”

宋瑞没有明说最容易什么,不过沈风烨心知肚明,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最容易反了沈风逸了!虽说沈风逸现在是皇上,可是一个要钱没钱,要兵没兵的皇帝,又能有几分威胁?

“可是,照目前这局势变化来看,要么是两派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要么……”沈风烨表情凝重地皱起了眉毛,“要么,就是有一方担心日后生变,提前找到了其他的盟友。”

宋瑞点头:“而,最怕的就是,两人都找到了新盟友,那逸……咳……皇上恐怕就要腹背受敌了。”

沈风烨完全忽略了宋瑞那声口误:“那难道,皇兄就没有给你递过口信吗?”

“没有……倒是于之泓给我来过一封书信。只是那封书信……”宋瑞的表情很是扭曲。

沈风烨看了看他,忍不住发问:“那封信怎么了?”

宋瑞直接不作声了,从袖里掏出那张快要被他揉烂的纸递给沈风烨,沈风烨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抿着嘴,身子止不住地抖动。宋瑞见状直接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要笑你就笑吧!小心憋出内伤!”

沈风烨闻言也不客气,张了嘴巴直接笑了出来:“哈哈哈……于之泓一定是闲得无聊,故意来气你的!还……还万望你吃饱睡好,最好成家立业、落地生根,等到班师回朝的时候抱着大胖小子、牵着漂亮娘子一起回去……哈哈……他这是嘲笑你呢还是嘲笑你呢还是嘲笑你呢?”

宋瑞毫不客气地抢回书信:“笑完了没有?笑完了听我说话!”

沈风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笑意:“你说,你说。”

“皇上至今未有书信、旨意,要么是没什么可说,要么说有可说的却不能说,但不管怎样,你觉得于之泓在这样的情况下给我送来这么一封信,真的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第三十四章

“皇上至今未有书信、旨意,要么是没什么可说,要么是有可说的却不能说,但不管怎样,你觉得于之泓在这样的情况下给我送来这么一封信,真的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沈风烨带着点不确定的语气:“额……按常理说……不会。”

宋瑞则是直接无视了他的犹豫,全当做只听到了最后两个字:“所以想让你帮我一起看看,会不会内藏暗语?”

“你都没看出来,我能看出来啥?”沈风烨一边说一边直摇手。

宋瑞却一点也不肯放过他:“你不是跟他熟吗?”

这下子,沈风烨是直接跳了起来:“谁告诉你我跟他熟了?”

“于之泓说的。”

“他胡说!”

“他还告诉我,若是剿匪遇上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向你讨要一件他落在你这儿的东西。”

沈风烨的表情如同被雷劈过一般:“落、在、我、这、儿?他娘的于之泓,抢了老子的玉佩不算,还诬赖我偷他东西不成?”

宋瑞拍了拍沈风烨的肩:“莫激动,莫激动。人家也没说是你偷的呀,你怎么听话的呀?人家说的是落,落在你这儿了。”

沈风烨表情不佳地甩开宋瑞拍肩的手:“哼!他一定就是这么认为的!”

“甭跟我扯这些。你们两的恩怨我不关心,我只关心东西呢?”

沈风烨不耐地皱起眉头:“我这儿真没有什么于之泓的东西。”

“你确定?”

“我骗你干嘛呀?真没有。当初就他打赌赢走了我的玉佩,可并没有给我什么作交换啊。”

宋瑞仔细瞧了瞧沈风烨的表情,不似说假,便也不再出声,一时间两人的谈话陷入僵局。宋瑞盯着脚下的红薯皮出神,手中更是无意识地揉着那张信纸。

沈风烨盯着宋瑞的神情,许久后半开玩笑道:“真要说他留了什么,那就只有他当时随手扔的一个纸团了。”

宋瑞半抬起眼:“纸团?”

“其实也不是什么,那天我们赌的是看谁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完成一个九横九竖的类九宫格,那张纸团,是他最后的结果,赢了之后他就笑着团掉了。”

宋瑞嘴里念念有词:“九宫格……九宫格……”猛然间似是想到什么,一跃跑到书案之后,摊开手里已经快要被揉烂的信纸:“我说为什么一直觉得这封信奇怪呢,是这封信的格式,于之泓哪怕说些废话凑字数,也非要写成一句九个字,一列一句。”

宋瑞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书案上的毛病在信纸上勾画,从左至右,横三行竖三列便画一个方框,如同一个九宫格,将整个信纸的字全部画好后,换了一支笔,蘸着朱砂将每个方框中间的字圈了出来。

沈风烨站在一旁,越看越睁大了眼:“竟然会是这样……”

由宋瑞朱砂圈出的字,刚好凑成一句话——以我之名,拜帖方寒意。

“这于之泓何时又跟方寒意认识了?”沈风烨拿起那张皱巴巴的信纸,满眼的匪夷所思,“那家伙还真跟苍蝇似的哪儿都叮啊!”

说了半天也不见宋瑞搭理他,沈风烨默默走到一边,借着刚刚烤红薯还没全熄的火星,引燃了信纸:“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宋瑞以食指和中指敲击着桌面:“等。”

沈风烨显是没有想到,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宋瑞竟还要等下去:“还要等?你难道没想过,你这拖一天,皇兄在京城就要替你顶一天的压力!你以为那帮老匹夫是吃素的啊?”

宋瑞刚才一瞬间敛起的淡然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痕,敲击桌面的手指倏地收回攥紧在手心里,他在心中做着打算的时候,哪里不曾想过沈风逸在京城会面临怎样的局面?只是,如今势单力薄,每一步都是顶着风险跟压力,可不能因为怕就操之过急,否则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所以,宋瑞很慢很慢地抬起头,将视线投在帐门之上,似是穿过帐帘望向京城的方向:“我,信他。”

又轻又柔的三个字,却偏偏让听者觉察出说话者心中挣扎过后的那份笃定,不是盲目自信,亦不是不管不顾,而是多年相处下默默形成的信赖与依仗。

互通心意,尽在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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