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祁越不解,“我不是被车撞的么。”大概是想想这两者之间并没有矛盾,这才说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服安眠药呢,我也不知道,哈哈。不过我们以前有个老师说他安眠药按三餐吃,我看他身体也没什么问题嘛。”
陆珩没有提抗抑郁药的事情,因为不想给祁越造成更多的困惑,就像他现在没有轻言喜欢祁越,爱祁越那样。
祁越还在那里自说自话,“哎呀,我这一撞,简直是个脑部微整手术啊。肯定是哪里的沟回不大一样了,这不我整天犯困,可以睡一下午,哪还要吃安眠药啊。就是不知道到底忘了什么事,万一有人借钱没还,那我可亏大了。”
陆珩被祁越乐天的情绪所感染,说实在,这样的祁越他也是很久未见了。他有心试探,也是忍不住,伸手揽过了他的脑袋,“是啊,这一撞,估计不少沟回都被抹平了呢。”
“喂,你骂我傻是不是啊。”祁越打了一下陆珩的手,却并没有推开,像是感叹似的说道,“还是你比较好,哎呀,要是让我今天住在我妈那里,我可受不了。哎,你说我当年知道我妈要结婚是什么反应?我给忘了。”
“好像没什么反应,也就是……住我这儿来了,我妈还安慰你来着。”陆珩回忆道,“哎,人老了,总想再有个伴的,你妈妈马上也要退休了,估计也是怕孤单吧。”
“话是这么说,我当然也是希望她过的舒服啦,我就是有点不高兴,哎也就随便不高兴一下的。”祁越在黑暗中哼唧。
“随便不高兴一下都快给人弄得下不来台了,认真不高兴会是怎么样?”陆珩与他开玩笑,然而话说出口,记忆中却当真浮现出祁越认真不高兴的样子,是自己冤枉了他委屈了他,陆珩此刻有些内疚,声音也低了下去。
“认真不高兴么——”祁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大概就是这样吧。”他觉得自己一直都是个温和的性子,生活过的顺风顺水,并没有什么人为难他妨碍他,一下子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认真不高兴的情景,于是只是随口说的。
“嗯,你一直开心就好。”陆珩轻轻地重复了一句。
第七章
第二日,祁越说着是要睡懒觉睡回笼觉,但还是在窗外的大亮的天光中醒了个彻底。拐杖就在床头,祁越撑着去了卫生间,一通洗洗漱漱之后去了厨房。
陆珩正在准备早饭,要说他平时也没那么耐心,早饭很随意,基本上是保姆阿姨买了什么吃什么——不过也差不到哪里去,保姆拿人薪水,前一日自然是要把食材备的妥帖的,何况他再早一些,那伺候的可是两个人的胃呢。只不过陆珩前段时间简单的食物吃惯了,一下子又要煎蛋又要烤土司,有些手忙脚乱。
祁越喜欢吃有咸味的早饭,倒也不讲究是西式还是中式,陆珩早上看了看冰箱,培根鸡蛋什么都是全的,准备做三明治。吐司面包吃着不一定有多好吃,在烤制的时候总是香气袭人的,祁越上手拈了一块,咕哝着说道,“随便弄一下就好啦,做三明治多麻烦啊。”
陆珩也不同他客气,果真一切从简,大概两人之间的默契就是有一说一,祁越说了不用太麻烦把早餐都做出一朵花来,陆珩也就省事了,煎了鸡蛋,倒上一点酱油,又多烤了几片面包,就这么给端出去了。
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都不是很讲究餐桌礼仪,陆珩还开了电视看早新闻,祁越说道,“一会你送我去单位吧,我去上班了。”
陆珩嗯了一声,嚼完嘴里的食物才说道,“不是说要多休息几天的吗?”
“算啦算啦,在家也挺没意思的,睡多了也很累的。”祁越解释。
“好,那晚上还是我来接你吃饭。”陆珩拿纸巾擦了擦嘴,“你早点收工。”祁越的工作时间很灵活,早上如果没有什么采访任务基本上都不用早起,晚上么,有个时候要加个班之类的,更多的是因为有时候陆珩在外面吃饭,祁越想避开晚高峰的车流,随便找点第二天的事情先做起来,到个八点多再回去的。
祁越对于自己上班的模式其实不记得了,但陆珩这么说也没错,点头应了,又抓了一片面包吃掉,这才同陆珩一起出发。
上班的地方对于祁越来说,其实有些陌生,不过他也并非真是一下子回到了四五年前还在念书的那种心智,就算是装,也能装的熟门熟路的。
祁越没有叫陆珩送自己进去,而是自己拄着拐杖去搭电梯,刚好碰到了他们部门的孙主任。
孙主任也知道祁越车祸的事情,眼下看到祁越伤的还挺严重,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上班了,不是君君给你请假了么。”君君就是之前给祁越打过电话的女生,都是一个部门的。
祁越笑着打哈哈,说是怕自己的版面开天窗,还要孙主任给自己发个什么勤劳奖。
他总归是喜欢自己这份工作的,相比之下闲在家里反而觉得烦闷,还不如来上班。
祁越在单位里的出现果然引起部门里同事们的关注,开始只是默默的拿眼神偷瞄,见他笑眯眯的心情不错,一个个都跑到面前来了,有几个还叽叽喳喳的,还商量起了今天帮祁越带中午饭的事情。
面对同事真诚的关心,祁越心情也挺好,“顺便”也讲了自己被撞掉了一段记忆的事情,主要也是想着以后肯定会露馅,还不如自己说,果然又引发女孩子们的阵阵惊呼,有的说穿越了,有的说他重生了,嘻嘻哈哈不断试探他到底记得那些事情,想搞清楚失忆到底是不是电视上演的那样子。
中午的时候,同事们想要帮他带饭的好心没有实现,陆珩给祁越叫了餐,需要大家帮忙的,也就是去楼下取一下。君君很热心,到了吃饭时间主动去等外卖,说是先让祁越吃上自己再去吃。于是平时和她一同吃饭的小林也留了下来,要等君君一道。
君君去下面去了餐盒,又给祁越送了上来,袋子外面“和记”的标志被小林一眼看到,直呼要和君君晚上也去吃,还在那儿嘀咕,说和记不是不送外卖的呀,君君边走边玩笑说,“那也得看是谁叫的不是?”
“哎呀,有个老公就是好。”小林听懂了君君话中的意思,在一旁感叹,又说道,“咦,你说祁越记不记得陆总是他男人。”
君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要是祁越忘记的话,那陆总可坑爹了,以前追的那么辛苦。”想了想又说,“不是之前两人好像分手了么。”
“是呀,好像是陆总甩的祁祁?明明就是他冤枉了祁祁,现在白捡一个把他错处都忘了的,真是便宜他了。”小林打抱不平。
“可是我怎么觉得祁祁好像不记得了?刚才听他那语气就不像是和他男人和好了。”
“那陆总还给他送午餐。”小林反驳。
“说不定从零开始,重新追求。”君君若有所思。
“从零开始,从‘零’哦……怎么可能!”小林想歪了,强调了一下那个零字,笑倒在君君身上。
“你走快点啦,再晚要没吃的了。”君君推了她一把。
祁越窝在办公室吃中午饭,对着猪蹄心想一会得和陆珩交流一下吃啥补啥到底是不是伪科学,对于小林和君君渐行渐远的八卦,一句都没有听见。
去食堂吃饭的姑娘们吃完回来,聚在一起聊天,祁越又一次成了万花丛中一点绿,小林在手机上查看“和记”的团购,还问有没有要一起去的。祁越刚看了她们一眼,小林就问道,“怎么,你家陆总晚上不带你吃饭?”
祁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本能的觉得她的话里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正要反驳,就看到小林和君君飞眼色,笑的鬼鬼祟祟的,“你看你看,他真的不记得了。”
“我说二位姑娘,你们不要把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上好吗?”祁越扶额。
“哎,我说真的,你现在和陆珩是个什么关系啊。”君君假装严肃,表情却出卖了他。
“什么什么关系。”祁越疑惑。
“就是,就是他是你男朋友啊。”君君又说,她和小林在吃饭时候又讨论了一番,现在是一定要求证的。
“当然了,你们两个都是男生,也可以说你是他男朋友。我们很公正的。”小林补充道。
……祁越震惊了。
小林看祁越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看上去像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妄图补救,“哎,他没和你说?”又有些好笑的看着君君,“这都能忘啊,看来电影里演的是真的也。”
“打住……二位姑奶奶让我消化一下……。”祁越从昨天君君电话的语气和内容里判断出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又在今天早晨草草的验证了自己的判断,随时调整着自己与她们相处时候的态度,原想着两个妹子热情真诚看来好相处,现在简直是一场灾难。
祁越说起来还是和小林熟一些,这位以前还是他的直系学妹呢,可饶是这样,他也不好意思问什么,正巧此时同一个部门的另一位同事来了,此人因为性格上的一些原因,颇不受自以为阳春白雪的两位女同胞待见,见他来了,都闭口不言,各自回到位置上做事情。
至于小林和君君私下讨论“肉体”带不带记忆这种和阳春白雪绝对是背道而驰的话题,那已经是傍晚下班后两人出去饕餮时候的事情了。
下午五点半,陆珩已经准时出现在了祁越他们报社门口,外面不好停车,看门的大爷居然还把他放行了,于是祁越看到陆珩的车就停在楼下还是有些诧异。
路上,祁越聊起坊间八卦,虽然不跑社会新闻,但是大家都在一个报社,消息流通还是相当快的,其实他以前也只是听过就算,如果不和自己的工作有关很少会同陆珩聊起这些,但他今天急需一些无关的话题来冲淡紧张的情绪,他频频打量陆珩,像是在判断他有没有与自己一起失忆。
祁越想了很多种打开话头的方式,但一直有些犹豫,刚想开口又被陆珩接的一个电话打断。记忆出现了断层,祁越还在读书的时候陆珩也还有些吊儿郎当的,反正跟着陆丰学做生意,陆丰这个爹看儿子看的很准,开始也纵着他开心了好一阵,后来才收敛起筋骨来正式接手。当然,陆珩做的的确很不错,只是最开始总有些小开做派,吃喝玩乐,一天能花掉的绝对比他自己能赚到的要多得多,那时候也带着祁越一起玩。不过陆珩骨子里其实胆小听话又有些洁癖,玩闹的时候出格事情从来不做,故而陆母担心的便宜孙子也一直没有出现——当然,这个和陆珩的取向也有关,那是后话。所以现在看着陆珩在电话里讲着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听上去一副指点江山的派头,虽然前几天都有了见识,但此刻依旧觉得神奇。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己怎么和他在一起了?
被陆珩的电话打断,祁越彻底没有了思路,别别扭扭地沉默着,直到回家。
第八章
晚餐的桌上,果不其然又有猪蹄,还有一份鸽子炖的汤,想来是陆珩嘱咐过保姆阿姨,要做到”缺什么补什么”。
“嗨——”祁越终于决定开口,“今天——她们说你是我男朋友?”祁越问的得挺不确定的。于是在犹豫中采取了君君的那种说法。
“唔?是啊。”陆珩回答的很肯定,丝毫不吃惊,但却没有抬头看他,似乎是正在和紫砂锅里的一只鸽子腿作斗争。
祁越看见那两条细细的、仅有的一点肉都已经酥烂的鸽子腿果不其然的落入自己碗中。
“那……那你怎么不和我说。”祁越眯了眯眼,陆珩承认的这么大方,在他意料之外。
“这不是怕你接受不了么,六月——六月六号,是我们在一起三周年的日子,你说呢?”
“哦……”祁越低头扒了一口饭。他都思虑了一下午了,小林和君君在办公室里隔着隔板都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扫射,所以现在他面对陆珩,战斗力骤减。“所以说,其实,其实我应该喜欢你——?”
“哦……忘了和你说,你是被我掰弯的。”陆珩和祁越其实都不混圈子,不过有祁越的同事君君小林那样鸡飞狗跳的存在,即使只是吃过两三顿饭,但他想不知道些专有名词也难,比如刚才在车里,陆珩想想祁越今天打着石膏恢复上班的情景,就能猜到肯定有人对祁越说了什么——好事啊,他心道。
“掰弯?”祁越不解,停了筷子。
陆珩却不打算继续解释了,简单地说了句,“就是我先追的你。”依旧没有抬头看祁越的脸色,这时又在对付一块连汤带肉的蹄髈了。
“哈,我喜欢男人啊。”祁越自嘲,又似乎仅仅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
“男的女的不是重点,准确的说,你喜欢我。”陆珩强调。
“请问……在现在这个语境下,你讲的喜欢,是我理解的那样么?”祁越神色尴尬,但依旧嘴硬。
祁越紧张的时候就会咬文嚼字,表述冗长,这一点陆珩再清楚不过,他点了点头道,“是的吧,你说呢?”说话间,他终于看向了祁越。
“呃……。”祁越犹豫了,“但我现在似乎接受不了我的性向已经发生惨烈变化的事实,至于以后是否能接受,那也另说。”祁越的话唠止也止不住。
“我这不也没强迫你接受么。”陆珩给祁越舀了一勺蹄筋,“你看,我一直憋着没说吧,至于你会在其他什么地方听到,那我可管不了。”为了配合自己说的话,他还放下勺子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草——”祁越小声嘀咕了一句,“那还是我的不对了?”
“我什么都没说。”陆珩笑了,虽然在祁越眼里,这样的笑容与嘲笑和看好戏无异。
见祁越不吱声,陆珩也跟着沉默了一阵子,假装清了清嗓子,见祁越抬头看他,才说道,“那个……你就当我重新追你呗。”
“哎哎,我说我喜欢男的了么。”祁越反驳。
“那你喜欢女的么?”
“我……我怎么不喜欢了?”祁越嚼掉了嘴里最后一口米饭,瞪了陆珩一眼,把饭碗一推。
“可惜,没有给你机会去尝试喜欢女人,真是对不住哦。”陆珩站了起来,收拾碗筷端到厨房里去,远远飘来这么一句话,把祁越噎个半死。
被告知自己性向的祁越,在准备洗澡的时候对陆珩心生警惕。
刚才还嘲笑技能全开的陆珩,此刻从楼顶阳台上拿了毛巾下来,见祁越坐在沙发上,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望着自己,心里好笑,甩了甩手里的浴巾,问道,“怎么,今天是要自己洗了?”
祁越努力忽视陆珩甩毛巾时那种逗小狗似的感觉,不迭的点头,“那是,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我还敢么我。”
“又不是没看过。”陆珩说道,走进了于是,把毛巾和衣服都给祁越放好,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带着一点悠远的回音。
“打住,打住。”祁越感觉话题在朝某些猥琐的方向发展,而聊天的对方还对自己怀着不一样的心思,这就同以前在寝室里和室友聊天打屁不同了。他支起拐杖,慢慢挪到了浴室里,陆珩站着看了他一会,祁越也这么看着他,陆珩不走出去他就是不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