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扶了祁越一跳一跳地出去,祁越一沾床便躺了下来,陆珩转身出去,过了一会拿了个手机过来,说道,“你手机也撞坏了,新买了一个,刚才忘记给你了。”
祁越没想到陆珩会给自己买手机,在他的记忆力,两人之前的交往当真是君子之交——当然,主要是自己那时候还是学生一个,没什么钱,平时一道吃饭唱歌倒是不分彼此,但并没有互相送过什么礼物,即使是生日,也通常是一同吃饭,反倒是班里的女生,会羞答答地送个十字绣之类的。
不过祁越还是收下了,送都送了,还不收显得小气,自己虽然不太记得现在以什么为生,想来肯定是赚钱了,那就下次找个机会送件陆珩喜欢的东西呗,他这么想道,用手臂支起身来,接过了陆珩递来的手机。
第五章
陆珩这厢伺候完祁越,自己也去洗澡,春天乍暖还寒的时候,他倒是出了一身汗,现在又把水温调的低低的——唉,何时这么委屈过自己?
祁越在外面玩手机,他电子产品玩的不精,电话号码一个备份也没有,此刻也就简单的存了母亲的号码,再一想,陆珩的号码他也记得,顺手存了进去,他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但是看到手机好像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熟门熟路的点进应用商店,准备下载一些常用软件,刚点了一个,就让他输入账户和密码,祁越一下子又迷茫了,试了好多次才输对。
陆珩见祁越赖在床上玩手机,问道,“中午没吃,现在要吃点什么么?”祁越抬头看他,想到刚才是因为自己说不想吃而带的陆珩也没吃,这会都快半下午了,想了想道,“粥?”其实他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但又不好扫了陆珩的兴,便挑了一样觉得自己还算吃得下一点的。
陆珩叫了茶餐厅的外卖,下午时间生意清淡,倒是很快就送来了,热热乎乎的,还有陆珩另外点的一些蔬菜肉类,见祁越看上去食欲不佳,陆珩关切道,“还是头晕?要不要再去看看?”
祁越连忙摆手,“得了得了,刚从医院里回来呢,医生不是说了嘛,脑震荡是要休息一段时间的。”
陆珩把餐盒拿到床边,祁越已经单脚跳了下来,挪到旁边的小沙发上,好歹是给陆珩面子吃了一点。他虽然忘记了不少事情,意外的是这粥的滋味还熟悉,自嘲般笑了笑。
陆珩手机在外间响起,他起身去接,话里话外大概是有什么事要去办,祁越听在耳朵里,也不插嘴,直到陆珩放下电话,才说:“你有事先去忙吧,我……睡个午觉。”大概是觉得别人工作自己午休这样的话讲出来太不好意思,他又笑了笑。陆珩被他笑的心头微动。
祁越午睡的如意算盘也没打多久,两人吃完“午饭”都快三点了,陆珩刚出去没多久,祁越就接到了同事的电话,他在一家报社工作,专做副刊,说起来并不富贵,也不像跑社会新闻的同事那样认识很多人资源丰富,要说当时选这么个岗位,还多是年少清高,喜欢阳春白雪的东西,又与自己专业相合,不过做久了做出感情了,就像自己养大的孩子似的,他的同事也都是这样的人,年龄又相仿,就算是知道祁越性向,也不以为惧,故而也相处的十分愉快。打电话过来的是祁越的一位女同事,大概之前也打过了没打通,这次听到祁越电话接起还挺兴奋的,叽叽喳喳说了不少,无非就是版面帮着做了不会开天窗这些,言毕还颇逗乐的代表办公室众人让他好好养病,祁越听在耳里,也很配合的一一应了,还同她开玩笑,心里却着实记不起有这么一号人,居然也没露馅,放下电话,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一通电话赶跑了睡意,祁越复又躺回床上,却不大睡得着,可是脑海中最靠近的记忆都已经变得黯淡,想多了费脑子,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陆珩事情不多,就是跟着人去办抵押登记,办事大厅今天人少,等了没多久就签完了字,下去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遇到了何飞。
两人擦身而过,都作出一副不认识对方的样子来,还是与陆珩一道来的他手下的一位财务,待一行人坐到车里,才说道,“这何飞才结婚又离婚,肯定是来办过户的吧。”
“呵,他能对女人硬的起来才怪。”财务年纪挺大的,曾经是陆珩父亲公司里的得意干将,陆珩平时也不和他玩笑,但此时却罕见的说了一句粗鲁的话。
财务打了个哈哈没有接话,而是将话题引回了今天来办的事情上,和陆珩说了一阵后续的工作,无非是今日已经晚了,放款大概要明日之类的。
陆珩叫司机将财务先送到了公司,正欲往回家的路上开,接到了祁岚韵的电话。她请陆珩一同来家中吃饭。
“好的,我现在正要回去接小越,待会直接过来了。”陆珩对着电话说道。其实祁岚韵对自己的态度有一些微妙,陆珩心里明白得很,之前可没那么热情,要不怎么说祁越出柜难呢。这次祁越出车祸又失忆,祁岚韵大概也是没辙,祁越同他继父袁沧海其实相处的并不差,当然开始的时候也是很别扭的,可是运气不好,祁越的记忆一下子被撞回了四五年前,正是祁岚韵再婚的时候,祁越的叛逆期在那时候梅开二度搞得人头疼——当然,对于这样一个“搞同性恋”的儿子,在祁岚韵眼里,他的叛逆期恐怕是永远不会结束了。
其实陆珩心中并不赞同这么来回折腾,祁越脚本来就不方便,还要来来回回的,对于陆珩来说,最希望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把祁越养在家里。
陆珩回去的时候祁越还在睡觉,连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陆珩轻轻的推了推祁越,见他哼唧着把一个枕头抱得更紧,起身去拉开了一层窗帘。
陆珩卧室中的窗帘是双层的,内层厚重些好遮光,外层却是轻轻薄薄的,陆珩只拉开了内层,房间瞬间明亮了不少,光线却又柔和而不刺眼,祁越终于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见陆珩站着的身影,又清醒了几分,开口问几点了。
“四点五十,你妈妈说让我们过去吃饭。”陆珩单膝跪在床上,同祁越说道。
“唉……”祁越意味不明的叹了口气,又像是在伸懒腰,
“人家都老夫老妻了好不好。”陆珩知道祁越在想什么,只好哄他。
祁越没吱声,想了一想才说道,“好吧好吧,怎么你还来当说客,我的身心都受了重创,得缓缓。哎,劳驾给我拿个衣服。”
陆珩帮祁越套好了裤子,才扶着他出门,祁越也怪,用不惯拐杖,但是对陆珩的搀扶并不拒绝,一跳一跳的,只说伤腿一直勾着累得慌。
路上的确有些堵,陆珩开车到了祁岚韵那里,好几个菜都已经上桌了。祁越看着袁沧海有些尴尬,叫了一声“袁叔叔。”袁沧海的女儿袁莎莎大概被事先交代过,看到祁越只是简单的嗨了一声,反倒是对着陆珩,热情的叫了一声陆珩哥哥。
饭桌上并不沉闷,袁莎莎是个脾气很好的姑娘,活泼泼的讲了一些学校里的事情,还讲了正在找暑假实习的事情,袁沧海和祁岚韵都对此挺在行的,祁岚韵还说起现在招来的实习生工作做得潦草,袁沧海笑笑说,“关系户嘛,都是这样。”
“好啦好啦。就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们公司好呢。”祁岚韵打趣道,袁沧海任职的证券公司知名些,无论是实习还是招聘,门槛都挺高。
祁越并不反感这样愉快热闹的气氛,只是有些不习惯,外加大家似乎都知道了他失忆的事情,和他讲话都有些小心翼翼,只差瞪着眼睛问他“还记得吧还记得吧。”倒是陆珩如鱼得水,同大家聊得很愉快。以至于祁越在与陆珩一道离开的时候,他都有些幻觉,到底谁才是祁岚韵的儿子呢。
陆珩心中也充满了微妙不可告人的愉悦感,从祁越的母亲身边带走祁越,把他接回自己家,这样充满意味的行为祁越一无所知,不会因此害羞,也不会因此恼怒,而是傻乎乎地跟着自己走了,陆珩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再谈一次恋爱,也不过如此。
送走儿子,当妈的反而挺欣慰的,晚上吃饭的时候,祁越状态不错,让她那颗自从查了祁越散落在床头的药是什么之后就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些许。
回去路上,陆珩开的不快,但是很稳,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注意一下祁越在干什么。
而祁越,却是在打量着陆珩,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从母亲家里出来,跟陆珩一道回家去住显得有些怪异。想了想又拿现在残疾着安慰自己,心道顺便再请两天假吧,自己可不想去面对单位里那些人听说自己“失忆”之后的大惊小怪。
第六章
夜里,城市显现出与白日不同的风味来,光影斑驳,祁越有一点点近视,此此时看到商场外面巨幅的灯箱有一点点朦胧的重影,一辆公交车喷着尾气驶过,他连忙升起车窗。
到了家,祁越蹦着走到了沙发跟前坐下,注意到茶几下面的杂志早就过期,还是四个月前的,
但他还是拿起来浏览了一下。
手机震动,有短信进来,显示了一个没有存到电话簿里的号码,“小越,听说你出车祸了,现在应该没事了吧。”祁越心想自己漏存了不少号码,现在这个也不知道是谁的,想问又得费口舌解释,只好回道,“没什么要紧的,谢谢关心。”
陆珩给他切了一盘水果出来,祁越见状,连忙放下手机,拿起签子叉香瓜吃,“哎,你那儿有没有我们共同认识的朋友的电话,给我几个,省的我一个个去问。”
陆珩是知道祁越手机撞坏的事情的,这不新手机还是他给买的,听祁越这么说,就答应道,“有不少的啊,给你。”他把手机递给了祁越。
“锁屏?”祁越按了一下又问道。
“你的生日。”陆珩想也没想就回答,说出口才惊觉不对,抬头望了望祁越。
祁越想着也觉得奇怪,不知陆珩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日做锁屏,不过他现在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开解自己,想到陆珩的手机肯定有不少重要消息,要是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码的话,大概很容易被有心人破解,那么用自己的生日,应该是能保险不少。
“哦哦。”祁越一叠声应了,生日当然是记得的,九月二十六日,于是就输入了0926,点了点电话的小图标,果然看到了不少自己熟悉的名字。
陆珩拿了平板,开始看一场网球赛的重播,祁越捧着两只手机,时不时还会问一下陆珩某个名字的主人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何飞我认识么?”祁越看着这个名字问道。
陆珩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不认识。”冷冰冰的,似乎都不带温度。
祁越想着陆珩大概是看比赛入迷,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看到下面一个是贺山远,挺高兴这个名字自己认得,忙不迭地输了进去。
如此纯手工操作,工作量可不小,尤其是对着陆珩的电话簿,祁越有点懊恼自己没有备份的习惯了,才输到M打头的名字,就有些不耐烦了,把陆珩的手机交还给他,还抱怨道,“你认识的人也太多了吧,算了算了,我不记了,到时候谁打来我问一下就得了。”
“以后记得做备份。”陆珩道,戳了一块水果。
“哈,是啊,高科技还是有它的道理的。”祁越笑了笑,但还是嘴硬,“不过记那么多电话干嘛,反正常联系的也就那么几个,记得你的记得我妈妈的就可以了嘛。”
“嗯?”陆珩过了好一会才出声,他一直看着祁越,这让祁越想以为他是因为在看比赛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也不能,面上有些讪讪的,“我是一直记得你的手机啦,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在外面次掉了手机,不敢告诉我妈,还想把它找回来,结果四处找不到电话可用,好不容易找了个公共电话,就是打给你的。”
陆珩也想起这件事来,那时祁越才初二,拥有了人生第一支手机,现在看起来肯定是很普通的东西了,但是在当时的小朋友眼中还是挺珍贵的,于是掉了他也不敢和祁岚韵讲,而是打电话给陆珩,让他帮忙拨打那个电话,陆珩一开始还拨的通,后来就关机了,很明显,没有发生拾金不昧的好人好事,手机被人捡走了。因为手机号码登记用的是祁岚韵的身份证,陆珩想送祁越一个一样的瞒天过海都没办法,倒是祁岚韵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马上又给买了一只,只说让儿子以后注意些,教他不要把财物放在显眼处云云。
后来,陆珩又扶着祁越进浴室冲了个澡,祁越照例把伤腿翘的高高的,说道,“我听说,以后拆石膏的时候,腿上的毛会变得很长很长。”
“……”陆珩瞧了瞧祁越光滑的小腿,“那也得有毛才能长吧。”
“噗!”祁越被陆珩鄙视的眼神逗乐了,也不计较,换了个话题道,“你说,我请假可以请几天比较合适呢?”
“你现在坐在家里干活也不要紧。”陆珩挺认真的想了想,“回头看看你的邮箱,肯定有不少稿子,你编好了让同时帮你送去排版吧,反正去了单位你也走动不了。”祁越在做的副刊被他和同事们发展壮大,以前要到处求人写稿子,听说哪个大学有讲座了得千辛万苦挤去听完才能找机会见见主讲的学者专家,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写。现在有名气了,一流的专家不敢说,至少还是有不少人主动投稿想发表,所以祁越的活计既可以做的复杂精致,但想要偷懒,也很有余地。
洗完澡陆珩扶祁越出去,自己再洗澡,出来的时候祁越正在吹头脑袋挂在床沿,摆出一个挺奇怪的姿势。
“当心,脖子折了可没那么好过啊。”陆珩道,只见祁越关了电吹风,一点点把脑袋移回床上。正在这时候祁越的手机响了,一下子进来好几封邮件,陆珩没有干扰祁越做事情,自己捧着平板看完了刚才中断的球赛,见祁越还在那里皱着眉头回邮件,随口说道,“早点休息。”
祁越却以为这是陆珩在催促自己睡觉,愣了一下道,“啊?我没关系啊,你先睡好了。”陆珩见祁越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也不解释,手指划拉着玩起游戏来。祁越那边却在加紧完成工作,回复完最后一封邮件点击了发送,颇有成就感地伸了个懒腰道,“哎,我今天没有模板也给人家写了一长串的英文约稿信呢。”两人的床头灯开关都在陆珩那一侧,祁越想要关灯,就要越过陆珩。他一条腿不方便,不能很好的支撑起来,完全是压在陆珩身上去关了那盏灯。陆珩明知道他要越过自己才能关灯,也不阻止,而是关掉了手机,作势要睡觉了。
祁越白天睡了很久,现在反而有些睡不着了,躺在被窝里,对着陆珩。
陆珩也看着他,祁越的眼睛映着窗外的一点光亮——下午拉起的遮光窗帘没有被合拢,灯光从纱制窗帘中透过,映在祁越眼睛里,亮晶晶的。
祁越见陆珩在看着自己,又笑了,眼睛弯弯的,“明天早上我要睡懒觉,先看着你起床,然后再睡回笼觉,肯定很爽。”
陆珩也笑了,“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会早起呢?”
“你要上班啊——”祁越想了想,“不对,你是老板,上班时间你说了算。”
“小越,你现在很开心。”陆珩没有继续上班的话题。
“也——还好吧,怎么被你说的我好像不应该开心似的。”祁越有些不好意思。
“你开心就好。”陆珩又道,“你妈妈说你车祸是因为之前付了安眠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吃完安眠药还会出来开车。”陆珩说道后来,语气里有些后怕和责怪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