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笑眯眯的眼僵了一下。

7、标题什么的很讨厌

大三下学期，很多同学不来上课，请假实习，连赵成安也开始穿上正装早出晚归地工作，陈逢夏心里也有点着急，却从来没有后悔过抚养孩子。他在一开始就预想到他要付出什么，从选择的那一刻起就不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

他在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等到大四，陈所也四岁了，可以上幼儿园了，那时候直接找工作。

温柔辞了照看陈所的工作，陈逢夏挽留不得，毕竟人不可能为了兼职放弃自己的前程。大三的课程还在继续，暂时找不到人，年轻的抚养人只能把孩子独自留在家里。

“宝贝，你乖乖的在家里。”

陈所点点头，“姐姐不来吗？”一般“婆婆”出门那个温柔的姐姐就会来陪他。

陈逢夏摸着小孩的头发，“姐姐不来了，以后都不来了……哥哥出门只有幺崽在家，怕不怕？”

陈所勇敢地摇摇头，似懂非懂。

“很好，”陈逢夏蹲下身，用侧脸对着他，“来，亲哥哥一下。”

啵的一声，小孩柔嫩的双唇重重地压在抚养人的脸上，“婆婆拜拜，早点回来。”

和以前一样，陈逢夏一下课就紧赶着回去，陈所也没有出来接他，他出门时把门反锁了，别人进不去，陈所也出不来。

一回到家看着背对着他独自玩耍的小小身影，眼睛止不住地酸涩，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无能，没能给孩子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在大学城娃娃的同龄人很少，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玩，而现在，他甚至不能陪在孩子身边，让他孤零零一个人看家。

他愧对这个孩子。

大四上学期，四岁的陈所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带着陈所住回了市区的家，替他买了小书包和纸笔，还给他买了小水壶，能侧背在肩上的那种，还有一顶黄色小帽子，装备上身，可爱的娃娃成了小学童。

今天是去幼儿园的第一天，他一个暑假都在给陈所打预防针，就怕孩子到时候哭起来，他忍不住把他带回家。

幼儿园离家不远，就隔了几条街，陈逢夏决定走路过去，让宝宝忍忍路，“幺崽，去幼儿园要听老师话，要跟其他小朋友好好相处。”

他穿着西装，小指头被孩子握在手心，他的一位师兄自己开了一间软件设计公司，邀请了陈逢夏去他那儿工作，等送陈所到幼儿园后就要去上班。那家公司离家还算近，老板又是熟识的人，知道他的情况，也愿意通融，可以让他把工作带回家，让他准时下班，虽然薪水不高，不过陈逢夏并不在意，他还有千千静听添补收入。

“婆婆，他们会喜欢我吗？会不会打架？”娃娃对此表示很担心，“我打不过他们。”

陈逢夏有些无语，“……宝贝，只要你和他们好好玩，是不会打起来的。”不过确实，他家孩子太小个儿了，要打架肯定吃亏，陈逢夏默默地把锻炼计划提上日程，“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回来跟哥哥说，哥哥帮你教训他们。”陈奶爸表示自家的孩子被欺负的话一定要以牙还牙。

到了幼儿园，来来往往的都是父母带着小孩来上学的，老师站在班级门口，陈逢夏先前已经跟她打过招呼，牵着陈所上前。

“这就是陈所吧，长得真俊。”老师看上去大概三十岁上下的样子，慈爱地看着躲在陈逢夏腿后的小不点。

“嗯，幺崽要有礼貌，跟老师打个招呼。”陈逢夏拍拍孩子的后脑勺，让他站出来，陈所怯生生地喊了一声老师，“不好意思，我家孩子比较怕生，以后有劳您多照顾了。”

“没事。”老师跟陈所说：“来，小陈所，快进来吧。”

小娃娃没依恋地看着抚养人，没有动，抚养人推了推他的背，示意他过去，陈所上前走了几步，牵住了老师递过来的手，站在了老师旁边。

把孩子交给另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人带走他的孩子，陈逢夏惆怅地握紧拳头。

“陈所，跟哥哥挥手说拜拜了。”

“婆婆……”

“进去吧，记住哥哥的话，要跟别人好好交朋友。”

“嗯……”泪水在陈所眼里打转，“婆婆拜拜。”他记得抚养人的叮嘱，老师不喜欢爱哭的小朋友，所以他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陈逢夏看着陈所转身走进教室，有种孩子走出自己生命的错觉。孩子永远是向前走的，父母只能留在原地送孩子远去。

陈逢夏捂住脸，把所有不舍难过咽会心里。

“婆婆……”陈所又跑了出来。

陈逢夏放下手，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小不点，仿佛自己的生命又回来了，“怎么了，我的幺崽？”他轻声问着，把小不点揽在胸前。

“我不想上学。”陈所低声说着，“我想和婆婆一起。”

心中的喜悦是不可否认的，他由衷地为孩子对他的依赖感到高兴，但是……“宝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是的，说好了，不撒娇，乖乖上学。

“婆婆、婆婆……”陈所还是哭了，他把头埋进陈逢夏的脖子里，眼泪打湿了他的衣领。“你不要我了吗？”

“哥哥怎么会不要你。”陈逢夏拿出纸巾，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幺崽下午就能看到我了，不哭不哭，一天很快过去的。”陈逢夏轻吻着怀里的孩子，安慰他。

这孩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一直在担心这个吗？还是说以前被抛弃的经历残留在他心中，所以才如此不安？

“早、点来接我……”陈所哭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嗯。”

“不、许不、来。”

“嗯嗯。”陈逢夏抱紧陈所，竟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些好笑，明明只是送孩子去上学而已，怎么会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来，给哥哥一个亲亲。”他笑着说，把脸送上去。

啾一声，鼻涕沾到了陈逢夏脸上，脸不自觉地僵了僵，这个臭小子……

陈所上了幼儿园，是个大孩子了，和许多同岁的小伙伴一起玩，变得开朗许多。虽然不至于跟那些十分调皮的孩子一起滚泥巴，但会和他们一起玩老鹰抓小鸡。

不自闭，不闹腾，这估计就是千万父母心目中最让人放心的孩子了吧。

陈所的画是他们班上画的最好的，每次老师都会把他的画贴在后面的黑板展示区上，陈逢夏看着那些变了形的小树小花小动物，只觉得骄傲：看，他的孩子多棒！

有时候会和小伙伴们一起讨论爸爸妈妈，已经懂事的陈所也会产生疑惑：爸爸妈妈是什么，大家都有爸爸妈妈为什么他没有。

当陪着孩子画画，听到他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时，陈锋夏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实跟孩子说他肯定不行，却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

幸好，陈所也不要他的回答，他低下头继续用水彩笔唰唰地在白纸上涂着颜色，他小声说着：“不过我有婆婆。”

他一点也不为没有爸爸妈妈伤心，婆婆是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他比所有爸爸妈妈还要好。

“其实我也有爸爸妈妈，”陈所低头画着画，漫不经心地说道：“婆婆就是我的爸爸妈妈。”

这一刻，陈逢夏觉得什么都值了。

8、于是这是要纠结的节奏啊

陈所上了小学，开始掰着手指算加减法，他的成绩不算好，特别是数学，简单加减乘数还好，复杂的就不行了，特别是简便运算，陈逢夏也教过他怎么学习，陈所老是抓不住思路，实在是脑子不够活。

开家长会，陈逢夏这个年轻的家长看着卷子上的分数，心里不会不感到遗憾，他家那么乖那么棒的宝宝怎么就跌在学习上了？

老师也会跟他聊陈所学习的事，无非是些要家长多关心孩子，要多教教孩子，不能只忙着工作的事情。

老师知道他家的事情，总觉得陈所学习不好跟家长的疏忽脱不了关系，陈逢夏很无奈，他每天有空就陪着孩子做作业，可不管怎么讲解，陈所总理解不了，他也急啊。

陈所扯了扯陈逢夏的衣角，他低垂着眼说道：“哥哥，对不起，我太笨了。”

孩子渐渐长大，开始明白事理，知道叫婆婆是不对的，改了口，陈逢夏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幺崽叫他哥哥，却有种孩子长大了的莫名感叹。

他安慰地摸了摸陈所的头，“幺崽不笨，只是不会罢了，哥哥也有很多事情不会。”

孩子还是很沮丧，明明自己都有很认真地学习，为什么还是比有些不怎么做作业的人考得差呢？

陈所到了六年级，学习负担加重，每天发了好几张卷子，做作业做到十一点才睡。

虽然现在是随即分配学校，但那些好的中学总有办法优先录取成绩顶尖的学生，学校为了录取率，卯足了劲地训练学生，本来陈所学习不好已经很有负担了，现在更是压力重大。

他没有望子成龙的想法，他只希望孩子平平安安长大，不作女干犯科，安安乐乐地度过一生。

他跟陈所说，作业做不完就不要做了，身体要紧，老师那边他去说。

陈所摇头，说：“大家都这么做，我本来就赶不上大家，要是作业都不做，就会差得更多了。”

临近小升初，陈所尤为紧张，半夜哭着惊醒过来，也把陈逢夏搅得睡不好，现在才小学，那要到了高考还不知道会折腾到什么地步。

倒了杯水给哭着的孩子，他安慰道：“考试没关系的，幺崽不要怕。”

陈所抱着水杯，刚才做梦梦到老师拿着零分的卷子对他破口大骂，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蠢的学生，要他退学，不让他考试了。“哥哥，我怕。”他沙哑着声音说。

他窝进哥哥的怀里，陈逢夏环抱着他，腿也圈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入睡。陈所渐渐安静下来，红红的眼睛还含着泪水，定定地看着不知名处。

陈逢夏抱着他躺平，低下头看着他，亲亲他的额头，柔声问道：“宝宝不怕，哥哥在这儿呢，快睡吧。”

“哥哥，”陈所侧过身，抱住哥哥的手臂，“要是我考不好，哥哥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小孩慢慢说出了他最恐惧的事情，声音飘得快听不见。

陈逢夏楞了一会儿，暗黄的灯光下，小孩不安地看着他，眼睫毛不停颤动着，“当然不会，”陈逢夏用手指卷起他的一撮头发，幺崽的头发偏黄色，像发育不良似的——明明每天都很努力地给他煮有营养的东西——不过发质柔软，手感很好，嗯，要是能黑点就更好。陈逢夏默默地把黑芝麻加进食谱，“幺崽是哥哥一手养大的，是哥哥的骄傲。”若是否认了这孩子岂不是把自己也否认了？

陈所安心了，心中一直叫嚣着的魔鬼终于放过了他，他蜷缩起身体——这是他最喜欢的睡眠姿势，抱着他的布娃娃小伙伴，呼吸绵长，睡了过去。陈逢夏看着这幅安静的画面，心中一片柔软，总觉得是天使睡在他家中。

可不是吗？每个孩子都是天使，陈所就是他的天使。

后来陈所正常发挥，没进优先录取的分数线，被指派到一所不怎么好的学校，陈逢夏找了赵成安，花了许多钱把陈所送进第一中学。陈所已经十三岁了，模糊地知道自己的抚养人做了什么，有些难受：要是他考得好哥哥就不用花钱了。

他问哥哥：“那些考不好又没钱的孩子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不过就是在不好的初中升上不好的高中，以后不是读不好的大学就是早早地出来社会出卖的自己的劳力。这个社会永远不缺少特权，只要能花钱让孩子接受好的教育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陈逢夏没有回答，他不想让孩子接触这些不好的东西，却没想到孩子第一次看到社会的不公平就是他带来的。

初一刚开学前一个星期要进行入学培训和军训，陈所的同桌是他熟知的人，周明，因为长得特别壮士，又叫作小胖。小胖是单亲家庭，妈妈平时忙着工作很少顾家，家里的条件也不是很好，不过小胖的成绩很好，小学一直是班长，老师也很喜欢他，这让陈所特别羡慕。

两人分到同桌，以前在班里是有分小团体的，成绩好的是一拨，不好的是一拨，而陈所是特殊的，因为他成绩不好，又不喜欢和那些坏孩子一起捣蛋，下课期间总是忙着做练习，所以没有时间和同学们相处，小学六年都没有什么十分要好的朋友。陈所以前没有机会和班里的三好学生打交道，现在居然和他同桌，觉得很兴奋，一直紧张地脸红红地和新同桌搭话。

“陈所，你考试考了多少分？”小胖问得不算突兀，现在新同学见面大多数都会问这么一句，十三岁的孩子已经有一股很隐晦的攀比心了。

陈所顿了一下，说出一个分数，小胖皱着眉不解，“那你是被分派进这所学校的了？”

陈所高涨的心情落了下来，他知道哥哥用钱送他进这所学校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但是他并不想骗自己的朋友，“不是的，是哥哥帮我送进来的。”

小胖本来就没甚表情的脸现在更是冷淡，“哦。”他回应了一声，开始低头做自己的奥数习题。

陈所只觉得那句“哦”意味深长，他白了脸，不自觉地剥自己的指甲，很快露出了指甲保护着的嫩肉，陈所却感觉不到痛，仍是一下一下地抠着。。

他这是因为做了不好的事被讨厌了吗？

从此，在别人问道成绩猜测他是不是被分派进来时，陈所没再反驳，只是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到另一个地方。

军训第一天，陈所就倒了，教官把他背到一边，冷汗直流，唇色苍白，晕眩的脑袋中有不甚清晰声音说着“比女生还弱”，“还是不是男人”的话语。

陈逢夏知道后，跟他提议，不如不要参加了，他会跟老师那边请假。陈所拒绝了，态度坚决，这还是他第一次反抗自己的抚养人，他已经够被人看不起了，不想再因为体力不行被人小看。

接下来几天陈所也不知是怎么度过的，要把人烤熟的温度，被晒得脱了皮的脖子，还有站军姿麻了的腿，陈所好几次都快撑不住，在教官问他要不要到旁边休息时以一种惊人的毅力拒绝并和同学一起完成了这次训练。

教官本来是不喜欢这个第一天就到的男孩的，后来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坚毅。

正式开学，老师第一天就给大家分组，陈所还是和小胖同桌，一般而言同桌的都是成绩差不多的同学，而小胖和陈所不是，周明的成绩算是顶尖的了，而陈所最多也就是中下，两人怎么都不应该搭不到一会儿，小胖对此也很不理解，他觉得和陈所这个吊车尾一起只会拖累自己。

陈所倒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前几天他听到哥哥在阳台给老师打电话了，所以今天小胖成了他的同桌。陈所不知该作何感受。

“好了，同桌间要好好相处，成绩好的同学要帮助比较差的同学，共同进步，共同提高。”老师在讲台上说道。

“学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周明收拾着刚发下来的书，嘟囔着，“反正有钱就能上好的学校。”

他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挨得近的同桌听到。陈所煞白了脸，紧紧攥着厚厚的书本，身子微颤，手指发白。

9、第九章

陈所上了初一，已经不是孩子了，懵懂的青春期，拥有了自己秘密，要求有自己私密的空间，他从陈逢夏房间里搬了出来，自己住一间房。陈逢夏很郁闷，孩子长大了就不跟自己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