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在——四眼看世界
四眼看世界  发于:2015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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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也问过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是绝对的否定,这次陈逢夏却没有马上作出回答,陈所垂下眼,“我不想哥哥结婚。”

就像每个单亲家庭都不希望父亲或母亲再娶或再嫁,心智并不完全成熟的少年也有这种小孩式的独占欲,一直都是他和哥哥两个人,他们生活得也很好,没有必要再让别的人参和进来。

“唉。”低低的叹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分外刺耳,“可是幺崽,你以后也会结婚,难道你要让哥哥孤独终老吗?”

现在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跟自己不复以前的亲密,以后更是会自己组建一个家庭,可能到时候他就会像大多数父亲一样,日日盼着自己的孩子回家。真是想想都觉得悲哀,自己照顾养大的孩子将来却属于另外一个女人。

他希望他的孩子说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即使是因为亲情,可惜陈所只是茫然地看着前方,嘴唇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晚上,陈逢夏给赵成安打了通电话,跟他坦白道:“我不喜欢女人。”

“……”那边估计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

“……”那边一直没有声音发出。

“没有用的。”

“咔”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陈逢夏苦笑,一直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就是怕会出现这种情况。

赵成安整整一周没有跟陈逢夏说过一句话,连在公司有什么事物都是通过助理传达。

一周后,他也打了一通电话给陈逢夏,他说:“我还认识很多优秀的男孩子。”

“……”陈逢夏无语了。“不,不用了。”

“你有意中人了?”

“……”他能说没有吗?“你不觉得我……那啥?”他赶紧转移话题。

“啥?不就是喜欢男人嘛,别喜欢我就成。”相交多年的好友突然跟他说喜欢同性,赵成安只是被惊到了,还有一种被隐瞒不被信任的恼怒,对这件事本身倒是能接受。“难怪你当初要领养陈所,敢情真是把他当儿子养。”

“我没有把他当儿子养。”

“不当儿子难道你还玩情人养成吗?”

“……”陈逢夏居然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赵成安貌似从他的沉默中察觉出了什么,又“咔”得一声猛地一声挂了电话。陈逢夏扶额,这下真是毫无保留了。

这次是整整一个月,不但没有说话,他老人家连个眼神没给过来,真不知道他老婆怎么受得了他。

一个月后,赵成安站在他的办公桌前,很严肃地看着他:“陈所才十六岁。”

“我知道。”他亲手养大的孩子还能不知道这个。

“而你三十一了吧。”

陈逢夏被噎了一下,“……你还真是知道怎么刺人。”

“你还真是禽兽。”赵成安咬牙狠声道。

陈逢夏举手作投降状,“我可什么都没做,幺崽什么都不知道。”

“孩子成年前不许动手!”

他把幺崽从三岁的小不点养成十六岁的俊秀少年,他就像皮格马利翁,倾尽全部精力和热情,一笔一笔雕刻出心中最完美的作品,然后毫无保留地给予他自己剩下的所有情感,包括爱情。可是他没有皮格马利翁的幸运,没有爱神能让他的雕像也喜欢上他。

他没打算动手,人孩子苗正根红的三好少年一个,他怎么舍得毁了他。好好培养孩子长大,这个想法一直没变,能参与陈所的生命中最重要的时间段,已经足够了。

仿佛与他开玩笑似的,老天连他卑微的愿望都不想让他实现。

母亲打电话给他,说那孩子的亲生父母找到了那边,想见见陈所,如果可以,想把陈所接回去。

陈逢夏半天找不回自己的声音,握着话筒的手用力得连青筋都爆了出来。什么叫接回去!陈所一直以来都在这边,这边才是他的家。谁都不能,谁都不能把他带走!

抚养人的烦恼少年不知道,少年有着自己的烦恼。

明明自己也会有结婚的一天,到时候哥哥不也是自己一个人,现在他又有什么资格不允许哥哥娶老婆。

他抱着不想被扔下的心情,曾试着和女孩子相处,平时还好,可是只要她们试着带着某种情感来触碰自己时,他就会下意识地闪躲。他觉得哥哥可能错了,他自己本身都在拒绝和别人进一步相处,说不定他一辈子也娶不到老婆。

他不在意以后有没有妻子,他觉得和哥哥生活一辈子也很好。可是哥哥呢?他是想结婚的吧,要不然前段日子为什么躲着他呢。

陈逢夏这几天看人看得紧,跟着陈所寸步不离,连去楼下买个东西也要跟着,陈所很无奈,问他什么事也不说,晚上还会好几次起来到他的房间偷偷看他,白天还上班呢,再生病了怎么办。

抚养人一度异常的表现让家里的孩子很怀疑他是不是到更年期了。

要是陈逢夏知道孩子的想法估计会郁闷死。

今天是星期六,公司刚接了一个项目,陈逢夏加班去了,陈所刚醒来就接到他的电话。

“早餐要加热一下。壶里有凉开水,就算天气热也不能和冰水,小心拉肚子,午饭等我回去煮,要是饿了就吃点饼干。不要整天抱着书,起来运动运动,不然近视又重了……”陈逢夏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陈所很好脾气地一一应了,心里非常纳闷,小时候也不见他这么会唠叨。

陈所吃过早餐,做了作业,歪在沙发里无聊地摁着遥控器,空荡荡的屋子只有电视机里发出的广告声。眨眼的动作越来越吃力,昨天睡得比较晚,现在犯困得很,陈所索性抱着抱枕,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电视调了定时,在各种狗血剧中睡了过去。

门铃响时,陈所已经睡熟了,听到声响一下子惊醒过来。电视已经关了,阳台门没有关,微风吹起了窗帘,整个屋子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地可怕。日头还没有到正中,没到下班时间,陈所摸索着拿起眼睛戴上,还没有清醒过来的双眼呆愣地看着外面,怀疑刚才听到的门铃声是自己的错觉。

“叮咚。”

陈所瞪着大门,仿佛那里会闯进来野兽把他撕碎似的,家里这个时候不会有谁来,想起前几天听到的入室抢劫案,劫匪就是趁着小孩一人在家,年小没有防备心,假扮客人让小孩开门才得手的,那小孩也被乱刀砍死。

陈所来到门后面,透过猫眼看到两个不认识的人,一男一女,看上去年纪都挺大的,不过男的西装笔挺,女的穿着也光鲜靓丽,不像是做贼的人。他狐疑着打开木门,隔着防盗门问道:“请问是谁,有什么事吗?”

两人见到他显得有些激动,女的上前一步,趴在门前,眼睛发亮地看着他,“你叫陈所是吗?我是……我们是来找你的。”

陈所拧着眉,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有些愤怒地说道:“你们在胡说些什么。”

女人说了一半就禁不住哭了起来,她起身想去拉拉俊秀的少年,可是被躲开了,她失落的放下手,恳求地看着陈所:“我们真是你的父母,当初没办法才把你……对不起,请原谅我们。”

“够了。”陈所沉下脸,看着哭哭啼啼的妇女,丝毫没有传说中的母子同心的情感,只觉得荒谬,他们从哪突然冒出来的,自顾自地说是他的父母。他们当初既然丢弃了还来找什么,他有哥哥,不需要父母……还是说,是哥哥同意他们过来的吗?要不然他们怎么会找到这边,而哥哥又恰好不在。陈所压下心中所有的疑惑不满,冷静道:“我没有父母,我不认识你们,请你们出去。”

男人扶住哭得快喘不过气的妻子,看着陈所,眉眼间与陈所有八分相似,严厉地苛责道:“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妈说话。”看到少年冷漠的眼神,又软下声来,毕竟是他们不对,“我知道你很难原谅我们……”

“说不上原谅不原谅,你们已经打扰我的生活了,请你们出去。”陈所冷眼看着悲戚的两人,毫不留情地说道。

女人抖动着肩膀,“不,不要这么说,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们……当初真的是……我没想扔掉你的,可是家里不同意……我、我给你跪下好不好,我给你跪下……”女人说着竟要弯起双膝给自己的儿子下跪。

陈所后退了几步,惶恐地睁大双眼,不管如何,这一跪他受不起,要是真的是……他岂不造孽了。

他抖着声音,“好,我走。”

他只有一个想法:去哥哥那儿,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以让他不受到任何侵害。

许久不曾有过的酸涩感袭上双眼,陈所低着头,咬着下唇让自己镇定,双手垂着紧握着,快步往外走去。

两人见他往外走都慌了,赶忙起身追了上去,他们是瞒着陈先生找到这来的,就是希望趁着大人不在能说服孩子,要是他现在走了,以后恐怕再见就难了。

他们在楼梯口拉住了人,男人本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好言好语说了半天,也有些上火了,“不管你怎么否认,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得叫我一声爸!”他扯着陈所往回走,想采取惯用的暴力手段把人带走,“马上给我收拾行李跟我走!”

陈所闻言简直要气炸了,这还要绑架不成,他死也不会离开这里。十六岁的少年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是推开扯着他的高大男人,但自己也受到反作用力往后退,而后面就是一阶一阶的楼梯。

陈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象向上移,还在疑惑,难道天花板还会自己动,双手伸前想抓住什么,却只有一片虚空。

“我的儿子啊!”妇女发出尖锐的叫喊。

14、于是这章是陈所的心理

大人们以为孩子小什么都不懂,其实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他还记得自己三岁前的一些事,他记得他还很小的时候,身边的人不是哥哥,是满脸皱褶成天笑眯眯的一位慈祥老人。

他叫她婆婆。

婆婆有很多孩子,她让他叫他们伯伯阿姨,他很怕婆婆的孩子们,因为他们每次来都会一脸激动地跟婆婆说些什么,小小的他躲在婆婆瘦小的身体后面偷偷仰视他们,从来看不见他们的全貌,只看得到他们喷张的鼻孔,冷硬的下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他们说着说着下一秒就会揪起他的衣领把他扔出门外,明明这些伯伯阿姨对他私下里也很好。

他也不喜欢外出,因为那些邻居阿姨总会在他背后讨论着什么,他听到了一些,他们说他是捡来的,很可怜。这些话不是爸爸妈妈用来打趣孩子的话,他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他很小就知道他是被遗弃的孩子,那时候他还不懂什么叫遗弃,只是记住了他们讨论他的话语,他不觉得他可怜,他有很疼他的婆婆,别人家的孩子吃糖都得滚半天地,而他不用,他甚至都没说什么,婆婆就会把东西给他准备好。

他很幸福。

有一天,婆婆生病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他去见过她一次,枯瘦的手上布满针眼,干瘪的脸上满是病痛的痕迹,双眼无力地睁开又合上,好像这是一个非常费力的动作。他那时候还不明白什么是死亡,趴在床边,把笑脸埋在婆婆干燥寒凉的手里,只为见到了亲爱的婆婆而高兴。

老人最终还是不中用了。

他被人按着跪在婆婆床边,旁边的大人们发出嚎啕大哭,他还以为只有隔壁家的淘气鬼会哭得这么难看。他愣愣地看着在病床上睡着的老人,厚重的被子压在她干枯的身体上,他不止一次担心婆婆会被压扁。他起身去拉婆婆的手,很阴凉,不过他不怕。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大家都沉浸在悲伤中。

“婆婆,婆婆。”他像往常一样叫着老人,“幺崽饿了。”

后来,伯伯们和阿姨都在家里住了下来,有好多人来了又走,他们总是在那里哭,吵得要命,要是婆婆在肯定会把他们赶走。婆婆和他一样,都喜欢安静,可是婆婆一直没出现,他一个人不敢去赶他们。大厅里挂着了一张婆婆的大大的黑白照片,他被大伯伯带着在照片面前叩一个头。

他很讨厌那张照片,上面的婆婆没有笑容,一点都不像他的婆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掰着手指头算着天数,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慈祥的老人一直没有出现。

他那时候才模模糊糊知道什么叫遗弃。

遗弃就是不要了。

就像他的玩具坏了被他丢掉再也不捡回来一样。

可是为什么婆婆不要他了,玩具被丢掉是因为没用了,他不明白,难道他也没用了吗?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头的时候,家里又来了一个人,他听到声响,却不想管,他知道他们总会离开的。

隔天,屋子里静悄悄的。他悄悄走出房门,他实在是很想问问婆婆,为什么不要幺崽了。他在走过走廊时,看到了那个男人,跟婆婆长得一样,可是更好看更年轻的一个人。

他来到灵堂,在老人的照片面前跪下鞠躬拜拜,这是伯伯教他的,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盯着老人的照片,对比着刚才看到的人,很高兴。

婆婆没有不要他,看,这不回来了吗。

他紧紧扒着年轻的婆婆不放,跟着他去到另外一个地方,心里不是不害怕,只是更害怕婆婆不要他。

那个人要他叫他哥哥,他一直没改口。明明就是他的婆婆,就是那个疼他会给他买糖买玩具的婆婆,为什么要叫哥哥,太奇怪了。

他觉得他那时候是在逃避,不想承认真正的婆婆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好像只要他坚持叫那个人“婆婆”,他的生活就还是像以前一样,虽然被父母遗弃,但仍旧是有人爱的幸福孩子。

虽然他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但是那些被遗忘的事情对他的影响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害怕那个人也像他没见过面的爸爸妈妈一样不要他。每次那人离开他就会无所适从,看着时钟转过一圈又一圈,只有那人回来,不安的心才会放下。

小学,他终于改口叫哥哥,他明白,不管叫婆婆还是哥哥,这个人都是世界对他最好的人,哥哥不在时也不再会不安,他知道,那人总会回来。

可是——他一直很疑惑的一件事——为什么他会对他那么好,明明他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哥哥婚姻一直被提起,哥哥长得很好看,家底也厚实,不少人都在打他的主意,他很紧张这件事,因为担心哥哥有了自己的小孩后,不再疼他。

当哥哥说他不结婚时,他很高兴。

后来他发现哥哥在躲他,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不高兴了,既然不想看见他到把自己弄病的地步,他觉得,他应该体贴一点,自己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哥哥说他以后也会结婚,可是他更希望跟哥哥一起生活。

陈逢夏接到电话时正在开会,在众多员工面前,好像疯了一样跑了出去。

到了医院时陈所正在抢救,陈所所谓的父母在急救室外焦急地等待着,妻子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捶打着着丈夫的肩膀埋怨着。

陈逢夏见到他们的一刹那不要说杀人的心了,要不是赵成安和医护人员拦着,估计他现在已经以杀人罪被警察带走了。

才半天,他离开才不到三个小时,为什么他的天就塌下来了,为什么他的宝贝会生命垂危,明明他出门时还在熟睡的孩子现在怎么就躺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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