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伎 上——橘子汁
橘子汁  发于:2015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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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芬芳散失白发黄,年华渐老红褪青。”

凋叶轻轻地低喃,“这就是我们艺伎最害怕的事情,一旦衰老,我们就什么也不剩了,因为没有人会为了我们烧尽自己般地付出。所以我们总是在积攒银钱,物色可以照顾我们一生的『良人』。”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蓝泓泉,笑的灿烂,“蓝府的少爷们在我们艺伎眼中,可是良人中的良人啊。”

蓝泓泉眉毛一扬,走到他身边就这么坐下,伸出手抬起他下颚,“你这是要劝我买你?”

对着他嘲讽地笑,凋叶眼中狡骄之色流转,“我不卖。”

第1章

凋叶看着朱名在侍童的扶持下走进宴厅。

宴厅中央处坐了四名乐师,等朱名坐下后,众人都看着宴会的主人,酒席的吵闹已经安静下来。

“少爷。”凋叶轻喊。主位上,当家的蓝眠玉手持琉璃酒杯,贴在唇边。

他在看朱名,眼神带着笑意,似乎十分满意。

“少爷,”凋叶又喊了一次,“朱名在等您的吩咐。”

蓝眠玉放下酒杯,看了看他的客人们。

席上有他的三个弟弟、儿时友人,以及权贵朋友,约八九十人在席。

朱名的容貌并非倾城倾国,然而他徐徐走进宴厅中,坐下之后安静的神态却显出一种早熟与稚气所特有的纯真。

“朱名,”蓝眠玉轻唤,他的声音低沉且温柔,“我的众位朋友想听听你的歌声,虽然凋叶说你还不适合表演……不过不管怎么样,大家想听听令蓝大少爷着迷的声音,”他挖苦自己,引的席上友人讪笑,“你就选一首你觉得合适的歌吧。”

“是,”他低头,似乎想了一想,然后抬起头,微启朱唇。

『自别来,玉阶黄竹又几节?』

歌曲名为《折黄花》,是当朝知名文人新谱着的诗歌,然而,朱名的歌声并没有短期练习的生疏感,从纤细的身体中,自然的唱出悦耳的声音。

没有告知奏者曲目,让奏者先起音,众宾客有些吃惊,但是,随后他们立刻察觉,这名少年的歌声并不是那么需要伴奏。

『忆初遇,窗前牡丹三分白,

一寸白发三血泪,四只红箸五盘桓。

春夏不访鸳鸯翠荷池,脂粉不落蝴蝶红妆台。

秋风多情兮戏惹红叶,冬雪寡义兮竟折黄花。』

朱名的歌声是彷佛用玉石互相轻轻敲击,或用女子首饰在走动时发出的细小碰撞声,那样的清脆,又有着年少的高昂。

乐师极有默契,只在少许时候弹奏点缀,大部分的时间,朱名都是独自演唱。

这只是一首短歌,同样的歌词,他按照惯例,唱了两次。

歌毕,席上无声。

歌声似乎仍回荡在空气中,宾客似乎仍然沉醉。

蓝眠玉闭着眼睛,从唇角的弧度,可以看出他此刻非常满意。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朱名,过来这里。”

朱名在侍童的扶持下站起来。

这时候,客人们中有轻微的骚动。他们似乎此时才看出,少年的眼睛,是盲的。

侍童扶着他,走到蓝眠玉眼前,蓝眠玉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让他坐在身边。

“少爷,”坐在另一边的凋叶,轻声提醒,“酒会伤害朱名的歌喉,请您不要让他喝酒。”

“我知道了,”蓝眠玉点头,然后望向他的客人,“诸位觉得如何呢?”

这时才有客人陆续发出赞叹的声音,就连平时听遍宫廷乐曲、歌伶演唱的三少爷蓝轩琴,也忍不住赞美再三。

赞美的话彷佛潮水一般的涌向朱名,使的他似乎不知所措,有些害羞的回礼答谢。

凋叶看着这一切,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

蓝府目前有三名家伎。

原本只有采英而已。采英的技艺是下棋。

半年前,蓝眠玉看上了朱名的歌喉,将他从伎楼买下,并聘请凋叶指导他学习音乐。

所谓的家伎,是指拥有某项才艺,受雇或属于某一个富贵人家的艺人,女支几乎都是女性,而伎,则几乎都是男性。

由于数代之前诩天皇帝治理的时代,掌权的右相喜好男色,在他治理京城时,青楼除了美貌女女支,也发展出男色。然而在诩天朝过后,因卫道人士指责男色败坏风气,权贵之家便将狎习转向除了美色,也拥有才艺的男性艺人,发展出了有别于“女支”的职业。

不过,这些艺人,仍然摆脱不了以身体服侍权贵的命运,才艺品行之类的,不过是美丽外貌之外的表象装饰,让富贵人家或官吏不至于落入沉迷男色的指称,并让某些文人附庸风雅而已。

而且也是权贵人士炫燿的工具。像刚才那样让家伎在众人面前表演,被视为风雅且有地位象征的做法。

凋叶坐在琴房,望着窗外夜色。

这里可以看见不远处宴厅的火光。他已经从席上退下半个时辰了。

门边有轻轻的声响,凋叶转头看着门口。

是采英。

采英从门口走上琴塌,在凋叶面前坐下,露出微笑。

他与凋叶都并非容貌阴柔的那类男伎,而是相貌雌雄难辨的那种。

“朱名抢走了所有眼光,我们也只好在这独坐了,”他笑着说,低头看着桌上的九弦琴。

凋叶的脸上始终是微笑,面具一般的笑容,令人难以参透。

“来弹琴吧,好久没有与你一同弹琴了。”

伎大部分都拥有两种以上的才艺,虽然采英是因着棋技才被买入蓝府,但他也精通音律诗词。

比一般的琴多了两条弦的九弦琴,原本就是设计成两人对坐同奏的,这是一门极难的技巧,但是凋叶和采英早在年少之时,一同在青楼芳伶苑多次同奏了。

“好啊,哪一曲呢?”他从桌边取来指套,将金属指甲套上手指。

“蝶恋花,还记得吗?”

凋叶点头。

采英也套上指套。

四只手轻轻的放在琴上,由凋叶先起了头,采英随即跟上。

低柔的旋律从他们指尖流泄而出,似乎默契不减当年。

曲目的高朝之处,凋叶闭上眼睛。

蝶恋花。

他怎么会忘记呢?这一曲旋律使他和采英跃升为芳伶苑的红牌,他也以这一曲得到京城第一乐伎的称号,但是,自从采英被蓝家三少爷买下,已经有七年两人不曾同奏了。

凋叶回想起两人过去的情谊,一面有些生疏的以合奏指法弹奏着,。

“啊!”

两人同声惊呼。

琴弦弹跳起来,刮伤了两人的手指。

这是由于两人同时弹奏了同一条琴弦的缘故。

血滴落在琴弦上。

“已经七年了,”采英苦笑着,取出手帕,不顾自己的伤口,将凋叶的手指包覆起来,“果然我们还是生疏了吧。”

凋叶看着他处理自己的伤口。

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采英笑的更深。“你以音律为业,手指自然比我珍贵的多了。”他随意的将血迹抹在衣角,这么说道。

凋叶的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脸上,“谢谢你。”

采英转头看着窗户,从那而可以看见宴厅火光仍然闪烁。“朱名这孩子真是幸运,大少爷真的很喜欢他。”

凋叶轻蔑的笑了一声,“他是个好孩子,可是大少爷不过将他当作玩赏的宠物而已。不然,他就会等到朱名适合表演的时候再请他去表演。在众人面前作出不成熟的表演,对艺伎的名声有害。”

“有你这么爱护他的师父,这一点也很幸运。”采英笑着说。

凋叶怔了一下,然后甩过头,“胡说。我只是就自己的经验发表看法而已。”

采英没有再和他辩驳,只是含笑望着他。

即使已经七年未曾见面,但两人的情谊仍然一如过去。

“你觉得朱名还不能表演吗?我觉得他唱的很好。”

“他还缺少的不是歌声,而是气质。”

“就算对他的名声有害又如何?他是蓝府的家伎了,不用担心后半生。”

凋叶沉默的看着窗外。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说道:“那也未必。”

******

隔天早上,朱名在侍童的扶持下来到琴房。

每天,他都在这个时候来到琴房接受凋叶的指导。

虽然,朱名的确是以歌唱作为表演,开市初啼,但是蓝眠玉买下他之后,仍然雇请京城第一的乐伎指导他唱歌。

凋叶不但教导他知音识律,也告诉他许多保持歌喉的知识。

朱名知道凋叶说服大少爷花了大把的银子,用蜂蜜、薄荷和其余名贵的药草调制成保养喉咙的茶饮,也写了一个长长的清单,向厨房表示这些会伤害朱名的歌喉,请他们不要使用这些食材。

他身边这位会唱谱的侍童宛荷也是凋叶向蓝眠玉要求的。

“我的职责就是让你唱出最好听的歌。”

当朱名向凋叶道谢的时候,他只这么回答。

朱名看不见,但是他听的出来凋叶的声音带着笑意。

“先生,”他来到琴房,在宛荷的帮忙下走上琴塌,慢慢的坐下,然后小动作的用手检查自己的衣服是否平整——这是由于他自己看不见的缘故,凋叶与他见面的第一天就要求他注意自己的仪态,特别因为他自己看不见,所以不会知道自己是否失态。

“你来了,”他转回看着窗外的视线,点点头,“昨天的表演,你认为怎么样呢?”

朱名低下头,似乎有些慌张,“我有些紧张,唱的不好。”

凋叶对他这些说法未置一词,嗯了一声,又问:“大少爷高兴吗?”

“大少爷很高兴,所以让我在那里待到很晚,介绍了很多朋友给我认识。”

凋叶点点头,看着他瘦小的身体,“对你来讲要应付那样的宴会还太早了。你一定很累了,今天我们稍微练习就好。”

“是。”

于是他们就开始每日的练习。

先低声将每个音阶都发出来之后,喝温茶润润喉,跟随着凋叶的弹奏,练习三到四首歌曲,一一指正他应该修正的地方之后,再练习一两次。

转眼之间已经中午了。

“今天就到这里,下午就去找采英下棋吧。”

因为伎不能只有一种才艺,所以凋叶也请采英指导朱名下棋。虽然下棋对看不见的他来讲有点辛苦。

“是,先生。”他低头。

但是他并没有请宛荷扶他起身。

“怎么了?”凋叶看着他。

“先生,我想知道先生觉得我昨晚唱的如何。”说完,他听见凋叶发出一声轻笑。

“你唱的很好,朱名,”他用愉悦的语调说。“而且大少爷很高兴,这是最重要的,朱名,大少爷高兴,你才可以安心的留在这里。”

“是……”

“还有一件事情,朱名,”他用袖子掩住嘴唇,靠近朱名的脸,眯着眼睛,“大少爷有要你服侍他过夜吗?”

朱名怔了一下,小小的脸立刻红了。“我……没有。”

凋叶嗯了一声,“这是我的忠告,朱名。你已经来蓝府半年了,一般而言,家伎一进入某户人家,就必须开始服侍主人。但是因为你还很年幼,大少爷是个君子,所以才会有这空白的半年,不管怎么样,半年已经差不多了……”

朱名低下头,“先生,我……大少爷偶尔也会与采英先生过夜,我想对他而言,我还太小了……我长的也不美。”

“大少爷很宠爱你,”他微笑着说,是他那种深藏不露的微笑,“除了早上这段指导时间,他不是带着你去许多地方游玩吗?”然后他伸出手轻轻的捧起朱名发簪上小小的珍珠坠饰,“这也是少爷送你的,你的食宿衣着,远超越我和采英,不管是哪一方面,他都很疼爱你。”

“先生,”他抬起红通通的小脸,“我……我不能一直以歌声服侍少爷吗?就只是为他唱歌。”

“啊,”他露出惊讶的表情,“可以,我想短期之内可以的,我知道了,你还不懂我的意思,”他又低头靠近。“但是,朱名,你是男孩子,将来你的声音会改变,你不能敢赌一直到那个时候少爷还会喜欢你的歌声,而且,歌声不能让少爷对你产生责任感。就算你变声后,他仍然喜欢你,疼爱你,最后我还是会建议你用身体去服侍他,确保你的将来。我想你知道,被卖回青楼的家伎,遭遇都很凄惨。”

“少爷不会这样对我吧……采英先生也在这里留了七年,不是吗?”

“你还太小了,朱名,”凋叶用衣袖掩着嘴,笑道,“听我的话吧。如果少爷不主动要你,你或许可以主动服侍他。”然后不等朱名回答,他就起身望着窗外,“昨天宴会上有许多高官和皇亲国戚,虽然太早了点,让这样的场合作为第一次的表演,少爷算是作了不错的决定。这也就是说往后有许多宴会少爷都会带你去表演,你要慢慢的习惯。我也不一定会每次都一起。”

“是,先生。”他回答,然后让宛荷扶他起身走下楼梯,出了琴房。

凋叶收起琴,走到门口,一名家仆向他走来,“凋叶公子,二少爷唤您过去,在景薰楼。”

他微微抬起眉毛。早上找他过去?这可不常见。“回报少爷,我一会儿就去。”

家仆点头,转身离开。

凋叶回到自己的寝室,梳理打扮了一番。

不管如何,他都是一名男伎,虽然受雇来指导朱名,却也免不了要以家伎的身分服侍这个家中的人。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

因为保养得宜,他与采英的外貌,都仍然停留在十七八岁,但是眼神,都不再如那时青春年少了。

实际上,今年他已经三十岁了,采英也应该三十一岁了。

他用炭条修饰眉毛的形状,用小小的剪刀修整指甲和体毛,并用香水喷洒在衣襟上。

或许被一般的男人看见男伎小心打扮的样子,会被耻笑,然而如果不是这样小心,沦落为被下等人操弄的玩具,只会更加悲惨而已。

能够身在权贵之家的家伎、或被青楼东家尊重礼遇的男伎,没有一个是不小心翼翼维护自己的外貌的。

真是悲哀呀。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一面整理头发,一面想。

只是被玩弄的程度不同而已。

他闭上眼睛,沿着睫毛边缘的眼皮,画上一条暗红色的线。

只是被有钱人和一般人玩弄的不同而已。

他们是伎。被人玩赏是他们的职业。

不管是自己,是采英,还是仍然很年轻的朱名。

第2章

凋叶来到景薰楼的时候,带了琴。

他已经陪二少爷蓝泓泉过夜十多次,不过,毕竟现在大白天的,他不认为二少爷是要他过去陪睡的。

景薰楼是三层式的楼台,一楼是普通的正厅,三楼是观星堂,位于二楼则是可作为宴厅的广阔大厅,蓝泓泉喜欢视野宽广的地方,因此经常在这里用餐或宴客。

他携琴上了二楼。靠近窗边的位置,摆了三张矮桌,蓝泓泉正在那里,身后站着一名侍童,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听见他上楼,蓝泓泉转过头来,“来这里坐着吧。”

和他大哥不同,蓝眠玉英气又深沉,蓝泓泉的相貌,则看的出来他的豪爽不羁。

凋叶在右侧的桌边坐下,将琴盒放在桌上。“二少爷此刻唤我,想来不是要作什么风流之事,所以小的将琴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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