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清和微微一笑，伸手扯了扯如意的衣角，认真地道：“如意姐姐，你不必担心我的。”

黑耀则对左蘅使了个眼色：“我们自有办法。”

左蘅会意，心知这二人恐怕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便一把拉住如意，将她拉出了这几人的圈子。

黑耀右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屏障便横亘在了他们与左蘅等人之间，而后才看向那一脸震惊的少女：“倒不如让我先撕了你的脸皮。”

他语气淡淡，却生生叫那少女打了个寒战，仿佛面前这气势凌人的青年已然将自己剥皮抽筋一般，纵使她有近三百年的修为，如今那人浑身散发出的戾气竟仍是让她心生害怕。

强自平复了不安的心情，少女心底的疑惑也是益发深重，她分明没有从这两人身上感到任何强大的灵力，怎么这人竟能这般轻易压制自己？

她却不知，黑耀因昨夜在那豺身上感受到了其他妖修的灵力，才猜想那妖修既能控制这豺，恐怕会再来偷袭，故而与清和一同隐去了身上灵力，除非修为高出他二人许多，否则是断然不能知道他二人身份的。

也因此，那少女心中尚存一丝侥幸，立刻咬破了手指，以血为墨，凌空画出一道符咒，厉声道：“夺命！”

黑耀同清和只在一旁冷眼瞧着，也并不出手阻止。不过片刻，左蘅等人便瞧见那破庙门口蹿进一只身形巨大的豺，如意心中一顿，模糊想起昨夜梦境，脸色益发苍白，只是那豺竟似根本看不见他们，毫不犹豫地朝着清和扑去。

“当心！”几人齐齐惊叫出声，几乎可以预见那豺一口咬住少年脖子的模样——

然而，甫一靠近二人，那豺便瞬间气势全消，瑟瑟地在黑耀面前俯下身子，犹如臣服一般。

少女一惊，“你这没用的畜生——”话音未落，她忽然想起昨夜豺说的那修为极高的人，难道就是面前这两个她看不出道行深浅的人？

少女微微后退了两步，无论如何，求得保命才是上策。

第39章

直到这时，黑耀才渐渐放出些灵力，那少女被镇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青年如同对待猎物一般，微微笑了笑：“这就想跑了？”

清和微微弯腰，笑着朝着那豺招了招手：“过来。”

那豺低低地呜咽了一声，身子渐渐变小，片刻便缩小如一般狼犬大小，乖顺地伏在清和面前，再瞧不出半点凶狠的样子。

黑耀瞧那豺周身戾气全消，便放下心来，一双黝黑的眼珠微微泛出一丝绿光，以灵力狠狠压制住那少女动作，那少女咬咬唇道：“你既是修仙者，怎么敢滥杀无辜！”

清和在一旁轻笑一声：“你剥掉那些少女皮肤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们有多无辜？”

那少女恨恨瞪了清和一眼：“她们自己想要美貌永存，才受了我诱惑，哪里算是无辜？”

“很好。”清和点了点头，怒极反笑：“是你自己要来，才着了我们的道，又有哪里算是无辜？”

不待那少女再做反驳，黑耀掐了个法诀，一道红光直直飞向那少女脖颈处，似一把利刃般，将她那一张脸皮极快地剥落——

“啊！”

少女惊叫一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虽无血肉模糊不堪入目的景象，却是一张皱纹丛生，干枯不堪的老人脸皮了。

此刻已然成了老妇的红衣女再顾不得眼前众人，只一味念叨着“我的脸”，一面从自己的袍袖中拿出一个红色锦袋来，用那双已然遍布瘢痕的手去拿出一堆东西来，颤颤巍巍地往自己的脸上贴去。

清和细细瞧去，方认出那竟是无数少女的脸皮，心中一震，初见之下便觉得这女子身上怨气颇深，竟不知她害了这许多的无辜女子！

黑耀也是蹙眉，越发觉得面前老妇面容可憎，将清和揽在怀里，轻声道：“清和不必再看了。”言罢，从丹田祭出真火，一团金黄夺目的火焰将那老妇并那一地人皮烧了干净。

片刻之后，那团火光包裹着一颗小小的红色丹丸飞回黑耀掌心，众人再看去时，那地上只余了一架骷髅的黑灰，黑耀又念了个风诀，那黑灰转瞬便随风飘扬散尽。

清和拍了拍那豺的头，道：“日后修炼，再不可用这般阴毒的法子。”

那豺温驯地在他掌心蹭了蹭，往那破庙门口跑去，又扭头朝二人长啸一声，便往那林中蹿去隐了身影。

黑耀这才将禁制撤去，正想着要不要消去那几个凡人记忆或是就此离去，如意却抢先开口问道：“那女子是什么妖怪？”

清和略一思忖，解释道：“你们或者听说过呢，‘红粉骷髅’若以人类外貌出现时便是耄耋老妇，喜欢欺骗容貌姣好的少女，骗她们说用了自己的胭脂能变得漂亮，然后就撕掉对方的皮肤据为己用。”

如意一惊，想起方才那红衣女子递给自己的瓷瓶，若非清和出手，只怕自己此刻也成了那地上摊着的一张皮而已……

一旁左蘅握住她手，如意咬了咬唇，勉强笑了笑，又朝清和黑耀二人深深躬身道：“如意在此谢过二位救命之恩，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她身侧镖局众人亦是朝二人拱手道：“多谢二位！”

清和却被众人这般阵仗吓了一跳，拉着黑耀的手，微微笑道：“诸位不必如此的，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镖局中有一人奇道：“二位怎的有这般高超手段！”

左蘅亦问道：“不知二位公子是否是天师？”

清和并不直接回答，反问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左蘅眼前一亮，情不自禁上前了几步，急切道：“二位既是天师，左蘅冒昧求二位替我兄长解去鬼怪缠身之苦！”

清和眨眨眼，道：“你怎么知道是鬼怪缠身？”

左蘅长叹一声，道：“我兄长日日缠绵病榻，日日用药却是精血亏虚，曾有一名大师指点，说是必得修为极高的天师才能解除……今日见过二位手段本领，还望二位能够救我兄长性命！”

他身后几人已是知道此事，纷纷上前道：“还望二位天师出手相救！”

清和听人称自己与黑耀为“天师”，不由得有些好笑，但见面前几人一脸忧色，便问黑耀道：“黑耀，怎么办？”

黑耀略一沉吟，道：“你那兄长如今身在何处？”

左蘅心中一喜，“我这兄长是我表兄，如今正住在黄鹤镇温养休憩，我们出了这林子往东南方向行上半日便到了。”

黑耀先是看了看清和，方才看向左蘅，淡淡道：“我二人并不能保证一定替你兄长除去缠身的妖鬼。”

左蘅听闻已是喜极，方才见这二人极为利落便除了那红粉骷髅，心里便猜他们必然手段了得，此刻二人虽未承诺一定除去那妖魔，到底算是应承了，故而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微微松了口气，道：“左蘅先谢过二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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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镖局几人将东西搬上马车时，左蘅站在马车旁，看了看如意，微一犹豫，方低声道：“如意不必去寻那些美肤养颜的方子。”

他声音太轻，如意未曾听清，一面拿绳子将货物绑了一面疑惑道：“你说什么？”

左蘅咳了一声，略黑的肤色竟微微泛红，“嗯……我说过你很好看，就算没休息好……也很好看。”

如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瞧着这往日惯爱与自己辩驳的人竟难得的有些结巴，不由得轻笑一声，眉眼弯弯地瞧着左蘅，并不答话。

左蘅挑眉看着她笑，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既然无事就早些走吧。”

身后，少女却是笑得益发开心了。

如此，一行人便驾车启程，清和坐在马车前，晃悠着双腿道：“黑耀为什么想去啊？”

黑耀抖了抖手中缰绳，扭头看向他，笑道：“清和不想去？”

清和摇了摇头，又笑道：“天师呀……没想到我们也有去当天师的一天。”说着，又皱了皱眉道：“上次见到的那个天师还挽了发髻呢，我也要么？”

黑耀笑道：“你年纪还小，自然不必。”

“……啊……”清和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将身子靠在黑耀身上，懒懒地道：“怎么还小啊。”

黑耀空出一只手去揽住他身子，微微侧身在他额头上吻了吻，“若是想挽髻我们就挽，明日便用这个给你挽发罢？”说着，右手虚虚一晃，凌空出现一个白玉冠放到清和面前，清和立刻接过来，抱在手里左瞧右瞧，才满意道：“那好。”

黑耀微微侧头，见他满心欢喜的样子，自己也不由得弯了唇角，面上神色益发柔和，只觉得这少年如此欢喜微笑，便是再好没有的了。

一路青山绿水，一行人就此向那黄鹤镇而去。

第40章

传言，黄鹤镇原是一名黄鹤化身的修士修行所在，待那黄鹤修士悟破天机成仙而去后，他原本修行之地也因此得以福泽延绵，在此居住的后人感念其功德，便取名为黄鹤镇。

且不说那黄鹤镇是否有灵气缭绕，单说黑耀等人进得镇去，见那路上行人俱是神色柔和，往来闲适，倒也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感觉在里头。

清和见了这般景致倒是喜欢的，眉目间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坐在马车上东张西望，黑耀只怕他掉下去，一面伸出手来拉住一面道：“不许再动了，待下了车再看不迟。”

清和应了一声，拉住他手臂道：“我瞧这黄鹤镇实在是舒适得紧，也没觉出什么不得了的恶意来，左大哥的兄长怕是早就好了吧？”

“若是好了，倒省了我们许多事。”黑耀淡淡道：“如今且先去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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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安顿下来，左蘅便让几个人将货物押至主人家，自己则同如意带着清和黑耀二人去了自己表兄家。

左蘅兄长名沈遇之，比他也不过大了一岁，如今住在黄鹤镇西。四人去时已是傍晚，这时节已近冬日，天也就益发地黑得早了，沿途客栈住家都点了灯笼，清和一家家地望过去，见那红纸上写了“赵”、“谢”、“徐”等等百家诸姓，便拉着黑耀轻笑道：“我们家可也该挂一个呢。”

黑耀知道他说的是那个万玉山的洞穴，遂问道：“那你要写个什么在上头呢？”

清和一时也犯难起来，他这名字是自出生便由天定，黑耀的名字是由自己绞尽脑汁想出，却都是没有姓的，这些凡人是将自己姓氏写在灯笼上，那他们该写什么？

黑耀瞧他微微蹙眉沉思的样子，不由得好笑道：“这有什么可想的，到时候写你名字便是了。”

清和却反驳道：“不行，待你日后修为更高，必然也是得有自己洞府的，等你晋为仙君再起名字好了。”

说罢努力伸长手臂拍了拍黑耀的肩膀，颇为严肃正经：“你可得好好修炼，不要辜负我一番心意。”

黑耀却反问道：“那么清和呢？”

“嗯？”清和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黑耀复又道：“清和日后修为渐长，成了仙君，又要给自己洞府起个什么名字呢？”

清和神色中带了几分诧异：“我自然是与你在一处的，为什么要另起名字？”

暖红的烛火并着天边一最后点余晖洒在少年白皙的面庞上，益发衬得他眉目清俊，黑耀微微失神，片刻方笑了一笑：“是了，清和总是与我在一处的。”

自前些日子明白了自己对清和的感情，黑耀便难免多了些心思，最开始他只是觉得，既然自己已然与清和相伴了千百年，也总该让他去见识别的风景，不该被自己束缚了，然而入得凡尘来，每一日都怕这少年被那更好的风景夺取目光，若真有这么一天，那他届时又该如何自处？

而今清和这话倒让他豁然开朗了，是了，他的清和亦是离不开他的，他既告诉自己要慢慢等着清和明白，也该多些信心才是。

清和在一旁被他牵着往前走，眉间却隐隐带了些忧虑，他方才只感到黑耀身上带着极度强烈的不安，只是——

他为何这般紧张？是为了自己么？

清和抿了抿唇，与黑耀十指相扣的手指微微使力，将对方攥得更紧了些，一再确认了这个被自己握住的人好好地就在自己身旁，方才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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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几人到了那写着“沈府”字样的朱红大门前时，深蓝的夜色已然铺陈开来，夜空中一颗星星也无，瞧着倒是有雨的意思。

左蘅上前敲了门，片刻后便有人来应，那老人开门见是左蘅，立刻恭敬道：“蘅少爷。”

左蘅点点头，又微微侧身介绍了身后几人道：“晋叔，这是我镖局的弟兄，一同来看表兄的。”

应门的老奴正是这沈府的管家晋叔，他点了点头，迎了几人进门，道：“难为蘅少爷这般记挂我家少爷。”

“晋叔说的哪里话，表兄幼时照顾我颇多，我如今忙于走镖，少有闲暇来看他，倒已然叫我自责不已，晋叔这么说倒是叫我更羞愧了。”左蘅神色恳切，对那晋叔也并无半点看待下人的轻视，如意附在清和耳畔轻声道：“左蘅小时候老受他几个哥哥欺负，都是沈大哥替他出头。”

清和微微点头，心里却有几分不解，黑耀告诉他，凡间以兄弟相称者最是亲密，怎么还有哥哥欺负弟弟的事？

他虽是有些犯嘀咕，面上却未显露半分，另一头晋叔道：“蘅少爷同如意姑娘还住以前那两间屋子罢，这两位公子住西厢，可好？”

清和自然不反驳，黑耀微微点头，道：“劳烦晋叔了。”

微微笑了笑，老人的面色益发慈爱，道：“少爷才喝过药睡下，不如让老奴先带几位安顿罢，明日再去看少爷也不迟。”

引着几人走过九曲回廊时，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借着这楼阁间的烛火望去，满目迷蒙雨丝，院中梧桐叶伴着阶前点滴雨声，倒有了些秋风秋雨愁杀人的意思。

清和侧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这里经常下雨么？”

先前左蘅已向晋叔略说了黑耀二人的本事，是以晋叔虽有些疑虑这小小少年如何有那般能耐，却仍是答道：“以前也不是常下的，只少爷病后，这雨便经常下了。”

清和“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都是夜里下？——只在城西这一块儿？”

晋叔微微一顿，点点头道：“的确，城西每至傍晚，天色便阴沉起来，入夜不久常常下雨。”

到底记挂着自己从小带大的少爷，此刻晋叔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急切，“二位若是能帮少爷解除这病，老奴感激万分！”

清和轻声道：“晋叔你不必太过担心的，你家少爷必然安然无恙。”

晋叔神色感激，待清和黑耀便更多了几分殷切，带黑耀清和进了房间后，又亲手做了饭菜送上，直让左蘅大呼偏心：“晋叔的好手艺我可是都许久没尝了，怎么能不先给我！”

晋叔无奈地摇摇头，笑道：“蘅少爷怎么还是这般小孩脾气，可是要让二位贵客见笑了。”

如意在一旁朗声笑道：“这家伙可不就是小孩脾气？”

虽则如此，清和却觉得他们之间气氛着实融洽，并无上下之分，反倒像是家人一般的亲切自然。微微扭头瞧见身旁看着自己微笑的青年，清和不免又想，这世间能让他这般毫无顾忌率性而为的，便也只有黑耀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