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夜枭怪叫一声，扑闪着翅膀飞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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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晴日方好，前几日二人去定做的衣裳也送上了门，清和迫不及待换了新衣，摸着身上的布料，颇觉新奇好玩，黑耀换了衣服，又过来替他理了衣衫，道：“很好看。”

清和闻言一笑：“当真？”

黑耀认真点点头，又拿了与之相称的月白发带将清和一头青丝挽起，少年的发丝柔顺异常，黑耀只觉得那青丝如流水般在手中流泻下去，一时间心念微动，便弯下腰去轻轻吻上那如墨青丝。

清和往日也与他这般亲昵，故而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待黑耀替他将发丝束好，便转过身去，伸手环上黑耀脖子，在他脸颊边蹭了蹭，笑道：“黑耀手艺真好。”

黑耀笑道：“我倒只挽过你的头发，你说好便好吧。”

言罢，又将一块玉佩替清和系在腰间，这玉佩正是那书生顾珏所赠，黑耀用自己的灵力温养数日，如今拿来放在清和身边。

二人又笑闹一阵，才打点行装出了门。

因着百里一事已算告一段落，二人在这城中再无留恋，便打算往下一处城镇而去，只是这醴泉城地处西南，山势崎岖，本就不是好行路的地段，二人又是玩耍心态，便走得更慢了，月色初上时，也不过刚入了城外山林。

林中有处荒废的破庙，幸而还算整洁，黑耀便去寻了些干草铺着，二人打算在此将就一晚。

清和燃了火堆，正拿着根树枝挑那火星子玩，忽地抬头向黑耀道：“有人来了。”

黑耀点点头，“不碍事。”

清和便又低下头去玩火，黑耀在后头叮嘱他：“仔细燃了衣服。”

闻言，清和却是目光一闪，试探着将衣角往那火堆上送，只听得“呲”一声轻响，那月白的衣衫便被燎去了一点。

黑耀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在清和身边坐下，将人揽在怀里道：“都说了不要烧到衣服，怎么还自己送上去烧？”

“我哪里知道它烧得这么快……”清和心虚地反驳一句，只因这火是凡间火石所引，对他来说不足为惧，故而才起了好玩的心思要去弄一弄。

黑耀作势要打他，到底舍不得，只轻轻在他额头上弹了弹，又施了个法将那被烧掉的衣角补上，吓唬他道：“再烧掉一点，就把你吃掉。”

清和却觉得他眉目间一片宠溺，温柔得快滴出水来，正待说话，却听得有人敲了敲那扇破门，温声道：“打扰二位，在下一行人赶路至此，来借个地方。”

二人抬头望去，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一身劲装显得他整个人精干有力，右臂上绑了根红黑相间的带子，隐约看得出是绣了个云纹。

黑耀道：“兄台请便。”

来人笑了笑，道句：“多谢。”又转头招呼了一声，一时过来七八个人，都是一样打扮，朝着黑耀清和二人一拱手，便兀自休整去了。

见几个人抬了个贴了“威远镖局”的封条的大箱子进庙来，清和好奇道：“你们也是镖师么？”

那先前来说话的青年点点头：“我们几个是威远镖局的，在下左蘅。”他话音刚落，身旁便蹿过来一个身形娇小的人，道：“我是如意。”声音清脆，分明是个女子。

清和瞪大眼睛看了看她，惊讶道：“你是个女镖师？”

如意微微昂起头，话语之中一派得色：“那是，我可是我们镖局的第一女镖师！”

清和更是吃惊，赞叹道：“你好厉害！”

被那少年纯净的目光看着，如意面色有些泛红，摆了摆手道：“不算什么……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清和道：“我叫做清和，他叫黑耀。”

如意点点头，又道：“你们是结伴出游的？”

清和想起早些时候黑耀的叮嘱，便摇摇头道：“不是，他是我哥哥。”

“哥哥？”如意有些诧异，“你们长得可真不像。”一旁左蘅拉了她一把，大户人家同父异母的事多得是，兄弟不相像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如意被他一提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立刻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想说你跟你哥哥虽然外貌不是很像，但都是一样的好看呢！”

清和弯了弯眉眼：“谢谢。”

第37章

稍后，左蘅又分别介绍了余下几人，两拨人各自见过，时辰也晚了，黑耀见清和已是面带倦容，便向左蘅一行道了声抱歉，抱着清和走到一旁休息去了。

如意颇为羡慕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轻声道：“清和公子长得可真好看，眉目清俊，跟画里的人似的。”

左蘅看了她一眼，“你也不错。”

“哪里能跟人家比！”如意皱了皱鼻子，又道：“他的哥哥也长得好看，可惜就是有点儿冷，那一身气势很吓人的。”

左蘅解下腰间水囊递给她，笑道：“快喝些水赌上你的嘴吧，一天到晚的想着美人，哪里有点姑娘家的样子？”

如意不以为意地接过水囊，“谁说姑娘家便不能想美人了？”喝了水又瞪左蘅一眼，愤愤道：“就你们这些想着美人的男人，最恶心了！”

“我什么时候想着美人了？”左蘅无奈地挑了挑眉，“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另一边，清和迷迷糊糊地缩在黑耀怀里念叨：“困……”

黑耀轻声道：“睡吧，我们明儿不赶路，不早起也可以。”

清和满意地弯起嘴角，又在黑耀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沉沉睡去。

黑耀瞧着怀里的人，失笑道：“真是懒了。”言罢在二人周围布下结界，这才安心地抱着人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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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睡得并不安稳。

她知道自己是睡着的，却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的身子正慢慢地起身，不由自主往那破庙外走去。

眼前的景物一片昏暗，如意什么也看不清，只是耳畔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响格外刺耳，她下意识地便往那声响处走去。

走得更近了些，如意才模糊看出，一团漆黑的动物正半伏在地上，似乎是在进食。

如意走镖也有好几年了，并不是没见过风浪的深闺女子，只是此刻她心里无端地害怕起来，下意识地便要后退，却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如意心中一个咯噔，果然看见那动物抬起头来盯着自己，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在一片昏暗中格外醒目，如意咬着唇不敢作声，视线不安地转动，却不经意瞧见了那野兽方才吞吃的的事物——

那一瞬间，如意不知为何偏就看清了，那分明是个人！只是已经被啃得残缺不堪了……

那野兽微微后退半步，似是要朝如意扑来，却忽然瑟缩了一下身子，像是见到了天敌一般，颤抖着趴在地上，再不敢向前动上半步。

如意却在此刻将那眼前情状看得更加分明，她甚至感觉到那尸体温热的血液都流到了自己脚边——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刺破了黎明，庙内众人纷纷起身，却见如意脸色惨白地捂住了心口，已是深秋天气，她却满脸汗珠，显然是受了惊吓。

左蘅提着佩剑疾步过去，道：“如意，怎么了？”

如意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呆愣片刻才回过神来，看着周围惊诧担忧的目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抱歉……我做恶梦了。”

众人长舒一口气，略安慰了她几句，见如意神色好转，方才放下心来，左蘅拿了帕子替如意将额上汗珠擦去，道：“你梦见什么了？”

如意蹙眉，犹疑半晌方道：“我竟一点也不记得……”她努力回想，却只能记得那梦中深深的恐惧感，自己梦见了什么竟是一点不记得。

左蘅见状，安慰她道：“忘了更好，不必再想了。”

如意攥紧了手中锦帕，点了点头。

清和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外头天色尚早，又闭上眼，只在识海中与黑耀交谈：

“那东西是什么？”

黑耀很是不屑这等吞噬人类的妖修，只道：“是条豺，约莫百年修为。”

清和微讶，道：“如此低的修为，它怎么也能入人梦境吞噬生魂？”

黑耀皱眉道：“想必是用了什么阴损的法子，瞧着阴气缭绕，也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

言罢，又道：“不过被我一吓，想必不会再来了，你自睡便是，我在。”

清和便不再开口，他本就不甚清明，不过片刻便又睡熟了。

幽深的山洞中，一名容姿妍丽的少女轻蔑地看了一眼趴在脚下的豺，娇斥道：“没用的东西！连吞吃生魂也做不了，真是只配吃那尸体！”

那豺低低呜咽一声，道：“那里有个修为更高的……还设了结界，我连边也近不了。”

少女挑眉：“哦，当真？”

见那豺点了点头，少女笑了笑，转身对着一旁的铜镜细细地描眉，漫不经心道：“既是如此，我倒想去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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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旭日初升，众人才陆陆续续起了，如意因着昨夜梦境，眼下有些青黑，瞧着精神并不很好。

左蘅仍有些不放心，他们走镖数年，如意倒是头一次这般失魂落魄，便不时瞧着如意，如意知他担心，便笑道：“我还好，不必担心。”

左蘅点点头。

镖局几人正在收拾东西，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道：“打扰诸位了。”

众人抬头看去，却是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女，提着一竹篮的香蜡等物，正袅袅婷婷地走进庙来。

众人先见那庙并不十分破败，此刻见了这少女，才知道想必是她时常来打理，故而只纷纷道过礼便罢了。

那少女一一回过礼，看见如意时笑容更深了些，却并不搭话，兀自去略清扫了那破旧的香台，将香蜡燃了便要走。

经过如意身边时，少女怯懦道：“姐姐，你可是昨夜未曾休息好？”

如意见她娇怯可爱，便放柔了声音道：“是呢，劳烦妹妹挂心了。”

少女咬着唇，不安地扯着衣角，犹豫道：“姐姐，我这里却有个好东西，能消眼下青黑的，不知道姐姐介不介意试一试？”

如意朗声笑道：“妹妹不知，我却是个惯常风餐露宿的，眼下青黑并不算什么大事。”

少女疑惑地“咦”了一声，歪着头道：“可是姐姐长得这样好看，有那个不好。”说着，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道：“姐姐试一试罢？”

左蘅笑道：“这位小姐这般相劝，你不如试一试？”

如意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果真是个注重皮相的。”

左蘅失笑，连连摆手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收拾东西去。”言罢，转身走开。

那少女仍旧伸着手，将手中小瓷瓶又往上举了举，“姐姐？”

如意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到底伸出了手。

这时，门口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咦，那是什么宝贝？”

第38章

两人循声看去，却是清和笑意盈盈地站在门边，一双猫儿眼弯成了好看的弧度，目光正落在那红衣少女的身上。

他本来就是极为清俊出尘的相貌，此刻逆光而立，温煦的阳光仿佛为他浅浅镀了一层金，益发地叫人移不开眼了。

如意还未回过神来，只呆呆看着清和，一时间竟生出一个念头，觉得面前这少年下一刻便是要羽化成仙，脱离这万丈红尘而去了。

那红衣的少女回过神来，很快又露出了微笑，将手里的盒子递到清和面前，道：“小公子，这却是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你也好奇么？”

闻言，清和露出一副好奇万分的表情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可以瞧一瞧么？”

那少女抿唇笑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小公子要看就拿去罢。”

清和微微一笑，伸手去将那瓷瓶接了过来，少女便又道：“你也可以倒些出来瞧瞧。”

清和点了点头，依言拔开那瓷瓶的塞子，正低了头要去闻那胭脂味道，忽然从身侧伸出一只手来，将那瓷瓶拿了过去，道：“这是什么？”

这人却是黑耀。

清和道：“这是那位姑娘给我看的胭脂。”

“你这般年纪怎么还随意去动女子物件？”黑耀淡淡道，话语中也听不出动怒与否。

清和却似被他吓了一跳，“我知道错了。”说着，又去看那少女，面色微微泛红：“抱歉，随意拿了你的东西。”

少女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又极快地隐去，嘴角微微上扬：“不碍事的，这位公子，倒不妨给小公子瞧一瞧呢。”

“哦？”黑耀随手把玩着那瓷瓶，“我瞧这东西有些脏，万不能污了我家清和的眼。”

那少女面色一寒，瞧了一眼身旁面露疑惑的如意，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这等乡野人家么？！”

她微微提高了声音，将不远处的几人也吸引了过来，左蘅走近了些，道：“几位这是……”

“你们都是些坏人！”不待他问完，少女便瞪了他一眼，不过因着外貌娇俏可爱，这一眼倒并不显得十分无礼，反倒透着些稚气可爱。

左蘅无奈，只得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如意，如意也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黑耀却似根本没注意到众人疑惑的视线一般，兀自将那瓷瓶在手中掂量了两下，然后猛地往一旁的地上扔去！

“你做什么！”那少女惊叫一声，想要过去夺下瓷瓶，却根本来不及，只能看着那瓶子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里面红艳的粉末散了出来，与地上尘土夹杂，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清和扫了一眼，拉着黑耀的手道：“呀，脏了。”

黑耀微微笑道：“本来就是脏的。”

“二位这是什么意思？”少女的语气变得阴鸷，一双杏仁眼微微眯起，透着满满的狠毒。

旁边几人先是被黑耀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又被这方才还笑语盈盈的少女的转变吓了一跳，众人对视一眼，渐渐觉出了几分不对。

黑耀瞧了那少女一眼，不屑道：“怎么，这就动怒了？”

少女低下头去瞧着那粉末，先是肩膀微微耸动，最后竟是大声笑了出来：“好！竟还有这管闲事的！”

她抬起头来，盯着清和冷笑道：“既是如此，我便先撕了你的脸皮，这样好的容貌，我可真是舍不得放过！”

她的目光如一条阴冷的毒蛇缓缓爬过，清和皱了皱眉，心念微动，那少女似是被人狠狠击了一掌，连退了几步，站定后再看向清和，目光中更多了些说不清的意味：“嗯？竟还有些手段？”

如意心中觉得有些不妙，见那少女这般姿态，下意识地站在了清和面前，道：“你究竟是谁？”

比起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少女，清和身上的气息更让如意觉得安心，她行走江湖这些年，自认还是有些看人的眼光，此刻见那少女姿态诡异，下意识地选择了护着略显弱势的清和。

然而清和却为着她的动作心中一暖，他本来只是想，若这妖修为祸人间，他便能光明正大灭了对方元神，将其内丹收了给黑耀吃掉，倒也没有要刻意维护这个昨夜才见到的女子，而对方却在此刻毫不犹豫地护在了他的身前，难免叫他心中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