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这个人挣来的罢了。”
这话其实一点不假,师青游在郓城的日子足足有三年,三年之内他基本上已经完全掌控了郓城。若说在百姓心里,谁才是他们真正的父母官,大概也就是这位姓师的师爷了吧。年头史耀光来郓城县,师青游一改往日架空县官的作风,虽也同史耀光斗来斗去。但底下人都看得出,他们的师爷已经开始放权了。与其说是与县令争权,倒不如说是在辅佐县令。
不得不说,三年。师青游将这些时光全部用在了整治郓城的治安和谋划百姓的福祉以及清理大家大户之上。为史耀光打造了一个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的桃花源居。
“那也是挣来给父母官的,不是挣给王爷你的。王爷你就落到怨了”千面郎君毫不给面子的拿话头刺李沁。
李沁瞪了一眼身边挂着柳清澄的面皮,却带着千面郎君幸灾乐祸的笑相的假柳清澄道:“本王倒是不介意把真相公之于众。”
“哈哈!就怕到时候也没人信。王爷,现在这郓城的儒生可都咬着您不放呢。您憋得下这口气?”
正如这次所见,史耀光在郓城还是很有民心的。特别是深得儒生们的敬仰。原因无他,史耀光作为状元郎,舍弃京城大好前途屈居到这小小县城来当个小县令,实在是让众儒生们可叹可敬。当然了,其实史耀光自己到底怎么想的,这帮儒生可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师青游对此隐瞒的相当好。
这次史耀光因为行刺王爷以及私设兵器库的事被关入狱,郓城百姓大多不知道是何原因。唯一流传在坊间的传闻,便是王爷斥责县令大人办案不利,一怒之下便将县令以及师爷关进大牢。后来史耀光在狱中自尽之后,流言又四起。说是王爷拿了一两个捕风捉影的证据,要治县令和师爷的谋逆之罪。县令一时气急,便以死明志了。
总之一句话,史耀光和师青游在郓城有多得民心,王爷在郓城便有多遭怨。所以千面郎君实在是很乐意看王爷落难的。
“柳大人,你不觉得在这丧葬之时,你的态度过于轻佻了吗?”李沁斜了一眼,笑口难合的千面郎君,话语里带着几分警告。
千面郎君摸了摸鼻子,收住了笑容。正打算来个正襟危坐,一扫眼就看到了同样的李鬼——衡祺统领。眉毛一挑,又起了心思。
“诶,此次王爷回京。下官身边连个得力的武将也没有了,若是遇到险情。可如何是好啊!”
“与本王何干?”李沁一个白眼过去,心道:这个人又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呵呵,王爷。好歹我们一同相处过那么久的时日了。您这一走,下官这心里就……就……”千面郎君吸了下鼻子,抬手用袖口挡住脸做抽泣状。
身边的人看“柳清澄”这般作态,心中都不由感叹道:到底是用过真情的,大殿之上的写诗传情的传言看来是却有此事。
而不明真相的百姓们,远远看过来。柳大人掩面而泣,颇为伤感想来是因为对县令大人有着深厚的情谊,才会悲戚至此。反观其身边的王爷,板着面孔,神色中还透露着几分不耐。
这着实又让郓城百姓对李沁的怨多了几分。那鄙视,厌恶的眼神都已经开始不加掩饰了。李沁身处人群之上,自然感觉的到那些源源不断的怒视,对身边冒牌的“柳清澄”实在是忍无可忍。
“你给本王收敛一点!”李沁低沉喝道,双眉之间难掩的厌恶之情全部收入一直观望着他们的术千沉眼底。
“柳大人和王爷可真是情谊深厚啊。看来,有些坊间传言……也是有八九分真的。”术千沉含笑而语。
李沁闻言皱了皱眉,没有搭话。倒是“柳清澄”颔首微笑道:“公公说笑了。坊间传言怎可当真,我与王爷之间可是清白的。”
“哦?咱家可有说是什么传言了。柳大人这般辩驳可有点越描越黑的苗头啊。”术千沉来回打量着李沁和柳清澄,脸上的笑越来越深意味深长。“听说这几日,柳大人经常去王爷房里,一呆便是好几个时辰。依咱家看来,这柳大人同王爷的情谊那是真真的深厚。”
李沁闻言,心中冷笑了一声。脸上也浮现了一丝冷意,“想不到术公公你一把年纪了,耳朵倒是灵敏。人在郓城山水之间游乐,府衙之内的事也听的仔仔细细的。不愧是皇兄身边的红人。”
术千沉脸上的笑一滞,但是只一瞬间便又挂上笑脸。好似全没听出王爷话中的讥讽,双眼含笑却没有接话。倒是“柳清澄”开口圆了场,也又惹了些话。
“哪里是我和王爷感情深厚啊。这几日,常去王爷房里不假,可却是去和王爷讨人的。可惜了,没讨到。倒还被王爷托付了位姬妾。诶!”
“姬妾?”术千沉自然知道这几日,柳清澄并不是唯一一个进出王爷房中的人。往往柳清澄去,必有一位女子跟着。听眼线回报,说是王爷在路上收的姬妾。可这次回京,王爷竟然没有要带回京的打算,听柳清澄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要随同南行的队伍继续前行。这个……就有点让人在意了。
千面郎君知道这位公公是上钩了,心中微微欢喜。面上却是低眉垂目,一副哀愁摸样。“公公想必也听说了。这南行之路,劫难重重。总有歹人意图不轨。若不是王爷几次出手相救,本官这会估计已然是一缕幽魂了。这次王爷回京,可本官的南行之路还要继续。一想到这往后的日子里,没人保护。这心里便忐忑不安。想着,王爷虽然要走,是不是能像王爷讨个人来。可没成想,王爷一口便拒绝了。没法子,只能一日一日的去讨,可惜还是没讨到。诶!”
千面郎君这半天的话,也没一句说到姬妾的事情。倒是拉着术千沉倒起苦水来了,术千沉刚有点后悔搭腔,却又被“柳清澄”的下一句话挑起兴致来。
“所以说,论感情深厚。本官绝对比不上衡统领。”
“衡统领?”术千沉对于这个人其实还是很感兴趣的。既然这个时候提到了,便难免会多看几眼。
就是这特意的多看几眼,让术千沉感觉到有哪个地方不太对劲。脱口而出:“这衡统领……最近是瘦了?”
“不牢公公费心,本王的这位下属。这几日得了场急病,却是有些消瘦了。嗓子也哑了。难为,柳大人想留他在身边做护卫。不过本王倒是觉得,与其留个伤病给柳大人添麻烦,倒不如柳大人自己多加小心。”
这一句话实实在在的咽了两个人,术千沉对其颇为大气。他早就清楚,这次过来宣旨。这位王爷大概是不会有好脸色给他的。只是做的那么明显,怕是有点恼了。他自然识趣,但是有人不识趣。
“柳清澄”一张嘴便是句酸话。“王爷,您可真体恤下属!”
“那是自然。听闻柳大人曾在皇宴之上给史县令提过诗,传过情。可今日大葬,柳大人似乎没有半点伤感之意,倒是关心起本王的下属了。柳大人可真是有情有义啊!”
术千沉听着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打着嘴仗,心中的那个想法越发确定。
这二人的关系果真不一般。一句两句的都透着股浓浓的酸味,真正像是对拈酸吃醋的。这史耀光和衡统领不过是二人斗嘴的由头罢了。
远处柳清澄皱着眉头,黑着一张脸站着师青游身后。原本,他作为王爷的贴身护卫应该近身跟着王爷。怎奈师青游一句“人手不够,借王爷的护卫一用。”他便只能套上沉甸甸的军甲作为捕快统领站在最里面。
起初想,其实这样也好,他能最近距离的看着师青游。以防师青游一个激动,做出些骇人的举动。可是,真到了时候。柳清澄发现,他压根就近不了师青游的身。离他最近的只有堆得高高的柴垛以及史耀光的棺木。师青游将火点了之后便上了高台,留他在下面守着。忍着灼热感以及焚尸时所发出的浊味。
柳清澄对于苦不堪言。但是却无能为力,这摆明了是师青游要整治他。对此,柳清澄理亏所以只能忍。然而,让他不能忍的是,他裹着厚厚的衣服忍着热浪,心里还担心着脸上的易容妆会不会花的时候。
柳清澄发现,千面郎君和李沁在高台上真聊得相当的热乎。完全没有在意他的处境是有多糟糕。一时间,只感觉到四周如火炉般一样闷热,让人透不过气来。
脚下一软,眼前一黑。柳清澄感觉自己在前倾,耳边传来惊呼声。身边似有千万双手向他伸来,然而他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觉得自己好似被拥入火海之中了。
60.途径路上
曲曲折折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行驶着。在路人看来,一行三辆马车,两队护卫。想是官宦人家的富贵人,游山玩水来着。不然,有谁会在官道上走的如此缓慢。只是,搞不明白,这荒郊野岭的,有什么可看的。
有什么好看的,自然没什么好看的。三辆马车没一辆掀起帘子的。看什么呢,看那些人快马扬鞭,绝尘而过,看那周边景象过了半个时辰也一点没发生变化,
术千沉阴着脸,靠卧在马车内感受着平稳无颠簸的速度,气得肺都要炸了。原本他是打算快马加鞭赶回京的。可现在按这种脚程,莫说是回京了,就是天黑都不一定能赶到下个城镇。
另一辆马车内,李沁倚靠车壁着闭目养神。车厢中间则安置着一张软床,软床的人双眼紧闭,可微颤的睫毛已经暴露出了他的装睡。
“醒了,就睁眼吧!你装了这半天也不嫌累?”李沁拿脚背蹭蹭柳清澄的大腿,柳清澄缩了一缩随即做了起来。
“王爷,坐了半天累着了?下官可得把软榻让出来。”柳清澄说着作势要起,却被李沁压了下去。
“你老老实实的给我呆着吧!诺!水!”李沁递过一个水袋给柳清澄,柳清澄刚伸手去拿却被李沁给捏住了手背。他皱了皱眉道:“王爷?”
“柳清澄,你能说话了?不是说这药效至少半月才能退?怎么一觉醒来,你就给忘了?”
“这个……下官不知。要不回去找千面郎君问问?”柳清澄一边誓装无辜,一边试图将手给抽出来,无奈李沁越捏越紧也越捏越上,从手背改抓手腕。
“这个问题,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了,人家指天发誓的向本王保证药效不会退。”
柳清澄一阵无语,只能干笑道:“王爷,先让我喝口水?”
“话讲清楚了,再喝也不迟。这两天你昏迷之时,本王常常喂你喝水。想必现在不喝也无事。”
“昏迷之人能喝的下水?”柳清澄表示怀疑。
李沁勾起嘴角,单眉一挑道:“自然不能,不过本王自有办法。先不说这个,柳清澄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你是不是要本王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柳清澄下意识的打算回避,却被李沁用力一扯整个身子都倾向了李沁怀中。
李沁的唇贴在柳清澄的耳廓边,低语着:“那夜,为何轻薄本王。”
柳清澄此时有一种被人逼近悬崖的感觉,要么乖乖就范要么转身寻死。一时冲动果真是害人不浅。不过害人害己的是他柳清澄一向做的得心应手,所以他抬起头,一顶腰便凑到了李沁的颈脖间伸出舌头恶作剧式的舔了一下。李沁的身子颤了一下,心也惊了一下。他可不曾想过柳清澄会干这事。这一惊之下,便松了手劲。柳清澄就脱离了他身体的禁锢。
还未来得及反击,就看见柳清澄低笑着问:“王爷,说的可是这种轻薄?”
“你……唔?!唔……”李沁还没开口表达一下他的惊讶,让他更震惊的事就发生了。柳清澄两手攀住他的脖子,脸凑了过来。等他回神的时候,唇齿之间已经被柳清澄给完全占领。他的唇被轻咬着,舌尖被柔软的挑逗着,嘴里迅速弥散开的唾液如甘露一般让人迷醉。不由自主的想要得到更多,可是挂在他身上的人却因为无力往下下滑,潜意识的揽住柳清澄的腰不曾想却被他反压倒下。
砰的一声,后脑勺撞在了车板上。
柳清澄手撑着车板,低头凝视着身下的李沁,莫名的笑了。
眼眉上扬着,唇红齿白的弯着嘴角,眸子里一片清明。这样的笑容在李沁眼里总多了几分魅惑,让他忘记推开眼前的人。
然而眼前的人的笑却越发止不住,直到笑的脱力躺在他胸口,李沁才想起来问:“你笑什么?”
柳清澄慢慢的收了笑声,靠在李沁的胸口贴着耳朵听着那强有劲的心跳声闷声说:“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他居然会对这个人动了感情。他活了十八年,十四年都在仇恨中度过。每日每夜想的都是如何将上位的那个人拉下来。为了这个目的,他谁都可以利用。哪怕是他自己,他也下的去手。
四岁那年,他的父亲教会了他“薄情”二字,往后的那几年里他的师父教会了他如何运用这两个字,而他正如师父所说的那样将这两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每一步都踩着算计,让人看起来是重情重义的算计。唯独,眼前的这个人出了偏差。
“的确……不可思议!”李沁闭上双眼,这一路上的事如走马灯在眼前闪过。还记得第一次见柳清澄的时候,胸口总喷薄着一股撒不玩的怒气。可谁曾想,当初扬言但凡柳清澄敢有不轨之举便杀之而快的他,如今却在这狭小的马车之内拥着这个人不想撒手。
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莫名其妙的这一切就发生了。就好像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陷进去的,所以他已经不打算去追究柳清澄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接受了他。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里不由的抱紧怀里的人,低声道:“柳清澄,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所以别怪我以后不放你走。”
柳清澄的心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一滞。尽管只有一瞬间,却还是被李沁捕捉到了。
“怎么,你后悔了?”
“唔……有点!”柳清澄从李沁身上爬了起来,半开玩笑道:“万一,王爷这次回京丢了命。我岂不是要守寡?”
“本王怎么会丢……”李沁话说到一半,便没了下文。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次回京恐怕还真是有人想要他的命。
“哈哈,王爷怕了吗?放心,有我柳清澄在,王爷一定长命百岁。”
柳清澄
“怎么,你打算给本王炼个长生不老药?”
“这个……学艺不精。回头别炼出个毒药就谢天谢地了。王爷还是断了那心思比较保命。”
“那你怎么保我长命百岁?”
“给你立个长生牌位呗!”
两个人说话间,车队已经进了城,在一家客栈停了下来。
车帘被撩开,探进来一张似曾相识却又略显沧桑的冷脸。
沈彤阴着一张脸,透着一股子的烦躁。皱着眉道:“两位是打算说说笑笑着下车,还是衡统领打算继续装死躺着让人抬下去?不过,就刚才马车里的动静,恐怕衡统领得睁着眼睛走出去了。”
这话里话外的讽刺,任谁都听得出来。沈彤原本只打算一个人在车队后面隐秘的跟着这二人。暗中保护即可,可无奈柳清澄一病他不得不伴成马夫贴身跟着。
近身跟着,还需易容。更不用说这一路上都得被人吆五喝六的,沈彤实在是烦躁到极点了。原本就这么在马车上巅着晒着淋着就算了,好歹车里两个人还都安静。一个昏迷着,一个痴痴的守着,总之不用他服侍着。他只需要盯着有心来窥视的人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