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让它呈现假死状态,方便收容。你紧张什么。」沐隐虹用「无知真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摇头叹气,然后藏藏还在膨胀,已经比篮球还大了。
「它长大好多,看来吃了不少玄麟的魔力吧。」为了撇开刚才尴尬的场面,我赶紧转移话题,做出深表欣慰的样子注视藏藏。「咦,它到底长多大?」
藏藏飘浮到更高的地方,已经像瑜珈球般大小的紫黑色光团坠地弹了下,咻——的腾空,再落地时已经跟一棵大树一样高。多大的树呢?大概跟我在国家公园看到的神木还是铁杉一样高,以至于我只能看见大片的伞蕈成荫。
隐虹彷佛它的干爹一般跟我说:「我养得不错吧。它真能吃啊。」
「这么大……」比神奇宝贝完全进化的型态还夸张啊。
「别担心,我跟藏藏是想让你见识一下它原始型态的大小。现在让它缩小一点,方便亲近。」隐虹抬头对藏藏说:「你听见就缩小吧。」
藏藏一下子缩到跟我们一般高,伞蕈还是很深的紫色,伞表面的萤光粉红变成尖翘的鳞状突起,深黑色的蕈柄好像因为成熟的缘故由上而下脱了些皮,翻卷的皮里是雪白的,好像藏藏的围脖。
这尺寸真适合小精灵住,已经是我拿不动它的程度,我开心得看着它,沐隐虹说:「摸它是无妨,它认主,现在也极有灵性,不会对你放毒。」
我摸摸伞蕈有点湿黏,藏藏绕着我们跳来跳去,抖了一堆孢子下来,而且在它的伞蕈里还藏了非常多的小毒菇。叙旧告一段落,沐隐虹对藏藏下指示道:「你就带伙伴把方圆百里都围起来,当作你们的猎食范围吧。天人或魔族若是误闯的就把它们弹走,要是再跑回来就是别有意图,吃了没关系。」
藏藏领旨后跳到高空变回巨菇,还朝四面八方喷射许多毒蕈,然后跳去「站」在这座池林外围,远远还能见到它的蕈顶又紫又粉的部分。
我歪头笑睇沐隐虹说:「怎么你更像它的主人?」
沐隐虹说:「你不是托我照顾?我自然要代你言周教它听话。我们算是亦师亦友吧。」
「嗤。」我笑出来,然后远眺藏藏头顶感慨:「长这么大了啊。唉。」
「放心吧,那毒蕈是长生种。而且即便长大也不是不分敌我都毒杀的类型,有人驯化就没事。」
听他说起来,从前的大灾害是因为那些毒蕈全是野生的,而诸界只知道一味的排斥它们,根本没想过去了解藏藏一族。虽然我也能理解一般正常情况下,除了师天那种等级的研究狂,是不会有谁想对着毒蕈沟通的。
除了藏藏之外,沐隐虹又布了百里禁制,他说他被玄麟封印时多亏了藏藏,他才有余裕转化魔力为己用。藏藏不仅能吸收别人的力量,也能把这些榨取来的力量分给伙伴,而且由于蕈菇没有什么穴道可言,所以只要触摸就可以接收力量。
用我的意思理解隐虹所言,藏藏是万用变压器的意思?
沐隐虹让我坐好,由头至尾检视我没受什么伤或被下什么咒之后,他跟我说:「玄麟交了一个雪花球给你不是?」
我点头把它取出来,沐隐虹说:「先把你的脸治了吧。」
我们把球摔碎,瞬间好像有数丛盛开的雪花被风刮起,绕着我旋转飞舞,那些雪花吸收我的伤势后一下子就凋零了。
沐隐虹定定凝望我,我摸摸脸感觉是平滑的,有些紧张问他说:「怎、怎样?跟原来一样?」
「很不一样。」他蹙眉,仍目不转睛盯着我道:「这该怎么讲才好。」
「你就实话实说。还很黑?」
「不黑,但还是你自己看吧。」他指着池水要我过去自己照脸,我没来由紧张。难道我又变了其他颜色?
来到水畔伸长脖子,眯起眼看水面的自己,我错愕了三秒回头看,水面映的没有别人,那这是——我?
「哇!」我如见鬼般惊呼的跑回隐虹那儿,指着水又揉着我的脸跟他说:「我的脸、脸,怎么会这样?变化超多。」原来我才是神奇宝贝吗?
「好了,冷静下来吧。」隐虹看也没看我,摆好了几样餐具放上从我法宝袋取的点心,跟我说:「过来吃些东西,养足精神再思考接下来的事。」
我「噢」了声坐过去,隐虹略略低头挟食物到我盘里,我歪头压低对着他说:「可是你看,我这么帅耶!这么风流潇洒英俊挺拔!」
简直酷霸跩啊,终于有点能体会玄麟那种自恋心态了。我这么好看,你怎么不多看我一眼啊?「隐虹,你看啦,你看我。」
他抬头要笑不笑的递来盛满食物的碟子,那双眼直视我,眸底的光采说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我心情荡漾,傻傻对他笑,他轻叹了下挟了块小糕点塞到我嘴里,我咂吧咂吧吃起来。
「谢谢你。」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呆掉,不解道:「做什么那么见外,还有你跟我谢什么?」
「谢谢你坚持救出我。」
「有什么好谢的,你不也救过我么?」
他眼神微黯,垂眸低了嗓音说:「风险不一样。我族本就干惯了不见光的勾当,偷一个人出来也不是要命的事。但是你缺乏历练,又对这世界的认识浅薄,还得从黑龙那儿想办法为我制造机会逃脱,你知道你在赌的是自己么?」
他语气颇重,像在告戒、提醒我这是多严重的事。我轻哼,跟他说:「我知道。我每天都想逃走,每天都在问自己为什么要死撑着。你说的事我已经想过八百万遍,可是我走不了。我再怎么对自己没信心,再怎么动摇,可是我相信你,你懂不懂为什么?」
我好像不知不觉大声起来,其实是情绪太澎湃很难控制声量,沐隐虹被我吼得懵了下。我自己也有点恍然,心中很多感情逐渐清晰,就像焦聚慢慢对好了,可以按快门了。
「因为你很重要。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你。」
沐隐虹闻言动也不动,与其说他是平静,我倒觉得他看起来似乎定格了。于是我也不动不语的盯着他,这一幕里风还在吹,水还在起涟漪,天空甚至降下细雪,唯有我们两个静止了。
也许是几十秒的时间吧,低收回视线垂眼说:「先吃吧。」
我憋屈,老子那么卯足全力跟你告白,你叫我快吃,吃吃吃,我又不是吃货!
但是我还是顺他的意吃东西,然后他也一起吃喝,沉默得有些尴尬,我找话题问他说:「那两个要是发现我不见,不晓得会怎样?」
他心不在焉回答说:「随便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去。不关我们的事。」
「啊哈哈。」我干笑。「这里是哪儿啊?」
「以前我族的一个据点。」
「哦,这样啊。」
「我们一族时常迁徙,居无定所。不过迁徙的路线或原则还是有脉络可循。算了,你应该不想听这个。」
「不会啊,你的事我全都好奇。」
他微微转头笑睐我一眼,应说:「那以后有机会我给你讲讲。」
「好啊。」
我们坐的位置从岸上换到水畔一截粗壮的枯树干上,当然树干上铺着干净的布,我跟他由面对面坐在岸上变成并肩面水。我轻松的踢着脚,他取出一件湖绿色的外衫披在我们两个头上挡雪花,是会消融的那种雪花。
「好像很太平。希望一直都这样。」我有些困,半眯眼慢慢挨近他,他没避开,于是我顺势把脑袋靠在他肩膀。
「是啊。」隐虹简短附和,但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听进去,或许他就是那么认真理解我,所以我才对他念念不忘。他是个连毒蕈都去理解的奇葩嘛。
当然,我们心里都晓得这种宁静太平的时光不可能永远维持,可是暂时还是先这样吧。将外头的纷纷扰扰都先抛诸脑外,好好的休息一会儿再说。
身体很疲惫,脑子却太清醒,即便睡着了,思绪还是不可控制的运转着。
我在想顾云柢的事,还有玄麟的事。心中确定要摆脱他们,逍遥自在跑得远远的,但我心里多少是不安的,这跟在现代与人撕破脸不一样。以前有个离职同事说地球是圆的,早晚都还有遇着的一天,当时我们听着有点哭笑不得,因为国小到大每次毕业、打工转换跑道时,有几个人是还能遇得上的?又有几个是真的能影响自己一生的?
但还是很难断言绝对不会有这种可能性,一切只是机缘问题。
顾云柢那么不齿我的身份跟存在,可是紧要关头玄麟的镰刀砍下来,他选择救我,把我推开牺牲自己一臂。说不定在他心中对我的感情,比所有人都以为的还要多一点,毕竟我是他养大的,他既能那样执着月白,证明他也是有心有感情的,那么我跟他也相处过一段,可能还是有点情义吧?
可是都无所谓了。能承受他那份思慕与情感,或歧视与伤害的小星,再也不存在了。
整个天界、魔界都知道有个叫小星,名存曦的家伙是龙凤混种的怪胎。还得多亏了夕橙师兄当初各种造谣本事。
至于阿麟,凭欲望及本能为所欲为的一个家伙,在我看来就像强大的野兽被拟人了,那么单纯无辜,也是我无法痛恨他的原因。可是我始终惧怕阿麟,正因为他是这样纯粹的恶魔,我更得远离。已经没有隐虹去牵制的魔尊,应该已经恢复从前那个天上天下唯他独尊,无弱点的嚣张男子。
听说妖界乱七八糟,要是连妖界都待不下,隐虹肯跟着我浪迹天涯吗?或者说是我赖着他才对。哪怕他要跟我分道扬镳,我也要缠着他。不过这样好像很自私,我根本像不定时炸弹,若是没有我,他就能自己逍遥去了……
「唔嗯……」我挑眉,挣扎着要不要掀开眼皮,隐虹的手比我的手还早替我遮住天上的光,他俯首靠近我说:「睡得不好?」
「还好。你呢?」
我适应了光亮坐起来,他神情平和带着淡淡笑意注视我,原来我刚才都躺在他腿上睡,而且他维持几乎一样的姿势没怎么移动,我讶问:「你没睡?」
「不想睡。跟藏藏一样吸收不少力量,精神好得不得了。」
我看他神采奕奕,无一丝疲态,貌似真的都不累。他说:「你刚才眼皮动个不停,没睡好吧。」
「唔。」我敷衍。
「梦见他们?」
我想起顾云柢推开我,瞬间断臂飞到天上,玄麟下的重手看来,那只手恐怕没救了。我点了下头,沮丧的跟他说:「姑且不说顾云柢当时是什么心态把我捡去养大,那段时光我确实是过得不差,就算觉得自己跟天界格格不入,还是有过欢笑的时候。只因为我是这样的身份背景,所以全都变了样,想起来不免有点……」
我本想藉着有人聆听,趁机把思绪理清楚,可是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
沐隐虹靠过来把我搂到怀里,他温暖的掌心在背后轻轻拍了拍,就把我眼泪都拍落了。我抱着他大声号哭,哭得不明所以。
可能是我哭得太夸张,沐隐虹居然在我颊边轻轻发笑,我满脸鼻涕眼泪退开瞪他,他抢白对我说:「那你有没有梦到我?」
我止住哭声呆望他,他眯眼抿了抿笑,一副「我就晓得」的嘴脸,更是以前在天界跟我斗嘴时霞藏才有的样子。他说:「我就晓得没有。万一我就这么被封死在玄麟眼睛里,你想过这种可能没?有没有好好给自己做打算?」
我臭着脸跳下树干,将微乱的长发往后拨,一边说:「还没成功,做什么想失败啊。那种事只许成功啊,我才没想过失败。」
「可是很可能会失败。」
我怒而转身对他吼:「绝对会成功啦!逆天我也要把你救出来,管你的。」
他愣了下,慢慢歛起眸光又浅浅笑了声。
我听他用较低弱的声音说:「换作是我也是一样吧。」
「什么?」
「若是我也会想救你,但这可能是因为我对你投注太多,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投注?」我想到不相关的事情,调侃道:「是啊,你之前押我赢,越篁有没有把丰厚的奖品给你?」
他瞟我一眼,告诉我说:「想知道你是怎么从死胎被救活的么?」
「当然想,快说。」
他也下了树干走来,拍我肩膀一下,指示道:「想知道就先帮我搭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我可不想几天都露宿这儿。」
「了解。我去捡材料?」
「去吧。」他顺手往我腰部近臀的地方拍了下,好暧昧啊,可是我怎么就觉得心情飞扬愉悦,脚步翩跹的跑去林子里挑捡材料了。
远远天边,藏藏好像摇头晃脑,深紫的蕈伞跟萤光粉的鳞斑梦幻的闪烁,这时空简直太童话,我都要萌发出少女心了。哟呵呵呵呵,隐虹啊隐虹,其实你对我有意思吧?
搬了不少树干、石块,但回去时隐虹不在原地,不过我仍感觉得到他在附近,因此不怎么担心,干脆自己想办法简单搭了一个遮蔽所,再捡柴薪升火。天气寒冷,这时万物都积覆了一层白雪,湖水的颜色也随光而变化,水面泛起白雾。
身后有踩着枯叶细枝的声音,隐虹能毫无声息移动,他走路故意出声是提醒我而已,我把枝叶搭在堆起的石墙上头,再拿绳索绑好固定住,完事后跑出来迎接他。
他来到一旁审视我的杰作,意味不明扬起浅浅笑痕,转头跟我说:「我们在这儿住一阵子,我已经捎了信息给金风和擅长搭造屋舍的朋友们,不久他们就会过来帮忙。」
我抿嘴点头,回首看了下自己的「杰作」问他说:「我搭得不是很理想,可是也不会垮下来,你要不嫌弃的话?」
我话没讲完,他已经走进去了。大概是不嫌弃,也没得选吧?反正我不管,他嫌不嫌都还是得将就一下,我尾随他进去简陋小屋里,他已经铺好一块软布自己躺好睡着,没有理我的意思。
「呵。」我笑了下,其实他还是挺累的吧,身体不累,但精神累,跟我一样?不过我已经好很多,眼下没别的事可做,干脆到外头闲晃。
虽然吃过隐虹给的辟谷丹,不过只是以防我疲倦而给丹药补充,我想在这一带觅食,等隐虹醒了就能吃点东西。眼前不就有座池子?水至清则无鱼,但是再过去的水就比较深,夜色渐暗,正是捕鱼的好时机。
我把衣物脱光,变回久违的真身,再不是年幼的小鱼模样,而是入水化龙。一入水就变化,竟不觉得一丝寒冷,而且游动起来比在陆地走路还轻松自在。我就这么在水里玩了好一会儿,见自己龙族真身修长银亮、摆尾有力,爪子锐利粗壮,自恋半晌才想起正事,这就潜至深潭埋伏鱼群。
也不晓得原因,许是我的本能吧,游动时很自然不生涟漪或明显水流,目标是水中央的鱼群们,我以身长优势诱导它们去向,或撩动水流吓它们,让它们分不清是敌人在何方,再施点法术为诱饵。
待我捕完鱼上岸,月已高挂中天,岸边堆满一座小山般的鱼,其实这座池的鱼比想像来得多,这点量不至于赶尽杀绝,我们还能用法术把这堆鱼做成别的形态收成备用粮食。
看看这量够吃好几日,我也不再贪玩摸鱼,甫上岸就变回人形,在空中漂亮翻了几圈满分落地,高举双手自喊:「满分!哈哈哈。」
咦。我得意忘形,都没察觉隐虹站在我面前,他没什么表情靠过来,我怕沾湿他衣服而下意识低头检视自己,这才想起我是真身下水的,龙又怎么会被水打湿。就是这状态很尴尬,我一丝不挂耶老兄,你站那么近是别有企图吧?
「冷不冷?」隐虹问我,我稍微点头,变回人形当然是有点冷了。我以为他会绅士点把自己外袍脱给我穿,或是负在身后那双手其实捎了我脱光的那堆衣服,可是他比我想像的还要绅士太多了。
不是传统意义的绅士,是另一种意义的绅士,他靠过来双手环抱我,试着用宽大厚实的肩膀跟胸膛温暖我。呃,后面是我自己的解读,我一面暗喜一面又不知所措,他又在我耳边低喃:「还冷么?」
嗓音温润低醇又略带磁性,以前我没想过自己会因为男性的声音而肉麻骨酥的。四肢有点发软,不是吓的,是受不了他这样撩拨以及我自己脑补下的各种刺激。
于是我厚颜把一些重量靠到他身上,他收紧双臂箍牢我,我跟他说:「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