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联军的总数在飞速增长，但相对的在指挥方面却一直未能达成一致。银河议会和圣光教派之间有着难以言说的权利矛盾，而各个有智慧种族之间也有由来已久的复杂矛盾。

举个例子来说，铁钳星人的实力可以说是银河系中数一数二的。在他们从前的属地文鸟星遭受了灭顶之灾后，铁钳星人就宣布加入战争。但他们从不听从任何人的指挥，是一支完全独立的军队。最大的问题是，他们并不像银河联军的另一支独立盟友地球人那样能够和联军协调行动，相反铁钳星人在和奥伽罗军作战的同时还在扩大自己的领土范围。

另一个糟糕的例子是翼人和雨木蛤。作为有智慧生命，劫后余生的雨木蛤同样有加入了银河联军。他们和翼人部队在同一块区域中行动，时不时爆发的因为世仇引发的争端令沃伦头疼不已。不过幸好两边的人数同样不多，在联军总指挥部的弹压之下，倒是没有发生什么流血冲突。

类似的矛盾在联军中比比皆是。沃伦私下认为，假如要靠这样一支联军打败奥伽罗军，那还不如让他直接被雨木蛤吞掉！

幸好还有门德烈防线，战争天平的支点。

无论如何，关于敌军数量的疑惑已经上报给了总指挥部，现在能做的只有服从命令打赢每一仗而已。

沃伦虽然不曾加入过军队，但对指挥方面却很有经验，也有不少军事知识。明妮是每一个翼人心目中的女英雄，她就像是一面旗帜，鼓励着所有人创造出奇迹。两人合作的结果是翼人部队屡战屡胜，以极小的代价完成了总指挥部赋予的每个任务。迄今为止，他们已经救出了不少人，当然也目睹了更多的人被千奇百怪的植物吞噬，沦为他们的敌人。

翼人并不依靠飞船行动，他们有自己的一套。一个极为轻巧的圆环就能让他们以惊人的速度在宇宙中飞行，他们手中看似冷兵器的武器拥有着比激光武器更可怕的杀伤力，爆发自身能量的攻击和短距离内的瞬移是他们的两大杀手锏。沃伦觉得翼人这一种族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人间杀器，唯一可惜的是他们的作战能力都来自于和雨木蛤的长期斗争，对于大规模战争并没有太大帮助，再加上人数过少，也只能从事营救或是小规模突袭。

四月末的一天，现在已经是银河历1227年，距离沃伦以翼人的身份醒来又过去了一年。奥伽罗军的动向已经明确，他们似乎准备调集全部兵力在门德烈防线上给予地球人最猛烈的一击，以至于其他战线的战事基本都进入的僵持。银河联军第一集团军开始向门德烈防线的方向转移，翼人部队走在队伍的最后，他们和其他一些部队一起负责截断后路，不让奥伽罗军突袭后方。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沃伦和明妮分开行动了。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分开行动，翼人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偶尔沃伦甚至会将不到800人的军队分成五六个小队互相配合。这一战术是从齐格辉校长那里学来的，沃伦得意于自己可以灵活运用老校长的绝招。

让沃伦没有想到的是，在到达指定地点之后，明妮没有来。24小时过去了，明妮和她的那一支部队还是没有出现。焦躁的情绪在翼人中弥漫开来，几乎所有人都在默默祈祷。48小时后，伊里斯来到了集合点。沃伦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伊里斯将明妮的项链交给了沃伦。

“全军覆没？那为什么你能找到她的项链？”沃伦察觉到问题所在，在宇宙中找寻某个人的遗物可没那么容易，“是受伤不治吗？”沃伦首先想到的是伊里斯没能救回明妮。

伊里斯的脸上流露出痛苦：“她和她的部下，总共只活下来了六个，他们被转化了。”

沃伦目瞪口呆，被转化，这几乎是所有联军战士最痛恨的结局了。

“你见到他们了？”

伊里斯点了点头：“我冒险潜进去，本想去救她，但是……是我亲手杀了她。”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嘴唇抿得死紧。

“为什么？！”

“明妮不会喜欢成为一个‘敌人’。她的力量太强，她活着就意味着更多人要死。”伊里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非常淡漠，但沃伦觉得他在掩饰心灵深处的痛苦。

“你应该把她带回来，也许我们可以救她。”沃伦皱起眉，“总指挥部不是在研究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转化吗？”沃伦感到非常难过。

“这没有用！我就在总指挥部。他们对俘虏进行了很多实验，但都没有用，而且我也没有能力把她带回来。”伊里斯握紧拳头，“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沃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是他第一次在战争中失去亲近的人，他也曾失去过部下，但那跟明妮被转化被伊里斯亲手杀死的感觉完全不同。他一直在极力关注地球方面的战事，甚至会在噩梦中见到他所珍视的人死亡，但他没有想到走得那个是他身边的人，他的搭档，那个坚强勇敢令人敬佩的女孩。

“项链上刻着她的名字，根据传统，在没有尸体可以埋葬的时候，应当由亲近的人将项链送入太空。我已经没有权利做这件事。”伊里斯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色几乎是灰败的。

“我会负责空葬。”沃伦了解翼人的规矩，他仔细地收好项链，决心和所有剩下的人一起进行最后的仪式。

“总有一天，我们能救回那些被转化的人。”沃伦补充道，“我不相信没有办法解决。”

伊里斯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的，明妮常说，她想象不出有什么能令你绝望。你比我更加坚定，也更加有勇气，我本以为你和明妮会是很好的一对。”

沃伦怔了怔，认真地说：“我们是最好的搭档。”

“不过现在我倒是庆幸你们还没成为一对。”伊里斯苦笑，然后他的目光变得坚定，“我会用我的生命向奥伽罗军复仇，只有这样才能洗刷我手上沾染的至亲之血！今后我会加入你们，由你来接替明妮的位置。”

沃伦知道本来伊里斯更加适合成为翼人的指挥官，不过现在的他胸中充满了复仇之火，的确不适合冷静地指挥。

复仇……

沃伦突然有些疑惑。天主化身说双方有共存的方法，但却有一个关键的前提。他以翼人的身份醒来，就是为了了解那个前提。但是真的可以和奥伽罗军握手言和吗？在双发都付出了极大的死伤之后？

沃伦并不了解奥伽罗军的组成，也许那些人只是奥伽罗或是他的爪牙操纵的工具，但银河联军一方、地球人一方，在战争中流的血只会点燃仇恨，到底要怎样才能和平共处？

又或者和平只是个错误？战争从来就只有胜利和失败两个结果？唯有彻底消灭奥伽罗军才能迎来和平？

不，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

沃伦在心中否定这个答案。

他比所有人都了解奥伽罗的由来，奥伽罗一族才是这个宇宙最初的生命，而被天主创造出来的他们只是“外来者”。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想要寻求和平共处的可能。但是仇恨之火一旦点燃，就难以被熄灭。就连他，在听说明妮死亡的消息之后，都对奥伽罗军产生了极大的恨意。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必须尽快明白那个前提！

数小时后，沃伦带领翼人部队将明妮的项链送入太空。望着缓缓漂远的项链，他在心中立下誓言，为了不让更多的人付出生命，他必须竭尽全力找到和平的前提！

188.艰难抉择

门德烈防线，地球统帅部——

参谋会议于17时准时召开。身穿军装肩徽上标有六星的威尔森元帅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参谋部里熟悉元帅的几位将领都明白，元帅现在的心情恐怕相当糟糕。

奥伽罗军大军压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联邦正规军来说，像是这样被迫陷入单方面防守是上千年来从未有过的事。他们是一支所向披靡的铁军，四处征战多年未尝一败。此前，随着地球人活动范围的扩大，他们的每一次战役往往都需要转战千里，再加上严格的保密条例，使得联邦正规军在民众心中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但他们从未计较过这些名誉上的得失，能够保卫联邦，保卫联邦的每一个人，是他们最引以为豪的事业！

联邦正规军的每一个战士都是万里挑一的杰出人才，他们从遥远的地方被甄选出来，带着一纸密令，从此以军队为家。枯燥严苛的训练只是为了长久的守护，几乎每一次，在人们意识到危险之前，危险就已经被他们排除了。但是偏偏这一次，局面截然不同。

联邦正规军不得不高调地出现在民众面前，只是为了让大家对战争充满信心。但是统帅部的大脑——各位高级参谋官都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强大对手，甚至有可能将他们击败！

最开始的战争不像宣传中的那样顺利。联邦正规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得益于近千年来累积起来的智慧，才最终稳住了阵脚。参谋官们日复一日地研究奥伽罗军的每一步动向，得出的结论也仅仅是可以铸造出一道钢铁长城暂时挡住敌人的脚步。

威尔森一直认为，胜利，遥远，但并非不可及。

最起码他和他的高级参谋官们都有信心取得最终的胜利，奥伽罗军没有人员补给，而他们有联邦作为后盾。

但现在事情正向着糟糕的方向发展。

奥伽罗军开始转化俘虏，并且被转化的人还拥有和从前一样的记忆和能力。幸好转化者在外表上有明显的区别，否则转化者将比寄生星人更难对付。不过地球方面本来在数量上就不占优势，在奥伽罗军获得大量扩充之后，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了。

最近几个月奥伽罗军收缩了其他战线上的兵力，他们在酝酿一次大规模袭击，而地球方面唯一能做的只有预判到底哪里才是敌军进攻的目标。这让威尔森元帅感到憋屈，所有的战争手段竟然都无法帮他创造出更有利于己方的局面。

“我认为最有可能的是左翼，机械共和国志愿军的数量太少了，那里有许多防守缺口。”

“右翼的可能性也不低，蒙加尔特将军在最新报告中表示，他在右翼发现了敌军的异常活动。”

“怎么不考虑一下奥伽罗军只是想引我们去增援呢？派出大量增援的后果就是我们自己的防御变得薄弱。”

“如果不派增援我们的友军就会损失惨重。我们应当成为战争的主力，而不是想着保全自身，让友军成为我们的炮灰。”

“是战争就要有牺牲，相信我，在座没有人希望我们的友军遇险，我也希望可以判断正确，但是在可能性仅为三分之一的情况下，我们必须优先保住战斗力最强的部队。”

“让银河联军第一集团军顶上去支援怎么样？”

“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行军像一条长蛇，撞上去只会被敌人一点点吃掉。联军起码需要先集结在一起，然后才能加入门德烈防线。”

“那我们去增援，让银河联军接替后方的防御？”

“如果后路被抄，那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我们手头的情报太少了，如果可以准确判断敌军打算进攻哪一点，那情况就会好得多。”

“我不认为会好到哪里去，以奥伽罗军的数量，他们甚至可以发动全面进攻。”

“……”

“……”

“……”

威尔森元帅有些烦躁于部下的争论不休，虽然他明白这是统一意见所必须的。其实他更倾向于敌军的进攻方向是右翼——自由商会联盟守备军防守的区域。奥伽罗军已经在机械共和国的志愿军手里吃了不少亏，应当不会想要花大代价啃下那块硬骨头。但是元帅本人并不打算发表自己的看法，一来他也没办法做出百分百的判断，这个结论更多的是出自他的直觉，二来假如他太早发言的话无疑会限制高级参谋官们的思路。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坐在元帅左手边的一位高级参谋官突然说，“我们不需要把思路全都集中在门德烈防线上。”

他的话引来了众人的侧目。

威尔森元帅：“说下去。”

“海因里希提交了一份建议书，他建议我们抽调兵力奇袭敌军后方。”这位高级参谋官不紧不慢地说。

其他高级参谋官的表情瞬时变得有些奇怪。他们本不认为一个被迫离开银盾家族的年轻人有多少指挥天赋，不过海因里希的表现却让他们不得不重视起他的意见。

“奇袭后方……说说具体的方案！”威尔森元帅在沉吟片刻后说。

海因里希的方案既简单又不简单。

他建议联邦正规军至少调集一半以上的兵力直接进行空间折叠进入敌后，在门德烈防线上只留守少部分人。敌人展开攻势之后，留守的部队先竭尽全力防守，然后再后撤转移，形成新的防线。期间必须将所有在敌军进攻路线上的殖民星球撤退一空，使得奥伽罗军长驱直入后得不到人员补给。与此同时，深入敌后的部队必须尽快找到奥伽罗军的种巢，破坏他们最大的兵力来源。

经过数年的战争，地球人方面已经了解到奥伽罗军的飞船和近一半的兵力都是经由特殊的种巢培育出来的。那里有所有东西的种子，还可能有奥伽罗军的指挥人员。破坏种巢必定可以极大地打击敌人的气焰。

同时，海因里希还希望能够让前来会师的银河联军化整为零，进入敌后分散敌军的注意力，以掩护突袭部队。反正银河联军的联合作战能力不怎么样，各自为战反而可以发挥更大作用。

计划的最后一步是里应外合彻底消灭奥伽罗军，或者在消灭了大量的奥伽罗军后将敌人赶到一个无人区内。

会议室中的气氛有些沉闷。对于这个计划，所有人都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假如我们真的这么做，最大的难点在哪里？”威尔森元帅冷静地问。

“首先是留守的部队必须挡住敌人足够长的时间，否则的话后方的撤退工作来不及展开。一旦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让敌军攻破门德烈防线，其结果是毁灭性的。不过就算配合得当，我们也需要付出数百甚至上千光年的空间，还有可能因为来不及铸造第二道防线致使地球沦陷。其次是突入敌后的部队，由于空间折叠的不稳定性，很可能就像过去的跳伞战一样，一出现就被人当成靶子打。而且关于种巢我们只掌握了一个大致的方向，万一找错地方，这支部队被消灭就只是时间问题了。最后，让银河联军深入敌后可能会有较大的伤亡，介于他们的指挥系统混乱，想要完成这样的作战意图，我们必须在政治和外交上做许多努力。”

威尔森元帅点了点头：“假如这三点都能克服的话，结果会怎样？”

高级参谋官们沉默了许久。

“我们会胜利，最起码能消灭很大部分的奥伽罗军。”其中一个终于说。

威尔森元帅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正面临着有生以来最大的抉择。

采取保守战法，最好的结果是守住门德烈防线。这是目前唯一一道可以阻挡奥伽罗军的防线，同时也是所有人心理上的一道防线。放弃门德烈防线，会对民众的信心造成极大的打击。但是就算这次守住了，也不可能伤及到奥伽罗军的根本，门德烈防线还会面临一次又一次的袭击，在未来的战争中地球人根本不占优势。

那么采纳海因里希的建议呢？

说服银河联军冒险不是不可能办到的，凭借努力最起码可以让一部分的联军深入敌后缓解主力部队的压力。以一半兵力坚守门德烈防线，意味着巨大的牺牲，但威尔森相信自己的部下，也相信他的友军，他们会竭尽全力挡住敌人，哪怕代价是流尽最后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