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半人的时间

“蓝目前正在机械共和国。”

这个答案令沃伦皱了皱眉。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奥丁解释道，“我劝阻过他，不过铁皮脑袋就跟别的机器人一样不知道变通。超星新爆炸之后，我们的处境很艰难。虽然没有多少人员损伤，特殊粒子的威胁也渐渐没有了，但是大家对联盟的信心却变得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足了。和死神擦肩而过打击了开发者的积极性，让他们对未来的估计从极度乐观变成了惊疑未定。整个弗蕾亚的气候也变得恶劣了，很多星球的大气层直接散逸，不再适合人类居住。当时我们迫切地需要稳固环境，减少特殊粒子消散带来的影响，更加重要的是，我们还必须给远征队新的信心！”

“所以蓝拿自己和机械共和国做了交易？”沃伦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铁皮脑袋表面看起来十分老实，不过其实也是个狡猾的家伙呢！”奥丁笑了起来，“至少我没看过有谁比他更会讨价还价，他的那些同伴在谈判桌上对他毫无招架之力。机械共和国答应给我们技术和机械上的支持。他们提供的大型机械可以在短时间内稳定弗蕾亚的气候，这是任何一种人类的机械不能做到的。此外还有许多技术被转让给了人类一方，让我们得以生产一些在整个人类势力范围中从未有过的高科技产品，这给弗蕾亚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同时也给了开发者们极大的信心。作为交换条件，蓝跟垃圾桶去了机械共和国，他现在的身份是机械共和国的公民。不过在最后的条款里，他耍了一个花招。”

“什么花招？”沃伦不禁笑了起来，他还记得蓝当初是怎样就购买牙刷的赠品跟人讨价还价的。

“铁皮脑袋去机械共和国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那儿有一架机器对天文现象有极为透彻的研究，但是那架机器从不对外公布自己的研究成果。蓝希望从他那里找到线索，把你给救回来。所以在最后的条款中他言明了，如果那架机器无法帮助他或是你已经因为别的原因回来，他有权自行离开。”

“对方答应了？”沃伦眨了眨眼睛，“我觉得这些机械生命还挺好玩的。至少他们真的很重视同伴，不是吗？”

“大概是吧！”奥丁耸了耸肩，“不过在蓝出发之前，为了怕他的程序被人恶意修改，我命令三个研究小组昼夜不停地往他的主程序里加入加密软件，还因为这件事被垃圾桶大大嘲笑了一番。我真的很担心蓝的处境，特别是他去了机械共和国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

沃伦皱眉：“一直都没有消息吗？”

“机械共和国的位置远到超出了人类通讯仪可及的范围，所以我们根本不可能联系上他。不过在走之前垃圾桶留下了一个一次性传送器，在紧急情况下我们可以通过它找到蓝。”

“一次性传送器？”

“可以传输一艘小型飞艇到机械共和国所在地，飞艇中最多运载两人。怎么样？想要试试吗？”

“现在还不行。”沃伦叹了口气，“我得先处理联盟的事。”

奥丁耸肩：“反正那台仪器就在你的办公室里。”

“我的办公室？”

“就在我办公室的楼上，多造一层又不是花我的钱。”

沃伦瞬间明白了奥丁的用心。作为代理总长，在沃伦昏迷期间，人人都认为沃伦不可能再醒来，奥丁却坚持要让联盟的办公楼多建一层，特意为沃伦留出办公室，多半是因为他坚信着沃伦还会回来。这份信念中所包含的意义和代价足以让人动容。

“无论如何，蓝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我会去接他，但不是现在。”沃伦顿了顿，认真地问，“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瘦成这个样子？L呢？他是怎么说的？”

这个问题让半人一时语塞。他知道沃伦迟早都会问他这件事，但在真正被问起的时候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把他驱逐了。”停顿了半响之后奥丁说道。

“为什么？”

“我的基因锁已经完全打开了，现在我同时拥有进化种和退化种的能力，我不再需要他了，留下他的命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奥丁眼中的恨意显而易见。

沃伦皱起眉：“你了解L的重要性，你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驱逐他？”

“是的，我了解他，但我也知道他是个极度危险的男人，是联盟内部的不安定因素！”奥丁转开视线，“你不用担心，你的‘父亲’又派来了一位新的联络官接替L的工作。你不在的时候他对我们的支持力度小了很多，不过他似乎也不相信你会轻易死去。”

“奥丁！你知道我说的重要性不是指这个！”

“……”

“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比L更了解退化种，驱逐了他之后我们就不得不重新开始研究，你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

“根本没必要研究。”半人小声嘟囔。

“没有必要研究？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抱歉让你看到我丑陋的样子。”

“奥丁！！！”

“好吧，好吧，我的会长大人，L帮不了我的，我的时间到了，你知道的所有半人都有这个时候的，对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奥丁毫不在乎地笑着。

沃伦顿时沉默了。

“这不可能？你是几几年出生的？”

“银河历1191年。”

“也就是说你今年只有二十七岁，怎么可能会到时间？我可不记得狐系半人的寿命只有这么点！”

“L的进化种实验燃尽了我的生命力，就是这么回事。世界上的事总是有代价的不是吗？”半人低声说。

“这不可能……”沃伦紧握双拳，这个原因让他感到震惊，“L的那个护卫布莱恩呢？他不也是进化种吗？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布莱恩在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L的实验，况且蛇的寿命本来就比狐狸要长。沃伦，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忘记的，L在虫域让你蒙受的屈辱！我怎么可能长时间受制于那个男人？！”奥丁的双眼因为愤怒而变得血红。

“奥丁，你不需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我只是在用身体交换我想要的东西，这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损失。布莱恩也在做同样的事，他的恢复力比我强得多，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做。”

奥丁发出一声冷嗤：“那个男人还真是饥渴。”

“L只是乐衷于折磨他的性爱对象，但他同时也是个杰出的科学家。现在情况不同了，他不可能再对我们构成威胁，他只能成为我们手中的棋子。你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我派人跟踪过他，不过很快就被他甩掉了。”奥丁解释道，“有趣的是，你派去监视他的那个维拉竟然跟他一起走了。”

“……找不到L的话就只能重新开始研究了，一定可以想到其他办法的。”沃伦双眉紧锁，“进化种的能力呢？L不是说过，在成为进化种之后你会获得新的能力？也许我们可以从那上面寻找突破口。说不定就是新能力在消耗你的生命力，只要将能力解除就可以延长你的寿命。”

“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获得了什么能力。也许布莱恩在变成进化种后可以操纵电流只是一个意外？”奥丁不太确定地说，“反正除了能自由地转化形态之外，我什么额外的能力也没得到。不过我已经活得比L估计的要久了，他本来认为我需要三年时间才能打开基因锁，然后生命差不多就走到尽头了。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半的时间，我还顽强地活着，大概是因为我在‘心脏’上意外地提前变成进化种的缘故吧！”

沃伦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用艰涩的语调问道：“你能估计得出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还没那么快结束。”奥丁露出笑容，凑过去亲吻了一下沃伦的嘴唇，“我还能坚持，相信我，我是不会让离别那么早到来的。”

“那就好。”沃伦点点头，“那你也要相信，我一定会把你从死神手中拉回来！”

“嗯，我相信。”半人微笑。

银河历1218年2月4日，在大主教来访的当天，联盟宣布联盟总长沃伦·斯利姆从长期昏迷中醒来，并且健康状况良好。

这大概是联盟在过去三年中最大的好消息了。从弗蕾亚到贝瑟尔，无数人为沃伦的康复欢呼庆祝。整整一个晚上，位于弗蕾亚主星上的联盟办公室收到了上千万封贺电。特别是当代理总长奥丁和沃伦一起出席新闻发布会，公开表示今后会继续担任沃伦的副官时，民众对联盟的信心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们知道奥丁的身体状况仍然堪忧，但沃伦·斯利姆回来了！这个曾创造出无数奇迹的男人，一定会给他们带来新的奇迹！

今夜，注定无眠。

147.迅猛的崛起

沃伦·斯利姆的归来让自由商会联盟的发展速度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1218年上半年，联盟总资产达到了7700亿深空晶体，相当于联盟成立时的85倍，联盟覆盖范围超过三百个商业圈，光是占据绝对优势的商业圈就有47个之多，其中有6个是完全由联盟独立开发的新商业圈。联盟辖下人口数量超过10兆，其中半人占人口总数的37%，有近四分之一的半人获得了联盟授予的身份ID。

一股如此庞大的势力在短短五年时间内崛起，这在整个人类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奇迹。毕竟，总资产超过5兆（即50000亿）深空晶体巨头总共也只有六家，而这六家中最“年轻”的一家也有超过四百年的历史。

联盟如今的实力已经可以同原核区内的顶尖超大型商会媲美。由于绝大多数成员都是中小型商会，联盟对民众的影响力要远远超过一般的超大型商会。有无数人向往加入联盟，认为那是一个会给他们带来希望和平等的组织。

在以往中小型商会总是倍受垄断和不正当竞争之苦，而在联盟的势力迅猛发展的区域，欺压他们的大型商会却反过来体验了一回“蚁多咬死象”的感觉。对内部资源进行最优化利用，对外部威胁进行集中对抗，这一策略让许多只擅长采取资产压制手段的大型商会倍受打击，而另一些真正有经营能力的大型商会则看到了联盟内部的商机，转而投入了联盟的怀抱。

地球人总共拥有殖民商业圈27000余个，这个数字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已经没有人能统计清楚人类的脚步到底走了多远。自由商会联盟就像是星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星，正在将它的光辉传递到越来越远的地方……

贝瑟尔，自由商会联盟总部——

沃伦醒来之后没多久，考虑到弗蕾亚商业圈已经正式步入繁荣期，他决定和奥丁一起返回贝瑟尔。

沃伦原本的意思是直接将自有商会联盟的总部内迁，进入到距离地球更近的区域，以此来完成他计划中的第三部分“内扩”。不过奥丁却反对他这么做。半人认为越是靠近原核区，变数就越多，沃伦此举虽然可以加快联盟的发展速度，却会威胁到他自身的安全，所以最好是继续积累一定的实力然后再实施内迁。在半年后的今天，沃伦的计划终于获得了通过。

“已经定下出发的时间了吗？”

会议室内，在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奥丁突然问。

沃伦点了点头：“我今天傍晚出发。如果一切顺利，等回来后我们就可以将联盟总部迁往米德加尔特了。”

奥丁轻笑：“你早就已经等不及想把铁皮脑袋接回来了吧？”

“是呀……”沃伦的心情显然不错，上午发出的联盟资产报告大大提升了他的信心，也让奥丁最终同意了将联盟总部内迁的计划。

“米德加尔特是‘中庭之星’，再向内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原核区，一下子把总部迁到那里，估计会给不少大家族带去压力。沃伦，你这就像是拿长矛一下子刺进了他们的心脏里。”

“哈哈哈哈……没错，只要将总部设在米德加尔特，我们跨过的区域迟早都会变成联盟的势力范围。”

“但你必须考虑到，米德加尔特是联盟势力到达过最远的一个商业圈，在那里我们占据的贸易份额还不到百分之三，要是被人切断后路的话，你哭都来不及！”半人半开玩笑地说。

“不存在那种可能。联盟是一种思想，是一种理念，当所有人都习惯了自由和平等，又有谁能继续忍受独裁？他们篡夺不了我的位置，即使篡夺了也无法真正掌握联盟。我会带着蒙加尔特去的，假如有人想硬碰硬的话，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银河系里最精锐的人类部队。”

“你确信我们的护卫军是最精锐的部队？”奥丁挑了挑眉。

五个月前，蒙加尔特正式卸任，将第一远征队守备军的司令官一职交给了他手下的一名将领，而他本人则随沃伦一起返回了贝瑟尔，继而出任新成立的联盟护卫军总司令一职。

这支部队是沃伦手中的最大杀手锏，舰只数量不多但全都是最先进的战舰，有些甚至融合了从机械共和国得到的新科技。它的主要任务不是参与星际战争，而是作为一支精锐部队，专门对那些企图采取军事手段挑衅联盟安全的势力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打击。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这支部队的存在，沃伦才得以说服奥丁，将联盟的总部一下子向内推进足足1000光年。

“我认为是这样的。也许只有传说中的联邦正规军可以和它一较短长？”沃伦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联邦正规军已经太久没活动了。蒙加尔特正值盛年，连齐格辉校长都说，蒙加尔特已经超越了他自己，成了一个真正能守能攻的统帅。我们有最好的飞船和作战经验丰富的部队，这两年守备军的活跃程度可比一般的地方治安军高得多。”

“的确，就算是频频出战的雇佣军，也不可能有这种大规模集团作战的经验。雇佣军长于短兵相接时对局部战局的把握，但是大多数人对军事理论一窍不通。地方治安军通常毕业于正规的军事院校，但却长期驻守主星作战经验单一。我们的护卫军正好兼具了两者的优点，通常情况下已经足够保护你的安全了。”奥丁认可地点了点头。

“我现在只担心你。”沃伦认真地说，“虽然新开发出来的药发挥了作用，但我总是非常担心你，甚至到了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地步。从前，我很少做噩梦的。”

沃伦并不避讳他对奥丁身体状况的忧虑。在不懈努力下研究小组终于开发出了一种可以延长奥丁寿命的药物，这种是一种只对退化种起作用的酶。这种酶抑制了奥丁变成人类的能力，以此来加强奥丁的细胞活力。

为了此项研究，联盟通过应征的方式获得了超过两百名退化种志愿者的帮助，他们全都是出于对奥丁的敬重同意参加研究的。在研制药物的过程中，研究人员还意外地发现了，说退化种有暴力倾向且情绪不稳定一事纯属子虚乌有，这些在担惊受怕中活下来的退化种半人和其他半人并无不同。

现在奥丁的情况虽然暂时稳定下来了，但沃伦却一天比一天更加担心。他把这种毫无理由的担心归结为他在醒来后第一次看到奥丁时产生的后怕情绪。最近，他接二连三地做跟奥丁有关的噩梦，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现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