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计划中最困难的一部分其实在深入敌后的那支部队。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找到并毁掉奥伽罗军的种巢，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奥伽罗军中从没出现过叛变的人员，这让情报的获得变得极为困难。况且在整个过程中还不能让敌人看出作战意图，也就是说行动必须快速且保密。这意味着指挥官必须同时具备极佳的心理素质和非凡的智慧。假如真的要这么做，派谁去，谁才能缔造奇迹？

威尔森觉得假如去的人是自己，大约也只有五成的把握。但他是统帅，根本不可能出战。

五成，最多五成的机会一战定乾坤，做还是不做？

假如拖下去的话会不会有转机？

“讨论一下海因里希的建议，我要在三个小时后得到你们的最终意见。”

威尔森元帅留下一句话走出会议室，他也需要时间来冷静地思考……

银河历1227年5月17日，一份统帅部的最高命令被送到了所有地球方面军队高级指挥官的手中。与此同时，由联邦政府高级官员、几位外交官和数名军事顾问组成的访问团正式启程前往银河联军第一集团军临时总指挥部。

举世闻名的门德烈战役拉开序幕。

189.门德烈战役

作为后方运输网络的主要负责人，奥丁绝对是最先得知门德烈战役部署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疯狂到让奥丁觉得制订计划的人简直和他心有灵犀！

统帅部竟然能够下这样大的决心，将人类的命运一口气推到赌桌上，不得不说这真是令人惊讶。奥丁早就看出坚守门德烈防线不会给地球人带来任何好处，越来越多的物资消耗只会拖垮整个地球人势力范围内的经济。但是这样一口气撤退人类总人口的五分之一？提出计划的人绝对胆色过人！

事实上奥丁并不担心这个计划会失败。再糟糕也不能比现在更糟糕了，即使真的节节败退，人类还是有能力背水一战，在原核区外建立起一道新的防线，破釜沉舟会给人更大的勇气。令他真正担忧的是，这个计划的执行者，所有在前线的军人，都可能面临生与死考验。负责留下来坚守门德烈防线的人如此，负责深入敌后的人更是如此。

在自由商会联盟守备军中有太多令奥丁牵肠挂肚的人，而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尽早完成撤退而已。所有的飞船都被调集起来运送人员和物资，早一天完成撤退前方的守军就可以早一天撤回来。奥丁无比明白这个道理，正是因为明白，所以他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采取了非常手段，威逼利诱位于后撤区域内的人员撤退。

门德烈防线让人们放下了警惕，妄想着战争会在一眨眼间过去。奥丁在得知计划后，便决心不择手段迫使所有人离开。在某些星球上，他甚至动用了武力。关于自由商会联盟的负面新闻时不时地出现，但奥丁丝毫不为所动，他知道唯有铁血手腕才能保证大撤退完成。总有人抱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想法，没有看到奥伽罗军便只想着如何保住他们的产业，放任这些人留下，只会让他们变成敌人！

五月底的时候，门德烈战役终于打响。奥伽罗军强袭了门德烈防线的左右两翼，人类方面顶住了第一波攻势，但糟糕的是，与自由商会联盟守备军指挥部的联络被切断了。奥伽罗军大军包围了要塞星球提尔墨，蒙加尔特和他的嫡系军队被孤立，出于整体战局考虑统帅部暂时无法派兵增援。

奥丁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险些晕倒。他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合眼，一直靠营养剂保持体力。虽然提尔墨随时可能沦陷，但后方的撤退只完成了27%，在这个时候他不可能派出手头的后备军去支援提尔墨。

“同意里迪克家的要求，我们需要飞船，更多飞船！”奥丁咬牙做出决定。

由于里迪克家家主引发了叛乱，留下的一部分里迪克家成员受到了联邦的严密监视，里迪克家的产业被全部充公。不过在最近，这个已经没落的巨头私下接触自由商会联盟，提出假如能够给予里迪克家“公平”，他们可以提供里迪克家隐藏在秘密地点的大量物资。

里迪克家以飞船制造业和重工业起家，这笔“秘藏”中包括数量惊人的各类飞船。为里迪克家出头会影响自由商会联盟和其他巨头的关系，甚至可能引来联邦事后调查，但奥丁已经无暇顾及将来了。

即使会被审判又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取得战争的胜利，保住一切等沃伦归来！反正有许多本来不应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

奥丁满足了里迪克家的狮子大开口，当然对方考虑到目前的危急形势也不敢拖延时间。大量飞船的加入大大加快了撤退速度，里迪克家的秘密护卫队也发挥了不小的最用。

不久之前，蓝发来消息，机械共和国志愿军最多只能再支持五天，五天之后他们将撤离门德烈防线。毕竟每一个机械生命都十分宝贵，蓝的同伴没有义务战死在门德烈防线上。

现在，和提尔墨失去联络已经超过15天，门德烈防线早已千疮百孔，有更多地方沦陷或是和统帅部失去了联系，但地球一方扔在坚守。

奥丁不敢想象他认识的那些鲜活面孔可能已经不存于世，他只能逼迫自己加快脚步。

快一点，更快一点！

只要再有三天，后方的撤退工作就可以完成！那将是统帅部下令撤退的时刻，他们会炸毁12颗星球作为信号，哪怕通讯中断，所有的部队也应该可以看到这一信号。到那时提尔墨的守军就可以突围了！

“费、费雷特少将的通讯请求！”

联络官惊讶极了，与他同样惊诧的是正在开会安排飞行路线的奥丁。

“接进来！”

费雷特的脸色异常苍白，他的左肩上绑着绷带。

失去了一只手？没关系，只要活着，回来还可以肢体再造。

奥丁无比欣喜地看着他的养子：“再坚守70小时，很快你们就能撤回来了！我保证！等着看天上的‘烟花’吧！我为你感到骄傲！”

“烟花”是炸毁星球这一特殊撤退信号的代号。

费雷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我在统帅部。”

统帅部？奥丁的心不由一沉。在下达了坚守命令后，只有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守军才被允许朝统帅部靠拢。

奥丁：“蒙加尔特将军呢？”

“将军……战死，他最后命令我带人突围。”费雷特眼圈发红，却没有眼泪掉下来。

奥丁沉默了，他十分清楚蒙加尔特在费雷特心中的地位。那个人既是师长，又是上级，更是费雷特挚爱的情人。

“我会继承他的遗志。”费雷特自顾自地说着，“我争取到了断后的任务，在开始撤退后，我会和我的部下会死战到底。我很高兴，能将尸骨留在跟他一起战斗的地方。”

“费雷特！”奥丁惊叫。为大部队断后，生存的机会几乎为零，更何况费雷特的样子完全不想要活下来！

“我很抱歉，我希望……你仍能以我为傲。再见了，父亲。”

屏幕暗了下去。正在和奥丁开会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有点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现在出去，给奥丁一点单独时间。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半人仅仅是沉默了两分钟，就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示意会议继续。

他没有时间悲伤。

每耽搁一秒就意味着更多生命消逝在茫茫宇宙中。

“调动第七、第九舰队，把这些人都给我撤出来，别管中途的几个商业圈，里迪克家会负责他们。在出现治安问题的区域，直接收编地方治安军进行弹压。我还需要一份这个区域的人口报告……”

＊＊＊＊＊＊＊＊＊＊＊

在门德烈防线几近崩溃的时候，另一支部队已经在奥伽罗军的腹地行动了整整21天。

作为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海因里希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他的资历并不足以指挥这样的大军，但威尔森元帅却力排众议任命他为指挥官。威尔森元帅在联邦正规军中有着无可比拟的赫赫威名，在许多人眼里他就是战神！要不是得益于这一点，海因里希绝不可能坐稳他现在的位置。

带着联邦正规军三分之二的军队执行一次几乎必死的任务，这让他在任务的开始阶段遇到了极大的困难。刚刚经过空间折叠的军队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他们没有了队形，不知道战友的位置。海因里希以惊人的冷静指挥各舰队集结，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完成了集合以及对附近区域的扫荡，保证了大军的安全。难能可贵的信任在战火中建立了起来，大家开始相信，也许他们的指挥官真的可以率领他们完成任务。破坏奥伽罗军的种巢，这会是一次最伟大的胜利！

但是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他们却没能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在敌后多呆一天就意味着被包围的风险又多了一分。他们搜索了列在最可能地点清单上的两个地方，结果却令人失望，还剩下三个地方可能是种巢所在地，但沿途必须穿过敌军十分密集的区域。照目前的情况看，他们大概很难凭借好运搜索完全部五个地点。

该怎么办？哪里最有可能？

这是海因里希这段时间问自己最多的两个问题。

他知道越是这样就越是应该冷静，要是指挥官乱了阵脚，那对整支军队来说将是一场灾难。最大的问题是缺乏情报来源。派出飞船侦察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被发现就必须将发现他们的敌军彻底消灭，这意味着更大的伤亡。

假如能从奥伽罗军口中得到确切的情报就好了。

海因里希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不应该纠结于这种没可能的事。被转化的人对奥伽罗军忠诚无比，而剩下的植物和其他种族则根本就沟通困难。

“阿尔，把探测到的敌军部署再给我看一次，现在只能从敌军防御部署上推测种巢的位置了。”

阿尔弗雷德有些迟疑：“我们不是要去清单上的下一个位置吗？”

海因里希摇头：“敌人不可能停在原地等我们去找。相比20天前的情报，就目前的情况来推断更加可靠。我觉得我们的方向有问题，假如种巢就在附近，我们不可能这么轻易穿梭在敌人的核心地带。”

“安全反而意味着错误？”阿尔弗雷德皱起眉。

“没错。现在门德烈防线上的战斗应该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再不抓紧时间，这个计划就会沦为地球历史上最大的笑话。”海因里希抿紧嘴唇，他的脸色不太好，这一方面是因为压力，一方面是因为脑力透支。

“别太担心。”阿尔弗雷德斟酌着语句说，“我们会找到它的，奥伽罗军该死的种巢。”

“当然，我从没怀疑过这一点。”

此刻在海因里希脸上绽放出的自信笑容让他的副官阿尔弗雷德觉得，他的海因里希少爷从未改变，这个人理应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

190.苏醒

门德烈防线被攻破了，甚至没有等到银河联军的支援。

这个消息让沃伦一度陷入消沉。以他目前的地位还不足以了解到此次战役的最高机密，不过在看到奥伽罗军的进攻方向上已经被坚壁清野之后，他隐约猜到了几分真相。门德烈战役的失败是有计划的，这个计划令地球方面将损失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内，那么这个计划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翼人们接到了新的命令——进入敌后，尽量破坏并吸引敌军。

这个命令意味着极度危险，但对翼人来说却并不困难。他们来去如风，有着丰富的小规模作战经验，明妮的死令他们更加警觉，几乎没有什么敌人可以在事先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截下一支翼人军队。事实上伊里斯在听到命令后恨不得可以马上大开杀戒。

沃伦选择了门德烈防线的右翼作为他们的目标。奥伽罗军不需要坚守一道位于后方的防线，但这个地方的确还停放着许多战舰，原本属于自由商会联盟的战舰。考虑到奥伽罗军可以转化俘虏，这批战舰很可能会变成奥伽罗军攻击地球人的武器，无论是理智上还是情感上，沃伦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决心把这些物资全都毁掉，为此还特意向地球方面要来了所有仓库和机场的分布图。

翼人们小心翼翼地在太空中飞行，相对于战舰，他们的体型足够小，一般的探测设备只会将他们视作流星或是别的什么小型天体。奥伽罗军用一种特殊的植物进行侦察，它可以在宇宙中散布孢子，每一个孢子都是它的触角。但孢子只能感觉到物体表面的质感，却无法传回具体图像。沃伦让每一个翼人都好伪装，一块凹凸不平的石盾足以迷惑孢子，令它们不向奥伽罗军发出警报。

现在不到四百人的小队已经很靠近门德烈防线了，他们凭借非凡的视力看到了那些千疮百孔的钢铁堡垒。门德烈战役打得极为惨烈，机场空空如也，肉眼可以看到的地方基本没有一幢完好的建筑物。战场上长出许多或高或低的植物，每个翼人战士都知道，这些安静的、不起眼的植物在遇到活物后会立即化身杀人利器。那些嫣红色的巨大花朵是它们的“首脑”，必须小心避开，或是一击击杀。

翼人部队飞过三个空机场，地面上没有完好的飞船，看样子想要搞破坏只能去那些地下仓库了。沃伦正在考虑要从什么地方开始，是否应该分开行动，一个活动的物体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人。沃伦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毫无疑问，那是一个被转化了的地球人。绿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从衣着上看大概是个女飞行员。她平静地向前走着，靴子踩在柔软的草地上，扬起一些伞状的种子，看样子像是要进入一座建筑物。一朵盛开在树上的蓝色花朵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仰起头，恬静漂亮的脸上带着微笑。糟糕的是，这个方向面正对着在天空中飞行的翼人。

沃伦考虑过植物的侦测范围，但却没有想到可能会被一个人地球人看到。还没等他下令，一个翼人已经对着下方射出了一支箭。下一瞬，一朵艳红色的花在女飞行员的胸口绽放，她的身体晃了晃，倒了下去。

沃伦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但是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仍然不可避免地抽痛了一下。

“烧掉周围的植物，进前面那幢建筑物。”沃伦很快冷静下来，既然转化者要进那里的话，那里应该隐藏着什么。

一个翼人身上爆发出一股能量，将周围的植物都烧成了灰烬。他的脸色随即变得有些苍白，立即自觉退到队伍的中间，24小时内他无法再像这样爆发能量了。

沃伦知道必须抓紧时间，周围的植物会感觉到异常，等“首脑”反应过来，他们将面临围追堵截。

翼人们分工明确，他们迅速清理了建筑物内部的道路。这栋建筑物里长满了防御用的苔藓，十分难缠，但这也意味着奥伽罗军对这里很看重。他们找对地方了。

沃伦知道这个地方通向一处巨大的地下仓库。让他庆幸的是，一路上并没有遇到更多被转化的地球人。

他率领着小队进入向下的通道。门上的密码系统竟然还在工作，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进出这里的都是被转化的地球人。

进入仓库的时候沃伦倒抽了一口冷气。

据他所知，这个仓库应该并不满，加上门德烈战役中的消耗，这里的物资最多只占十分之一的库房，但面前的景象却截然不同。几乎每一扇门上都显示着满载标记，长长的走廊上至少有上百人在来回运送物资，有些运输车上还放着不知名的植物。

很明显，奥伽罗军打算利用这个还算完整的仓库把物资集中起来。

翼人用手势请示沃伦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沃伦的嘴唇颤动了一下，他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或者说他绝不希望这个人出现在这里。

只需要十来个翼人的能量爆发就可以彻底毁掉这里，然后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撤退，但是这些被转化的人都会在能力爆发中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