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空余枝 下+番外——易可
易可  发于:2015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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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贺凌推开篱笆门,优雅地踱入院中,黑纱下的薄唇微微一笑,指着青枝道:“这个人最清楚我是谁。你们既然识得他,对我也该以礼相待。叫薛神医出来。”

左贺凌凝着青枝的视线如两把寒利的冰刀,散发着迫人的气势,两名汉子惊骇地退了两步,色厉内荏地:“你请回吧,谷主不在谷中。”

第七十八章

左贺凌凝着青枝的视线如两把寒利的冰刀,散发着迫人的气势,两名汉子惊骇地退了两步,色厉内荏地:“你请回吧,谷主不在谷中。”

青枝将薛菱玉护在背后。最初的恐惧,很快就平复下来,时至今日对左贺凌,他又有何畏惧。薛菱玉也看出,来人不是善类,扶着青枝摇摇欲坠的身体,半是惊惧半是担忧。

“不在谷中?”邪眸细细眯起,眼波在院中四人之间流转,最后锁定在薛菱玉扶住青枝,青枝也回握住她,两臂相缠的手掌上。哼声冷笑着道:“这个贱人中了我的勾魄,竟能到现在不死,若非有神医相治,他又岂会轻易离开。我将谷中人全部杀尽,倒要看你们谷主出不出现!”手掌一挥,鲜血飞溅,瞬间一名汉子已被划开胸口,瞠目地倒地气绝。

薛菱玉惊声尖叫,攥着青枝惊慌地要往屋内躲去。

左贺凌脚下轻功微展,断去他们的后路。一刻不离地盯着青枝,眼中的恨意惊涛骇浪,步步逼迫。“青枝,你可晓得我从未对任何人上过心,唯独对你。而你不仅一次次背叛我,还一次次辜负我。我早该想到,能给我下毒的人只有你,你说我该将你如何是好?”

另一名中年汉子将青枝和薛菱玉贴身掩在身后,左贺凌进一步,他们便退一步。

“教主若能放过谷中其他人,青枝任你处置。”青枝嘴里说得冷硬,可惜身子松软地,半依在薛菱玉身侧,垂着头,低低喘着气,站立不稳地扶住前面汉子,目光触及到汉子背后裹在腰间的小刀,不动声色,将小刀抽出藏在袖中。

左贺凌目中杀气四溢,厉声大笑:“不过是个被人压的贱人,竟总也妄想和我谈条件。”手指一伸一拉,五指中已多了一颗淋漓的心脏。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被他手一扬摔落在白雪中。刺骨的寒风吹过,黑纱扬起,左贺凌半面脸血肉模糊,诡异狰狞地蔑笑。

中年汉子顿时无声无息倒地。薛菱玉久居深山,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情景,惊叫未出嗓眼,已吓晕过去。

青枝即便不怕,心里也不由一抖。失了身后的依附,青枝也随之倒地。克制脑中的眩晕,摇了摇薛菱玉的身子,急急脱口而出地唤了声。“薛姐姐。”

左贺凌神色一滞,看了薛菱玉两眼,冷冷地道:“她姓薛?她可就是薛神医?”

心念微转,青枝点头。“不错,她就是薛神医,你若杀了她,所中的毒就真的无人可解。”

左贺凌没有立即说话,多疑的性子让他揪住青枝衣襟,拽起他瘫坐在地的身子,一手粗鲁地反扯住青枝头发,让他总也低垂的脸对着自己。扫过青枝的苍白的脸,咧唇一笑。“若她真是薛神医,我必不会伤害她,还会好好待她。可惜青枝你总也改不了耍弄小聪明的本性。她若真是神医,你又怎会气若奄奄。”

青枝被迫仰着头,眼中毫无惧色,直视左贺凌,低笑了两声道:“她确实不是,可她是薛神医之女,她若死了,薛神医悲愤之下也不会为你医治。”

黯淡无光的面孔,还倔强地强自微笑,让人又爱又恨。左贺凌情不自禁地低头,扯下黑纱,强吻上冰凉的唇,唇与唇一旦贴上,就再也不愿分开,渐吻渐深,最后狂孔地啃噬,恨不能将身前这人都吞进肚里才能平息身体中涌动的复杂情绪。

青枝半眯着眼,眉梢眼角仍存着笑意,脱力的身体依在左贺凌的臂弯中,木然又顺从地接受,喉间因喘息不了发出‘嗬嗬呜呜’的声音。淡色的眉头痛苦一蹙,无神的双眼颓然阖上,喉间暴出一声闷吟。粘腻血腥的液体,窜进了两个人的嘴里。

左贺凌微愣,还未来得及去看,下腹陡然剧痛。左贺凌又惊又怒,垂头看去,青枝的手抵在他的腹部,看不见手下的利器,但冰冷的利刃插入身体感觉分明。尖尖的手指,恨不能也随着尖刀插入血肉里。明明是只丑陋的残手,却死死抠住一截外露的刀柄,旋转,拔出。又再狠狠扎下。

左贺凌暴怒地推开青枝,点了身上止血的穴道。缓缓抬头,噬人的瞪着青枝,看他倒在雪地上,又复顽强地站起来。赫然张开眼,眼中精光横溢,仰天纵声大笑,面颊因兴奋瞬间潮红,秀美绝伦的脸上,耀眼着飞扬的神彩,若非嘴角泌血,左贺凌必然相信他方才的所有孱弱都是伪装。

瞬间,左贺凌明白了,这个向他屈从了数年的少年,从未对他动过感情,不论显得有多脆弱多乖巧,少年对他从来都只存有恨意,刻骨的恨意。

一直以来他认为,太过扎手的原石,经过磨砺,棱角总会变得圆滑,成为一块称手的美玉。最终这个身上闪着光的少年,里里外外都将属于他。少年会是他最钟爱的部下,最出色的杀手,最完美的情人。

可少年用教给他的所有技艺,假意逢迎,刻意讨好,却从未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反抗的机会。明明知道,这些年少年心里怀揣的怨恨,像是一株染着剧毒的蔷薇,娇艳美丽,媚惑人心,一旦触犯,不仅鲜血淋漓还会招至死亡。

曾经告诫别人说多情则堕,多情则堕!和少年的较量中,正是自己先动了情,迷失在志在必得的自信里,才会屡屡着了道。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震怒,浑身剧颤。死死盯着青枝的眼里,涌现噬血的暴戾。

不该留,这样的人早便不该留!

红梅朵朵的树下,一袭白衣少年,摇曳生笑,倒是绝美的景致。只是再美的美景,留在脑海里回味,永远比用双眼看见的更加美妙。邪怨残毒的一笑。遽然抽出腰间长剑,卷着排山倒海的心痛与愤怒,向着青枝疾剌而去。

“不要——”

飘雪的天空,不带着任何色彩,天际高远,茫茫白川。蓦然起了一阵狂风,吹落了枝头多少繁华,如雨纷纷,在空中徐徐飘洒,灰沉的天地间,绯红又娇媚。

青枝睁大了眼,看着焚天灭地的剑气,向他迎面袭来,刺破了凡尘俗世的风雪容华,打开了一条通向往生净土的道路,心头一片平静坦然。

面对左贺凌,他从未彻底的赢过。曾想过放下仇恨,自己也将走得洒脱。可在看见左贺凌的自负与残暴时,便想着,若是能看到这个人的挫败和痛苦,在自己临死前,也将会是痛快的。绝望中,刀扎了下去,也算是为自己偿了多年的夙愿。

将死之人,是否都会在临走前看见一生中最美的片段?在他还叫闵皓华的时候和卓昱臻两人。在夏日绿树成荫下,欢笑玩闹,耳鬓厮磨。在冬日冰雪连天里,十指相握,心心相犀。堆积的记忆,快速闪现,清晰明灿,仿若昨日。

纵是有千般万般的不心甘,又如何?不情愿,又如何?难割舍,又如何?痛彻骨,又如何?无声地笑了,其实最终的结局,无非相同。

锐利冰寒的长剑没入他温软的胸口,疾劲的剑风抵起败如残絮的身子,在疏疏密密的梅枝间飞翔。枝梢的梅朵,四下飞散,坠如星雨。梅香悠幽,混在清冽的雪气里,邀人欲醉。

“不——青枝——”

红梅、远山和对面人眼中的透骨恨意,都开始扭曲,模糊。耳畔嗡鸣声震耳欲聋,唯有那声嘶力竭的凄厉叫喊,仍是听到了。冰雪冻结的世界里,如雾如屏的落花落雪后,那让他终此一生萦绕的身影,在眼前不断扩大。像一道温暖的春光,比之万物都要明媚灿烂。

为什么要回来,明明说好的,再也不见,再也不见。

嘴角微弯,不过,能再见你一眼,真好。真好……恋恋不舍地阖上眼。

第七十九章

红梅、远山和对面人眼中的透骨恨意,都开始扭曲,模糊。耳畔呜鸣声震耳欲聋,唯有那声嘶力竭的凄厉叫喊,仍是听到了。冰雪冻结的世界里,如雾如屏的落花落雪后,那让他终此一生萦绕的身影,在眼前不断扩大。像一道温暖的春光,比之万物都要明媚灿烂。

为什么要回来,明明说好的,再也不见,再也不见。

嘴角微弯,不过,还能再看你一眼,真好。真好……恋恋不舍地阖上眼。

******

卓昱臻率先赶到木沟谷,谷口断壁残垣的巨石阵,坐实了所有猜想。飞掠进谷中,听见青枝的大笑,心头方喜,立即查觉这笑声中分明透着沉重的悲凉和绝望,还有一丝解脱的意味。

绵绵密密的梅影后,左贺凌提剑刺向青枝,卓昱臻心胆俱裂,连连大叫,也未让那手中的剑停顿分毫。直至看到白衣少年扬着笑靥被剑贯穿身体,钉落在梅树上。如一场极度可怕的恶梦,一股恶寒袭身,全身毛孔急速收缩。所有的自持与冷静在瞬间崩碎,狂暴地向左贺凌劈去。

左贺凌正微笑地目视前方。白衣少年,浑身挂血,头颅歪垂,已没有了方才摄人心魄的神彩。像是一个被人遗弃的破败娃娃,毫无生气,凄糜地挂在树身上。左贺凌感受到身后劲风,微微一斜身子,后心凌利的掌风贴耳偏开。反手给趋至身后的人也是一掌。悠然转身,嘲弄地看着狼狈摔倒在地的卓昱臻,慢条斯理地指着青枝道:“卓昱臻你看,这副模样才是最适合他的。他是我的,永远都将是我的。”说完,放声大笑,笑声过半,闷哼吐出一口血来。千辛万苦压制下的的剧毒,再次发作。

卓昱臻额头青筋暴现,目眦如裂,疯狂前冲趁机再次出掌。结结实实扣在左贺凌胸口,左贺凌口中鲜血飞溅,喷了卓昱臻头脸。卓昱臻凶态毕露,脸上肌内抖动,咬牙切齿地道:“你不配!”

避开卓昱臻再次袭来的掌风。面目模糊的脸上,唇角含笑,仍能看出深深的嘲讽。“卓昱臻,其实你和我一样,从未懂他。又有何资格拥有他?你不过是个比我还要可悲的可怜虫。”捂着流血的腹部大笑不止,弯着腰喘息,吊起眼睛,似是在说一个笑话。“若我这一刻死了,我和他也算一起赴了黄泉,剩下你一人此生此世做个大蠢货。”面目血肉的男人,疯癫地摇着身体。

在左贺凌震耳欲聋地笑声里,卓昱臻面如厉鬼,已近疯狂,忘了未完的大业,忘了实力悬殊,忘了闵皓华。满心满眼的悲怒,刺向对面的人,化成一个‘杀’字。

眼前,明明白川连天,入眼后皆成了一片血海。怎样受的伤?怎样出的招?只记得左贺凌唯一可辩的眼睛里,先是惊慌,再是惊诧,最后再次变回冷嘲的笑意。紫衣人在面前倒地,眦目怒视,挣扎欲起,自己抬手蓄力,又是一击。

“臻儿!”元正子等人此时赶来,见卓昱臻血染浊了蓝袍,一身煞气,如来自地狱的浴血恶鬼,全无了平日的清朗持重。连自小将卓昱臻培养长大的元正子见着,也是惊愣在场。转眼看向院中,风刮过脸颊,刺眼的冰寒,每个人的都震惊在整院凄艳的斑驳,飘絮的白雪也掩不下残暴的罪恶。

端木昱熙哆嗦地看清了,梅丛中的那一身洁白,竟难受地喘不上气来。一步步的迈前,一遍遍的告诫。他不是那个人,他不是,他不会是。

元正子的喝声,像一记教棍在卓昱臻头顶上敲开了一丝神智,转脸扫视身后众人,凶恶的眼里全是冷然,如看一群陌生人。只在回眼看见风卷的白衣,方现出温柔,有些恍惚,有些迷惘。而慢慢靠近的端木昱臻,遮住了他的视线。

不许碰,谁也不许碰!

蛮横地推开端木昱臻,冲到树下,抱住被钉住的人,手在他胸口的长剑上战栗了两下,坚定果决地抽出剑身。血花飞溅,白衣少年坠倒在卓昱臻手臂间。飘舞的衣摆,飞散的青丝,像是沉睡中飞落凡间的仙子。卓昱臻疾指在少年身处点了几处大穴。沾着血的手托起惨白的脸,柔声说道:“没事的,青枝。你会没事的。”用衣袖擦净少年溢血的嘴角,从怀里摸出药丸,塞入少年嘴里,又催动内劲渡入他体内。

“咳,咳……卓昱臻,哈哈哈哈,你这个蠢货。”左贺凌伏地吐血,得意地狂笑。“他果然一直未告诉你他是谁。哈哈,那他便是在气你,恨你,去了地府也不原谅你,他只会是我的,我的!”

被卓昱臻抢先一步抱下青枝,端木昱熙呆站在一边,听左贺凌如此说,心头更泛起寒霜,立即转头,干涩地问。“他是谁?”

左贺凌踉跄地站起来,意味不明的反问:“哈哈,段二公子以为他是谁?”

“他是谁?!”端木昱熙捡起地上长剑,声色俱厉,直指左贺凌胸口。

元正子等人将左贺凌围住,元一子跃至端木昱熙身边护着,担心左贺凌突然发难。

只是谁都看得出,左贺凌已似一只重伤累累的猎豹,他冷厉奚落的言语,挺直的身形,只不过是在维持他仅剩的孤傲自尊。他知道自己已是末路穷途,剧毒迅速蔓延七经八络,冲撞开压制的最后的屏障,功力尽失,又屡受重伤,被一群牛鼻子围聚,必是难逃一死。穿过青城派众人的身影,看见仰面躺在卓昱臻怀中的青枝,左贺凌满意地勾勾嘴角,眼波慢慢顺着指在胸口上,曾是自己的手中杀人的利器,一点点看向端木昱熙,妖邪地笑道:“他是我左贺凌的人,除此以外他谁也不是。”

仿佛得到了肯定,端木昱熙凝视着左贺凌的目光渐渐由锐利变得迷散,音调也惶惑不安。“不错,他谁都可能是,但决……不可能是他,不可能。”

“啊,青枝,你,你醒了。”卓昱臻突然喜悦,连忙捧住少年的面颊。

端木昱熙和左贺凌均是一怔,猛地扭头看去。

少年沾着雪花的眼睫,如一对晶莹的蝶翼,震颤地缓缓张开。灰暗无距的眸子,晃悠悠地流转到卓昱臻的脸上,瞬间流露出化不开的浓情和哀悯。少年悠悠地笑,颤颤地伸出手,抹去卓昱臻眼角的湿润,指着天际,低弱地道:“昱臻……你看星星落下来了,不要难过,我只是……累……了。”

要捉住少年的手,却抓了个空,眼睁睁看那只曾在笛子上跳动的纤长手指,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无力地砸落在雪地上。温润含情的双眼再次阖上,鼻翼也停止了微微的歙合,粉白的嘴角挂着静静的淡笑,美丽的面孔安详坦然。

幽幽梅朵,红红点点,随风雪落在白衣上,凄凉无比,糜荼一片。

“青……青枝?青枝?青枝!!!”轻轻晃动怀里的人,内劲的渡入再也带动不了少年体内的气,沉重无波。黑暗的阴云压上如遭割锯的心脏,卓昱臻从未如此恐惧过,失了理智越摇越巨烈,只盼少年能作出一点点的反应,哪怕是微弱地,痛苦地。

没有,再也不见任何反应。少年随着他的摇晃,脸侧歪一边,只有额上青丝垂遮着半张脸随风舞动。

“不——”凄厉之声震动山谷。

众人心里一凛,俱是悲戚,知那少年再也睁不开眼来。谁都没有注意到,卓昱臻身边不远处,站了一条白影,一样的白衣,一样的容貌。向卓昱臻缓缓走来,众人眼睛一花,晃晃巍巍的脚步愈加让人误认是出体的魂魄,在卓昱臻身边萦绕着不肯离去。

“小闵儿。”端木昱熙看见魂魄眼中一喜,丢掉手中的长剑,向魂魄走去。

魂魄飘飘荡荡,淡淡扫了一眼接近自己的端木昱熙,无视般从他身边掠过,来到卓昱臻身侧,直直跪下,盯着地上的少年,泪流满面。

卓昱臻微微抬头,哀戚的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伤感又遗憾似是叹息地:“是皓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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