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空余枝 下+番外——易可
易可  发于:2015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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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摇头,指着地上的少年。“昱臻大哥,你们都认错了,我不是闵皓华。他才是,他是皓华哥哥,我从来都不是闵皓华啊。”

端木昱熙僵了脚步,哈哈干笑两声,走过去扶住魂魄抖动的肩膀。“你胡说什么,小闵儿。你刚刚醒来,需要休息,我扶你回房。”

魂魄不为所动,漆黑的眼瞳中流出清澈的泪水,继续说:“我,我对不起大家。我冒充他期骗了你们这么多年。其实我是,我是皇后的人。凌穹教将皓华哥哥和我对调,让我成为安插在昱臻大哥身边的棋子。之前皓华哥哥他失去了记忆,从凌穹教回来之后,便什么都记起来了。我去找他,他却不愿再承认自己了。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害了他。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原谅我,皓华哥哥……”魂魄伏在少年身上嚎啕大哭。

第八十章

魂魄不为所动,漆黑的眼瞳中流出清澈的泪水,继续说:“我,我对不起大家。我冒充他期骗了你们这些年。其实我是皇后的人,凌穹教将他和我对调,让我成为安插在昱臻大哥身边的棋子。皓华哥哥他,之前失去了记忆,从凌穹教回来之后,便什么都想起来了。我去找他,他却不愿再承认自己了。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害了他。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原谅我,皓华哥哥……”魂魄伏在少年身上嚎啕大哭。

端木昱熙脸上顿失了血色,强笑道:“小闵儿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他……你一定是睡多了,还在说梦话呢。”慌乱中脑里突闪,立刻又肯定地道:“对,你是皓华,他不是。他身上没有胎记啊。他怎么可能是,他不可能。”

魂魄呜呜哭道:“凌穹教将皓华哥哥的胎记给抹掉了,为了迷惑昱臻大哥我脚底的胎记是凌穹教而做了假的。五年前,我见到皓华哥哥的第一眼就认出他了,是我的自私与害怕,害了皓华哥哥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含泪对卓昱臻露出凄然的笑:“昱臻大哥,我受了你这些年的照顾,却还骗了你,害了你。你杀了我,为皓华哥哥报仇吧。”

左贺凌早便忍着得意,此时终于忍不住,哈哈仰天大笑。“卓昱臻,错爱的滋味如何?宠着爱着的是个冒牌货,真正的这个,却变成了千人骑万人压的男娼。”

“不对,不对。说谎。”端木昱熙暴跳地指着魂魄大叫:“你说谎,小闵儿是有心疾的,你有,他没有。这是做不来假的。”将颤抖的身子紧紧抱进怀里,柔声安慰道:“莫再胡说了,莫再胡说了。你才刚醒来,别伤了身子。”

魂魄推开端木昱熙,无奈地摇头。“我不认识你。认识你的是皓华哥哥,不是我。”

“他确实不是闵皓华。”柔和的女声突然插了一句。

众人原先见满院血迹斑斑,只当薛菱玉已遭了毒害,此时看她缓缓站起来,知道有些谜底只有她能解开,连左贺凌也好奇地忍着笑,静静待她开口。

薛菱玉深深看了眼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少年,泪珠泫然而下,悲悯地缓缓开口:“心疾之症,是皓华母辈家族中的遗传病。得了这种病的孩子,通长活不过弱冠。这也便是我爹这些年,年年出谷寻他的原因。可其实闵世叔竟已在多年前找到了一种可以治愈此病的奇法,并且为皓华治好了这心疾。而他自己却在大火中丧生。我不知道这些年皓华都经历了什么事。不过他来到谷中时已剧毒缠身,命不久亦。那晚我对卓公子说的话,都是皓华他求我瞒着你的。”

卓昱臻低着头,双眼呆滞凝着身下的少年,一言不发,静静听着。

“我看他脉象,有两种剧毒纠缠,若是一开始便好生调理是可以多活些时日,若能早些来谷中,说不定还可待到我爹回来救他一命。可他身子败弱不堪,又像是屡屡失了血气。以致毒性迅速蔓延,活不了几日了。”泣语声声,失了薛菱玉平日沉稳的仪态。“他该是在知道自己不久人世后,便下了决心。用当年闵世叔的法子,救了这位小兄弟。”

薛菱玉走到自责不已的魂魄身边,托起他挂着泪水低垂的下颌,直视这双同样美丽清澈的眼睛,轻柔道:“你和他如此相像,定和他是血亲。皓华他既然能舍了自己来救你,便是不再怪你。他让我日后像待他一样待你。你莫再有轻弃一命的念头了。”

“是皓华哥哥救了我?”白色的魂魄喃喃低问。

美丽女子擦拭掉自己眼角的泪水,露出浅浅的微笑。“世间有一种奇草,名叫绛珠。传闻是天上的仙草,能化生死。其实却是邪恶无比,我爹早便知道有此一物,可从不主张用它。其一是它生长隐秘,一株难寻。其二是用它救人凶险异常。绛珠草二十年开花,二十年结果。只有结出的果实方能救人性命,却是要将这果实置在身中剧毒之人体内四十九日,果实吸食人体精气,用毒血培饲后取出便是能治百病的仙药。可这以血饲药的人,有谁能中了剧毒,撑下四十九日?这种方法无非是一命换一命的邪法。”紧紧握住魂魄的双手,像方才对待青枝一样珍重地道:“他本意希望你代替他活下去,为闵家,为……”眼睛瞥了卓昱臻一眼,又道:“此时既然都已说破,在他走了之后,还他一个明白的身份,其实也好。”凝重又怜惜地对视着魂魄。“你若不愿,他也不愿迫你,只是他想让你活下去的一番心意,你怎能辜负?”

似魂魄的人儿,点点头,瞅着少年,哭得愈发厉害。

端木昱熙睁大双眼,死死凝着仰面躺着的白衣少年,许久捂着胸口,失力地跌坐在地。只坐了一会,又站了起来,捡起地上长剑,胡乱向左贺凌砍去。端木昱熙不会武功,剑刃带出的剑风里是满满刻骨的恨意,毫无招式亦无章法,蛮横的一路劈砍。遇上练武之人,必然看出破绽,轻易地躲避开来。

左贺凌哈哈一笑,衣袂飘飘,潇洒从容,指尖一夹,手掌微转,长剑轻易从端木昱熙的手中脱离。青城派众道人微惊,隔挡开燥乱的端木昱熙,纷纷蓄力向左贺凌伸掌拍去。岂料左贺凌持于剑刃,嘴角一笑,手腕一带,将长剑尽数刺入自己腹中,众道人掌力又至,左贺凌胸背受击,口吐狂血。凝着众人身后的那道白影,倒落的面容上,仍是勾着邪笑。

你是我的,青枝!你只能是我的,哪里也躲不了。现在,我就去找你。

雪花朵朵恣意飘华,雪冷梅香,枝影抚疏,一院幽幽暗香。窸窣的雪声沉甸甸地压着院中每个人的心头。是悲、是怒、是泣、是忧、是惊、是叹,沉静的院落却是已经全部癫狂。

“皓华……?青枝……皓……华。”嘎哑低碎,用尽全身气力吐出声音。心窝里迸裂的剧痛,尤如剜肉剔骨,将他整个人从内至外彻底撕碎。卓昱臻战栗着指腹,一点点移上少年的眉眼,明明这般熟悉,为何自己偏偏从未想过,他就是皓华。

缓缓托起少年,将冰冷的身躯紧紧契入怀里。少年双臂垂着,没有回拥,无力的摊在身躯两侧。卓昱臻轻轻吻上少年的额头,再慢慢下移,触上僵冷的唇,当着众人,全无一丝避讳。

做了这么多年的傻瓜,爱的人就在眼前,他竟然一次次地将他推开。

少年身上残留的熟悉气息,将那些经年往事清晰再现,少年曾有多少泪水,他便有多少错悔。

“谁人偷吻谁人唇?”在春日午后的病榻边,他笑看着红透了脸的少年,羞赧的躲入被褥里。不依不饶回吻了偷吻自己的少年,那是他们的初吻。

“小傻瓜,你总爱让我操心,不开心就哭,累一点就病。我怎敢不要你,离开你片刻,只怕你便又会折腾出什么罪名给我。”他背上年幼的他,少年趴在他背后,明明疲累仍嘟嚷地说即便日后分开,也要去找到他。听了少年的话,心里暖暖的。那时他便下了决心,此生不仅要照顾他,还要时刻陪在他身边。“就这么约定了。睡吧,皓华。”

他自小便知少年是外柔内刚的性子,身子再痛,也从未听他哭闹过。偏偏和自己相处时,就起了爱哭的毛病。那是因为少年知道,只要一哭,他便会心软。

风雨变迁,几番流年之后,少年不再娇弱和羞赧,不再轻易流泪。不论是被假像蒙蔽,还是因为先见的缘由,他再也没认不出少年来。

“庄主不要赶我走,在这世上我无亲无故,我又能去向何处?”少年梨花带雨地苦苦哀求。

“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悔过。”他怒极失手将少年打伤。尽管少年极尽讨好,跪着哀求,他仍是将他赶出了山庄。

直到数年后再次遇见,少年变得愈加阴狠、放浪,他带着对他的成见,厌恶他的不择手段和纠缠不休。直至此时方明白,少年其实是一直守着灵魂深处那个年幼时的约定。

“你能喜欢闵皓华,偏生这样讨厌我?我和他长得不像吗?”少年愤恨难当,双目含泪。

“你凭什么和他比?你凶残歹毒,不知廉耻,他纯良柔善,清美无邪。”用最无情的词汇残忍地奚落,眼睁睁看少年在身下痛苦绝望。

那般伤了他之后,少年依然对他痴念,一身刑伤来到山庄向他报信,那时他才震惊少年对他的情意竟会如此真挚。

“昱臻,我要帮你。”少年抱着他,带着淡淡的哀伤,在他耳边坚定地说。

他探究着少年的双眼,“为何这般喜欢我,为何?”却只看到清澈的眼里也是一片迷惘。

“你不喜欢他,你讨厌他,他不在岂不正合你意。”面对自己的又一次指责,少年再没有反驳一句,该是从那时起,少年对他的心便已彻底死了吧。

柔和的月光里,少年站在落蕊的槐树下,仿佛道出他多年的心声:“约定了,我便永不背弃。”

是的,青枝就是闵皓华,从来都未曾变过。

是自己错了,一直拿着过去的标尺来衡量、来比较。岂不知,山河亦有变迁,日月还有更替,更罔论受尽了惨痛折磨,被无情蹂躏的单薄少年。在这个无道的世界里,他只能面对的,只能迎合的。为了生存、为了自由,却又被世俗的眼光包裹着。就如一个从树上坠落泥沼中的果实,浊了满身的泥污,可洗一洗,咬上一口,依然满嘴清甜。

他第一次为这个叫青枝的少年心痛得夜不能眠。那一刻才明白过来,少年对他并不是可有可无,他对这少年也不是悲怜的收留,在不知不觉间少年已经占据了他的心房。自己早已为少年乱了心,动了情。他骗谁却也骗不了自己的心,他爱上了青枝。

对‘皓华’,他深感愧疚。对青枝,他不知所措。他左右为难,进退维谷,比之人生中任何一次抉择都要忧神。常常在脑中浮现的人影究竟是谁?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开始害怕面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我恨你,我恨你卓昱臻。我不要你的怜悯,不要对我施舍你的同情。”归来后的少年残了身,再没了痴迷的眼神,嘲讽地冷笑却是凄楚无限的悲伤。

少年终日不言不语,是从里到外被伤得体无完肤了。他看在眼里,心痛不已,他告诉自己要用心呵护他,他要他快乐,他不要再看到少年伤至神髓的神色。

“分开后,我们各自生活吧,你不要来找我了,就,忘了我吧。”少年平淡的语调,明明是哀离的决别,自己竟然愚蠢的误会是在央求着自由,央求新的生活。

卓昱臻一身悲恸,辗转吻着怀中人僵冷的双唇,独自品尝无穷无尽的愧恨和苦涩。

我真是愚蠢,真是没用,对不对,皓华。总是说要此生此世照顾你,对你好。却推波助澜地一次次将你推入地狱,看着你挣扎,看着你喘息,然后看着你,离我而去。

“臻儿,你舅父一家对我们母子的恩德,你此生无论何时何地,身处何位,都不可忘记。”母亲临终时,细细的手指如铁铆弯曲着,紧紧执着他的手。“臻儿,娘的错要由你来弥补了。你一定要寻得皓华,好生照顾他。不要怨娘,娘要听到你发誓。”

他将母亲的手贴在脸上,斩钉截铁地道:“娘您放心,臻儿必定会像娘守护臻儿一般,守护好皓华的,若是我有负皓华,让臻儿此生不复皇室,受尽人间疾苦。”

母亲轻声叹息,阖上涣散的双眼,悲沧的凄凄之声,似犹在他耳边幽吐。

“人皆道,红叶寄相思。泪相顾,十载浮沉染鬓霜。诉无声,荏苒空度心寄恨。相问天,痴缠相思如何断。天不语,唯有冷月残花谢。思末了,一生梦化千般愁。悔不及,一世痴情如落殇。莫奈何,直至灯灭情方断?繁华尽,几许咎,怎堪叶落空余枝。”

娘的一生唯有与父皇相恋几年最为幸福。这番临终追思的哀叹,如用眼泪酿出的苦酒,入骨悲惆,他听过一次再也无法忘却。如今想来,怎奈竟无意也道出了皓华这一生的悲苦。

当年的誓言,理应该由自己来应誓,为何却让皓华尝尽所有苦果?为何?!!!

血气涌上胸膛,鲜血狂涌出口。再不愿放开分毫,将冰冷木然的人儿紧紧抱着怀里,倒地闭眼前又忆起母亲怨恨又无奈的悲叹。

繁华尽,几许咎,怎堪叶落空余枝。

——正文完——

番外:相思

(一)

端木昱熙在棋盘上落了一子,侧脸托腮打了个呵欠,悠然地端起茶呷了口香茗。回眼见魏子勋一手挽袖一手执子,对着棋盘凝眉冥思,仍未落下一子。端木昱熙嘴角微翘,起了不良居心,有意滋扰。“我说子勋,以往从未好好看过你的模样,如今见你倒也浓眉俊目,仪表堂堂啊。”

“是又如何?”魏子勋落下一子,不以为然。

“难怪三年之内娶了妻又纳了二个妾,如今都是四个孩子他爹了。以前小瞧了你,看不出你倒真够龙精虎猛啊。”端木昱熙扫了一眼棋盘,伸手落子。

“便该是如此,开枝散叶,传宗接代本就无可厚非。王爷不也娶了位华妃。只是这些年一直一无所出。”魏子勋低头盯着棋盘,老神在在,完全未意识正在揭人短处。

端木昱熙捏紧了紧手中棋子,瞪了对面一无所觉的人一眼。看了看盘中局势,略一思忖就落下一子。

“唉~”魏子勋咧开了嘴,也接着落子。“看来又是我赢了。”

端木昱熙微怔,低头看,果见棋盘西角黑子又被吃掉一片。想来这几盘对奕,自己次次败下阵来,不经来了气。手中棋子一撂,竖眉道:“朝中那么多事务,你这兵部侍郎难道没有事做,来我这郡王府下棋?”

魏子勋见惯了他的脾气,不惊不惧,反倒还盯着棋盘笑的得意。“今日轮我休沐。”伸手招了招。“来,来,来,再来一盘。”

端木昱熙侧过身,瞪着眼堵气。“不下了,总也你赢,下回你若要下棋,别来我郡王府。”

魏子勋也不介意,将桌上黑白棋子挑开,一边呵呵笑道:“什么郡王府,王府忘了,现在是亲王府了。”

又一怔愣,方忆起一月前,他大哥端木昱嘉接受禅位已成为了新君。

“王爷,熙亲王。”魏子勋伸着一张脸,贼兮兮地笑劝着。“再来一盘呗。”全没了过去的沉厚稳重。

端木昱熙恨恨地瞥了一眼,这狗东西,娶妻生子后,连胆子也越发的大了,竟还不罢休了。如今弃武从了文,学起赵同整日吟诗作对,琴棋书画,自小读过的兵法,全被他用在了棋盘上。这哪里像魏子勋,分明又是一个赵同啊。

别说,细看之下,茶黄色直裰,襟口是缁色暗纹的滚边,头戴银色束髻冠,怎的连衣着都和赵同如穿同件?忍不住奚落道:“你整日跟在赵同屁股后面也就算了,怎的连衣服都捡赵同的来穿。你这酸文假醋的模样,看着真叫人别扭。下回再穿成这样,别来我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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