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杀死一个还没来得及犯罪的兽人，并不符合兽人世界的习惯，也不符合他们俩的性格和做事风格。

“卫瀚，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奥兰叹了口气。

卫瀚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很不喜欢狼蛛族兽人的言下之意。一想到他曾经掩盖得紧紧的伤口被这个人挖掘出来，愤怒和杀意就止不住地往上涌。他确实已经放开了自己的过去，但并不意味着任何人都能拿着他的经历当作和他拉近关系的借口。

“就算你们不理解我，迟早也会有人理解我的。”奥兰又摸了摸怀里两只幼崽的小脑袋，意有所指。

小狮子和小狐狸现在都非常讨厌这个兽人，侧着脑袋想避开他。但是，身在对方的怀里，始终没办法逃脱这个人的魔爪。

秦笙绿色的眼睛沉了沉。有这个人在一边不怀好意地看着，两只小家伙今后的成长可能会受到不必要的负面干扰。这个人确实罪不至死，但是，给他足够的教训，借助神殿把他关起来，绝对是必要的。

第一百二十章：父子再会

奥兰带着俘虏一家在地下迷宫似的洞穴里转悠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然而，两位家长很清楚，这个洞穴并没有那么大，实际上他们不过是不断地绕圈子而已。虽然因为药粉的关系，不能借着嗅觉确定自己的位置，但只凭着一双利眼，卫瀚也已经慢慢地在脑海里勾勒出洞穴里的路。而秦笙对方向一直都很敏感，再多转几圈，他甚至能画出一幅地图来。

奥兰非常谨慎，不断地观察他们的表情、眼神和动作，当然也不会低估他们的能力。他很快就领着众人进入了一条狭窄的通道。这条通道只能单人通过，很明显并不是天然形成的，到处都有兽爪挖掘的痕迹。

在这条通道的尽头，覆盖着厚厚的茅草。从茅草里钻出去的时候，地上还隐藏着一种长着长刺的植物。

洞穴外面，是一个小山谷，四面都被山围了起来，山谷里也长满了茂盛的树木。从位置来推测，这个山谷应该离风雨城所在的峡谷并不远，也在那一大片的山脉里。与世隔绝的环境，满足了这群人隐藏起来的需要。虽然这一小片雨林，并不足以支持上百个兽人常年在这里生活。

进入雨林之后，好像每一棵树上都有视线看过来，仔细地观察着新来的人。卫瀚的长相就足够证明他和卫峙之间的血缘关系了，好奇的目光也不断地往他身上扫。

走了不久，几十幢简单的二层小楼就出现在眼前。这些小楼看上去和大多数雨林里的部落并没有什么区别，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一层甚至还养着不少野猪仔、雉鸡等动物。不过，在深夜里，普通的部落早就静悄悄地休息了，而这里不少房屋里还燃着火光，响起低低的说话声。

奥兰很随意地走上了一座小楼，站在二层的门前，冲着楼下的卫瀚和秦笙笑了笑。

卫瀚的眼睛微微地动了动，看了秦笙一眼。秦笙向着他点了点头。

直到两人走上二层，奥兰才敲了敲门：“首领，我把人带来了。”

“进来。”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卫瀚的表情仍然很平静，秦笙并不知道他正在想些什么，但他已经回忆起在狮族部落看到卫峙的情景。

他们踏进房间里的时候，卫峙正盘腿坐在窗边，在火把跳动的光芒下，仔仔细细地用软布擦拭他的刀。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把注意力投向他们，但存在感却无比强烈。秦笙本能地认真观察着这个虎族兽人：他并不会刻意地发散出属于强者的威压，但是任何人看到这个兽人，都能很清楚地判断出他的强大和不好招惹。不论是体型或者状态，他都确实是一位站在兽人世界巅峰的强者。

直到把刀擦得雪亮，卫峙才抬起眼睛，像刀一样锋利的视线射向卫瀚。

卫瀚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很泰然自若地接受他的打量，就像眼前这个人和他并没有半点关系，完全是个陌生人。

奥兰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儿子。乍一看卫瀚那张脸非常俊美，虽然也遗传了父亲这一边的长相，但完全超越了卫峙的端正。不过，这两张脸孔放在一起，却越看越像。“首领，血缘还真是奇妙啊。”

两张相似的没什么表情的脸都转过来，一模一样的冷淡的幽蓝色眼睛瞥了他一眼。

很明显，两人都不怎么欢迎他这个不相关的人在场。“我马上出去。”奥兰识趣地说，抱着两只幼崽就要走。

“放下他们！”秦笙不可能允许小家伙们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和这个危险的家伙待在一起。

他的目光非常坚持，奥兰挑了挑眉，随手把幼崽们放在门边：“就暂时让你看着吧，待会儿还是必须分开。”

“呜呜呜……嗷嗷嗷……”两只小家伙又咬又抓，一边努力地挣开身上的藤条，一边眼泪汪汪地看着小家长。

秦笙看得更是心疼，迈步过去，想到幼崽们身边给他们一个安抚的拥抱，却突然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属于绝对强者的威压，和带着审视的目光一起投向他。本能在叫嚣着非常危险，身体却变得异常僵硬，几乎一动也不能动。而在他的视线里，小狮子和小狐狸的泪流得更凶了，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却连叫也叫不出声来。

卫瀚迅速地转过身，一把提起两只小家伙，然后若无其事地搂住秦笙的腰，亲昵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的动作非常突然，反应可以称得上很奇怪。但却平息了秦笙感受到的沉重压力，也安慰了两只幼崽。

看着忽然和乐融融起来的一家四口，卫峙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或者说，关于眼前这个儿子的事情，他根本毫不在意。“据说是你把我的事告诉了神殿。”

“是我。”卫瀚非常坦然地承认了。

卫峙看着他，连眼神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动。

他不需要问为什么，卫瀚也觉得没必要解释为什么。他们之间除了那一层血缘关系之外，完全是个陌生人。在发生这件事情之前，卫瀚可以肯定，这个人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的事情，而他也已经对过去完全释怀了。

所以，卫瀚做这件事的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做了，给他们带来了一些麻烦，也让他们成了神殿的重点关注对象。

“阿岭把你养得很好。”

“他和汉森就像是我的父母。”

两人的对话干巴巴的，听起来有点像叙旧，却没什么感情。卫峙只是单纯地叙述他见到的情况，没有感叹，更没有对于堂弟卫岭的感激。而卫瀚回答得也相当平淡，向着这个人，他没有必要表露出自己对两位长辈的信赖

“把我们抓过来，就是想见个面吗？”略微顿了顿之后，卫瀚发问了。当然，他很清楚，这群人不会这么闲得无聊，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

卫峙把他的刀放在地上：“你们有两个选择。加入我们，或者死。”

“加入你们？你觉得可能吗？”卫瀚笑起来。到刚才为止，他自认为情绪非常稳定，所有的表现都在自己的控制之内。直到现在，听到这句明明白白的威胁，激烈的情绪才冲了出来，讽刺的意味藏也藏不住。

“你选择死？”卫峙平静地望着他。

“两个都不想选！”卫瀚冷冷地回答。

卫峙站了起来。他坐着的时候，就已经给面对他的人造成了沉重的压力，站起来之后，像小山一样魁梧的身体，更给人带来强烈的危险感。“弱者，只能按照强者的规则做出选择。”

卫瀚的脸色变了变。他不得不承认，和眼前这个人相比，他确实是弱者。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至少在五六年之内，他都打不过他。就算他时时刻刻都在成长和进步，算得上是一个部落的顶尖强者，这个人所在的位置也已经完全不同了——换句话来说，他只能算是不少猛兽族部落都有一个的强者，而卫峙这样巅峰的强者，整个兽人世界用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本来他以为两人之间不会有交集，是强是弱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是现在，一家四口都被俘虏了，作为大家长，他已经没办法主宰这个家庭的将来。嘴上逞强，对实际的处境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之前坚持来风雨城的决定。这群人不会永远待在风雨城，他不应该为了复仇而冒险。事实上，他也没有想到，风雨城里居然有这些人的老巢。

“给我们一点时间，考虑一下。”秦笙轻轻地握了握卫瀚的手，努力克服了强者气息的压力，淡淡地说。

卫峙看了他一眼：“是活，还是死。你们四个人的命，自己决定。”

“在我们做出决定之前，请让我们四个人一起生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秦笙继续提出要求。短短一段时间的接触，让他相信卫峙不是奥兰那样拿幼崽当人质的阴险小人。毕竟这个人太强大了，强者有强者的自尊和骄傲。

“行。”卫峙简短地回应，又盘腿坐下来，继续擦拭他的刀。

“改天再见。”秦笙拉着卫瀚，转身出门了。

毫不意外，奥兰就站在小楼下，楼上的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秦笙看了他一眼，摸了摸卫瀚怀里两只幼崽的小脑袋。经过刚才一连串的事情，两只小家伙已经吓坏了，无精打采地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

“既然首领都这么说了，那就暂时把你们当成客人吧。”奥兰笑了笑，“这几天你们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我们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不需要你费心。”卫瀚终于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笑着回答。

第一百二十一章：俘虏生活

显然，这群人所说的“客人”，和普通兽人理解的“客人”的涵义完全不同。奥兰嘴上说得好听，笑眯眯地领着“客人”们离开那几十幢小楼，直到确定即使听力再好也听不见小楼里在说什么才停下来。“树林里这么大，随便找个地方住就行。”

卫瀚勾起嘴唇：“你们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啊。”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住屋子，让客人住野外的“风俗”。

奥兰就像没听见他的讽刺似的：“山谷里什么地方都能去，但别靠近洞穴。负责看守洞穴入口的家伙们可不会管你是什么人。企图逃出去的话，只能横着出去。”

秦笙仍然感觉到有几十道目光锁在他们身上，就算是要在林子里过夜，他也不想在别人的监视下休息。这种状况和软禁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活动范围更大一些而已。

“我们的行李，还给我们。”卫瀚提出要求。不管是武器还是调料、厨具，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

“危险的东西可不能给你们。”奥兰眯了眯眼睛，笑了笑，“调料和厨具的话，当然没问题。”他冲着身后挥了挥手，一直默默跟着他的昆虫族兽人拿起一个兽皮包裹抛了过来。

卫瀚一手搂住幼崽们，一手接住包裹，拎了拎重量，转身朝着树林更深处走去。秦笙深深地看了奥兰一眼，也跟上去。

“祝你们在这里生活得愉快！”奥兰冲着他们的背影笑着，又像自言自语一样放轻了声音，“希望你们能做出聪明的选择。”

两位家长忍住回头一拳揍扁他的脸的冲动，继续往林子里走。

山谷的空间实在有限，家长们借着寻找过夜的地方，到处走了个遍。当然，他们的一举一动始终在不少人的视线范围之内。树上不少绿幽幽的眼睛闪着亮光，在乌黑的夜色里，远远地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最后，一家人在一个大树洞里安顿下来。虽然树洞连躺下来伸展身体都很困难，但至少能隔绝外面那些人的目光，不至于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

秦笙找了一些茅草铺在地上，把睡熟的小家伙们放上去。卫瀚生了一小堆火，火光映着他的脸，阴影在他的身上跳动着。

“阿笙，这件事都是我的错。”

“和你没关系。”秦笙摇了摇头。

“不，我想得有点简单。本来以为去了神殿之后，我们的安全就能够得到保证。但没想到，奥兰特地挑下午的时候进风雨城，就等着到晚上暗算我们。”

“不管我们什么时候到，他们都不会让我们进神殿。”区别就在于战斗在哪里开始而已。

卫瀚抬起头，张开双臂把他心爱的黑豹族少年搂进怀里。“我知道，现在我们没有别的选择……”首先必须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别的可能性。他丝毫不怀疑，卫峙绝对说到做到，不加入他们就会死。“我们的命，居然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不够强大，他还是不够强大。如果有一天，他成为了站在兽人世界巅峰的强者，一定要把那个人踩在脚下，把今天的屈辱全部讨回来！

秦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脊。他明白，如果这个人不是卫峙，卫瀚的反应不会这么激烈。正因为这个人是卫峙，他才会觉得不得不屈服的选择是前所未有的屈辱。即使对过去再不在意，卫峙也是他的父亲。这个事情不可能磨灭，多多少少会对他造成一定的影响。然而，不管怎么样，他们必须活下去。活下去，变得越来越强大，将来肯定有机会离开。“山谷的地形对我们不利，换个地方也许就好些。”

“嗯，没错。”卫瀚平复了沸腾的情绪。自从见到这群人之后，他突然变得更加冲动，也非常不像自己了。看来，那个人对他的影响，比他想象中更加强烈。一开始，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种影响。不过，意识到了，就能控制了。“阿笙，这个山谷里已经有将近两百个兽人，山谷外肯定还有不少人。以五百个兽人来计算吧——他们聚集了这么多人，目标就是想驱逐雌性？奥兰是个疯子，他可不是。”

“奥兰的想法，并不是所有兽人的想法。不过，他们也许确实想要让雌性能够自由离开兽人世界——至少，那些不情不愿待在这里的雌性，都可以离开。”秦笙想起在春之城时见到的和卫峙、阿萌在一起的雌性王韵。也许，卫峙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实现王韵的理想。

“这样，其实也不是件坏事。”卫瀚仔细地想了想，“想留下的，心甘情愿地在这里生活。想走的，也没有必要伤害任何人。”

“雌性本来就少，兽人的繁衍会受到影响。”秦笙也思考起来，“尤其那些外观不受雌性喜爱的兽人部族。”像狼蛛这样的部族，可能会受到很大的冲击。成百上千个雌性里，有一个在知情的情况下选择狼蛛就已经很不错了。而豹族、虎族、狮族，都不用担心雌性选择的问题。

“这是雌性自己的选择，但同时也是兽人世界的大事，不是他们这么一群人就能决定的。而且，雌性到底是怎么来的，只有神殿最清楚。他们做这些事的目标，就是想获得和神殿对抗的力量，逼着神殿妥协吧。不过，凭神殿那群老头子的能力，这可不是一个巅峰强者带着一群兽人就能够做到的事情。”卫瀚很客观地评论着。

“万一……”秦笙皱了皱眉头。万一神殿里也有人希望雌性能离开呢？十大神殿，那么多祭司，也许并不是每一个祭司的想法都完全一样。

“如果真的有和神殿接触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借助神殿的力量，摆脱这群人了。”卫瀚眯起眼睛，幽蓝色的瞳孔里闪着光芒，“凭自己的力量离开，当然是最好的。”

两人低声讨论了一会儿，今天遇到的意外事件所带来的冲击和影响也慢慢地消失了。感觉到有些疲惫之后，秦笙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树洞太小，身体无法伸展，卫瀚让他趴在自己的腿上，也合上眼睛休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