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两只幼崽

对于小狐狸的抵触行为，两位家长的反应完全不同。大家长采取了一贯的不理睬、不支持的做法，无视一切无理的要求，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小家长采取了中立调和措施，不偏不倚，夸赞小狮子的爱护行为，责备小狐狸的越界行为，尽量让两只幼崽多相处。

四岁的小狐狸秦白无法理解家长们的反应。他用激烈的方式反抗新成员的到来，不愿意让“哥哥”夺走家长们的宠爱，所得到的结果却是完全相反的。家长们并不因为他的别扭行为对他更加关注，把小狮子丢在一边。小狮子的早熟和细心反而得到了更多的称赞。

渐渐的，秦白的抵抗行为不再那么明显，但是，他对卫橙的敌视反而越来越厉害了。秦笙决定不能放任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长时间处于这种状态，对两只幼崽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卫瀚向来不是非常负责任的家长，但出于一些私心，也希望两只幼崽能友好相处，别一件事一件事地惹出来，让秦笙总为他们担心。

月明星稀的夜里，一家四口在广袤的草原上奔跑着赶路。两只小家伙化成兽形，撒开小腿狂奔，家长们仍然是人形，背着行李一前一后警戒。

幼崽的耐力有限，通常是快跑一阵、小跑一阵交替进行。在大家长没有发话休息之前，小家伙们都不会停下来。而大家长也会随时从它们的呼吸情况判断它们残留的体力，并不会过分勉强。

连续地跑了几个小时，小家伙们逐渐有些疲惫了，呼吸非常急促，步子也放慢了。小狐狸像是绊到了什么，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紧跟在它旁边的小狮子靠过去，脑袋轻轻顶了它一下，帮助它恢复平衡。

小狐狸扭头看了它一眼，蓬松的大尾巴往它脸上一扫，立刻跑开了。

小狮子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继续跟在它身后。

卫瀚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月亮的位置，减慢了速度：“休息吧。吃完饭后，睡一会儿再走。”

秦笙向远处眺望：“没有部落。”他们踏入草原之后，遇到的部落寥寥无几。大概又是路线的缘故——据说有大批的动物以及掠食的怪物在这条正南的路线上迁徙，几百万横冲直撞的动物足以毁灭迁徙路上遇到的所有障碍。就算是顶尖的猛兽族部落，也必须时刻关注它们迁徙的路线，以免迁徙路线变更的时候造成部落的损伤。

“没事，迁徙的路线每年都可能有些变化，问也问不清楚。”卫瀚倒是完全不在意，“风雨城区域也有草原，夏之城区域的动物有些是往那边迁徙的。我遇到过，奔跑的声音会传出很远，来得及躲避。”

小狐狸已经慢慢地停了下来，在秦笙身边绕圈子。他化成人形之后，光溜溜白嫩嫩的，在夜色中非常醒目。秦笙把在石山岩羊族交换来的草编裙给他，他自己熟练地套在腰上，很随便地打了个结。

卫橙以前很少化成人形，穿同样的草编裙显得笨拙得多，打结也用了不少时候。当他终于把结系牢之后，轻轻地松了口气，抬起头就见秦白正看着他，冲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笨……”秦白的口型并不难认，卫橙眨了眨眼睛，对着他微微笑起来。

大概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秦白撇了撇嘴，扭过身不理他。

“走了。”秦笙把幼崽们的互动看在眼里，用力地揉了揉秦白的头发。他背着弓、拿着箭袋，嗅着瞪羚的气息判断方向，秦白迈着小短腿跟在他身后。

经过卫瀚身边时，秦笙向他使了个眼色。

卫瀚抬了抬眉，伸手把他拉进怀里，亲够了才放开，声音有些低哑：“我知道要做什么，你放心。”

当着两只幼崽的面就这么亲昵，秦笙的耳朵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表情却仍然显得很镇静。

秦白看了看两位家长，蔚蓝色的眼睛里有些迷惑，忍不住撒娇：“阿笙，我也要亲。”

卫橙本来已经垂下眼睛，当作什么也没看到，听见秦白的要求，很干脆地背过身，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呵，你也想亲？”卫瀚轻轻牵了牵嘴角，“嘴唇不行。”说着，心情很好地把秦白抱起来，在他白嫩的小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

亲完小狐狸，他眼角看到小狮子，空出一只手也抱起他来，同样在小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秦白本来乐呵呵的，看到卫橙也得到亲吻顿时有些不高兴了；卫橙涨红了脸，一时呆住了，半天都像反应不过来似的。

“走吧。”秦笙实在做不出这么亲密的动作，只能拍拍两只幼崽的小脑袋。

“下次只能亲我一个。”秦白嘟哝着跟他走了，“阿笙也亲我一个。”

“阿笙只能亲我，记住了。”大家长轻飘飘地补充一句。

秦白抓着秦笙的手，委屈地点了点头。

秦笙皱了皱眉，忽然低下头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又走过来在卫橙的脸上亲了亲，然后彻底无视了某人，淡定地走了。

卫瀚看着他走远，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又笑起来，手指弯曲弹了弹卫橙的额头：“嗯？很高兴？我很不高兴，怎么办？”

卫橙抿了抿嘴唇，摇了摇头。

“你才四岁多一点吧，在我们面前不用忍耐，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该撒娇就撒娇，该问就问，该生气就生气。小狐狸欺负你，你觉得不高兴了就欺负回去。”

“没有不高兴。”卫橙很认真地回答，“这些都没什么。”

“那什么才会让你不高兴？”

卫橙低头想了想：“骂我是没有人要的野种。”

卫瀚的表情微微一变，眯起了眼睛。看起来，小狮子虽然有母亲，但是反而过得很糟糕。也许，没有母亲还更好一些。除了秦笙之外，他们三个的经历都说明，亲生母亲并不意味着疼爱，或许还有残害、抛弃、背叛、虐待……

“可是我现在有你们了。”卫橙接着说，说话熟练之后，他的表达比秦白更加清晰，“我有两个父亲一个弟弟了。想到这个，我就很高兴。所以，没什么。”

“你的想法很好，不过，这对小狐狸来说不是件好事。你虽然是哥哥，但是没有必要什么事都无理由地迁就他。他做得过分的地方，你要指出来，纠正他。如果你这个哥哥尽职尽责了，我们就能把弟弟交给你带了。”

“嗯。”

“很好，去吧，找点能吃的植物、捡点木头。”

“嗯。”

大家长认为，自己开导幼崽的任务已经圆满的完成了。

另一边，秦白正一脸崇拜地看着秦笙拔下羚羊脖子上的箭：“阿笙不用兽形，好厉害！”

“我没有兽形。”秦笙说。

秦白迷惑地歪了歪小脑袋：“没有？”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儿，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我没见过。”

“小时候生病了，没有变成兽形。”秦笙把四只羚羊绑在一起。

小狐狸立刻踮起脚尖，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秦笙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已经没事了。”

“可是阿笙很厉害！不能变豹子也没事！”秦白的眼睛亮晶晶的。

“是的。所以，阿白，你是白狐不是狮子，也没什么。”这样的道理，四岁的幼崽实在很难理解。秦笙蹲下来，平视小家伙的眼睛：“为什么不喜欢阿橙？”

“你们都喜欢他……”

“我们喜欢他，也喜欢你。”

“以前你们只喜欢我一个。”

“我们很喜欢你，也很喜欢他。给你的喜欢，不会比以前少。”

“可是……就是分出去了。”秦白的眼睛慢慢地红了，“阿瀚带他去打猎，不带我。你也，你也带他做吃的，不带我。”

“我也带你打猎，你也帮我做吃的。阿白，这些都不是理由。而且，他也一直都喜欢你。”

“呜呜呜呜。”

“阿白，对你好的人，你要对他好才行。”

“……呜呜呜呜……我……我不要他，我只要你们。”

秦笙无奈地把他搂进怀里，别扭的小家伙不是那么容易能劝服的，他要完成任务大概还早着呢。

第七十四章：暴雨休憩

和四季分明的区域不同，草原上只有两个季节，雨季和旱季。雨季通常是年中的时候开始，相当于其他区域的夏季和初秋；旱季则在年末的时候到来，和其他区域的深秋、冬季、春季的时间一致。

雨季意味着草地丰美、草食动物繁育，旱季草地枯萎，很多草食动物追逐着鲜嫩的草往北方和西方迁徙，进入雷电城区域和风雨城区域。当雨季再度来临的时候，它们又会返回大草原，繁衍下一代。年复一年，草原上数百万的草食动物们就这样重复着两次大迁徙。

黑压压的云层沉重得就像要掉下来，一道道闪电掠过去，轰隆的雷声和瓢泼的雨声交杂在一起，既喧嚣又宁静。

小狐狸趴在石洞边，努力地圆睁着眼睛往外看，耳朵也竖了起来。但暴雨阻碍了它的视线，雷声和雨声也掩盖了其他的声音。

它有点沮丧地垂下脑袋，悄悄地往后看了一眼。

小狮子专注地用小爪子拨弄着一只乌龟，把乌龟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又拨回来，观察乌龟的反应。可怜的乌龟根本不敢探出头来，紧紧地缩在壳里不动弹。但小狮子的耐性一向很好，用各种力道摇晃着乌龟壳，好像不把它逼出来誓不罢休似的。

小狐狸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过头，盯着连接天地密密麻麻的雨线。

小狮子放下爪子，低头看了看摇摇晃晃的乌龟壳，忽然踢了一脚。乌龟壳咕噜咕噜地滚到小狐狸身边。

小狐狸被乌龟壳撞了一下，愤怒地扭过小脑袋，却看见乌龟颤颤巍巍地伸出了头。它顿时好奇起来，小爪子碰了碰乌龟的头，乌龟果然立刻又缩了回去。

枯燥的等待一下子有了乐趣，小狐狸弓起身体，两只前爪交替地拍打着乌龟壳，兴致勃勃地玩起来。小狮子化成人形，利落地穿上草编裙，给已经渐渐熄灭的火堆加柴。他连加柴这种事情都做得非常认真，用了各种方法放柴，观察火舌吞吐，就像加柴这种小事也和玩乌龟一样有趣。

小狐狸拍着乌龟壳，又悄悄地往后看了一眼。

卫橙蹲在火堆边，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火光，像夜晚的星星一样璀璨。他好像察觉了什么，抬头向石洞口望过来。

小狐狸连忙转过身，用力地拍打着乌龟壳，不小心用力过度，乌龟咕噜咕噜滚出洞外。

“嗷！”小狐狸跳起来要追出去——

“不准出去！”卫橙站起来，大喊一声。

小狐狸愣了愣，卫橙从来没有对它生过气，更别提发怒和大喊大叫了，它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过来！别出去！”卫橙小跑着来到洞口，把小狐狸搂起来，放到火堆边。

小狐狸没来得及挣扎，狠狠给他划上几道，回过神来就已经坐在火堆旁了。它化成人形，鼓起双颊：“不准碰我！”

“你不能出去，阿瀚和阿笙说的，不能出去。”卫橙重复着。

秦白当然也记得很清楚，卫瀚和秦笙出去打猎，并且察看大迁徙的情况。因为天气非常糟糕，他们出门之前已经强调过，绝对不能出石洞。“……哼，不准……不准告诉他们。”理亏的小狐狸张牙舞爪地威胁起来。

卫橙微微地笑了笑，从火堆旁边刨出一个烤熟的植物块茎：“吃吧。”

“哼，我自己会拿！”秦白扭过小脑袋，自己刨了一个吃起来。

家长们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只幼崽和平共处的情景。这比以前好多了，小家长感到有些欣慰，大家长觉得胜利在望，小狐狸的别扭什么的，再过一些天就能扭过来了。

由于暴雨肆虐，两位家长从头到脚都淋得透湿，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把已经处理过的猎物放到火堆边后，家长们脱下兽皮衣兽皮裙，烘干身体。

卫橙打开包裹猎物的干净兽皮，找出几罐调料，用渴望的目光看向他们。

“手洗干净。”秦笙说。

“嗯。”小狮子高兴极了，冲到洞口边接着雨水洗了好几遍小手，这才回来开始腌制肉块。他观察秦笙的动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于调料的比例、份量、先后顺序都已经有些熟悉了，但是因为年纪还小，并不能很准确地估计。不过，天生的谨慎和认真弥补了经验的不足，做得有模有样的。

“再放一点。”秦笙在一边指导着。

“嗯。”

秦白蹲在火堆另一边，撅着嘴看着他们：“阿瀚，雨什么时候停？”

这场暴雨已经下了两天，他们也在这个石洞里住了两天。小家伙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小小的石洞里，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再过两天。”卫瀚看了一眼天空的云层。这场暴雨宣告着雨季正式来临了。而今年这个草原上的雨季，已经比往年要晚了十几天。饥饿的肉食动物甚至兽人部落都已经等得很暴躁了，动物迁徙的追随者肯定比往年更壮观。

“还要两天……”秦白鼓起脸颊，“明天打猎带我去吧。”

“不行。”

“我想去……”

“不行。”

小狐狸沮丧地垂下小脑袋：“每天只能等着你们回来……”

卫瀚笑起来，揉着他的头发：“等雨停了，带你们去看大迁徙。”

“迁徙是什么？”秦白歪了歪头，这个词他已经听到好几次了。

“就是为了食物或者伴侣从一个地方走到另外一个地方。”大家长尽量用他能听懂的词语解释。

“我们也是迁徙吗？”

“我们是旅行。”

秦白似懂非懂的，“旅行”和“迁徙”对他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词语。

为了生存而迁徙，出于意愿而旅行。大家长并不想继续解释，等幼崽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理解，兽人早已经脱离逐水草、逐食物而迁徙的时代了。

“迁徙有什么好看的？”

“到时候会有像河水一样多的猎物。”大吃货这样描述。

“哇！”小吃货眼睛放光。

“你想吃什么？到时候给你抓。”大吃货豪气冲天。

“什么都想吃！”小吃货口水直流。

“嗯，什么都尝尝比较好。说实话，种类其实也不多，不过比之前那些骨瘦如柴的猎物肉多。”

“肉！要吃肉！”

卫橙低头看了看自己腌制的肉块，他觉得已经很大了，不过看起来好像和之前吃的羚羊、角马有点差别。

“这是水牛。”秦笙说。水牛是草原上的巨大草食动物之一，与大象、犀牛一样属于连肉食动物都能践踏的凶残种类。但是在大吃货卫瀚看来，猎物只有肉好不好吃的区别，大小和危险程度根本不是问题。今天他们去观察大迁徙的情况，正好遇到一小群大概处于迁徙队伍最前方的水牛。几百头水牛疾驰在草原上，很多肉食动物都不敢轻举妄动。卫瀚觉得这群水牛吃得健硕肥美，味道一定很不错，就这么扑上去了。一头凶暴的成年公水牛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多砸十几拳的问题而已。

这世上，大概没有大吃货想吃而不能猎的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