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缝似乎并不深，隐隐约约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卫瀚和秦笙靠近冰缝，往下看去。

狭长的冰缝上宽下窄，大概也就二十来米深。一眼看过去，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冰缝底部十几个或坐或站的雌性。她们的表情都有点呆滞，有一些身边还带着幼崽。还有几具尸体倒卧在附近，残缺不全，看情况应该已经被吞食了大半。除了这些之外，各种猎物的骨头也杂乱地堆了起来。如果不是冰缝里的温度太低，恐怕这里的腐臭味早就传了出去，说不定还会产生疫病。

“她们……”这些雌性的样子，让秦笙想起夏之城区域那个中了毒的怪物雌性。这些都是他们遇见的能变成雌性的怪物？居然有这么多？

“之前，我们对这些雌性还有点防备，没有把她们直接带进‘雌性之家’，暂时把她们安置在其他营地了。不过，发生雷电城的事件之后，神殿派出了很多祭司到处找她们，外面实在不安全，我们就把她们送到这里来了。”王韵低声说，“本来，我还想着是不是有办法让她们不再吃人……如果不吃人，她们也可以成为我们能够利用的力量。”

卫瀚斜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果然还想过利用这种怪物来对付神殿，不知道该说这个雌性是胆子太大了太无知，还是太卑鄙太无耻。明明知道这些怪物可能会造成很多西南丛林狮族那样的惨剧，明明知道这些怪物根本不是普通兽人能够控制得住的，居然还想过利用？

“但是，仔细想想，它们还是太危险了，而且根本不可能不吃人。”王韵叹了口气，“所以，今天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它们全部……都清理掉。”

她的话音刚落下，一个怪物雌性忽然抬起头，脸孔扭曲地冲着她大喊起来：“骗子！骗子！”凄厉的喊叫声仿佛唤醒了其他怪物雌性，她们陆陆续续地都变成了怪物，张着血盆大口，挥舞着触手或者巨爪：“有谁会放过自己的食物！想吃东西有什么错！”“放我们出去！”“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王韵垂下眼睛，没有回应。

几十个兽人冷冷地看着那群疯疯癫癫的怪物雌性，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忽然，一个雌性从一群怪物里面跌坐出来，表情恐惧而绝望。她跌跌撞撞地向着王韵、卫峙在的位置跑过来：“救救我！我不吃人！我只不过是可以化形而已！从来没有吃过人！相信我！救救我！救救我！”

一条触手卷住她的腿，把她拖了回去，雌性发出惊惧的尖叫：“不！不！”

王韵迟疑了一下，拉了拉卫峙的手：“阿峙……她……”

卫峙摇了摇头：“阿韵——”

几条触手飞舞着，把那个雌性甩了出去，雌性的哭喊几乎要刺破大家的耳朵：“救命！”她已经被抛到了空中，那双本来在哭泣的眼睛对上王韵怜惜的目光之后，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转眼间，她就变成了一个长满骨刺的骷髅，一条又长又粗的骨刺尾巴就像尖枪一样，向着王韵刺了过去。

卫峙瞳孔微微一缩，立刻搂住王韵的腰，带着她往后跃了好几步，躲过骨刺尾巴的攻击。

同时，和萨高高地跳起来，一刀向着骷髅怪物劈了下去！

“差一点！就差一点！低等的食物！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骷髅怪物的尾巴整个被砍了下来，坠回冰缝里，狂躁而又声嘶力竭的笑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雪山上隐隐传来震动声，卫峙一边检查王韵的情况，一边吩咐：“全都解决掉。”

兽人们跳下冰缝，开始一边倒的杀戮，就连秦笙对付一个中了毒的怪物都绰绰有余。他和卫瀚很快就杀了两只怪物和它们的幼崽，其他兽人也都迅速地完成了任务。颜色各异的腥臭血液溅得到处都是，地上铺满了各种残肢断体。

和萨命令大家割下怪物的头颅，确认每一头怪物都彻底死亡之后，才让大家都跳出冰缝，退到安全的地方。

大量的冰雪已经气势汹汹地从两座雪山上冲了下来，两波白色的浪潮撞在了一起，彻底淹没了整条冰缝。

第一百三十七章：约法三章

早晨出门的家长们，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回到家里。饿了一整天的大家长一边腹诽着出去执行任务居然没有饭吃，一边拿了几枚石币去换新鲜肉食，顺便从以未那里把两只幼崽接回来。小家长生起火之后，对着不断跳动的火焰思考起来。

“阿笙！阿笙！我们回来了！”没过多久，小狮子和小狐狸就蹦蹦跳跳地扑了过来，一只趴在他背上，一只跳进他怀里舔他的脸。

秦笙反手把背上的那只拎起来也抱进怀里，揉了揉它们脑袋上的毛，捏捏它们的耳朵，搔了搔它们的脖子。小家伙们发出舒服的咕噜声，眯着眼睛伸着脖子，开心极了。

经过各种像“不说出来就不给饭吃”之类的强迫性练习，幼崽们用兽形说话已经很流利了。不过，鉴于知道他们人形的长相的人越少越好，两位家长仍然限制它们在外面必须用兽形。而它们也已经很习惯用兽形到处跑、到处玩，顺便仗着牙齿爪子和别的幼崽打架了，没有任何不适应。

“阿笙去捕猎了？”

“有血的味道。”

秦笙这才注意到身上隐隐约约残留着不少干涸的血迹，把两只抽动着小鼻子的幼崽放下来。事情刚结束的时候，周围的血腥味浓重得几乎不能呼吸，一群人都沾满了味道，他也闻习惯了，居然没有想到先洗个澡。

卫瀚顺手把火灭了：“我正想说，干脆去溪边烤肉吃吧，我们顺便去冲冲。”

“好！去溪边，我们去捕鱼！”小狐狸跳起来，欢快地围着家长们转圈。

小狮子仍然蹭着秦笙的腿，低声问：“阿笙，你们不是去打猎？”

它一向比小狐狸更敏感也更早熟一些，秦笙拍了拍它的脑袋：“没事。”他第一次经历这么血腥的场面，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不适应。以压倒性的力量屠杀能够变成雌性的怪物，和屠杀猎物的感觉完全不同。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幼崽们知道。

“真的？”

“嗯。”

一家四口来到部落外的树林里，顺着溪流走了一段路，找了块干净平整的草地后，开始准备晚饭。两只幼崽忙乎着找柴火、挖火坑、点火，家长们则在沁凉的溪水里把自己洗刷干净，直到再也闻不见腥臭的味道，这才上岸。

烤肉、烤鱼都抹上了秦笙最近找到的新调料，而且洒了一些野果汁，风味很独特，吃得再多也不会腻。小家伙们很快就吃得肚皮圆圆的，幸福地躺倒在草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嘿嘿地笑起来。

秦笙给火堆加了一些柴，看向对面仍然一口一口吃得欢的卫瀚：“像今天这样，也许是件好事。”

“你是在想，这么多怪物聚集起来被杀了，普通兽人部落就不会遇到那么多危险了？”

“是，不会发生狮族之类的惨剧。”

“他们遇到的怪物雌性太多了，确实可能刻意去找过。不过，我感兴趣的是，这些能伪装雌性的怪物是怎么出现的。如果不堵住源头，怎么杀也杀不尽，反而会成为悬在大家头上的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神殿——和神殿有关。”秦笙皱起眉。无论是雷电城大祭司还是夏之城大祭司，都不愿解释雌性的来源问题。不过，现在，他们已经知道，雌性是从无数个其他世界里转移来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转移的方法出了问题，连接到了某个危险的世界。

“怪物雌性的事情，十大神殿都已经知道了。如果往好的方向想，他们正在检查出了什么问题，很快就能调整过来；如果往不好的方向想，连他们暂时都找不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卫瀚吃完手里的烤肉，有些意犹未尽地看向还剩下不少的新鲜鱼。

秦笙给鱼抹上调料，架在火上烤起来：“至少我们能做些应该做的事情。”如果只凭着神殿祭司去寻找、消灭怪物，一个神殿十几位高级祭司、几十位中级祭司，不知道要花费多久的时间，才能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在雷电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见证了怪物造成的伤亡，就算只是为了小狮子或者那些无辜的幼崽，心里也总想做些什么。而且，跟着这群人，他也只愿意做这件事。

卫瀚挪到他身边，看着他熟练地翻动着烤鱼，挑起眉笑起来：“放心，他们也是聪明人，今天把我们叫过去，不可能仅仅是表明立场和态度而已。”

“也只有这件事的态度能达成一致。”秦笙点了点头。换个角度来想，王韵和卫峙大概也只能放心让他们去做这件事。就算做好了，也得不到多少信任。

“或许，他们以为这只是开始。”也许确实有从这件事开始软化他们的打算。

“也只有开始。”

吃饱喝足、充分交流了想法和感情之后，家长们才带着早就睡熟的幼崽回到家里。

远远地，他们就闻见狐猴族治疗师的气味，隐约看到平台上静静地坐着一个黑影。

“这么晚，有什么急事？”

“首领让我叫你们过去聊一聊。”

果然来了，卫瀚和秦笙对视一眼。

秦笙抱着两只小家伙走进树屋里，把它们安置在床上。卫瀚和以未一起在屋外等着：“如果有急事，问问周围树上的人，就知道我们在哪里了。”

“我和他们不熟。而且，首领很忙，大概也不在乎这一点时间吧。”以未回答。

“……你不是来传话，就是来坐坐的吧？”

王韵和卫峙的房屋坐落在部落正中央，是一座拥有两幢小楼的大院落。一幢小楼精致漂亮，雕满了活灵活现的可爱动物、植物；一幢小楼粗犷随意，简简单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据说，这两人并不住在一起，而阿萌来了之后，就在王韵的小楼里找了个喜欢的房间住着。

深夜里，只有粗犷的小楼里才亮着灯光，门也完全敞开着。

卫瀚、秦笙和以未一前一后地走进这幢小楼的厅堂。厅堂很大，几乎能够同时容纳上百个兽人。卫峙坐在正中央的虎皮上，还在擦拭他的武器；王韵正趴在窗前，似乎有点没精神。

发现他们来了，卫峙仍然没有任何反应，王韵也少见的并没有露出笑容。

“终于来了。我就直说吧——你们也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如果把你们派出去清除这些怪物，你们愿不愿意？”

“当然。”秦笙回答。

卫瀚想起他们刚才的推测，笑了笑。果然，恐怕他们也只敢让他们做这个任务了。

“很好。说实话，直到前几天，我都没有想过要协助神殿来做这件事，也不知道给你们安排什么任务才合适。但是，仔细想想，雷电城的怪物事件你们从头到尾都经历过，也和怪物战斗过，可能对这些……怪物雌性比较感兴趣。”

“确实感兴趣。”秦笙很诚实地说。

王韵点了点头：“不过，你们出去之后，我希望能和你们约法三章——也就是有三个条件希望你们必须遵守。如果触犯了这些条件，那就对不起了，只能让你们待在部落里打猎。”

“打猎也没什么不好。”卫瀚很不客气地插了一句。

“……”王韵停了停，才继续说：“一、不能进入任何一座城池；二、即使有必要进入城池，也不能接近神殿一步，而且必须避开各种祭典；三、不能随便和陌生兽人交谈。”

卫瀚噗嗤一声笑起来：“你在开玩笑吗？前两项还好，第三项——怎么？我们不能接触任何兽人？这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多少人，你让我们始终保持沉默？你觉得这可能吗？就算是交换东西，也得开口才行。”

“以防万一。”

“不该说的话，我们绝对不会说。两只幼崽还在你们手上，不会有万一。”

“那就尽量不和陌生兽人交谈。”王韵皱起眉头，“你们跟着和萨，听从他的指令就行了。”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角落里的狮族兽人瞥了两人一眼，漠然地垂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