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族的，你不服吗？”卫瀚突然问。

秦笙毫不留情地用药草狠狠刷着他背上的伤口，挤干净污血。这种药草具有清理的作用，汁水比盐水还刺激，正是进行初期治疗的不二选择。

卫瀚面不改色，顺着他的力道微微弯下腰，但还是饶有兴致地看向启易。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不服。”启易硬梆梆地回答。

“我猜，你在你们部落的实力应该是前十甚至是前五吧。刚才那个守卫比起你来还是有点差距，不然我也不会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轻松地打败他。”卫瀚笑着说。

对他来说，其实这两场战斗都很尽兴，并不能用轻松来形容。当然，在他看来，事后能让他睡上几天几夜养伤的战斗才是最痛快的，不管结果是胜是败。

“据你估计，你们的族长和我战斗的话，有胜算吗？”

虎族青年说这句话的时候，带了一点特有的懒洋洋的腔调，就像问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而不是对一个部族最严重的挑衅。

启易猛地站了起来，牙齿咬得格格响，怒火简直要从眼睛里扑出来：“虎族！你这是蔑视我们西南丛林狮族！很好！我们会好、好地招待你！”

“我只是在问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问题。这句话，我问过很多部落，像你们反应这么大的也有，哈哈大笑充满斗志的也有。”卫瀚毫不在意他的激动，“通常反应越大的，我都赢了；而哈哈大笑的就很难说了。我胜过，也败过。胜了没什么，败了我会承认对手比我厉害，但会与他约战，五年十年后一定能打败他。兽人世界这么大，你在部落里也许觉得自己是个强者，但出去之后，就会知道……怎么说来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启易愣了愣，冷静了下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虎族。

“一辈子只待在一个部落里，你能见识多少种对手？你能知道多少战斗技巧？啧啧，一个狮族部落算得了什么？”卫瀚身体往后一仰，双臂撑在身下，让秦笙能顺利地处理他胸腹的伤口。

启易脸色一冷，刚想说什么，虎族青年又懒洋洋地继续说：“一个虎族部落又算什么？如果不能正视外面世界的强大，也只会……”

“坐井观天，夜郎自大。”豹族少年用奇怪的语言说了几个词。

仍然在艰辛学习方块字的卫瀚点了点头：“反正眼界就会变得狭隘，整个部落都会洋洋得意、自满自大，最后也只会落魄下去。”

启易呆住了，想了想，又坐下去，低声说：“你说得很对。”

小溪边一阵沉默，只响着秦白拍水玩的声音。

秦白正自顾自玩得开心，忽然觉得旁边草丛里闪过什么。他转头看去，黑暗的夜里，一双幽幽的眼睛正盯着他们。仗着家长们都在一边，他勇敢地抓了一块鹅卵石，恶狠狠地冲上去：“你是谁？！”

草丛里慢慢走出一只小狮子，通身橙黄色，非常亮眼。看起来它和秦白的年纪差不多，只是身体没有普通幼崽那么圆润。小狮子看了启易一眼，又看了卫瀚一眼，转身就跑。

“别跑！”秦白的勇气大增，光着小屁股举着鹅卵石就追了上去。小狮子很快跑走了，他追出了几十步，嘟着嘴看着它消失的方向。

“这孩子很崇拜强者，估计只是想来看看你。”启易解释，“它没有父亲，继父们也不管它，以前总跟着我学一点简单的捕猎技巧，估计这几天会跟着你了。”

卫瀚笑了笑，坐起来：“我对幼崽没有兴趣。”没兴趣指点一只狮族幼崽捕猎技巧，也没兴趣理会一只狮族幼崽的崇拜心理。

“……我会出去的。”启易忽然又说，转身走了。

卫瀚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按着秦笙，给他擦洗身体。秦笙实在抵不过他的力气，只能由他去。但是，虎族青年非常小心，用最适当的力道给他擦着背。他的手指从豹族少年脊背上滑下的时候，忍不住微微一动。

虎族青年的手贴在心爱的豹族少年的脊背上，幽蓝色的眼眸沉沉。

秦笙只觉得背上的手掌灼热得就像要燃烧起来一样。他翻过自己沾染着绿色药草汁的手心，虚虚地握了握。清凉的溪水在身下流淌，夏天已经来了，所以他才会觉得有些燥热吗？

卫瀚轻轻地叹息一声，双臂紧紧地搂住眼前的人，赤裸的胸背贴在一起，既满足又不满足。现在，他还能忍，等忍不下去的时候，直接说出口，应该……不用担心他会干脆地拒绝吧。

“你为什么对他说这些？”秦笙忽然问。

“他是个有潜力的人，就是见识少了一点。再过几年，也许能成为我的对手。”卫瀚回答，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我今天打的时候觉得又有很多领悟，忽然担心以后找不到对手怎么办。”

“……你想太多了。”秦笙毫不客气地说。

“呵呵……”卫瀚就在他耳边笑了起来，胸膛微微震动着。

我会成为你的对手。秦笙默默地想着，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耳朵动了动，内廓逐渐变红了。

当天晚上，客人们回到启易的小屋，就发现主人已经收拾了东西消失不见了。卫瀚笑眯眯地化成兽形，舔了舔爪子上的伤口，招呼着秦笙过来睡觉。白虎的肚子上也有不少伤口，秦笙并不认为贴着它会是个好主意。何况现在是夏天，挤在一起还觉得热呢。

白虎非常无奈，小狐狸倒是不嫌弃会热，照样跳到它背上睡觉。鉴于它的重量对于白虎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秦笙也没有提它下来，调制了一些更适合兽形的药草汁，继续为白虎抹伤口。这些药草汁更加刺激，白虎不得不闭上眼睛，一边忍耐一边养精蓄锐。

第二天，卫瀚身上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了，结痂之后留下一道道痕迹。他并不在意，吃饱喝足了，带着秦笙和秦白走出房屋。

客人们毫不意外地发现一只橙黄色的小狮子站在门边，静静地望着他们。

“启易昨天走了。”卫瀚说。

小狮子低下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又跑了。

秦白撅着嘴，有种宝贝被人窥伺的危机感。

被窥伺的大家长没有任何感觉，迎着狮族部落人们的各色目光，笑眯眯地问：“狮子们，你们的族长在吗？”

“哼！用得着族长出手吗？我来！”一个狮族大汉怒吼。

于是，这一天，卫瀚又打了两场，毫无悬念地胜利了。

第六十三章：狮族生活

第三天，卫瀚再次打了两场，虽然有些艰难，但是仍然胜利了。

第四天，狮族部落彻底沸腾了，西南丛林狮族遭遇的最强大的对手，要挑战族长！

狮族部落的族长是个肌肉块块贲张的壮年兽人，人形的时候，他的宽度几乎是卫瀚的两倍。很明显，他刚开始也并不把这只闯进来挑衅的白虎放在眼里，一连几天都并没有旁观战斗。直到狮族的勇士们一个个连着输，该他出场的时候，他才出现。

卫瀚眯着眼睛，认真地观察着对手。对方确实很强，他的杀意和战意都蠢蠢欲动。但是，这并不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对手。因为直到战斗开始的前一刻，对方眼里的轻视也没有褪去。他也傲慢，甚至会故意用语言来挑衅，但是在战斗开始之前，他会收敛所有的情绪与情感，尊重每一位对手，就算对方不值得尊重也一样。

两位兽人微微压低了身体，盯着对方的动作。下一刻，他们都朝对手扑了过去，拳脚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肉搏靠的是预测对方的攻击，即时抵御，即时出手攻击对方的弱点。一拳一脚，速度和力量，都是对肉体强悍程度的考验。

秦笙默默地看着，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旋着卫瀚精彩的招式。狮族族长很强，一招一式都仿佛带着破风的响声，而且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打斗模式；卫瀚也很强，但他却显得异常灵活，完全是依靠判断对手的动作来展开防御与攻击。看起来卫瀚处于劣势，但秦笙知道，他正在熟悉对方的招式，调整自己的动作。

这场战斗持续了很久，从早晨一直到深夜，又到日出的时候。

夜里点燃的巨大火堆慢慢熄灭，观众们都看得疲惫了。有起身去找食物的，也有活动僵硬的身体的，一直专注观看战斗的人并不多。

秦笙好不容易从品味战斗中回过神，低头看看秦白，发现秦白正努力做出恶狠狠的表情，瞪着旁边不远处的橙黄色小狮子。小狮子并没有理会他，稳稳地蹲坐着，琥珀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战斗的两人。

雌性以及幼崽们体力比较弱，早就已经回家休息了，只有兽人们还盘坐在地上，一边观看战斗一边低声说话。仍然在场的幼崽，除了秦白就只有这只小狮子了。

秦笙忽然觉得这只小狮子也许和幼年的卫瀚很像，对于强大与战斗都异常执着。

“饿？”

“饿。”秦白摸了摸小肚子，扁了扁嘴。

白虎和雄狮滚成一团，毫不留情地互相撕咬，看起来一时半会不可能结束。秦笙牵着秦白，绕过聚堆的狮族兽人，走到小溪边。

昨天他就发现小溪里有很多体型肥美的鱼，也许鱼并不属于狮族的食物。至于草原上的那群食草动物，看起来是狮族最热爱的猎物，在他们并不受欢迎的情况下，捕猎恐怕会带来不必要的摩擦。

简单地烤了几条鱼，填饱了肚子，一大一小又回到战场边。

他们身上的烤鱼味对于狮族来说非常新鲜，各种各样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秦笙注意到，连那只一直很专心的小狮子也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

太阳再一次下落的时候，战斗终于结束了。没有分出胜负，双方都伤痕累累，几乎同时倒了下去。

秦笙立刻上前把卫瀚背起来，带着秦白跑回启易的房屋。狮族兽人们也顾不上发泄愤怒，忙着叫祭司过来医治族长。

没多久，狮族的祭司带着药草过来敲门。长发过腰的青年祭司显得有点孱弱，抱着大药罐都有些摇摇欲坠。

秦笙低头行礼，把药罐接了过来。

“很抱歉，这两天忙着一些事情，没有出来招待来自远方的客人。”和狂妄傲慢的狮族兽人不同，青年祭司显得很温和，“豹族的勇士，你的同伴已经失血过多，也许我可以为他治疗。”

“麻烦您了。”

青年祭司低声地念诵着什么，白虎身上的血渐渐止住了。他打开大药罐，挖出绿色透明的药膏，涂满了白虎的全身。“等他醒过来，就可以用普通的草药汁了。”他慢慢地洗干净手，看了看秦笙的耳朵，明显有些好奇，但很好地克制住了，“也许需要三四天的时间。因为大家的情绪比较狂躁，这几天你们留在屋里，我会让人送食物过来。也怪我来的时间太短，才几个月，劝说不了大家……”

“不，谢谢。等他醒了，我们就走。”秦笙并不想留在一个充满怒火甚至可能存在恶意的部落。他还不是这群狮族的对手，为了安全，只能困在屋里等待卫瀚醒过来。

青年祭司想了想：“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雷电城区域最近有点危险，有一种会用声音攻击的怪物出没，我可以教你们召唤守护神迹的方法。”

“我们从雷电城来。”秦笙的表情松动了一些，“已经学会了。”

“那就好。狮族兽人们愿意学这个的可没几个……希望那个怪物不会在这附近出现。”青年祭司也舒了口气。

门边露出一个橙黄色的小脑袋，眨了眨眼睛，又缩了回去。

大人们正在交谈，并没有说什么，小狐狸却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扑了上去。

等秦笙和青年祭司说完话，小家伙已经不见踪影。秦笙有些担心，狮族的幼崽体型是小狐狸的两三倍，就算只是玩耍式的打斗，也很难保证它不受伤。何况现在已经是夜里，谁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呢？

“去找一找吧。小狮子们非常调皮，也没见过狐族幼崽，玩起来不分轻重。”青年祭司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秦笙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他的嗅觉实在太过一般，很快就很难闻到小家伙的味道，更加着急起来。青年祭司带着他到狮族幼崽们经常玩耍的地方去寻找，但是已经接近深夜，小狮子们大都睡了，那些地方并没有人。

“是那只橙黄色的小狮子，他的家在哪里？”秦笙记得，自己当时面对着门，是橙黄色的小狮子伸出脑袋看了看，小家伙才追了出去。

“橙黄色？”青年祭司皱了皱眉，“他……可能并不住在家里。”

实在没有办法，秦笙只能先去敲橙黄色小狮子家的门。敲了很久，才有狮族兽人来开门，一看是他，就非常不耐烦地要关上。

“等等！我们家幼崽被你们的幼崽带走了！”秦笙推着门，不让他关上。

狮族兽人和青年祭司都有些惊讶于这个兽耳兽人的力气。“它不住这里！”

“在哪里可以找到它？”

“我们怎么知道！”

“你们不是它的保护人吗？”

“……溪边、树边，随便哪里！反正它总不会离开部落！”

门“砰”地关上了，秦笙看了一眼青年祭司，发现对方有点尴尬。“他说得对。”一只五岁不到的幼崽，可能离开家，但是不可能离开部落。

“他们家……好像特别一些。没事，一定能找到。别担心，那孩子虽然不喜欢说话，但不会随便欺负人。”青年祭司安慰着他。

两人只有继续四处寻找，直到天边已经微微泛白了，才在部落边上几块散落的巨石附近发现了被碎石遮住一半的洞穴，闻到了两只幼崽的气味。

“秦白！”

“呜呜呜呜！”小家伙从洞口钻出来，扑进家长的怀里求安慰，“坏！他坏！带着我到处跑！迷路了！”

洞口冒出一只橙黄色的小脑袋，默默地看着他们。

秦笙直觉迷路只是秦白的借口，毕竟它的鼻子可比他灵活多了。当年某只小家伙就靠着气味能够追他们那么远，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狮族部落而已，胆量和勇气都不可能退步得那么厉害。也许，只是和伙伴玩得太开心忘了时间。

小狮子盯着他们，慢慢地又退进洞里。隐隐约约地，洞里还有一股鱼腥味。

它好像并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也不太希望别人发现它住在这里。作为陌生的成年兽人，秦笙把刚才虚惊一场的事件当成了幼崽之间的玩耍，也并不打算对它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青年祭司蹲在洞口看了好一会，才叹着气站起来。作为初来乍到没有任何威信的祭司，也许他也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

经过家长严厉地警告后，接下来几天，秦白吸取了教训，乖乖地待在屋里。而橙黄色的小狮子也没有再出现过。秦笙偶尔会发现，秦白嘟着嘴望着门外，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几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白虎醒来之后，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化成人形又养了一天伤。离开狮族部落的时候，卫瀚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秦笙对这个部落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只和青年祭司告了别。秦白则是一步三回头，始终没有看到新认识的小伙伴，接下来好些日子都提不起精神。

第六十四章：新的武器

在狮族待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预计，接下来的两天，一家三口赶路赶得很急。家长们以人形在丛林中不间断地奔跑，小家伙以兽形紧紧跟在后面。除了吃饭的时间，睡觉的时间，奔跑就是一天的全部了。也因此，秦笙觉得在狂奔中射箭狩猎也是不错的体验，这将是他接下来需要好好练习的技艺。